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有些忙,可能都市里的人想问题太多,压力大、焦虑不堪,心脏终于不能承受负荷,渐渐出现各种奇异毛病,有不少病征十分怪异,连医生都觉奇怪。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却总觉得怅然若失,仔细在脑中搜寻有何遗漏。
    终于,原来是一整日没有接到玺彤电话。
    自玺彤与范舟君拍拖以来,她定会每日一通甚至几通电话打给我,不厌其烦,将其恋爱细节、进度一一用梦呓般语言讲与我听,完全与一般怀春无知妇女一模一样。
    听她电话,已经成为我的习惯,今日没有她的消息,我反倒觉得不自在,像漏做了什么事情。
    我主动打电话给她。
    奇怪,玺彤声音无精打采,甚至恹恹的。
    “在哪里?”我忍不住多管闲事。
    “家。”
    “一个人?”
    “一个人。”
    “呵,不用陪你的白马王子?”
    “锦诗。”玺彤声音里已经有威胁的味道,似乎很不想提这个人。
    “晚上出来坐坐?”
    我立即噤声:“好的,晚上见。”
    “我来接你。”话一说完,不等我答应,玺彤已经挂断电话。
    上到玺彤的车,我忍不住惊叫。
    皮肤干燥暗淡,一双明媚的眼睛暗淡无光,连那一头卷曲缠绕的头发都了无生趣。
    “怎么了,为谁憔悴如此?”多半与范舟吵架。
    玺彤的脾气,我不是不了解,她哪里能够一直对男人忍让包涵。
    玺彤苦笑,接着叹气,半天不发一言。
    在路边随意找间小酒吧,坐进去。
    褪去厚重外套,玺彤猛喝了两口酒,神情才略略松弛一点,眼神也跟着迷蒙起来,似乎蒙着一层雾气。
    然后,她终于说话。
    “昨晚,范舟送我回家,在我家楼下,他搂住我亲吻。我仰着脸看他,他的眉目俊朗,我为之侧目。我笑着问他爱我吗?他却身子一震,突然说,我不是好男人,不值得你爱。我当即心里一沉。我追问他为什么这样说,他低头不语。一股凉意自脚底升起,我问他是否有女友,抑或结了婚。他竟轻轻点头。”
    “那一刻,对我简直可以用山崩地裂来形容。我的笑容僵在脸上,我推开他,轻轻下车,转身离开。一整夜他都不停打电话给我,手机、座机反复鸣响,我连关机的力气都没有,反正也睡不着,任凭电话交叉着响了一整夜。”
    “今天早晨,他继续打电话给我,我终于接了电话,原来他在我家楼下站了一整夜,我有些心软。我还没把他的话听完,如果他只是有女友,那么我还可以争一争,未婚男女都有改变权利的权利。”
    “我下楼,他竟然还坐在我车里。一看到我,他的眼眶就红了,不是没见过男人哭,可那些男人我都没有付出过感情,这一瞬间,我还是感动,不管这个男人是为了我哭,还是为了羞愧。接着,他抽泣着告诉我,他有妻子,只是在重庆。我倒吸一口冷气,立即追问他有没有孩子。他竟然也点头。原来他有个两岁的女儿!”
    这次,连我也倒吸一口冷气,俊朗阳光的范舟竟然是个孩子的父亲,我们都被他的外表骗了。
    我再次觉得上帝不公,女人倘若生养过,一眼就会被人窥破,男人则可以继续潇洒自如地扮单身汉。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看着玺彤,想到这一次,她好不容易放开心扉来接受一个男人,还没过两天好日子,恋情正浓,柔情正蜜,突然要接受这种打击,我不禁有点心疼。
    “告诉你有什么用?这种事情告诉任何人听,都不会改变事实本身。”玺彤语气突然缓和过来,恢复了惯常的冷静。
    “那你准备怎么办?”
    “如果,他只是结了婚,那么我还可以与他的妻子争一争,但是牵扯进孩子,我立时三刻连争一争的兴趣都没了,大人的事情与小孩子无关。何况,我们才开始,何必把动静搞得这么大?我原玺彤还没有沦落到非要与别人抢老公、老爸才嫁得出去……”玺彤又刻薄起来。
    我知道,虽然她有点不甘,但是总算没有失去理智。
    前阵子,总觉得忻怡、我、玺彤突然间统统找到让自己面色绯红、心跳加速的人,是上天特别怜悯我们,加以厚待,现在才知道一切不过都只是它的的阴谋。
    生活似一个诱饵,它唯恐伤我们不够深,故意在刚开始的时候摆出最美丽诱人的姿态,当你解掉全副武装,投入进去,才狡猾地露出本来狰狞面相,给你一个措手不及的当头棒喝,令你永世不得翻身。原来忻怡、我,连带玺彤统统中了它的圈套。
    正在欷歔,玺彤电话响起来。
    她犹豫一阵,电话断了。
    可是,随即锲而不舍,继续响起来,一阵急过一阵。
    她接过电话,压低声音说了一阵,我不便仔细听,故此到洗手间溜达一圈,再回来。
    玺彤竟然一脸讪笑,对着一个只剩半扎酒的扎壶。
    这一刻,我在她脸上看到的表情,只能用“诡异”这样一个词语形容。
    果然,玺彤笑着对我说:“刚才,范舟打电话给我,他说,他一个人走在路上,遇到红灯,不想停步,只想麻木前行,哪怕被车撞死也好。他说对不起我,想用生命偿还。”
    “我突然想笑,多么戏剧化,我连床都没有同他上,他居然愿意被车撞死。”
    我也忍不住笑出声。
    他还不知道生命是什么。
    也许,当他的生命抽离,躯体任由一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医科学生任意宰割的时候,他才知道生命有多可贵。
    其实人的感情最是私密难猜,无数次解剖时,面对那赤裸袒露在我们跟前的心脏,没有任何人能够猜到这颗心里曾经藏着怎样的秘密和激情。
    一切感情在我们面前,都是脱离了生命不能单独存在的。
    这个范舟,竟然这么戏剧化,为着一个相识不到两个月的女子,轻言生死,或者,他以为所有女人的耳根都那么软?
    玺彤笑意更浓,但是我仍然清楚看到她眼中越来越浓的水气……
    晚上回到家,志谦已经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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