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他一头扎进了泰山庙。”
    “田家堡和泰山禅院这么近,田家人是怎么知道的呢?”
    “田太太后来才在泰山禅院进香的时候看到了田三少爷,这时候,他已经剃度过了。田太太回到家后,一病不起,不久就咽气了。”
    “阿莲是什么态度呢?”
    “她怎么会愿意呢?但又能怎么样呢?她能拗得过她父母吗?”
    “田三少爷和阿莲是如何死灰复燃的呢?”
    “阿莲生下仁强之后,金二老爷着实高兴了一阵子,满月和百天,金家大宴宾客,那场面,我一辈子都没有见过。”
    “后来呢?”
    “可等仁强稍稍长大之后,金二老爷看仁强长得不像自己,算算时间,这阿莲和田家三少爷好过一阵子,他怀疑阿莲在嫁到金家之前已经和田家三少爷有了那种事情。他撇下阿莲母子到省城去了。十天半月才回一次东门镇,他回来以后也不再理会阿莲,但为了掩人耳目,一切如常。”
    “这阿莲自叹命苦,便时常到泰山庙去烧香拜佛,结果在寺院里面看见了田三少爷,此时田其中已经变成了慧明。”
    “田三少爷出家的事情,没有人知道吗?”
    “只有他爹娘知道,其他人都不知道,田家也不是一般人家,家里面出了这等事情,只能守口如瓶。”
    怪不得连清水师傅都不知道呢?
    “后来,还有两个人知道。”
    “那两个人?”
    “就是阿莲和我。”
    “您和阿莲?”
    徐妈俯下身子,用手在右脚后跟抹了一下。
    欧阳平注意到,徐妈的脚上没有穿袜子,右脚后跟有几个裂口,裂口里面流出了一点血,鞋后跟已经被血染成了褐色。
    小曹也看见了:“大娘,您的脚后跟流血了。”
    “没事,乡下人,脚后跟流血是常有的事情。”
    “大娘,您穿一双袜子,就不会磨脚了。”欧阳平道。
    “不能穿袜子。”
    “为什么?”
    “穿上袜子,一眨眼的功夫,袜子就磨破了——乡下人,皮子粗贱,不碍事的。”敢情徐妈是舍不得袜子啊!欧阳平的心里多少有点辛酸,老百姓的日子过得太紧巴,可有些人还在瞎折腾。
    “不错,是我和阿莲,阿莲每次到泰山禅院去,都由我陪着,还是我认出田家三少爷来的呢?虽然剃度过了,但他左耳后面的胎记,我还是能认得的。我是田家堡人,是看着田三少爷长大的;再说,虽然头发全剃光了,那脸摸还在。”
    “田其中没有认出阿莲吗?”
    “他早认出阿莲来了,只是他肚子里面憋了一肚子的怨气。”
    “后来的事情就不用讲了,不久,阿莲就有了身孕。”
    “是慧明的吗?”
    “金二老爷一年没有碰阿莲。自然是田三少爷——慧明的种了。
    “至真怎么会跑到泰山禅院去的呢?”
    “金二老爷得知阿莲在瓢儿井生下一个男孩以后,就派人到处搜查,只要是阿莲的亲戚家,都去搜过了。”
    “小孩子刚开始藏在什么地方?”
    “阿莲他爹娘也是一个要脸面的人,女儿出了这种事情,瞒都瞒不过来,怎么会到处张扬——把孩子藏在亲戚家呢?”
    “最后,还是我想的办法。”
    “您想的办法?”
    “不错,是我想的办法,小孩子刚开始藏在泰山庙东边的敬老院——泰山禅院东边的山脚下有一个养老院,当时叫黄家善堂,这——你们总知道吧!”
    欧阳平和李文化确实知道这个地方,笔者在前面也曾介绍过这个敬老院。
    “当时,老人院是镇上一个姓黄的善人办的,因为闹饥荒,世道乱,黄善人钱不凑手,最后办不下去了,养老院里面只剩下一个老人,这个老人就是我的姑太,我就把小孩藏到了养老院,请姑太照应着。”
    找徐妈算是找对人了——只有她才可能知道的这么详尽。
    “可金二老爷还是让知道了,在他派人到养老院搜查之前,一个丫鬟偷偷告诉了阿莲,阿莲走投无路,这才痛下决心,让我将小孩子放在了泰山庙的山门口。”
    “小孩当时有多大?”
    “出世刚——刚十天。”
    “放在山门前?为什么不直接交给慧明和尚呢?”
    “慧明当时只是一个小和尚,收不收小孩,他是做不了主的,得安泰住持同意才行啊!”
    “放在山门口,慧明是如何知道小孩是他与阿莲的孩子呢?”
    “阿莲在孩子的脖子上戴了一块玉佩。”
    “戴了一块玉佩?”
    “这块玉佩是田三少爷送给阿莲的定情信物,是一枚龙形玉佩。”
    “龙形玉佩?”
    “阿莲属小龙。”
    属小龙就是属蛇。“蛇”在我们的故事里面已经出现很多次了。
    “你们能肯定寺院会收下小孩子吗?”
    “当时,走投无路,才想出这个办法来——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怎么办呢?金二老爷想斩草除根,永绝后患。他铁了心不想让这个孩子活在世上。”
    “当时,我们想,慧明看到玉佩之后,肯定会想办法把孩子留在寺院里面。再说,佛门以慈悲为怀,他们是不会扔下不管的。那安泰住持慈眉善目,是一个得道的高僧,自从他主持泰山禅院的佛堂之后,做了不少善事。当时,正在闹饥荒,泰山禅院在山脚下支了一口大锅,每天施一锅粥。一连施了半个多月。”
    “寺院里面不是还有香客吗?您不怕被别人抱走吗?”
    “我是天不亮的时候,把孩子放在庙门口的——这时候,寺院里面是不会有香客的,每天早晨天要亮未亮的时候,僧人就会打开山门。为了这个孩子,我没少遭罪,我抱着他在树林里面等了大半夜。”
    “为什么要等半夜呢?”
    “金二老爷不是带人到黄家善堂去了吗?”
    “我抱着孩子,就等天亮了。”
    “我亲眼看到一个僧人将孩子抱进寺院之中,我不放心,又到东禅院和西禅院外面的树林里面听声音——来回听了好几回。”
    “最后,我在东禅院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后来,阿莲在东禅院见过至真几次。”
    “后来呢?”
    “后来,至真突然不在东禅院了。”
    “这时候,至真大概有几岁?”
    “四五岁的样子。”
    “慧明后来还和阿莲来往吗?”
    “后来慧明做了泰山禅院的住持。阿莲的心也淡了——岁数大了,就没有那个心气了,这种事情,毕竟不能长久,两个人慢慢就断了来往。”
    “徐妈,金仁强是谁的孩子呢?”
    “金仁强是金公于的种。”
    “您是怎么知道的呢?”
    “是阿莲亲口对我说的。那田家三少爷到底读过书,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后生,他和阿莲在一起,连碰都没碰阿莲一下。那金公于因为至真的事情,便以为金仁强也不是金家的种。要不然怎么会把他们母女俩扔下不管呢?”
    “至真和金仁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在至真六岁的时候就离开了金家,当时,金仁强也只有七八岁的样子。后来的事情——我曾经答应过阿莲,不对任何人说这件事情,我还答应阿莲,尽量少到街上走动。免得一些人向我打听金家的事情。阿莲死的时候,我到金家去过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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