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时间一到,我便立即逃也似的离开公司。
    我的生活已经够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理出头绪。
    可是,我还是很感激赵起超。
    若没有他,李铭泊带给我的打击会是致命的,我的所有信心都将被摧毁。
    不是不能振作,但那过程不知道会多漫长、艰辛、难熬。
    我忍不住唏嘘。
    幸亏!
    看,失恋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青黄不接!
    我总算明白,失恋的时候切记钻牛角尖,沉溺自怜自哀情绪。
    注意力一分散,痛苦也会减半。
    时间久了,再痛也麻木了!
    伤口便会得自动愈合。
    走到我家楼下,突然看到李铭泊的车。
    同样的地方、同样的车、同样的人……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仿佛时间倒流……
    以前每次看到他的车停在那里,便不由的心中充盈着喜悦和幸福,会激动地小跑过去,狠不能扑到他怀中……
    可是,这一次,这一次,这车象一根针扎进我眼睛里,痛得我几乎睁不开。
    下意识的,我掉头就跑,想要逃离这魔瘴。
    还没来得及转身,我的手已经被另一只手牢牢拽住。
    不用看,我便已经知道手的主人是谁。
    这手的纹路、温度、质感都是我熟悉到不得了的。
    我想挣开,但是这手仿佛磁石死死吸附着我的手——不,根本是我还留恋这手触摸到我的感觉。
    “以芳,你听我解释!”
    我想撇过头不去看他,可是这声音仿佛是个魔咒,我不由自主地转过身、仰起头、看向他。
    只一眼,只一眼我的心便软了,连带整个身体都软了,一丝力气也使不出来,根本无力抵抗他。
    他的脸距离我那样近,连呼吸都可以感觉到。
    一切是那样熟悉,可是他的眼睛里满是血丝,下巴的胡子也冒出来,头发乱糟糟的,白衬衫皱成一团,不知多久没换过,整个人狼狈、疲倦又邋遢。
    一向爱好整洁,注意仪表的他,怎么会这样?
    我一下心疼起来,不由自主地伸手触摸他的脸庞。
    “你怎么了?”我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声音无比温柔,充满怜惜,浑然忘记自己那天所受的伤害。
    看多么贱,这个男人一开口,我的所有意志都瓦解,连屈辱都抛到九霄云外。
    大概这一刻,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姓名、长相、个性、职业、家住那里,统统都模糊了。
    唯一的知觉是,我是个女人,一个爱这个男人的女人。
    一切仿佛进入梦境,连思维都迟缓了,甚至停滞了,所做所想,全都不经大脑,完全是条件反射。
    还没上阵,我便输了,兵败如山倒……
    “以芳,我以为你不理我了……”他轻轻说。
    要到这个时候,我才突然如醍醐灌顶,醒了过来。
    “对,不会再理你了!”我赶紧把手收了回来。
    “你不爱我了?”
    “是,不再爱了!”虽然故意说得那么生硬、冷漠、无情,但我知道已经瞒不过他的眼睛。
    我们曾经那么亲密无间,他对我的每一个情绪都了如指掌。
    “你真的不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不想知道!从此以后你的一切都与我无关……”我挺直脊背,不想被他看低了去。
    “请你听完我的解释再做决定,若你还是不想与我在一起,我决不再纠缠你!”他看着我,神情焦急。
    我犹豫了。
    “最后一次!”
    我的心开始挣扎——理智还在拼命挽留,感情却已经跃跃欲试。
    终于,我的感情再一次背叛了我的理智。
    如同吸毒一般,每一次都是最后一次。
    “说吧!”我尽量不去接触他的眼睛,我怕自己再次沦陷。
    “回家说好吗?”他几乎是在哀求。
    “好吧!”我又妥协了,我见不得他在我面前放低姿态。
    面对他,好像除了妥协,我再也找不到更好的选择。
    象以往一样,他走在前面,我跟在身后。
    一步一步,我习惯性重复着他的脚步。
    曾经,我迷信地以为天长地久地这样走下去,总有一日,我们俩的生活轨迹会重合在一起。
    可是没想到,这轨迹却交叉而过,从此延伸至永不交合的两个方向。
    我开门,他也习惯性伸手按门铃,可是一切哑然。
    他愣了一下,但是什么都没说,跟着我进了房间。
    一进门,他就呆住——地上没有来得及清扫的是手机和座机的残骸,门边还跌落着一个门铃盖子。
    “你就这么绝?把一切都砸了?”他看着我,眼睛里有丝毫没有掩饰的痛楚。
    “是你先把我们的感情砸了!”我看着他不肯示弱。
    “你还是那么冲动、孩子气——”他伸手摸了摸我头发:“你以为这样就可以了断一切,避开我吗?”
    “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还是找到我了!”我冷笑:“明天我就搬家!”
    “以芳,不管你到天涯海角,你的心都在我这里!”他握住我的手。
    我用力抽出手:“你就对自己那么有信心?”
    “因为我的心也在你那里,你忘了吗?我们两个以前曾经换过心……”他固执地又把我的手握住。
    我更加用力地甩开他的手:“可是你的心已经不在我这里了,你又给了别人!”
    “不,以芳,你听我解释!”
    “好,你说!”我看也不看他,故意把眼光移到其他地方表示轻蔑。
    可是,我全身的每个毛孔都张开着,向着他,渴望听到他给我一个可以接受的解释。
    “还记得你为了避开我出差到武汉,我完全联系不到你,那段日子,我仿佛要疯了。那一次,我真的以为再也不能和你在一起了,我觉得没有你,我的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余生都不会再开心了。我对自己说,我一定要和你结婚,所以你还没有从武汉回来,其实我就买了那枚钻戒。足以证明我是真心要与你在一起的。”
    “可你后来为什么不理我?酒吧那个女人又是怎么回事?”我的声音有些发抖,喉头开始发干。
    “你慢慢听我说。”他顿一顿,继续说:“还记得我送钻戒给你那天吗?黄兰打电话把我叫回家,因为她从我口袋里找到了买戒指的发票,所以我匆忙赶回家了。那天,我就跟她摊牌了,她根本无法接受,做了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但是我还是坚持要离婚,事情闹得很糟糕。那个时候我不敢给你讲,也不敢见你,我怕你承受不住那么大的压力,又要和我分手,我也不希望你掺和进来受折磨,所以我都憋在自己心里。那天我一个人到酒吧喝酒,想发泄一下,那个女的是谁我根本不知道,她主动跟我搭讪,我就正好拽着她不停倾诉。那时我已经喝得七晕八素,直到你走到我跟前我才清醒一点,但是思维还是混乱模糊的。后来你把戒指还我,我追出来,可是两腿发软,走路摇摇晃晃,走到门口你已经不见了,然后我便再也联系不到你了!由于喝了太多酒,我在家躺了足足两天,黄兰守了我两天两夜。后来她又寸步不离地跟着我,连我上班她也跟着,今天我好不容易甩掉她,我便立即来找你了!”
    他一口气说完,我都听傻了。
    我僵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脑袋开始飞快运转,想竭力分析清楚他说的话的可信性和合理性。
    “我说完了!你相信我吗?”他看着我,那眼波温柔地似最轻柔的丝缎,将我全身细细密密地包裹起来。
    “相信!”我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知道他是百分之一百值得信任的,因为他从来没有欺骗过我。
    “那你还离开我吗?”他的目光充满期待。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该怎么面对我的未来、面对我的感情,我思维一团混乱。
    “那我让你知道——”
    不等我反映过来,他已经一把将我抱进怀中,那拥抱紧得似要把我嵌进他身体里。
    我能感觉到他深深的呼吸,闻我头发的味道。
    而我的鼻息间也全是他的味道,熟悉的、让我沉溺而不愿意自拔的味道。
    他的怀抱还是那么温暖、宽阔而充满魔力,我一陷进去,便立即迷失了自己。
    “还离开我吗?”他轻轻咬着我的耳垂说。
    “不离开了——”我几乎是呻吟着,我再次成为他俘虏,永世都逃不开。
    然后,他低下头,找到我的唇,用力吻下来……
    这个吻很长、很长、长到我几乎窒息,长到我以为已经是永远……
    然后,他将下巴顶在我的头顶,长长松口气:“这么多天,只有这一刻,我感到了幸福!”
    我突然觉得生活又充满了蜜一样甜的滋味,我笑了:“以后,我会让你每天都这么幸福!”
    他也笑了,然后作痛苦装:“生活将多么单调乏味……”
    我也装作生气,抓起他的手腕用力咬了一口。
    只一瞬间,我突然想起赵起超手腕上那个深深的牙印——
    但也只有这一瞬,我用力摇了一下头,将他从我的脑袋里甩出去。
    现在,我要这个世界只有我们俩!
    晚上躺在李铭泊的怀里,我觉得安心又舒适,简直如同置身天堂。
    是的,也许我的小小天堂,就只得他臂湾的尺度。
    闲闲地和他说话,已经觉得是世上最佳娱乐项目。
    可是说着说着,他便没了声音。
    我转过头一看,他已经睡着了。
    我不知道他这几天到底经历了什么,他不说,我便不问。
    可是,我知道他一定身心疲倦,否则不会这么快便睡着了。
    我打开一盏小小头灯,他整个人便置于柔和的光晕下。
    然后,我仔仔细细、不厌其烦、一遍一遍、反反复复、近似于贪婪地看着他的脸庞。
    他轮廓的每一个起伏,皮肤的每一个细纹,我都要牢牢刻在心里。
    其实,早就刻在心里了,可是我还想刻得更深一些,到了来世,我才能轻易于茫茫人海中将他辨认出来!
    就这样,看了很久很久,我才想起,他是要回家的。
    虽然十分不忍,但我还是将他唤醒:“别睡了,你得回家了!”
    他眼皮都不动一下,一把搂住我,吻了吻我的额角,然后嘟哝了一句:“不回去了!”
    “你确定?”
    “确定,回去就别想再出来了!”
    “有那么严重吗?”
    “你别问了,我只想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明天永远不要到来!”他皱了皱眉头。
    但是,眉头还没舒展开,又睡了过去。
    我轻轻帮他把皱紧的眉头抚平,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惧怕明天的到来。
    但是我渴望着明天的到来,岂止明天,甚至还有后天、大后天……
    有李铭泊的日子,再多我也不腻,再苦,我也不怕……
    第二天闹钟还没响,我便醒来。
    睁开眼睛,随即映入我眼帘的是另一双眼睛。
    原来李铭泊已经醒了,他也不说话,不动,就这样抱着我,看着我。
    我们俩多傻,晚上是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早上是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我的心立即涨满了喜悦,仿佛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新绿的树叶洒落。
    虽然在一起整整5年,除了一起出去旅行,我们很少这样整夜都呆在一起,因此我觉得分外满足。
    “要是每天早上醒来都能第一眼就看见你多好!”我轻轻叹口气。
    李铭泊没说话,把脸凑过来吻我。
    我条件反射地躲开:“讨厌,我没刷牙——”
    话没说完,李铭泊突然大笑起来:“小姐,难道以后每天早上醒来,你都要先下床,刷牙洗脸,化好妆,才让我吻?”
    我歪着头一想,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
    李铭泊还不肯放过我:“以前每次出去旅行,你一大早偷偷爬起来跑到卫生间,梳洗打扮好了才又躺上床装作睡着,你以为我不知道啊!”
    我脸一下烧得通红——他不知道暗地里笑过我多少次。
    我羞得把脸埋到他胸口,任凭他怎么拽,我不肯把脸抬起来。
    “我的傻丫头——”他笑着吻我的头发,然后捧起我的脸,给我一个深深的长长的,差点令我心猿意马的吻。
    我红着脸看着他,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
    女人不管多大年纪,经历过多少风雨,在宠爱她的男人面前,她都会始终拥有一颗少女的心。
    他的眼睛里满是笑意:“这个吻的味道和质量怎么样啊?”
    我不说话,抿着嘴唇偷笑——可以想象未来还有无数个甜蜜的,甚至比这个更甜蜜的清晨在等着我。
    然后,他拿出重新接好的戒指项链,给我戴在脖子上:“以后可再也不能还给我了!”
    “你向我要我也不给!”我冲他挤挤眼睛,幸福地笑了,有种失而复得,苦尽甘来的满足。
    然后我们起床、梳洗、我做早餐给他吃、一起牵着手出门上班、他开车送我到公司楼下。
    我觉得我们仿佛已经是最恩爱、最亲密无间、最幸福般配的一对夫妻。
    我第一次觉得,我不再是他见不得光的情人。
    下车的时候,我忍不住问他:“你昨天没回家不要紧吗?”
    “没有什么比你更要紧!”他探过身子吻我的耳际。
    我笑了,像喝下最甜蜜浓稠的蜂蜜。
    只要是女人,不论年龄、美丑、尊卑、质素、读过多少书、去过多少地方、见过多少世面,有多么强悍自立,都永远抵挡不住情话的杀伤力。
    下车的时候,我还觉得身体轻飘飘的,步伐轻盈,好像随时都可以踮起脚尖转两个圈,跳一支舞。
    一整日心情都十分愉快,连带核对那些枯燥的数据也可以轻松地哼两句歌,仿佛那些数字,已经幻化成音符。
    而且每一个都那么欢快活波、生动有趣。
    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心情决定一切,什么叫境由心生。
    我知道赵起超一直在观察我,有好几次,没人注意到的时候,他都冲我笑。
    他大概以为是他的缘故,我才如此快从失恋的低糜状态走出来,有如此好心情吧。
    我也不想解释,当也礼貌地对着他笑。
    但愿不要象当年秋香对着唐寅笑三笑那样,让他有歧意就好了。
    没办法,今日心情实在太过灿烂,嘴角不自觉夸张的上扬。
    对着空白墙壁,我也能把眼睛笑弯。
    今日简直如有神助,连工作都分外得心应手。
    下午开会的时候,我甚至提了好几个新的推广方案。
    快下班的时候,我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来。
    “你好!”我轻快地接起电话,相信电话那头的人也能感染到我声音里的那分喜悦。
    “请问你是周以芳吗?”一个温和的、略微有一点沙哑的女声问我。
    “我就是!”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了,只有细微的电波流动的声音。
    可是,电话也没有挂断,过了好久,对方才说:“我是黄兰,李铭泊的妻子!”
    我的耳朵“嗡——”得响了一下,好几秒才以后反映过来。
    我原本飞扬起来的心一下就跌落谷底,仿佛一盆雪水从头淋到脚。
    所有的好心情,到这一刻都完结了。
    我没说话,拿着电话的手,连带我脸上那个微笑的表情都僵在那里。
    “我想和你谈谈!”黄兰继续温和地说。
    来了,终于来了。
    我想象过无数次的时刻终于来临了!
    代表正义的老婆终于出来怒斥狐狸精了。
    电视肥皂剧中最经典的场面终于降临到我身上,就在我以为它永远都不会发生的时候。
    可惜,每个妻子都会把狐狸揪出来羞辱一番,死也要死个清清楚楚,就算失败,也要拼死一博,实在博不过,也要知道自己输给什么样的对手。
    其实,这是所有女人的通病。
    见一面又有什么用呢?已经成定局的事情,见一面并不能改变。
    何况,狐狸精真铁了心、卯足劲抢了你的老公,绝不会因为见了你一面,就会放弃,把老公还给你的!
    我突然想笑,黄兰要是看见我这个“超龄狐狸精”一定会吓一跳的。
    她想象中,狐狸精该是个青春美艳的女子吧。
    突然轻松起来,迟早要面对的,我不能永远像个鸵鸟一样去逃避,把所有问题都推给李铭泊。
    “好!”我也非常镇定地回答。
    “我已经在你们公司楼下的咖啡馆了!”黄兰一副早有准备的样子。
    “好!”我挂了电话。
    我镇定地关了电脑,犹豫了一下要不要知会李铭泊一声,最后放弃,径直去到咖啡馆。
    进门之前,我深深吸了口气。
    不知怎么地,突然想起“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这句话,有些好笑自己这种关头还如此幽默,心情反倒放松了。
    这个咖啡馆很小,生意也不太好,倒很适合谈话。
    远远的,我便看见黄兰,一个消瘦的身影坐在角落处,非常寂寥。
    我突然有些心软,想转身离开。
    可惜话已出口,我已经骑虎难下。
    我只得走到她身边坐下。
    她居然惊恐地把身体往椅子里缩了缩。
    看来,刚才电话里的镇定温和,全都是她装出来的,这一刻终于掩饰不住。
    我们同时打量对方。
    我只遥遥见过她一次,依稀记得她有张甜美的小圆脸,那脸上的笑容曾让我嫉妒了好久。
    可是现在整个脸瘦得只有巴掌大,下巴都尖了。
    大抵老婆出来见情妇,都会精心打扮过,不想被比下去。
    可是她没有,她脸上一点粉黛都没施。
    白皙的皮肤上仿佛蒙着一层灰败的颜色,是久不见阳光,不知道多久没有笑过的颜色,已经洗不掉,渗出苦味来。
    她穿普通的淡黄色宽身无袖衬衫,头发甚至都有点腻了,不知道多久没洗过。
    不是我刻薄,她简直就是弃妇的形象代言人,脸上写着受害者三个字。
    难道她不知道她这样的状态只能更加把李铭泊往我这里推吗?
    我深深知道李铭泊的品味,他根本无法和这样一个人结婚生子,共度一生。
    是,她本来是个养尊处优的少妇,是我把她逼成现在这样。
    我难辞其咎!
    一直以来,我都对她心存愧疚,现在看见她这么窘迫,想到不久以后她的丈夫便是我的了,我的愧疚之心更甚。
    女人都是自私的,也许,如果我是一个旁观者,我也会得同情周的妻子,唾弃我这个狐狸精。但是,可惜,我已经入局,作为当事人,我只能顾及自己的利益,我不是圣人,幸福不能谦让。
    她也上下打量我,大抵我也让她很失望吧。
    我们就这样相互看着,沉默了好久,空气里既没有火药味,也没有敌意。
    一片死寂!
    终于,我忍不住说话了,我清了清嗓子,故意挺直了背,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仿佛我才是老婆,她才是是那个受气的,见不得光的情人。
    “找我有什么事吗?”我尽量放柔声音,怕吓到她,她看起来仿佛一碰就要碎的样子,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天,我又不会打她。
    “你离开李铭泊吧!”她的声音怯怯的,仿佛在提一个非分的要求。
    “不可能!”我倒是斩钉截铁。
    “你有任何要求我都答应,只要你离开他!”她一字一句象在背书,不知道已经在心里默念过多少次这样的对白,一定是从肥皂剧里看来的。
    家庭主妇无所事事,整日只有围着一台电视机转,熟悉综艺节目主持人胜过自己老公。
    “我唯一的要求是你离开他!”我也一字一句说。
    “我给你钱!你要多少?”她生硬的象在念一段别人的台词。
    我差点没跳起来,太戏剧化了,这个女人脱离现实社会多久了?
    李铭泊有多少钱?
    “小姐!不要以为所有女人看上你老公都是为了钱!我的衣服、首饰全都是自己买的,家里家具家电每一样由我双手赚得,房子首付、每个月按揭都靠我做牛做马,看人脸色才能支付。”我真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不知道李铭泊平日如何与她沟通。
    我所知道的是,她大学毕业便嫁了李铭泊,从来没有开过半天工,唯一老板便是李铭泊。
    “可是,你脖子上的钻戒不是你自己买的吧?”她突然提高声音,目光如毒箭一样钉在我胸口。
    “是李铭泊送我的,是他向我求婚时送的!这代表尊重!”我看着她,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
    “尊重?你这种不要脸的女人也配让人尊重?”她突然变得强悍恶毒起来。
    嫉妒在这个时候才显现出它的力量。
    “我们结婚10年,你以为你想和他结婚就可以吗?”她咬牙切齿地说,目光里的恨意足可以杀死我一百次,再把我烧成灰烬,连送火葬场都省了。
    “是,也许以前他爱你!可是,现在他爱我!”我轻轻说,故意不去理会她话里的侮辱之意。
    抢了人家老公,挨两句骂我还是能承受的。
    “你为什么非要抢我的丈夫?天下那么多女人都有丈夫?”
    我差点笑出声,仿佛我天生就是为了抢别人丈夫的。
    “因为我只爱你的丈夫,别人的丈夫我不爱!”我忍住笑,用对待一个孩子的耐心来对待这个年龄比我还大两岁的女人。
    “你必须离开他!”
    “为什么?”
    “我怀孕了!”她突然放低声音,温柔地将双手放在小腹上,她的小腹微微有一点凸。
    这四个字,仿佛魔杖,一碰触到我,我便全身都僵硬了、连心脏都差点停止跳动,成为不会呼吸、不会思维的化石。
    我手足冰凉、心也冰凉一片!
    呆了好久好久,我才能从喉咙里挤出一句不成调的话:“李铭泊知道吗?”
    “知道!”她看着我:“难道你不知道?”
    我摇摇头:“他没告诉我!”
    她忽然举起左手腕,一道歪歪斜斜的、还没长好的疤痕,触目惊心地出现在她手腕内侧。
    “这个你也不知道?”
    我还是摇摇头!
    她突然笑起来,笑得那样凄厉、带着浓浓的哭腔,连眼泪都刹那间蓄满眼眶:“他什么都没跟你说对不对?你什么都不知道?他把你保护得太好了!他视你如珍宝,却弃我如草履,连多看一眼也不肯……”
    我僵在那里,不知道是该安慰她,还是该继续保持沉默,我的心乱成一片,方寸顿失。手足无措。
    “那好,让我来告诉你!”她忍住眼泪,大抵她也知道要在我面前维持最后的尊严。
    “我和铭泊的感情这些年是淡了很多,话题也很少,可结婚时间长了,所有的夫妻都这样!一开始是我不想要孩子,后来是他坚决不要。我知道你们的事情已经一年了,我并不蠢,我以为他迟早会回家的,我了解他的个性,若我说破了,反而等于逼他离开。”
    “可后来我发现他对我越来越冷淡,我不能坐以待毙,我故意怀孕了,就是为了不输给你,现在已经四个月了!我一直没告诉他,我怕他逼我打掉孩子。”眼泪顺着她的面颊滑落,她也不揩,继续说:“可是,你知道吗?我们每天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他居然没有察觉,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你身上,你让他忽略我到无形的地步。”
    我沉默无语,心开始抽痛起来,为了对面这个我的敌人。
    “你知道吗?我得一个人承受怀孕的痛苦,连上医院检查都没人陪,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单亲妈妈。我在为他忍受身理折磨的时候,他却在和你寻欢作乐。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如果诅咒有效,你早就死了一万次了!”
    这些话,她大概憋了很久了吧,终于说出口了,一定舒服很多吧!
    我平静地看着她。
    “有一段时间,他每天很早就回家,神情焦虑,常常躲着打电话给你,但你没接。一天半夜,他甚至哭了。我很心痛,心痛躺在我身边的这个属于我的男人,却为另一个女人流眼泪。我以为你们终于分手了,我很高兴。可是没过多久,你们又在一起了,他回家更晚了,常常一整日,连一句话都不肯对我说,看也不愿多看我一眼。”
    “然后,我发现他衣服口袋里买戒指的发票,我知道他一定要离开我了,我留不住他了。那天我打电话给他,然后割腕,我想让他后悔,让他知道是你害死了我和我的孩子!我要让他恨你!”她突然伸出手,用力拽住我的胳膊。
    我拼尽全力抽出来,可是手臂还是被她的指甲划了几道长长的血痕。
    我不知道这样一个瘦弱的、怀着身孕的女人那来哪么大的力气。
    我震惊地看着她——我不知道要怎样的爱和怎样的恨才能让一个女人这样作贱生命。
    我不能理解!
    我连为李铭泊多喝两瓶酒,少吃两顿饭、多伤心两天,也觉得对不起自己,对不起父母。
    我知道,即便全世界的人都抛弃我,我也不会放弃我自己。
    我并不因此就认为这个女人比我爱李铭泊更多。
    一个连自己都不懂得爱惜的人,又怎么会懂得如何爱别人。
    我终于知道李铭泊为什么后来选了我。
    他本不该是见异思迁的人!
    我也终于明白,李铭泊为什么送了我戒指却突然又不见我了!
    这样的事情,他怎么敢让我知道?
    我要是知道了,当天便把戒指送还给他了。
    “后来你没死成是吗?他还是要和你离婚?”我说出自己的猜测。
    “是!你这个女人,不知道给他吃了什么药,让他变得那么无情无义!他每天要么不理我,一说话便劝我打掉孩子!四个月了,孩子都成形了,我做手术也有危险了,可是他都不顾!”黄兰死死盯着我看,仿佛想把我的样子记住,好一并带到坟墓中去。
    我多想告诉她,这样恨下去,她的孩子生下来也不会快乐。
    李铭泊并不是绝情的人,是此刻的黄兰太过可怕,任何正常的人都没办法和她一起生活,更别说养育孩子。
    可是,她的可怕是我造成的。
    尽管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
    但我有毕竟有难以推卸的责任。
    “你离开他好吗?他昨天连家都没回!我怕他再也不回家了!”她突然放低姿态,满脸是泪地哀求我。
    也许是她意识到,强悍的态度对我一点作用也没有,准备改变战略。
    也许她靠恨和嫉妒滋生起来的那一点点力气已经用光了。
    “如果他不再爱你了,你还愿意要回他吗?”我轻轻问,我不愿意轻率做出任何决定,何况这决定关系着我一生的幸福。
    “我不介意!我只想要这个男人!哪怕他的心不在我这里,哪怕只是一个躯壳,我和我的孩子需要这个躯壳!可是只要有你在,他便连那个躯壳都不会属于我!,没有他我会死,我的孩子也会死!可是你不会!你年轻又美丽,一定还有其他人爱!”她声音都在发抖,几乎孤注一掷,仿佛我就是她那根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有些想笑,几天前才有女人骂我又老又丑,今天又有女人夸我年轻美丽,难道我是百变女郎?
    我的心象被人硬塞进一个马蜂窝,乱成一团,根本理不出任何头绪。
    离开李铭泊?
    不,早上我们还那么甜蜜幸福,我怎么能拱手相让?
    我要把他推回这个可怕的女人身边吗?
    我不敢想象未来等待李铭泊的日子会有多么黑暗可怕。
    我也不能想象没有他的生活,我会多么痛苦寂寥。
    不离开他?
    万一黄兰又想不开怎么办?
    两条人命!
    这个女人的今天多少因为我造成的,想到她手上的疤痕,我便后怕,差点背负命债。
    “对不起,我心里很乱,我必须好好想一想!”我看着黄兰,几乎想祈求她放过我。
    我真是宁肯李铭泊自己不要我了,也好过让我选择。
    “好,我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请你离开他!”黄兰擦干眼泪站起来。
    她的目的已经达到,没有必要久留。
    她走开,佝偻的背,明显比刚才挺直多了。
    她也知道她的话对我触动很大。
    这一局,无论如何她赢了。
    而我输了!
    虽然她是哭着离开的哪一个,她是付出代价更惨重的哪一个,可是我动摇了!
    我便输了!
    她赢的姿势很狼狈难堪,是一个摇尾乞怜的姿态,可她始终赢了。
    我虽然姿势好看,始终处于主动地位,但是我却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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