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牛顿了顿继续说道:“但因为义军队伍实在太多,即使只诛首恶,这么多人头做成的酒器也够皇帝一辈子用了,更何况这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就是当年匈奴人也不见得天天拿大月氏王的头喝酒,现在已经成为天下九五之尊的元朝皇帝,当然也用不上那么多头颅。”
    “于是当时有人出了个主意,把这些罪人的头颅全都保存起来,每次国祭大礼就拿出来展示祭祖祭天,一是向成吉思汗等历代蒙古人祖先展示自己这辈的功绩,第二,也是最重要的目的就是向天下人示威,敢在背后做小动作的,都是这个死活不得安宁的下场。”
    “太残忍了,难怪元朝短命,统治期间就一直局势不稳,战事不断,没多少年就被推翻了。”苏暖暖听到这里,忍不住说了一句。
    我表示同意,然后问道:“那么这个冰龛就是用来长期储藏那些叛军将领人头的器具?”
    “就是如此,人死后头颅就是腐肉,在外面多放一会儿就要腐烂,古代的脱水保藏技术也较为粗陋,多半是用石灰粉一类的东西,但时间久了,面目都被氢氧化钙的碱性腐蚀掉了,也是不当多用。所以就昭告天下名匠,仿造贵族人家的冰鉴,制造一个用来长久储藏叛军人头的冰龛。”
    “蒙古人在工匠机关之术上粗陋不堪,几乎还不如中原商周时期,想必招来的工匠也都是汉人吧?”苏暖暖说道
    “是啊,也正是这样,结果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但凡名家大器,除去一些欺世盗名之辈,品行多半不差,要为蒙古人造东西放自己汉人的人头,基本都是打心底不从,所以皇榜放出,居然半年内无人揭榜,人头都烂了好多。”
    “按照干将莫邪的套路来说,接着应该抓人了。”我插嘴道,想调侃一下诡异紧张的气氛,却被苏暖暖白了一眼。
    “小三笑说的对,接着确实只能抓人了,于是全国各地有名的工匠,除了少数有先见之明的藏身山林外,都被元兵抓走带到大都铸造冰龛,其中有些宁死不从,血溅当场,有些妥协偷生,但由于没能阻止人头腐烂,制造失败,一年后还是被下令处死,当时但凡是和木匠、铁匠甚至家具等行业有关的人员,都是人人自危,纷纷转行。”
    苏暖暖若有所思的说道:“难怪从明朝开始,我国的机关器物技术反而有些退步了,还不如唐宋时期,据说蜀汉诸葛孔明留下的木牛流马成品和图纸,也是在宋末元初散失的,想必跟这也有些关系吧?”
    “木牛流马?这东西你可要问三笑小子的师傅了,老头子没福分碰这么高级的玩意儿,”老牛继续讲道,“结果终于有个高人出来向当时的蒙古皇帝毛遂自荐,说自己一定能完成任务,只求放走剩下的工匠,对方欣然同意。”
    “他要求把以前那些因此而死的工匠骨灰也交给他,对方虽然不知他用意,但既然开口了,那自然有他的道理。于是那些被杀死后草草焚烧了事的工匠骨灰也送到了他的手上,然后配合玄铁、寒锡、华霜贡等金属炼制成膜胚,然后将骨灰和入水中,浇在滚烫的胚上,使其淬火成形,不知是因为这金属配料本身就色泽灰暗,还是因为混入了骨灰,这冰龛看上去就如死灰一般,令人望而心生沉闷不适之感。”
    “而类似冰鉴内部缶的部分,则被他简化为夔牛皮包裹两层北极熊皮结构,当时蒙古人已经打到欧洲,辗转从北欧商人那里得到北极熊皮也不是难事。夔牛皮强韧紧致,丝毫不透水分,而北极熊皮的隔热效果就更不必说了。反正这冰龛的目的是为了放人头,而非冰镇饮食,因此也不需要太多花哨机关,重在功能。”
    “那高人将这东西命名为望乡龛,提交上去,皇上命人把藏在冰窖内的人头搬运出来,放在其中实验,七天后打开,别说那些头颅丝毫没有变化,就连其中的冰块也一点都没有化开,端的是匪夷所思。”
    “这怎么可能?就算隔热再好,也不可能箱子放在常温中七天冰块还不化,除非那是三九严寒。”苏暖暖提出异议,我知道她是从小接受科学教育长大,虽然这阵子跟我见了不少鉴宝诡事,但思维习惯依旧没有改变。
    “哈,这个老头子也不知道了,民间传说本来就三分真七分假。你说的这个东西,倒也有解释,你看到冰龛上虽然几乎没什么装饰花纹,但有些看不清的坑坑洼洼,据说是那位高人刻上去的道符,能主动吸附天地间的阴冷之气,打入箱子内部,维持其中的温度。”
    “另外你们看看这冰龛顶上盖子的把柄,是有一块完整的翡冷翠雕刻而成,据说这是深埋雪山冻峰龙脉里的寒钰,也可以称为冰魄,非常灵异。”
    “那高人用尽手段造了这个冰龛,应该不可能是为了向元朝皇帝领赏吧?”我问道,“有没有留下记录说这人到底是谁,下场如何?”
    “当然不是,那人名声可响亮呢,我保证你们都听到过。元朝皇帝实验成功后大喜,准备赏赐那人,没想到是日半夜,冰龛和人头连带此人一同消失无踪,而之后皇帝夜夜梦到自己身处天寒地冻之中,手脚血肉都结成了冰坨子,每走一步就掉下一块,最后只剩下一颗头颅,无法动弹时,却看到周围一堆似曾相识的人头都朝这里涌来……”
    尽管牛老头说的轻描淡写,但我也不禁觉得背后发凉,而身边的苏暖暖看上去也是不住战栗,只有韩国栋不发一言,像是尊泥菩萨般端坐不动。
    “没多久,朱元璋就带兵大破元兵,而皇帝因为惊吓过度,身体每况愈下,甚至精神也有点失常,元朝人没能抵抗多久,随着最后一个大将王保保的殉国,元朝终于亡了。”牛老头终于要把卖到现在的关子揭开了,“明朝开国大典上,那只望乡龛和他的主人也出现了,结束后又被供奉到宗庙中,以示虽然不是宗亲,但汉人都是一家,原来居然是军师刘伯温。”
    民间传说常喜欢把光怪陆离的情节,扣合在一个家喻户晓的历史名人身上,比如诸葛亮,关二爷,孔圣人等等都是常客,以求达到更真实具体的效果。
    所以老牛说的这个故事可信度并非百分百,至少刘伯温那里怎么看都像是硬凑的,但大致内容并非荒谬之谈,尤其是结合我们看到冰龛的第一眼感受,这里面放过的事物绝对不是什么寻常东西。
    但从文物和稀有价值来说,这冰龛甚至比五鬼登科杯还高,可见我火候还未到家,第一个就把它排除了,而从特殊功能来说,加入传说为真,那么虽然我不可能直接拿它去打架,但光是那块寒钰冰魄,就值回本了。
    只是这毕竟是装军人头颅的箱子,而且本身还是用骨灰铸造,阴气极重,其中有怨鬼徘徊简直太正常了,少不得又要用长明灯照一下才能放心带走。
    “虽说这东西装的是死人头,不是食物果蔬,所以自然算不得冰鉴,但从起源来说已经是最为接近的,所以恭喜小三笑拿了个大物件回去,韩爷也别放在心上,剩下两样都是好东西,不会亏了你的。”
    韩国栋也不多话,微笑点头表示继续,然后抬手指向剩下两件沉货中的那个扁平之物。
    “好了,三笑,韩爷现在指明要了那件事物,你可要加价?”
    “加价,钱不够我可以先从师父那里提一点周济。”正当我考虑这次要不要拱手相让时,一直不参与决策的苏暖暖却忽然在我耳边轻语一句,语气斩钉截铁,十分认真。
    说实话,连着拍下三件沉货,预算确实已经开始紧张了,接下来要是没有特别确定是好东西的沉货,我都准备让给韩国栋了,而苏暖暖敏锐的看出了我的考量,于是出言帮我解决后顾之忧。
    其实从这次她一定要和我来骨市开始,我就猜想她可能另有目的,当然,经过前几次的同生共死,我对她的人品早就深信不疑,相信她绝不会害我和师父。
    但同时,她又让我有些看不分明,从那个闹鬼的手镯开始,我就怀疑她绝不是普通爱好古董人家的孩子,而她令人惊叹的庞大知识量,还有行事风格透露出的明确目的性,都证明她绝对不是常规意义上,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现在看来,或许这个扁平沉货,就是她一定要跟我前来的目的?可是来到骨市前我们并没商讨订制过什么收购计划,也从未和她说过沉货的事,她难道能读心不成。
    “加码,我加五码。”我说道,先不管她目的为何,把东西拍下再说吧。
    “我加十码。”韩国栋大声说道,我和牛老头都吃一惊,苏暖暖却神情如常,悄悄的告诉我:“我们也加十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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