田营长双手紧握洋镐的把柄,然后用力向后向下,棺材盖子纹丝不动。
    田营长拔出洋镐的尖头,再次抡起洋镐,镐头再次砸进了豁口,此时的豁口已经是一个圆形的豁口,直径大概在四公分左右。
    田营长再次用力,棺材盖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再用力的时候,棺材盖渐渐脱离棺材,但只露出了零点五公分宽的缝隙。范围仅限于棺材的尾部。
    刘书记和马老二将铁锹的锹头插进了缝隙之中。
    三个人同时用力,伴随着“嘎吱嘎吱”声,缝隙渐渐扩大,渐渐变长。
    大家已经能看到撬痕处的棺材钉。
    “棺材钉一共有六根,中间两根,头尾各有两根。”马大爹道。
    一股特别的气味从棺材里面窜了出来,每个人都感觉到了。
    “大家先回避一下。”马大爹大声道。
    大家松开手中的家伙,退到一边去了。
    马大爹是一个阅历很丰富的人,适时地回避这种非正常的气味,是非常必要的。
    李文化适时地掏出香烟,打了一梭子。
    一根香烟抽完以后,田营长第一个抓住了洋镐的把柄,刘书记和马老二也握住了锹柄,王博伟和田大胆也将锹头插进了缝隙之中。
    五个人同时用力,缝隙越来越大,越来越长。
    刘书记拔出锹头,将铁锹掉了一个头,将铁锹的手柄伸进了缝隙,其他人也学着刘书记的样子,将锹头换成了锹柄,锹柄比锹头更有力量。
    五个人同时用力。
    “嘎吱——嘎吱”,已经能看见棺材钉的头部了。缝隙的宽度大概有五六公分宽了。
    “大家把家伙扔了,用手,咱们同时用力——把棺材盖子掀起来。”刘书记道。
    马大爹丢下烟枪,也上去了,欧阳平和李文化也跟着上去了;小曹和林静神情紧张地站在冬青树下。
    “一——二——三,一——二——三!”
    八个人在刘书记的号子声中同时用力,终于把棺材盖子掀起来了。
    在棺材盖被掀起的那一瞬间,田顺英瘫坐在土堆上,她脸色蜡黄,头发散乱,眼睛里面充满了哀伤和绝望。
    在场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都震住了。
    大家不是被田顺英震住了,而是被棺材里面的东西震住了。虽然大家已经有了比较充分的思想准备,但当结果突然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时候,心理上的认可还是需要一个过程的。想象中的结果和突然出现在结果之间,还是有一定距离的。至少有一个心理上的缓冲。
    各位看客都知道了吧!同志们在棺材里面看到了两个箱子:一个箱子放在马老爷子的胸部——是皮箱,一个箱子放在他的大腿部——是行李箱。毋庸置疑,这两个箱子肯定是卞寄秋的那两个箱子。除了两个箱子以外,还有一个网兜子,网兜子里面装着脸盆,热水瓶,鞋子之类的生活用品。
    “这——这都是卞寄秋的东西,两个箱子都是卞寄秋的,脸盆的底部有一条红色的金鱼。王博伟,你把脸盆拿出来看看。”林静脸色苍白,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
    李文化上前一步,从棺材里面拎出网兜子,网兜子的位置在棺材的尾部——在死者的脚部。
    王博伟解开网兜子上的结,从里面拿出脸盆。
    大家都看清楚了,脸盆的底部果然有一条红色的金鱼。
    “欧阳科长,这个皮箱里面肯定是衣服。”林静道,“卞寄秋平时就是把衣服装在这个皮箱里面的。”
    水队长拎出皮箱,皮箱很沉:“皮箱怎么这么沉啊!”水队长显得非常吃力。
    田营长拎出行李箱,行李箱也很沉。
    两个人先后打开箱子。
    皮箱里面果然是衣服。奇怪的是,衣服都湿漉漉的,好像经水浸泡过,最上面一层衣服上还有一些泥土,还有一些淤泥。
    行李箱里面有一床被褥和一床毛毯。无独有偶,行李箱里面也很潮湿,在被褥的上面也有泥土和淤泥。
    “科长,水队长,你们看看这是什么?”李文化指着行李箱后面的滑轮道。
    在滑轮和箱体的结合部,绕着三根线状物。
    “这是什么东西?”
    “马老二走到跟前,看了看,道:”这是水草,干了以后,就是这个样子。“事情已经非常清楚了,这两个箱子曾经在田家大塘的水下面呆过。三根水草说明了一切。同志们在田家大塘寻找箱子的思路是正确的。
    “这床毛毯和被子也是卞寄秋的。”王博伟眼睛里面噙着泪,“都怪我,如果我没有那么多的自卑,如果我能接受卞寄秋的示爱,我就会成为她生命中的一部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不会让她像一叶孤舟一样——被深渊所吞噬——我太自私了,只生活自己的理想里面——一点都没有为她设身处地地想一想。”王博伟说的比较隐晦,他大概是在顾忌田顺英的情绪和感受。
    “这怎么能怪你呢?要怪只能怪我,我隔三差四地往家跑,却没有想一想她的处境,他爸爸投河自尽了,妈妈住进了精神病院,如果我不老往家里跑,卞寄秋就不会——”林静望了望摊在土堆上的田顺英,欲言又止。她知道,这个女人的内心比任何人都要痛苦百倍。
    马大爹坐在土堆上,“吧嗒吧嗒”地抽他的旱烟。像一尊雕塑。
    小曹清理了网兜里面的东西,除了十几样生活用品以外,还有一样东西必须提一下,它就是一面镜子,镜面呈圆形,直径在二十公分左右,边框和支架是塑料的,支架是那种可以收放的支架。梳子应该是和镜子放在一起的,网兜子有一个地方的尼龙绳已经断了,梳子可能就是从这个漏洞漏到了地窖里面。
    在马大爹的主持下,大家盖上棺材盖子,堆上土,将坟墓周围的新土铲干净了,又从不远处铲来了草皮,在坟墓上盖了一层,然后用脚踩实了。相信要不了多久,不会有人能看出这是一座被曾经挖开过的坟墓。马老爷子,还是马老爷子,田家堡的人一如既往地过着自己的日子。田家堡人用自己的方式和智慧,既维护了死者的尊严,又挖出了埋藏很深的凶手。人性的善良毕竟是社会的主流,田顺英也是其中之一,同志们对她给予了一定的尊敬。
    大家离开墓地的时候,时间是六点半钟左右。农闲时期,村民们起得都很迟,一路上,大家没有碰到一个人,连狗叫声都没有听到,偶尔能听到一两声鸡鸣之声。田铁匠家大门紧闭,他的铺子一般在八点钟左右开张。
    回到祠堂以后,一行人随刘书记到田大胆家吃早饭,马大爹和马老二也在其中。
    红豆稀饭,油煎水饺,还有一盆辣椒酱。昨天晚上,欧阳平一行离开以后,田大胆的老婆又包了一些咸肉白菜水饺作为今天早上的早饭——她一直忙到十一点钟。大家都知道,当时的农村,生活条件很差,一年吃不上几回肉,年底的时候,每家杀一口猪,卖掉一大部分,自家留一点腌起来,来年一年的荤腥全指望它了。同志们在田大胆家搭伙,田大嫂照顾同志们,比照顾家里面的人都尽心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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