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虽然弗洛拉顶着风雨,低着头在荒野中艰难穿行,可她脚下却没有丝毫犹豫,因为这条路线她并不陌生。七年前刚满十五岁的那个夏天,她曾睁着双眼、张着腿躺在路旁灌木丛边的一个沙坑里,压在她身上的男孩叫库珀。
    那时,如果夜里不下雨,一群十几岁的孩子们就会聚在沙丘上点一堆篝火玩乐,他们都是住在附近的村民和来这儿度假的游客。有一天晚上,库珀把手里的烟递给弗洛拉,她试着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尝了一点儿啤酒。库珀盯着她,眼睛里闪烁着渴望,他想看看这个女孩会拿什么来回报他。于是,弗洛拉带他穿过荒野上一条条布满沙子的小径,来到小海塘另一端的树丛中,把他推到一棵鹅耳枥粗壮的树干上。她还从来没有吻过男孩,不太确定当另一个人与她唇齿纠缠时她会不会因此神魂颠倒。她想象自己的脸往后倒,而他安静地站在那里,闭着眼睛,双唇微启抵在她的唇畔,而后把舌头伸进她嘴里。弗洛拉知道没人关心自己在哪儿,爸爸此刻应该在酒吧喝酒,娜恩也许又在哪个产房待命,她临走前在冰箱里给她留好了晚饭:一盘满得快溢出来的豆子炖汤,还有一盘堆得像墙那么敦实的土豆泥。
    吻完后,他们朝着篝火堆往回走,库珀问:“你明天还来吗?”
    “也许吧。”弗洛拉回答。
    第二天晚上,他们早早离开大部队。回到了那棵鹅耳枥旁。它的树枝被风吹弯了,树根底部蹲伏在一个沙洞边。
    弗洛拉已经想不起来库珀长什么样子了,她甚至从来没有问过他姓什么,可是她却清晰地记得那个夜晚,婆娑的树叶和纤细的枝丫随风摇曳,在暮色弥漫的天空中留下了憧憧剪影。他们没怎么说话,那晚皓月当空,弗洛拉又恰巧带着素描簿,于是她让库珀脱掉外衣和t恤,库珀一直抱怨夜里凉,不过他还是很配合地靠在树干上当她的写生模特。她试着按照美术老师所教的那样认真观察,而不是随意想象,虽然最后完成的画像并不像库珀,可是她非常喜欢他的脸和树干融为一体的感觉。后来,他解开裤子,弗洛拉躺在沙地上。她把库珀幻想成古典神话中长着羊腿、羊蹄的农牧神法翁或是森林之神萨梯,对象如果是半兽半神而不是笨嘴拙舌、酷爱拙劣文身的库珀,这件事似乎就带了点深刻隽永的味道。她喜欢在脑海里构思他们做爱的画面,通过一只鸟或坐在树梢上某个动物的视角目睹他们纠缠的身体和银白色的月光融成一片。库珀已经完全迷失在自己快意驰骋的节奏中,弗洛拉不得不忍受身后的树根一下一下刺痛她的后背,随着男孩最后两三下全力冲刺,一切终于结束了。
    那个夏天,那里成了她和库珀经常去的地方,她开始口服避孕药,同时也开始慢慢了解什么是男欢女爱,怎么做能让自己也乐在其中。不过,她之所以和库珀厮混,更多的好像是为了让他当自己的模特以及享受事后的温存。当疯狂平息后,他会把她搂在怀里,安安静静地吻她,她能感到他身体压在她身上的重量,他绵绵叠叠地吻着,直到最后抽离她的身体。
    “就这么把我赶走了。”库珀咕哝着翻下来,拉上裤子,两人十指交握并排躺着。有时候他们会一起抽根烟,有时他会松开手指沉沉睡去。
    库珀来自北方的一个小城镇,暑假接近尾声时他也要回家了,在他离开前的那个晚上,当他最后一次伏上她的身体时,他们谁也没有说爱,也没有说要保持联系,或是约定明年夏天再见。弗洛拉躺在他身下,静静地看着头顶上的鹅耳枥,纵横交错的枝丫像切馅饼似的把悬在天际的银盘分成了细碎的小块。到了深夜,她带着一把小刀回到树下,她想留下一个印记,即便她离开了,那个印记也会长久地留存在原地。她在树干上割开一道裂口,把一颗牙齿按了进去。她有六七颗这样的牙齿,都收在爸爸一个弃之不用的袖扣盒里。
    *
    弗洛拉咬咬牙爬上最后一个沙丘,手里的箱子和背包越来越沉。墨黑的海水在她面前翻滚不息,也看不清是在哪个地方水天终于交汇成了一片。半路上,雨突然停了,这并不奇怪,海岸边的天气向来多变。现在,耳边只剩下海浪拍岸和风吹树叶的声响。在她左边,海岸线蜿蜒着伸向已经看不见的摆渡口和平奇湾,而右侧则是长约一英里的沙地,远端消失在一片混沌的阴影中。沙地背后还有一些沙丘,往后则是停车场,再远一些的地方能看到亮着灯火的数十栋房屋,有商店也有酒吧,那里就是弗洛拉长大的地方——斯帕尼什格林村。视线最远处耸立着一面灰白色的峭壁,标识着巴罗丘陵的边界。在她的右前方便是天体海滩,妈妈当年就是在这里失踪的。近十二年来弗洛拉第一次踏上这片沙滩。她脱掉鞋子和袜子,把两只鞋的鞋带系在一起,挂在脖子上,然后抬脚踏入浅水区,往家的方向走去。她不知道是否会有人在那里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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