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暖暖好奇的瞪大眼睛,也不看手机了,盯着牛老头拆箱子的样子,她虽然见识不少,但这种业内深层的民间传统交易方式,却只在书上见到过,自然会感兴趣。
    这时,却听到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牛爷,能不能让我也一起赌沉货?”我们循声望过去,都是目瞪口呆,那竟然是不知何时也进了店的韩国栋。
    不过我随即冷静了下来,牛永记是知名老店,韩国栋要进来照顾生意也是无可厚非,虽然看得出有想跟我抢东西之意,但现在是牛老头的地盘,他也不会失了礼数,只能和我公平竞争,最后还是要凭本事见真章。
    不过韩国栋就像不认识我般,也不朝我们这边看,我心想既然你装傻,那我也懒得和你斗嘴,就拉苏暖暖在一旁,看牛老头会怎么回答。
    牛老头清了清嗓子,往旁边的垃圾桶啐了一口浓痰,便笑道:“韩爷大驾光临,老头子的破店也蓬荜生辉,不过现在是霍爷家的小兄弟先来的,我箱子也开到一半了,所以只能他是金主,你做陪宾,没问题吧?如果你不满意,等这场结束后,老头子再从仓库里挑几件最好的宝贝给你新开一局,你看如何?”
    这却是牛老头有意偏袒我了,一般来说,提出要赌沉货的客人是金主,金主可以优先挑选自己要的东西,而进行到一半加入进来,要分走剩下东西的人才是陪宾。
    现在虽然木箱已开,但赌局还没开始,论财力韩国栋也远在我之上,换一家店,最多是让我俩协商都做金主。但牛老头大约是看在我师父的面子上,为了照顾第一次赌沉货的我,故意把韩国栋的身份压低了一头,让他只能捡我剩下的东西,否则这资历差异摆在那里,哪怕是公平赌斗,我也是凶多吉少。
    韩国栋脸上明显抽了一抽,也不知道他墨镜背后的眼神有没有变得想杀人,做陪宾这事不只关乎到实际拿到的利益问题,也隐约有种说人财力不够,低人一等的感觉,如果他真是中途进来不得不陪,倒也罢了,现在被这么硬生生的把身份按在小辈下面,肯定心中难平。
    但他也是城府极深,一双胖手十个手指交叉,握拳成团用力揉搓,像是硬要把火气按下去,等平复了心情后,便开口淡淡说道:“那就听牛爷安排。”
    牛老头听罢,点头砸开所有木箱,吆喝道:“沉货五件,开舱见天日喽!”
    “小三笑,你是金主,这五件东西你可以先挑两件走,剩下三样,你和韩爷看中哪个拿哪个,如果正好都要同一件,那就看谁猜得准就归谁。”
    其实不需要牛老头讲多少,我也知道赌沉货的规矩有哪些,这些年来看了不下百次,虽然直到刚才还信心满满,但临到开始,要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面前的五件古董都盖着红布,有些可以大致看出像什么器具的轮廓,有些却是令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师父曾经说过几条赌沉货的经验,比如赌小不赌大,赌双不赌单,这些经验规律都是前辈们在一次次实践中得出的大概率事件,肯定不可能每次都对,但是也不无道理。
    于是我决定先从最小的那件开始,我掏出河龙桃木八卦盘,这宝贝虽然无法主动使用,但各类奇效颇多,拿它卜卦倒是有些大材小用了。我又丢出六枚铜钱,三个一组,分别抛在桃木盘的乾位和坤位,低头一看,卦象明确,土以火焙,水在土内,想必是某样盛水的器物,再联系被红布盖着的外观,上宽下窄,分明像一只小碗。
    民以食为天,碗在民间古代也是别有深意,它既是最常见的物件,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街头乞丐,都离不了这一只碗和一口饭。而它同样也是身份的象征,寻常人家的碗木刻泥捏,讲究点的陶瓷制成、雕花其上,大富大贵家的碗则是金银为底,玉石翡翠无所不有,这一只小小的碗中就包含了各个阶层的世间百态。
    至于与碗有关的古董会有什么特殊能力,一般多与吃食有关,比如以此碗盛水喝下能够治喉疾清肺火,神奇点的能让哑巴重新开口说话,再传奇些的可以肉白骨活死人……当然了,这一般都是民间传说,只有诫器等级的古玩才会有这种力量。
    另外,某些灵异的古碗也有收容物品、甚至吸纳恶灵之效,尤其是佛家相关的钵盂等物,常被用来做镇妖的法器,比如耳熟能详的白娘子就曾被法海老头用钵盂暂时镇压后,才转移到了雷峰塔里。另外有些道士会将怨鬼定影在黄符纸上,扣在碗里砸碎嚼掉,美其名曰“干嚼鬼骨”,性质也是类似。
    而我现在手头的古董包括师父借给我的诫器长明灯,都是偏向防守,打斗起来着实被动的很,师父又说我性格太过善良,出手伤人致残的兵器总是能不用就不用,因此正缺一个能主动出击,收容镇压的宝贝。
    想到这里,我又拿起那六枚铜钱,但这次却不是走的易经八卦,而是摆了个六壬卜式,因为八卦所呈的卦象都较为宏大抽象,哪怕细化到六十四卦也是如此,但御定六壬则是古代皇宫中常用的方法之一,更能在确定一个方向后推算细节具体的信息。
    结果既出,竟是寅星功曹之象,值日功曹司管阴阳平衡,监管人鬼殊途,莫非这真是一件佛门超度器具?但是看外形又似乎太小了点,这点容量去化缘别说吃饱,喂鸡都嫌少。
    再仔细推算就没什么结果了,毕竟占卜不是我的强项,接触古董难免会遇到风水之事,所以才跟着学了一点,算不得精通。
    于是我也不再多想就朝那碗指了一下,点了点头,牛老头会意,去揭开那层红布,下面赫然藏着的,居然不是碗,而是一只茶杯。
    虽然差的不远,但杯子和碗终究是两种物件,其实刚刚看到体积这么小,我就该想到了,大概是第一次赌货有些紧张吧。
    我脸上有些挂不住,接过他用桃木盘盛来的杯子,仔细一看,终于明白了这古董的来历。
    这杯子做工还算细致,釉表瓷身,色泽梅红,图案绘制十分复杂,粗粗看来有龙凤呈祥、金玉满堂、延年益寿、金榜题名四层意思,想必是古代一些大户人家之物,但还算不得高贵上乘,因为茶杯多为附庸风雅之物,这枚杯子的图案虽然漂亮,但却尽显俗气,显然不是什么珍贵物件。
    一旁的苏暖暖也看出来这就像是一件寻常古董,对不起沉货这个名头,但她也善解人意,没有当面拆穿我,只是静静等我发表评论。
    我失望之余把整个杯子上的图画又看了一边,却忽然发现一项诡异之处:这杯子上图画的主题无非是些功名利禄,但如果将这图展开铺平,位于正中央画着的既不是最常见的福禄寿三星,也不是玉皇大帝,而是森罗地狱的秦广王。
    为什么我这么确定是秦广王?因为画中之人,身穿类似古代大官的深青色朝服,横眉长须,眼神凌厉,相貌中透露出一股狠戾,这类神情在杯碗器皿等寻常日用物件中是很少见的,谁会希望天天对着一个凶巴巴的胡子拉碴大汉吃饭呢?就算玉皇大帝也只是画的威严,而不凶狠,眼睛偏圆而非这只杯子上的偏尖。
    尤其是他胸前还有一个圈,中间写了一个蒋字,正是秦广王的姓氏,神话传说里姓蒋的就这么几个,再配合旁边画着的牛头马面,还有向东悬挂的一面孽镜台,不是阎罗王又是谁?
    “这不是普通的茶杯,这是五鬼登科杯。”我开口向苏暖暖说道。
    “五鬼登科是什么意思?我只听说过五子登科。”
    “你不知道也难怪,你接触过的古董多半是市面流通频繁的那部分,贵在观赏和展览价值,一般都是古代达官贵族的玩物。但这只杯子不同,却是丧葬仪式所用之物。”
    “丧葬用的杯子?陪葬品么?”苏暖暖问道
    “说是陪葬品也没错,但并不是普通的死者生前喜爱之物,”我一边向苏暖暖解释,一边也在挖掘整理脑海深处某个角落的信息:
    “古时大户人家若有子早夭,可能会选择冥婚。而在明清时候,还有种类似的风俗叫做冥举,即是死人的科举。因为那时科举最盛,但凡上进人家总希望求个功名,而且当时社会风尚,乡试录取中举人后,就可称之为老爷,因此有些早逝者的父母总希望孩子落葬时也能是个老爷,于是拿出死者生前所写的文章,请大学识之人修改润色……”
    “说是修改,我想应该和代笔也没什么区别。”苏暖暖插嘴道。
    “正是如此,活人科举都作弊不断,死人的考试更不可能严明公正了。所谓写文章也就是走个流程,接下来会请人来主持冥举仪式,祭拜天上的文曲星,笃信佛教的人家也会同时祭拜文殊菩萨,然后弄些鬼画符称之为冥榜,即对应阳间的金榜,主持人会根据当日天时卦象和死者生辰八字,占卜所画之符,并声称死者中了状元、榜眼还是探花,接着将文章连同棺材一起落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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