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1月18日,下午
    我第一次见到托尼·梅隆是在他上诉开始的时候,那是在2014年11月,地点是地处雷恩的布列塔尼亚最高法院,身为共和国最重要的地方之一,里面的吊灯、金箔、吊顶、蓝色底旗上的镀金百合花却勾起了人们对君主制的回忆。不久之前,20多名摄像师正在拍摄没有人的席位时,马上就有一个执达员喊着“快点!出去!”来驱赶他们,他们像羞愧的小学生一样溜走了。一到法庭准备就绪时,被告就被带了出来。他穿着白条纹的红色运动衫,在6个宪兵的围绕中往前走。
    “请被告出来。”
    他坐了下来。我所在的地方距他的小开间有三步远,我看见他用半是惊讶半是好奇的眼神扫视着众人。他看上去就像一个受到悉心照料的小孩:他剃了个光头,留着薄薄的一层髭须,嘴唇下还有一块三角形的胡子。他嘴里的口香糖带动起下颌的肌肉。
    由于律师罢工,主席宣布推迟庭审。梅隆站起来说:“我第二次来到这里接受审判了。我尊重律师的做法,但是法庭必须运作起来。”
    2011年1月18日下午,当蕾蒂西娅和他一起在拉贝讷里镇的海滩上散步时,他好像完全是另外一个人:他乌黑的头发往后梳,露出剃光的额角,也衬托出他乳白的脸颊。凌晨1点至2点之间耸人听闻的罪行让人忘记了,就在前一天17点的时候,梅隆还是一个独特、有趣而充满魅力的男人。
    在南特的一审上,在一年之后最终于雷恩举行的上诉期间,梅隆讲述了他们那个爱意缠绵的下午。由于他读过了调查档案,他了解证词中针对他的内容,因而努力采取应对措施以博取好印象。他可能在某些问题上撒了谎——他们在2010年夏天的相遇,海滩上的可卡因,接吻,但是,总体而言,他的描述可以由目击者证实,尤其是,他能坐实一个基本的事实: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蕾蒂西娅被托尼所吸引。
    我在赌马,乐杜不错。我错过了跑马,喝了一两杯酒。
    我看到了蕾蒂西娅,当时是16点不到。
    我立刻就认出了她。
    她沿街走了过来,和我打了个照面:
    “蕾蒂西娅!你在干吗?”
    “我要去海滩。”
    我们一边朝海滩走去,一边聊天。
    “自从我上次看到你以来,你过得怎么样?”
    我的车子停在大海街。我把啤酒带到了海滩上。
    我喝了一瓶啤酒,给了她一瓶。
    我抽大麻,她也抽了几口。
    我拿出可卡因,她说:“我在南特尝过这玩意儿。”
    我们一起吸了一口。
    我们接着聊天。我帮她看手掌纹路,试图讨她的喜欢。
    我觉得她太讨人喜欢了,充满了魅力,同时还有很多东西,痛苦,缺少别人的认可。
    我们之间不是……一见倾心,而是某种理解。我不知道,也许是从眼神里看出来的。
    我们走了一会儿,太阳下山了。
    我向她提议拍一张照片。我觉得她很漂亮,她笑眯眯的。
    是的,我忘了跟你们说,我们在海滩上亲嘴了。
    18点,我们去了“蓝胡子”。我喝了一杯酒,她喝了可乐。
    她回去工作了。
    我们在饭店外面抱在一起。在将要分别的时候,我们接了吻,然后很快又会再见。我们之间一切都进展顺利。
    一辆车停了下来。我们注意到那是她雇主的车,她做出了一个后退或者害怕的姿势,也可能是不好意思,我吃不准。
    车上下来的是德朗德女士。她开始打开入口大门,好让她的丈夫把车开进去。我抵住了门。
    她说:“您进入了私人领地,请离开。”
    我说:“不是这样的,我在陪蕾蒂西娅。”我赞扬她的饭店:“有机会我一定过来。”
    蕾蒂西娅笑了。有一点滑稽,我吃不准。
    接着,她开始上班。
    我去了pro&cie商场,纯粹是为了看看。我没有在那儿待很久。
    我又在shopi买了点啤酒。
    我回到了“蓝胡子”。这个酒吧经常会有音乐,很多酒,晚上也会营业。
    我继续喝我那瓶剩下的柯纳克,和杯子里的伏特加混着喝。
    我想让她高兴。我们谈到了手套。
    我问了克莱奥和他的朋友杰拉德,他们告诉我说去阿尔通的超级u超市。应该是在19点或19点30分的时候。
    我去了波尔尼克的勒克莱尔超市。在商场里遇到一位女士,她跟我说:“商场打烊了。”
    我到了收银台附近。有一个保安,还有一个收银员在处理现金。
    我说道:“抱歉,我是给我的妹妹买东西,她明天开始上班。”
    她对我说:“那您赶紧,就在对面。”
    我随便拿了两副手套,一副是深色的,另一副是红色的。
    我付了一张20欧的钞票,她想找我零钱,我说:“不了,您拿着。”她说:“我不能这样。”我眨了眨眼睛说:“把您的号码给我,我过会儿给您零钱。”
    在外头,我又碰到了一个人,她是商场的职员。她在等着。
    我回到了自己的车里,然后吸了点大麻。
    我看到她正在等着。我说如果她觉得冷的话,就上我的车里来。她对我摆架子,回答说不。
    我离开了,开得很快。
    我全程开得都很快。这不是保时捷,不是法拉利,而是一辆小小的标致106,但是总之我非常喜欢让轮胎嘎嘎作响,让它全速前进,等等。
    我回到了“蓝胡子”。我告诉他们我买了手套。
    我又喝了一阵。
    我接到一个电话,在韦尔图的入室盗窃之后,我和一个哥们约好见面。我们本应该下午结束的时候通电话,我忘得一干二净。
    我到达约好的勒加斯波时已经迟到了。20点30分过去了。
    他开始大叫大嚷。我走到他身边,和他一样烦躁不安。他甚至跟我说现在不是喝酒的时候。
    和往常一样,我有点亢奋。我喝过了头。我不是很舒服,而是有些烦躁。
    我给他看了材料,他不感兴趣。
    我回到了拉贝讷里镇。
    在“蓝胡子”,有一种叫“射门”的比赛,比的都是含酒精的饮料,有伏特加,我不再能想起来里面是什么,整个过程中还不时地喝啤酒、杏仁柯纳克酒,去厕所里吸可卡因。
    我应该卖了两克可卡因给克莱奥。
    我常常出去吸大麻。
    有一刻,我走出酒吧,然后听到饭店那边传来摩托车的声音。我看了看时间,差不多是21点30分。
    我开向饭店,按照约定去找蕾蒂西娅。
    我看到摩托车离开了。我不知道是否就是她。
    我发动我的汽车——也就是我偷来的车——到了镇政府对面的停车场。
    摩托车在我面前驶过。
    我打前车灯示意。那人稍稍转了下头,但是没有减速,没有停下来。
    我说:“糟糕!”我试着拦住他,好解释一下。
    我开始尾随摩托车,按响了喇叭,那个人回了头,略微呈“之”字形前进,我示意那个人停下来,我开到了他旁边,但是对面有车开过来,我不想引起交通事故。
    我们进入环岛,摩托车开了出去,我继续按响了喇叭,并打前车灯示意。
    摩托车在路口停下来。
    我对他说:“你是谁?”
    他说我很烦人。在那一刻,我有点糊涂了。所有人都认为我烦人。不,我就是因为可卡因和酒精的作用有点亢奋而已。
    我回到拉贝讷里镇。我试着打她的电话,但是没有回音。
    我看到了她。
    她正在她的摩托车边上等我,手里拿着头盔。
    *
    那一天,梅隆非常放纵自我:整天都在喝酒、吸毒,进行黑市生意,和他的窝主做交易,勾引所有可能的女性,用挑衅的口气说话。相反,蕾蒂西娅和平时迥然不同:她骗了自己的男友,然后和一个社会闲杂人员接近,整个下午都在和他抽大麻、喝酒。浪漫而脆弱的年轻女孩刚刚度过青春期离开校园,坏男孩们的手腕让她颇为不快,因为他们“这样做的时候就是让我们难受”,她活在手机短信和电视中,不喝酒不抽烟,很少出门,即使出门也只和朋友们出去。而2011年1月18日,她越过了所有的禁忌。
    所有的目击者都对这不般配的一对印象深刻:一个醉醺醺的帮派头目,不修边幅,一头长发,穿着黑色皮衣,一旁却是一个害羞而柔弱的少女。一个大人牵着一个孩子。在德朗德先生看来,这就是“美女和野兽”。在“蓝胡子”,杰拉德和卢卢认为她16岁,而梅隆的窝主提到了与他在勒加斯波的会面中,梅隆说过的字眼:“他告诉我说,他和一个19岁的‘无知的年轻姑娘’有约会。这些字眼让我感到震惊。”
    梅隆在蕾蒂西娅面前表现出一种无所不能的感觉:他不会让她离开,这是一个很容易处置的“贱货”。在追踪斯蒂芬的摩托车并把他逼停在人行道上的那一刻,他表现出来的那种侵略性可以由这种焦虑来解释:梅隆在这一天里头一次感觉到蕾蒂西娅逃出了他的手掌心。如果她预先告知他她要早睡,因为第二天还要上班,结果会如何?如果这是一个“婊子”,和其他人一样行踪不定?毒品、可卡因、照片、可乐、手套,所有这些都付诸流水了。
    2011年1月18日对梅隆而言是普通的一天,对蕾蒂西娅则不然。为什么她会如此情绪低落?为什么是这一天?我们忽略了如此剧烈地扰乱了她生活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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