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克莱尔
    真希望自己没有把那十二页日记切掉。哎,找了理查森督察,也没能想起什么,那两周还是一片空白。不过,知道安娜·梅·温切斯特几天后又出现了,我也松了一口气。至少多年前马克没对那个女孩做过什么。我肯定索菲亚的死与他没关系。我没有嫁给杀人犯,对此我有信心。理查森似乎认为马克杀死了索菲亚,我不知道为什么。
    但是,马克依然是个无耻的骗子,我还是要和他离婚。
    我要回去收拾点必需品,然后就回艾米莉家的客房过夜(是的,那张床非常不舒服,还有樟脑球的味道,但我还是要去)。有她帮着,我得想想自己有什么选择。她已经非常实际地说过了,我应该想一想离婚补偿金的问题了。艾米莉是对的。
    我转动钥匙,门开了,我踏进起居室。临近傍晚的阳光穿过落地窗,落在地板上,亮铮铮的地板反射出玫瑰色的金色光芒。我真是不敢相信,今天早上,为了照顾马克受伤的手,我还冲上楼梯去拿药。那看起来就像上辈子的事情,像在另一个家里,像另一个存在。从那之后有了太多的痛苦。我现在感觉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今晚要写在日记里的事情太多了。这么多可怕闹心的事实,要写出来,又要研习。
    刺头一路小跑来到我面前,棕色的眼睛同情地看着我。我拍了拍它的脑袋,然后又挠了挠它耷拉着的耳朵。
    “除了艾米,”说话的同时,我感到一滴眼泪从脸颊滚落下来,“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了。”
    刺头赞同地对我摇摇尾巴,跑到沙发后面去了。我走进厨房,打开电水壶。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对不起,克莱尔。”马克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可以说是筋疲力尽。
    我走到橱柜面前,拿出一袋仕女伯爵茶袋。我的眼泪已经干了。我感觉马克在后面看着我。
    “我试过要保护你,”他继续说道,语气中有了一丝颓废的味道,“对自己,对别人,我们都犯下了一些事情,我想要保护我们。但是我做得不够。到了现在,事情都遮掩不住了。”
    水壶开始发出声音。可是这点烧水的声音不足以填补马克说完这番话之后的空白。我突然感到一股怒火冲上来,几乎呛得我喘不过气来。
    “你和她上床了,”我转过身来,恶狠狠地盯着他,咆哮道,“你背着我这样干了好久。整整两年。你周末不在剑桥,我还以为你是为了工作,结果你是在伦敦干另一个女人。马克,你说谎,你是个骗子。从第一天开始,你就是个骗子。我读了日记,我们都在一起了,你还和那个女孩上床,就是和你一起去三一学院舞会的那个。之后你又有多少个女人,天知道。我就是个傻子,居然相信你,居然还维持这个婚姻。我居然还劝自己,说自己离不开这个婚姻。我一直都知道我们永远都无法让对方幸福,但我居然就这样过下来了。”
    马克只是摇摇脑袋。他看上去并不悔过,似乎非常可怜自己。他的反应太可恶了。我感觉到另一股火气直冲脑门,我快控制不住自己了。我想要冲上去,用指甲挖他肩膀上的肉。甚至狠狠地摇晃他。
    “我的确说谎了,”出乎我的意料,他摊开手掌说道,“关于她的事情,我撒谎了。今天早上,理查森出现在我们门口,我本以为最好的对策就是一开始就否认与索菲亚有任何联系。我本以为这是唯一的选择。考虑到我们的所作所为。”
    “我们?”这个词差点让我哽住了,“马克,是你,是你和她有染。”
    “对不起,克莱尔,”他说道,“我犯傻胡来,很抱歉。我并不以此为傲。木已成舟,我无法改变。我和索菲亚有染,这还不是最糟——”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还能有比丈夫背着自己偷腥更糟糕的事情?”我的声音变成了尖叫,“还有呢,他还撒谎,对着全世界说我们有着多年的幸福混合婚姻。还有比这更糟糕的?”
    马克没有回答。他瘫坐在厨房凳子上,耷拉着脑袋。
    “我今晚就到艾米莉家去,”我恨恨地说道,“拟一拟我们的离婚条款。”
    马克叹了一口气。
    “过去,你有充分的权利猜疑,”他说道,“现在,你也有充分的理由离婚。你可以像我伤害你那样伤害我。反正你已经成功了。你很聪明地发了那条短信。仅仅因为那几个字,我的政治信誉就毁于一旦了。克莱尔,你应该当小说家的。你的短信引起轰动了,我所有的书加在一起都不如你这条短信。但是,你也走到了摧毁我们的边缘。其中就有你自己。”
    “不要绕着圈子说话,马克。”
    “克莱尔,你要是知道就好了。”
    马克骨子里双日人的优越感更让我愤怒。
    “不要上演你双日人自以为是的把戏。你不就是想说我无知吗?你不就是想说你知道的比我多吗?二十年来,你一直这样居高临下地说着狗屁话,我受够了。这个事实,我知道得太清楚了。”
    “我只能怪自己,”他悲哀地叹了一口气,“是我不想让你因为知情而痛苦,是我告诉你要忘记发生的事情。本以为这样你会快乐些。但是,无论你是否能意识得到,真相就在你心里。它潜伏在你的潜意识里,就像疾病一样。这些年来,你吞下的药片也成百上千了。可是吃药对你也没什么用。克莱尔,你不能再继续躲着真相了。真相在吞噬你的内心,在要你的命。总是替你遮掩,我也厌烦了,累了。”
    “我刚才去见了理查森督察。”马克无意义的长篇累牍,我直接忽视了。
    “什么?”马克好像是大吃一惊的样子,“你干了什么?”
    “我想问他几个关于安娜·梅·温切斯特的问题。”
    “安娜?”马克好像听迷糊了,“但是,为什么要问她?”
    “你带她去三一学院的舞会,不是吗?之后她就消失了十九天,然后又出现了。多亏了理查森告诉我的话,我把这些事实联系起来了。安娜·梅·温切斯特。就是这个名字,不是吗?二十年来,不知道你无耻地有过多少情妇,她就是第一个。最后一个的名字是索菲亚。”
    “我真是不敢相信,这么大老远的,你特地去一趟园畔警署就是为了进一步查询我的一个前女友。”马克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你还是一如既往地担心不应该担心的事情,还是一如既往地小心眼。我们的世界就要坍塌了,你还是这样。现在,我知道为什么你要偷看我的文件夹了。”
    我僵住了,就像一个在商店里偷糖果的小孩被当场抓住一样。这么说,马克知道我在他书房里翻找的事情了。
    “我不怪你,”他继续说道,听到他这样说,我完全没有想到,“你想要找我到处和女人睡觉的早期证据,想证明我一直都拈花惹草。这样你就可以在公众面前进一步羞辱我。但是世界上这么多人,你偏偏要去找理查森,我真是难以相信。现在,他正要剿杀我们呢。”
    我又僵住了。
    “你说我们是什么意思?”
    马克没有回答。他的头埋得更低了,他用手捂住了脸。
    “马克?”
    他没有看我。
    “为什么理查森要剿杀我们?”
    我的丈夫沉默不语,这很不妙。我的心突然一凉。
    “马克,我们做了什么?是和索菲亚有关吗?”不知不觉中,我的声音开始颤抖。并不是因为愤怒而颤抖。
    马克又叹了一口气,耷拉着肩膀站了起来。他无精打采地走向厨房门。离开厨房之前,他转过身来说道:
    “作为一个丈夫,我对不起你。但为了保护你不受惩罚,我的确尽力了。最开始是凯瑟,现在又是索菲亚。但是这个督察势不可挡,我本能地感觉到了。今天早上,他让我走了,但是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他走出门去,消失在昏暗的过道里。他肯定是去书房了。事实:只要我们的谈话进行不下去的时候,马克就会匆忙去花园尽头的书房。最近几年,这种现象出现得越来越频繁。但是这一次,更糟糕了。索菲亚·艾琳死了。我们的婚姻也走到了尽头。
    但是,索菲亚·艾琳是怎么死的呢?
    马克是想说我们跟她的死有关系吗?
    我花了至少十五分钟的时间在日记本上反反复复输入“索菲亚+艾琳”这几个字眼。屏幕上什么结果都没有。什么都没有。我甚至把索菲亚名字的另几种叫法都试过了,比如说索菲、索菲菲、索菲拉,等等。可日记本还是一片空白。
    最开始是凯瑟。现在又是索菲亚。
    马克想说什么?
    事实:凯瑟·露易丝·埃文斯是我可怜的孩子。我唯一的孩子。她三个月大的时候,婴儿猝死综合征把她从我身边夺走了。那天下午,我发现的时候,她脸色惨白地躺在小床上,然后我眼前就一片模糊。我的日记是这么说的。
    事实:最近几年马克都没有提过凯瑟。在这个家里,提到她似乎是一种禁忌。只要我一提到这个话题,他就会说“我不愿意谈论她”。为了证实这一点,我在日记本上输入了“马克+凯瑟”,然后选择了“按时间递减排序”的图标。
    最近的一次是2012年10月21日。其中一部分的内容是:
    早餐的时候,问马克愿不愿意试试再要孩子。毕竟我马上就要三十七岁了。马克惊骇地瞪了我一眼,意思是说我疯了,居然提出这个话题。吓得我差点把勺子掉在麦片碗里。我不想被马克的反应吓到,鼓足勇气说,凯瑟的死给我们的生活留下了好大的空白,这些年来,这处空白越来越大。我们应该再要个孩子,填补这个空白。有个小东西去照顾、去珍惜、去爱。
    马克说,如果我们再要一个,对你而言,对这个孩子而言,都糟糕。我不想谈论凯瑟,他说道,然后就放下勺子,踏着重重的脚步走了出去。马克说话这么生硬唐突,我心烦意乱,在床上躺了两个小时。后来,我在电脑上搜索了婴儿猝死综合征,感觉好了点。原来,海德堡大学的科学家已经证实了sids有基因倾向。如果头胎死于sids,那第二胎也得这个病的可能性是不容忽视的。
    马克可能是对的,也许对我和孩子都不是好事。而且,容医生也说过,凯瑟的死亡加重了我的抑郁症。如果第二个孩子也这样,我肯定就垮了。不应该再有要小孩的想法了。虽然显得不可理喻,但我真的想要个孩子。
    为什么马克又要提起凯瑟呢?这么多年他都回避这个话题。
    最开始是凯瑟。现在又是索菲亚。
    为什么马克要把这两个名字相提并论呢?
    最开始是凯瑟。现在又是索菲亚。
    我只能想到一个联系,那就是她们都死了。她们的死有可能有关联吗?
    我开始回想昨天真正发生的一切。早上醒来,我拼命地哭了一个小时,然后才跌跌撞撞地下了床。哪里都找不到马克。上午就这么一点点地消磨掉了,我越来越担心。我走出温室,蹒跚地走上了花园的小径,我要去他的书房。木门虚掩着。我一把推开门。看到马克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还睡着,扭曲的面孔,扭曲的上身,腰就像要折断了一样。手指弯曲,扣着一瓶喝了一半的威士忌。
    “马克。”我冲过去把酒瓶从他手里拿了下来。
    他的眼皮开始颤动。他呻吟了一声。口气好臭,是陈腐的威士忌味道,我躲闪了一下。
    “醒一醒,马克。”
    他的眼睛眨巴着,然后睁开了,和我一样,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他的瞳孔慢慢聚焦,定格在我身上。
    “克莱尔……”
    “你……你最后怎么处理她的?”
    “我……她……”他的声音嘶哑干涸。
    “我怎么活得下去,知道……”我的双手开始颤抖,滚烫的泪珠从眼眶里落下。
    马克挣扎着从沙发上坐起来。
    “我怎么可能——”
    “好了,克莱尔,”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起来,“你按照我的吩咐做了没?你在日记中写了没有,你昨晚看电视,在家里消磨了整个晚上。”
    “但是……”
    “告诉我,你照办了。”
    “我照办了。”
    “很好,”他说道,“明天就会好起来的。至少对你是这样。”
    “但是你不可能掩盖——”
    “我可以。”他的语气强硬得可以穿透钢板,“我会的。”
    “哦,马克。”
    “不要再提起这件事。”
    “但是……”
    “克莱尔,回房子里去。就现在。我马上就过来。”
    我照办了,哭着照办了。我沿着花园小径冲上来,穿过温室门,飞快地上楼。我跑进房间,掏出了我给马克准备的生日礼物,就藏在我衣橱的最下面。我抓着这份包装精美的礼物,冲下楼,朝着马克书房跑去。
    在往书房去时碰到马克。他还是和刚才一样,带着饱受折磨的眼神。
    “马克,”我一边抽泣,一边说道,“我本来想把这个当成生日礼物给你。但我还是现在就给你吧。要不就来不及了。”
    “但是……”
    我把礼物塞到他手里。
    “打开吧,求你了。”
    “哦,上帝……”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我真的不知道。”
    “你为什么总是这么费心费力呢,克莱尔?”
    “就现在,打开吧。”
    马克皱着眉头打开缎带。包装纸打开了,我的礼物呈现在马克眼前,他张大了嘴巴:我给他准备的是弗吉尼亚·伍尔芙第一版的《达洛维夫人》,签名本。
    “什么……”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你肯定是在开玩笑,克莱尔。”
    “你不喜欢这本书?”
    “见鬼——”
    “但是……但是……我还以为你一直都想要《达洛维夫人》第一版的签名本。”
    “哦,上帝呀。真是够讽刺的。”
    “马克?”
    “凯瑟。索菲亚。弗吉尼亚·伍尔芙。还有你。”
    我的思绪又回到了现在,现在让人感到恐怖,没有一点头绪。昨天和马克的这番对话,我完全搞不懂了。我们肯定是在谈论前一天发生的什么事情,可怕的事情。如果我像我丈夫一样也是双日人就好了,如果我也能有他那样的记忆力就好了。这就是为什么双日人比单日人有优势。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多一天的记忆意味着什么,我现在算是明白了。
    我要马上当面质问马克。我要把他书房的门敲得震天响。但是这一次,我不是找他去和警察谈话。
    我要亲自审问他。
    我走到门外,迎面就是清新的空气。太阳已经落到了地平线之下,花园渐渐笼罩在落日的光线中。一只黑色的乌鸦耸着翅膀,落在了附近的一棵悬铃木树上。它怀疑地打量着我,在枝丫之间转动着楔形的尾巴。风嚎叫了一天,现在已经停了。路边灌木和树上的叶子都一动不动,甚至远处的鸟儿也安静了。死一样的寂静。
    就像暴风雨之前的平静。
    我到了小路的尽头,使劲敲着马克的书房门。
    “克莱尔,你走吧,”他说道,“我在写作。”
    今天早上他也是这个借口。事实:“我在写作”这句话是马克的挡箭牌,只要他不想和我说话,他就会把这句话拿出来。就目前而言,我非常肯定马克绝对没有在书房写作。
    我的丈夫肯定又在撒谎。
    “开门。”
    “别闹了,克莱尔。”
    “我想要知道她们之间有什么联系,凯瑟和索菲亚。你同时提到了她们两个人的名字。我想知道为什么理查森在剿杀我们,是不是和索菲亚有关系。”
    我听到了门背后马克叹气的声音。
    “忘了这回事吧。”马克沉闷的声音中透露出深深的疲惫,“忘了我刚才说的话吧。刚才我只是有点郁闷。仅此而已。”
    “哦,行了吧,马克……”
    “你说要到艾米莉那儿过夜,去吧。到她家,你心情要好些的。”
    “开门,反正我也知道你书房的备用钥匙在哪儿。今天早上我就用过了。”
    接下来就是长长的沉默。门嘎吱一声开了。他看上去比上午还要焦躁不安。他握紧了右手,又放开,又握紧,又放开。头发乱作一团,有些头发都立起来了。事实:马克觉得自己遇到大麻烦的时候就会用手抓挠前额的头发。
    “克莱尔……”我踏进房间,和他擦身而过,他喃喃地说道,嘴里一股威士忌酒的气味。
    我扫视了马克的书房。与今天早上我来的时候相比,除了书桌上那瓶廉价威士忌,其余没有什么变化。酒瓶快空了,旁边还摆着一个空空的烈酒杯。事实:我上一次看到马克喝威士忌是十九年前,凯瑟死了之后,那漫长而黑暗的几个月。通常马克都喝精致的波尔多葡萄酒,今晚,他又喝上了烈酒,肯定是发生了可怕的事情。
    我看了看马克的笔记本电脑,屏保上的北极光不断地出现。我的丈夫就是没有在写作,他在朝肚子里灌威士忌。他说自己在写作,他撒谎了。好吧,这算是无伤大雅的谎话。但男人一旦说谎,就会一辈子说谎,通奸也是这样。他又撒了个小谎,我真想走上去,给他一巴掌,但是我咬牙忍住了,没有动手。
    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我想知道的事情。
    “我想要知道答案。”
    “你不知道更好。”
    “你说了,你已经厌倦了替我隐瞒真相。我想要真相。现在就要。”
    “忘了我刚才说的话吧。我说着玩的。我总是恣意妄为地胡说八道,这方面我是行家,你应该知道这个事实的。”
    “别废话,告诉我真相。昨天我叫醒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会说那些话?打开生日礼物的时候,为什么你看上去那么烦恼?”
    马克沉默了。
    “看在上帝的份儿上,马克,说吧。为什么你把索菲亚和凯瑟联系在一起?”
    马克蹒跚走到书桌边。他把杯子斟满了酒,一口灌进了嗓子眼。
    “她们都死了。”他说道。
    “这一点我知道。”
    马克深吸了一口气。在书房聚光灯的照射下,他看起来筋疲力尽,面容憔悴枯槁,额头的皱纹上写满了忧虑。今天早上我给他的手指缠上绷带的时候,他看起来要比现在年轻十五岁。
    “是你,你杀死了她们两个人。”他说道。
    最难的事情往往就是真正地了解自己。
    ——索菲亚·艾琳的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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