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忽然瞪大双目,急忙停止了思绪,他在想什么,城墙上望去,城中灯光几许,城中已经没有多少人了,无论是百姓还是将士,都没有一个人想要离开。死守睢阳,他想起李战白日里说的话,看着城中的点点灯光,少年底下眼眸,拉起衣摆遮住手腕上的红线。仿佛是将那令人怀念的音容笑貌一同遮掩住了一般。
    “对不起……”少年的声音很轻,轻的好似下一刻风一吹就吹散了。
    李战见此下去,睢阳必将失守,随即派遣身边的将领逃出城外寻求增援。却不曾想附近的守军都害怕叛军,不愿意出兵救睢阳。该将领四处寻觅,好不容易在别处借兵三千,回到睢阳。被叛军发现,一场血战之后,才进了睢阳。李战和吴达知道没有借到兵,两人反复商量后,认为睢阳乃江淮屏障。为阻止叛军南下,惟有死守睢阳。
    睢阳城中一片死寂,少年看着这一切,再一次低头抚摸着腕上的红线,从一开始,他就已经想好了各种结局。或是生,国家安定,或是死,为国捐躯,无论是什么,他都不悔!
    城里早就没了粮食,能吃的,哪怕是老鼠树皮,早就吃的一干二净,左右也是个死,死守也是死,饿死也是死,却没有一人想要逃离。
    日子一天天的熬着,看着满城的老弱妇孺,还有饿的面黄肌瘦的士兵,李战不得已之下杀了自己的爱妾烹煮给众人食之充饥。少年看着这一切,恨不得将敌军千刀万剐,方能泄恨。这时候,他才明白,原来,并非上了战场,就可以卫国。一个卫,从中牺牲了多少无辜之人。国之一字,重中之重。
    最终,全城只剩下百余人,祁云洋又率领叛军用云梯攻城,城头上的守军饿的连拉弓箭的力气都没有了。
    纵然如此,也没有一位将士束手就擒,弓箭拉不动,就用刀剑砍,爬上城墙一个,就砍一个,护住睢阳一刻,是一刻!
    少年握着长枪的手不住的颤抖,多日来的饥饿,让他已经没了力气,敌军仿佛杀不完一样,长枪从城墙之上,挑下一个,又会爬上来两个,如此反复。可是少年好像不知疲惫一般,手中的长枪一遍又一遍的攻击着试图爬上城墙的敌军,区区四百余人,抵御这么多的敌军,无疑是螳臂当车!可是,挡不住也要挡!少年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来保家卫国!哪怕是血肉之躯,只要能够挡住敌军,都是好的!
    终于,少年手中的长枪被敌军挑落,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可是,少年的双手还维持着拿枪的动作,敌军的长枪毫不留情的刺穿少年胸膛,鲜血淋漓,染红了胸前的衣襟,殷红的血液顺着长枪流了出来,一滴一滴,落在地面之上,如同黄泉路上的彼岸花极为鲜艳亦极为刺眼。一个还不够,又是一杆长枪,刺入少年的胸前。一杆,两杆,三杆……少年低下头,看着胸前的血肉模糊,随即冷冷一笑,抬起头,双目直勾勾的盯着身前的敌军。嘴角露出一抹嘲弄的笑容。
    就在这时,谁也没想到,已经奄奄一息的少年奋力向前一冲,一把抱住胸前的敌军,朝着城墙边缘冲了过去,二人一同从城墙之上落下,狠狠的摔在睢阳城外的土地之上。一切发生的太快,快的触不及防,快的只是转瞬之间。鲜血淋漓的土地,支离破碎的尸身,一切仿佛成了定局。
    城墙外的土地之下,多了两个身影,少年看着身旁断了气的叛军,喘了口气,鲜血染红了胸前的土地,少年感觉自己的身躯好像已经支离破碎,疼的就连呼吸都在疼。许是回光返照,现如今是什么都不重要了。
    疆土之上,能有小爷的一腔热血,小爷这辈子也算不亏!少年心想。
    “为国家安定而死!小爷死而无憾!”少年张了张口,沙哑的嗓子发出低沉的声音,一字一句说的及慢,满是鲜血的面容之上露出了一抹满意的笑容。
    看着头顶阴沉的天空,少年脑中短暂的一生渐渐浮现。或是安宁,或是厮杀。
    不负家国……但是,对不起,师妹。我终究还是负了你……不过,你莫要骂我,我今日能死在沙场之上,死而无憾!
    你的红线,让更好的人来牵吧……
    但愿月老能怜我英年早逝,为你重新用红线牵个更好的人。少年极为吃力的抬起手,回光返照般,用尽最后的力气,扯断手腕上那沾满血迹的红线。
    红线缠绕着少年的指尖,同着少年的手一同落在血泊之中,浸透血液,随着冷风一吹,失去温度的鲜血变得干涸发黑,好似原本艳丽的花,一瞬间枯萎。
    最后,少年心满意足在血泊之中,缓缓闭上了双目,耳边的厮杀声渐渐平息了下来,一阵呜鸣过后,取而代之的,是他曾经在崀山之上听过无数次的寥寥琴音。
    执剑抚琴纵天涯。
    来生生在盛世,定不负你。
    黄泉路长,我可以走的慢一些,可以看到你与他人白头偕老的模样,也算是了了最后之愿。
    游历天下也好,为国捐躯也罢,此生我从未悔!
    自古成王败寇,成败诸多,最后不过是史书寥寥几笔,后人几声叹惋。
    书不尽那些年少英豪忠骨热血,挽不回那些个侠骨柔情刻骨铭心。
    最好的年华,做了最想做的事,无论结局如何,即便是死,那也无悔!
    睢阳兵败,李战,吴达等三十六将都被俘。不降,全部被杀。
    睢阳陷落第三日,河南节度使张云带兵赶到,打退了叛军。上官鸿收复洛阳。也正是由于睢阳的死守,整个江淮地区安然无恙。
    又是睢阳城外。
    女子一身素衣,不顾地上泥污,席地而坐,大战后的疮痍,就连风吹过都是萧瑟的。
    女子解下后背的琴,平放双膝之上。看着面前的疮痍,风卷起的时候,她甚至还能嗅到些许血腥味。
    女子露出一抹苦笑,双眼满是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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