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会判断失误地点?”萧闻天问。
    “是因为我的指挥和判断失误。”萧望隐藏了凌漠误导的这一细节。
    “所以,结果你知道了?”萧闻天的声音里尽是惋惜。
    萧望点点头,说:“与‘火狐’组相比,我们任务过程存在瑕疵,结果未能尽善尽美。我们输了。”
    “既然你对结果没有争议,那么请你归队,按照游戏规则,小组内部先对本轮淘汰的学员进行投票。”萧闻天说,“今天天黑之前,上报你们的淘汰决定。”
    “我们已经决定了。”萧望说,“本轮我们淘汰的学员是,我。”
    “什么?”傅元曼和萧闻天一脸愕然。
    “你确定,你们首轮淘汰的就是队长?”司徒霸也很惊愕。
    “对。”萧望斩钉截铁。
    “为什么?”萧闻天的声音猛地高了,眼神里充满了失望之色。
    “我觉得,即便是淘汰,铛铛也应该在你之前。据我所知,是因为铛铛的武断,才指错了方向。”唐骏对萧闻天的心情感同身受,不同的是,因为唐铛铛之前的求助,唐骏清楚地知道,本轮“战鹰”组失败的原因究竟是什么。萧望既然有意保护唐铛铛和凌漠,他也不好点破。当然,他含沙射影地说此番话也有自己的私心,毕竟他还是舍不得自己的宝贝女儿在组织里吃苦。
    萧望给了唐骏一个坚定的眼神,意思是告诉他,不要拆穿整件事情。
    “至少,萧朗也应该淘汰在你之前。”萧闻天补充道,“他这轮有成绩吗?”
    “不。我刚才已经说了,本组的失败,是因为我指挥失策。”萧望淡淡地说,“萧朗在本轮中起最关键作用,因为他发现了案犯的特殊行为特征。唐铛铛在本轮中起到决定性作用,因为她的技术破解了最后的难题。他俩是功臣。”
    “那其他人呢?”冯建国说。
    “其他人虽然没有功劳,但是也并无过错。”萧望毅然决然。
    “我觉得,用长远的眼光考虑,你才是这个组最有潜力的学员,你不可逞一时之气,最后让‘战鹰’组一败涂地。”萧闻天不依不饶地挽留。
    萧望自嘲似的笑了一下,说:“从整个任务的过程来看,我并没有发挥任何作用。所以我有负您的重托和期望,没能表现出‘最有潜力’的样子。我觉得萧朗和铛铛,才是‘战鹰’组的骄傲。”
    “我觉得你还是回去征求组员的意见比较好,我们需要的是民主的结论。”傅元曼默默地说。
    “我觉得既然是游戏,就要有游戏的规则,我无功有过,当然是我被淘汰。”萧望说,“如果老师们因为亲情或者是其他的原因,让我去淘汰其他学员,那才是破坏游戏的规则。没有了规则,这个竞赛还有意义吗?”
    萧闻天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被傅元曼挥手制止。傅元曼知道,萧望刚才的一番话有理有据,如果自己再坚持,便有不公之嫌。而且,他已经看出,萧望去意已决,执意挽留毫无意义。
    “好。尊重你的决定。”傅元曼说,“十分钟后,张榜公布。萧望收拾行装,下午之前,交回徽章、手枪等一应物品,退学。”
    说到“退学”两个字的时候,老人的声音竟在瑟瑟发抖。
    萧望关切地看了外公一眼。
    指挥部里的气氛很是沉闷,其他几个导师收拾好自己的记录本,纷纷离开,只留下萧闻天和傅元曼。他们知道,这两个守夜者组织的老组长需要空间,和他们认为的重点培养对象,好好谈谈。
    “为何如此决绝?”见其他人纷纷离去,萧闻天默默地说。
    萧望蹲在父亲的身边,右手搭在他的后背上,安慰似的说:“爸,不在守夜者,我也会是好警察,不对吗?”
    “可是你知道吗?你是我和你外公共同的期许!”萧闻天的眼角有些湿润,“我们希望你能够继承我们的衣钵,我们希望你能挑起组织复兴的重担。”
    “萧朗也是!”萧望说。
    “他?他愿意当警察吗?他来这里是我连哄带骗弄来的!三个月后,三个月后,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决定!”萧闻天痛慨。
    “永远不要用固定的眼光看待萧朗。”萧望安慰情绪失控的父亲,“至少,这一轮他的表现,让我刮目相看。”
    萧闻天没有吱声。
    还是傅元曼先想开了点儿,他笑着说:“回去好好干,以后还是有重进守夜者的希望嘛。”
    “嗯!一定!姥爷。不管在什么岗位,小望都不会让您失望。”萧望说。
    根本睡不着觉的萧朗在操场上跑完几圈后,一身是汗地回到了宿舍,见萧望正在给行李打包。
    “怎么了,哥?又有任务要出差?”萧朗一边擦汗,一边说。
    “你真的不想当警察吗?”萧望岔开话题,说。
    “怎么又问这个问题?”萧朗脱下汗透的背心,光着脊梁,说,“我还是更渴望无忧无虑的生活吧。咱们家啊,有你这个‘策划者’的继承人继承家业就可以了,哈哈。”
    “没人比咱俩更亲、更相似了,咱俩是一脉相承啊。”萧望慈爱地盯着弟弟。
    “那我就是基因变异?”萧朗不知为何萧望郁郁寡欢,腆着脸想把哥哥逗笑,“或者,我是我妈充话费送的?”
    “以你的才智,可以把我们萧家的荣誉继承下去。”萧望没笑。
    “喂,老大,今儿是咋啦?别搞得和临终遗言一样好不好。”萧朗说,“咱们家有你!你是老大,你去继承。”
    话音刚落,宿舍门猛地被人推开,门口站着气喘吁吁的唐铛铛。萧朗猛地看到唐铛铛,赶紧从床上抓起衣服挡住赤裸的胸膛,叫道:“喂!大小姐!你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你你你,你别过来啊!”
    唐铛铛完全没有理睬萧朗,拽住萧望正在往箱子里放的衣服,声音都带着哭腔:“为什么淘汰的是你?”
    “啊?”萧朗恍然大悟,“这帮老头不是扯吗!凭什么淘汰你?这一轮是凌漠使诈,该淘汰的是他!”
    “我更愿意相信凌漠不是有意使诈,这件事情我也没有和导师说。而且,淘汰我,是我自己的决定。”萧望拍了拍萧朗的肩膀,说,“愿赌服输。”
    “那你也不能被淘汰。”唐铛铛说,“我走就是了,反正我爸爸也不同意我当警察。”
    “你俩都别客气,我走。”萧朗把衣服重新扔在床上。
    “你们俩是功臣,哪有功臣被淘汰的道理?再说了,你们俩就这么走了,是不是就这么跟凌漠认输了?说的就是你呢,萧朗,你不是总不服气那小子吗?”萧望暖暖一笑,“又不是生离死别,你们俩至于吗?你们啊,好好代替我去表现,争取最终击败‘火狐’组。”
    “可是萧望哥,我真的不想……不想要你走!”唐铛铛的眼睛已经红了。
    萧望拉着弟弟妹妹坐到床边,低声说:“其实,我离开并不一定是坏事。还记得那个案犯v吗?我一直在怀疑他才是策划者。所以,即便离开守夜者,这三个月的长假,我也不会回单位去销,我要利用这三个月的时间,抓住v。如果我所料不错,我肯定是要立功的,既然立功了,还怕守夜者组织不召回我?所以啊,如果你俩还想和我共事,就好好地表现,别被淘汰了,等着我回来。”
    萧朗和唐铛铛听萧望这么一说,才稍感安慰。
    萧朗问:“可是那个v,在入狱的时候连身份都没有查清,那么你怎么去找他啊?”
    “我这几天,抽空找辖区派出所民警问了。”萧望说,“这个v当初因为在公交车上盗窃被抓现行后,在派出所一顿胡侃,但是就是不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这个人口音里有明确的东北口音,而且是沈阳附近区域的。”
    “所以你就去东北找他?”萧朗学着东北话说,“那旮旯几千万人口怎么找?”
    “我自然有我自己的办法。”萧望神秘一笑,“你们就不用管了,我会经常来电话抽查你们俩的学习情况哦!给我好好表现。”
    两人微微点头。
    “还有,萧朗你要答应我。”萧望说,“铛铛就像是咱们的亲妹妹,毕竟这里是战斗在一线的组织,随时都会有危险。我要求你,萧朗,尽自己的全力保护铛铛的周全,等我们再相聚的时候,她若是少了一根头发,我拿你是问!”
    “放心吧,少不了。”萧朗即便是心情阴郁的时候,依旧改不了自己的逗比本色,“不过你得数清楚她有多少根头发先。”
    萧望哈哈大笑,唐铛铛紧紧抿着嘴,又怕萧望笑话,硬是把自己的眼泪给憋了回去:“萧望哥,你要早点儿回来啊!”
    萧望又安慰了两人几句,提起行李箱走出了宿舍。
    宿舍门口,九个组员默默地列成一队,像是为萧望送行,就连留在市局帮助解剖尸体的聂之轩也闻讯赶回基地,默默地站在队尾。萧望大为感动,上前和每个组员拥抱。虽然只有一周相处的时间,但是他们已经建立起了非常深厚的感情。
    在和聂之轩拥抱的时候,萧望悄悄地说:“帮我好好照顾弟弟妹妹。”
    聂之轩坚定地点点头。
    2
    萧望慢慢地走到了守夜者组织大厅门口,走到了那颗巨大的守夜者组织徽章的下方。他慢慢地伸出右手,摸了摸陈旧却仍在闪耀的守夜者组织徽章,他仰头看着墙壁上的“守夜者”三个大字,一脸的依依不舍。许久,萧望像是下定了决心,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门。
    唐铛铛默默注视着萧望的背影。
    萧朗和唐铛铛一起来到操场边的石墩旁,并肩坐下。
    “好啦,铛铛,这不是还有我吗?”萧朗拍了拍唐铛铛的后背。
    “都怪我,我可能毁了望哥一生的志向。”
    “没那么夸张。”萧朗说,“我哥牛啊,只要在警界,就会一直发光。说不定还能组建个守日者、守月者什么的。”
    “我还是觉得我太傻了。”唐铛铛用胳膊戳了萧朗一下,怪他不该在这个时候还没个正形儿。
    “你这不是傻,是单纯。”萧朗说,“和谁都能交心。只能怪凌漠那小子太卑鄙了,连你这么单纯的女孩子都骗。”
    “可是,凌漠说他找到的是模型的照片,而自己记得的是建筑实物,所以他说他也是被误导的。”唐铛铛说,“当时他给我看的是一只流浪狗的照片,流浪狗就在建筑模板群旁边。他说他记得流浪狗,所以能找出这张图片,但是并不知道这张照片的背景是模板群而不是真实的建筑物。”
    “你还信他?”萧朗说,“这家伙就没一句真话!他一定明知那个南口区的建筑物模板群的历史,才可以从百度里找到!通过一只狗能找得到照片?骗谁呢?”
    “对啊!你不说,我怎么都忘了!”唐铛铛突然记起了什么,说,“凌漠这个人,户籍就在南口区!而且他九岁就来南口了!他肯定知道那个模板群的所在啊!”
    “你,你怎么知道他几岁来的?”萧朗疑惑。
    唐铛铛没有回答萧朗,一个劲儿地说:“我真傻!我真傻!他从九岁就来了南口,然后在初中的时候就辍学了!他还和我说,他小时候去过东林市!资料里根本就没有记载!”
    “初中生来当警察?”萧朗瞪大了眼睛,“没搞错吧?”
    “因为他现在的身份是我爸爸的助教。”唐铛铛说,“这个人以前前科劣迹斑斑,就是一个市井混混。”
    “你爸爸怎么会看上这么一个渣滓?”
    唐铛铛摇了摇头。
    萧朗试探着问:“不过,你对凌漠怎么这么了解呢?”
    唐铛铛低着头,沉思良久,说:“我黑进了我爸的电脑,看到一个文件夹,很此地无银地写着什么唐诗宋词,还隐藏着。文件夹是加锁的,里面就是凌漠的资料。说来也很奇怪,就连我爸爸那么神通广大的人,也没有查清楚凌漠的身世。除了户籍上只言片语的记载,就没有其他线索了。我不知道爸爸为什么对凌漠那么感兴趣,但从记录上看起来,我爸是用心去调查凌漠了,只是他也没查出眉目。”
    “他是你爸爸的助教,你爸爸就没问过他吗?”
    “肯定问过,但看起来,他对我爸也隐瞒了身世。”唐铛铛说,“总之,这个人奇怪得很。我爸可能就喜欢这种神秘感吧,还秘密地对他进行培训训练,还有训练记录呢!”
    “那他是高手吗?我倒是想领教领教。”萧朗捏了捏拳头,说,“作为导师,你爸爸开诚布公地去调查他就是了,为什么还要秘密进行?”
    唐铛铛摇了摇头,朝着早已没有了萧望背影的大门远眺。
    “说来也是,你和凌漠算是同门,结果却被他出卖。”萧朗说,“看来这小子很会把握人心啊。”
    唐铛铛使劲点点头,说:“我开始是防着他的,不准备告诉他我当时研究的进展,还有下一步侦查工作的苦恼的。结果他很温柔地说,他们组已经明确了目标,还把分析过程都告诉我了。而且他是因为在上课时伤了我,专门来找我道歉的。我看他说得真诚,而且先告诉我他们组的进展了,所以我也就病急乱投医,想顺便让他帮我想想办法。”
    “这小子真够心机的。”萧朗咬着牙说,“他,温柔?就那张刀疤脸也能温柔?难道他是学表演的吗?”
    唐铛铛此刻又想起了萧望,说:“咱们至少三个月都见不到望哥了!望哥不在这儿,咱俩能学得好不?”
    看似大咧咧的萧朗,回想起萧望离别的一幕,莫名地感觉到胸中有一股压抑着的不快。加之眼前唐铛铛的楚楚可怜,一股热血涌上了萧朗的胸膛。他捏着拳头,默默地把唐铛铛送回了宿舍,自己则径直去了凌漠的宿舍。
    凌漠躺在床上看案卷资料,同舍的韩柱正在絮絮叨叨地跟凌漠说着什么,凌漠有一声没一声地敷衍着。
    萧朗猛地推开宿舍门,冲了进去,一把抓住凌漠的领口,把凌漠从床上拎了起来,直接一个过肩摔,凌漠趴在地上半天没有起来。
    “站起来!”萧朗红着眼睛,低声怒吼,“是个男人,就站起来!”
    韩柱跑过来想拦住萧朗,被萧朗一个恶狠狠的眼神给吓了回去,他见局势不妙,侧着身就从萧朗身边溜出了门外。
    凌漠被这一摔给摔蒙了,在地上趴了一分钟,才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脸上依旧是一脸的冷漠。
    萧朗又上前去抓凌漠,凌漠一个倒退、一个格挡躲过了一招。没想到萧朗紧接着一个扫堂腿,直接踢在凌漠的小腿肚子上,凌漠一个踉跄,他的脸正好迎上了萧朗的一记重拳。凌漠仰面摔倒,鼻孔鲜血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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