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老二猛吸了两口烟道:“不错,是三月十七号。”
    “大爷,您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三月十六号是老头子八十大寿。所以能记得这个日子。”“欧阳科长,我想起来了,马老二说的没错,是三月十六号,田营长,我们不是也去了吗?”
    “可不是吗?”田营长道。
    “大爷,您往下说。”
    “十七号的早上,我起来以后,准备划船转一圈,结果发现船上湿漉漉的,船舱里面和船舷上还有一些淤泥和水草。”
    “大爷,您的意思是不是说,夜里面,有人用了您的船,是这样吗?”
    “不错,这条船,我已经有两天没有用了,我一直在忙着老爷子寿诞的事情,到处通知亲戚。”
    这个细节显然非常重要,它暗合了同志们的分析与推断。
    淤泥只有水下才有,水草也只有水中才有,在船舱里面和船舷上发现淤泥和水草,这说明,用船的人一定到水底下去了,他到水底下去干什么呢?偷鱼用不着到水底下去。
    马老二下面的话更能证明欧阳平的判断:“用我船的人肯定是到水中央去做什么?不像是偷鱼,因为,偷鱼用不着用我的船,在岸边就能撒网。”
    “大爷,您是根据什么认定用你船的人是到水中央去的呢?”
    “水草啊!”
    “水草?怎么讲?”
    “塘边的水草都被人捞干净了。”
    “人们捞水草做什么呢?”
    刘书记笑了笑:“欧阳科长,是这样的,你们不在农村,所以,你们不知道,咱们乡下人家家养猪,粮食少,人都吃不饱,所以,只要塘里面有水草,乡亲们会把他们捞回去,切碎了泡在水缸里面,兑一点麦麸子就能喂猪来了,所以,塘边的水草都被乡亲捞得差不多了。
    欧阳平不得不感谢生活,作为一个刑侦工作人员,除了勤于思考以外,更重要的是熟悉案件所处的环境,了解相关的生活习惯和风俗。
    下面的对话就涉及到风俗习惯。
    “大爷,夜里面,您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吗?”欧阳平望着马老二的看鱼棚。
    “我刚才不是讲了吗?头一天是我爹的八十寿诞,我回到看鱼棚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半夜?半夜是什么时候?”
    “有十一点多钟吧!”
    “怎么会弄这么久呢?”
    “来上分子的人很多,除了自己家的亲戚,七村八寨的人都来了。一次只能摆五桌,我们乡下,跟你们城里面不一样,我们吃的是流水席,所以,弄得很晚。”
    “马迎美也去了吗?”
    “去了。”
    “马迎美是什么时间离开你家的呢?”
    “这——我不知道,我忙里忙外,迎来送走——没在意。”
    “刘书记,田营长,你们回忆一下,马迎美没有和你们在一起吗?”
    “老二家安排桌子的时候,本家是在一起的,我和田营长也不在一个桌上。”
    “是啊!我是八点钟左右走的,马主任是什么时候走的,我想不起来了。”
    远远地看见四个人朝田家大塘走来,快到跟前的时候,大家才看清楚,走在前面的人是高会计,偏后一点的是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谢顶的老者,他们的身后跟着两个三十几岁的男人,其中一人的右肩上背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到跟前,大家才看清,中年男子的肩膀上背着的是一件摸鱼人穿的皮衣皮裤。还有一大捆绳子。
    中年男子将皮衣皮裤和绳子重重地摔在地上。
    “刘书记,你也在啊!”老者走到刘书记的跟前,笑容可掬,“大兄弟,辛苦你们父子了。”
    “没啥辛苦的,你刘大书记能招呼我们,那是给我们面子。”
    “大兄弟,这位是公安局的欧阳科长,这位是水队长。”
    “大爷,谢谢您。”欧阳平握住了老人长满老茧的手。
    “不用谢,刘书记吩咐的事情,咱们一定给办好了。”刘书记在乡亲们的心目中是有很高威信的。
    “大爷,天太冷,这水下面——”
    “没事,咱们摸鱼就是在秋冬季节。如果怕冷的话,咱们吃不成这碗饭了。”
    “关键是大塘中央的水很深。”
    “水深也不打紧,我这两个儿子,再深的水,也不在他们话下。大虎,把酒拿出来,二虎,你先下去看看。公安同志,主要是这个水塘面积太大。得要点时间。”
    “我们已经派人去请东门镇的康师傅去了,他们一会就到。”
    “行,那就没有啥好担心的了,咱一定把塘底翻一个底朝天。”尹大爷用了一个夸张的手法,意思是,只要有你们说的东西,咱一定给找出来。
    在大虎的帮助下,二虎正在穿皮衣皮裤。
    “大爷,等一下,等康师傅他们来了以后再下不迟。”
    “没事,我们先下去看看水底下的情况,这口大塘从来没有干过,水中央到底有多深,我们还不知道。”尹师傅大概是想和康师傅他们搞一次“摸鱼”竞赛。
    “大爷,这口塘,你们没有下去过啊!”
    “没有,我们下的都是一些小河小塘。”
    老人很知趣,没有一句话是问案子的。
    二虎已经穿好了皮衣皮裤,大虎正在帮他系袖子和领口上的皮筋,大家看过摸鱼人穿的皮衣皮裤吗?把袖子和领口系起来,是为了防止水渗入皮衣皮裤里面。摸鱼人在一般情况下,头是不下水的,今天可不是摸鱼,头肯定要下水,不但要下水,而且要下到很深的地方去。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之所以用皮筋束住领口和衣袖,是因为皮筋有伸缩性,既不致于血脉不通,又能确保水进不去。
    “老二,你去把船划过来。”刘书记道。
    两三分钟以后,马老二划着木船来了。木船上比较干燥,只有船底木板的连接处有一点潮湿。
    尹师傅从地上拿起绳头,拴在二虎的腰上,他一边栓绳子,一边关照儿子:“在水下面的时间自己掌握,没有特殊情况自己上来,遇到特殊的情况,你就拽绳子。”
    “爹,你放心吧!”
    “二虎,我再说一遍,特别注意长方形的东西。”高会计道,所谓“长方形的东西”是指箱子,“只要有,一定能看得见。”
    凶手只会将箱子装上石头沉入水底,埋在淤泥下面的可能性不大,一是由于深水处,水的压力太大,操作难度大,二是人在水下呆的时间有限。凶手所倚仗的是田家大塘从来没有干涸过。
    尹大虎从口袋里面掏出一瓶酒,递给二虎,二虎喝了几口,将酒交给了父亲。尹师傅将酒揣进了棉衣的口袋,然后从水塘边找了一块砖头大小的石头,将一捆绳子的一半塞给了大虎,原来不是一捆绳子,而是两捆绳子。
    尹师傅将长条形的尸块拴在绳头上,然后抱着绳子上了船。
    “爹,有我们弟兄两就成了,你在码头上呆着吧!”大虎拦住了尹师傅。
    “不行,我得去。咱们爷仨除了打渔摸虾,什么时候帮助公安同志们做过事情啊!要做,就得做漂亮了。再说,这是刘书记吩咐的事情,咱们得给他长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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