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骗我!他根本不会回来!”
    荆无命走后,星河小白花一样的姿态瞬息之间天翻地覆,她一脚踹翻的药罐,又一拳砸塌灶台,热腾腾的米饭黏上了沙土,还有她炖了一下午,炖得脱骨烂肉的满满一盆肉也被一巴掌抡在地上,跟药汁子作了伴。
    “上官金虹那个狗男人有什么好?”星河气得眼前发黑,踹完东西还不解气,在茅草屋里直转圈,一边转圈一边骂:“他怎么那么不要脸!我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才栽出来的树,现在好不容易结果子了,看在他也浇水施肥的份上让他摘几个果子就算了,他还不知好歹起来,想连树一块拔?”
    她往床上一摊,把床上的棉被裹在身上,闷声咬牙道:“荆无命!荆无命!你怎么这么贱!明知道上官金虹拿你当工具,两辈子生为他死的你图什么!”
    器灵急急忙忙钻出来,软着声念叨仙君息怒,仙君息怒……它从未见过星河发脾气,吓得心惊胆战,生怕她因为这点事一气之下入了魔,那可就全完了。
    “仙君……荆先生可是您亲手送出去的啊,当时您不是早就料到会有这种情况的么……”
    器灵浅叹,像荆无命那样心如死灰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因为短短两个月温存照顾而动摇?他动心是有,但那一点点动心哪里比得上培养了他十年的上官金虹?
    其实器灵没敢说的是,荆无命之所以会对她有反应,很大程度上并不是因为爱意,而是因为他的肉身在星河的心脉中温养了三百年,熟悉了她的气息,否则,他可能连基本的身体反应都不会有。
    星河气着气着,忽然就笑了,她从床上坐起来,笑着对器灵说:“距离我们初遇,还有两年。”
    器灵没太听明白。
    “可即便是那时候,他也才十九岁啊。”星河慢慢道:“你知道他是怎么爱上我的吗?我知道若要让他爱我,一味付出是没用的,所以我断绝了他所有的希望,控制他,强迫他,让他恨我,怕我,不得不听从我的摆布,这时候再对他好一点点,慢慢的,他的人,他的心,就都是我的了。”
    “现在回头想想,我那时候多可恶啊。”
    星河呆呆地望着头顶稀疏茅草,像是跟器灵说话,又像在自言自语:“他这个人啊,看似全无感情,实际上对感情苛刻得很,不能容忍一丝一毫的不忠和背叛,可怜两世为人,付出的那感情全被糟蹋了。”
    “之前是我想错了,现在我才知道,原来被所爱的人辜负会这么难过,原来爱一个人,一点也不想被分享呢。”
    荆无命回去的时候,上官金虹正在桌子前批阅卷宗。
    上官金虹的房间很大,也很空,里头只有一张桌子和两张床,甚至连张凳子都没有。
    他是站着办事的,因为他忽然意识到坐下会使人精神放松,只有站着才会时刻警醒,这是青州城外的那场伏击给他的教训,站着做事也是伏击之后他给自己立下的规矩。
    这一年,他是传说中的天下第二,子母龙凤环在他手中已创下赫赫威名,但还没有人听说过“金钱帮”,他也还未被人尊称一声上官帮主。
    不过,日后那个迅速崛起于江湖的天下第一帮派已在他手中初具雏形。
    已是深夜,房间里烛光透亮,荆无命像此前无数次一样推门进去,默默地站在上官金虹的身后,谁也不是多话的人,上官金虹甚至没抬起头看他一眼,既没有问他这两个月在哪,也没问他的伤恢复得如何,就好像荆无命这个人从来都没有出现过,更没有离开过。
    直到两个时辰后,上官金虹忽然道:“你看看这个。”他转过身,递给荆无命一只信封。
    信很厚,记录的是近半年来江湖上发生的一些乱七八糟的小事。像什么某某龙头镖局的镖头过寿,某某大侠娶妻,某某堂口火并,谁家的丈夫去青楼过夜,谁家的媳妇夜半幽会情人等等。荆无命看得很快,每一张纸扫过一眼就换了下一张,看完之后他抬起头,发现上官金虹板着脸,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
    “我教过你识字。”他说。
    “是。”
    “也教过你看过的东西都要印在脑子里。”
    “是。”
    上官金虹的语气并不严厉,声音也不大,却莫名地让人心口发紧,尤其是他在说话时很认真地盯着你时:“还记得在城外伏击我们的那伙人么?”
    荆无命想也没想,立刻道:“一共一百六十四人,四个领头,一个使软剑,一个用毒镖,一个使流星锤,还有一个用钢拐,这四个人武功都不算太高,但相互配合之下没有几乎破绽。”
    何止没有破绽,这四个人武功再加上一百多个虾兵蟹将简直就是为了克制他们而专门训练的组合,险些将上官金虹逼入绝境,若非荆无命真的不要命地去拼,他上官金虹也就不会坐在这儿了。
    一个兵器谱排名第二的高手,简直遍地是仇家。
    “设计之人,就藏在这里面。”
    荆无命迅速低下头,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一字一字细细地看,看到后面都快不认字了。他的脸从来没有一下子做出过这么多表情,从呆滞到疑惑,从疑惑到茫然,又从茫然回归呆滞。
    “我看不出。”
    上官金虹叹了一声:“你不是个粗心的人,但很多事情都不愿意多想想。”
    他把那叠纸拿回来接着道:“四个月前,因为南城的一家赌坊,我们曾与沙罗门的宗主交恶,你杀了他唯一的儿子,你可还记得?”
    荆无命在他曾经杀过的名单里细细过滤一遍,总算从茫茫尸海中翻出这么个人。
    师从点苍派,剑法不能说不好,也就比三流剑客强那么一点点,像这样的人荆无命一年能杀十几个,单独把他扒拉出来实在不容易。
    上官金虹的手划过纸上的一行字慢慢道:“沙罗门本在关外活动,来中原的时间不长,与本地的龙头镖局本不该有任何交易往来,而宗主王英海却在总镖头母亲过寿那日亲自上门送了重礼。”
    荆无命毕竟不笨,立刻想到总镖头萧平笙号称八面玲珑诸事通,是江湖上人脉最广的人之一。若说有谁能组织起那样的杀人局,萧平笙必然算一个。
    “还有这里。”上官金虹接着道:“金领峰掌门人两个月前已闭关,在那之前,萧平笙曾携礼拜访。”
    金领峰是有名的杀手组织,据说左右护法便是一个一个用软剑,一个用毒镖。
    不仅如此,那个用钢拐的,除了兵器谱排名第八的金刚铁拐诸葛刚外不作他想,谁都知道,诸葛刚早年远游关外,与沙罗门未必没有交情。
    谁是仇家,又有谁在其中穿针引线一目了然,被分析得明明白白。
    这些都是最微不足道的小事,伏击之后,上官金虹稍微一琢磨就明白了四五分,当即把半年内的卷宗都抽出来整理一遍,行动轨迹和时间完全对得上。所以,上官金虹这两个月实在没闲着,抽调人手,排兵对弈,只等他的王牌荆无命回来。
    包围伏击中,上官金虹之所以头也不回,是因为他确信荆无命绝不会死,可也没想到派出人手找他时,他会被其他人救走。
    上官金虹拍拍荆无命的肩,难得温声道: “先休息,明天将会有一场恶战。”说完,便上床去睡了。
    烛火熄灭,满室寂静,黑沉沉的夜没有一丝光。
    荆无命合衣躺在属于自己的床上,床很软,被子很厚实也很干净,夜里怎么动都不会有咯吱咯吱的声音。
    他毫无睡意,心思也没放在第二天的恶战上,而是长了一双小翅膀飞回了那间又破又小的茅草屋里。
    小屋四面透风,一到晚上,北风卷着茅草哗啦哗啦地响,屋顶的破洞常常有星光洒下来,他夜里睡不安稳,卷着被子发呆时,那个叫星河的漂亮女人就会端来一碗热腾腾的牛乳,香甜的暖流一路淌进他的梦里。
    荆无命盯着头顶虚空,任凭思念野草般在心头疯狂滋长,渴望温存,渴望她的触碰,渴望彼此的呼吸交融,也只有在那时,他才回觉得自己还活着,作为一个人活着。
    在遇到星河之前,荆无命从不觉得自己还活着,或者说,根本不在意自己究竟是活着还是死去。
    其实临走时,他是骗她的,他这样的人,这样的身份,除了一段露水情缘,一句虚无缥缈的承诺,真的什么也给不了她。
    若要强求,只会害了她,不,是会害死她!
    黑暗中,死灰色的眼渐渐阖上,在黎明将至时,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他的剑尖刺入星河的胸膛,她还是那么温柔,微笑着伸出手轻抚他的脸颊,然后那只手蓦地垂下,她倒在他怀中,慢慢的失去生息。
    梦中天崩地裂,他的心疼得像是被钝剑贯穿,来回拉锯,痛过他所能承受的任何一种伤。
    荆无命立刻就醒了,醒来还有一阵恍惚,但很快清醒过来,因为上官金虹已经起身,在用冷水擦脸。
    日光昏暗,他自言自语道:“这天气不错,很适合送葬。”
    荆无命静默着起身,遥望窗外,的确是个送葬的好天气。
    这是一场屠杀,萧平笙人脉固然多,自身武功却很平常,更何况他已养尊处优多年,碾压这样一只蚂蚁,上官金虹本人甚至不需要出手,甚至,针对他的灭门都被仓促安排在了最后。
    荆无命了结这位总镖头的命只出了三剑。
    第一剑划破了萧平笙的胸口,他想逃,于是第二剑刺破了他的脊背,等荆无命追过去刺出第三剑的时候,萧平笙忽然不跑了,他红着眼跪下,主动把脖子凑到荆无命的剑下,嘶声求他放过他的女儿。
    荆无命朝他身后看去。
    十四五岁的女孩,柔弱娇软的模样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眼睛哭得红肿,像只小兔子似的,她瑟缩在父亲身后全身都在发抖,咬着唇不敢出声。
    上官金虹的命令是灭门,荆无命本该一剑刺过去,可看着那双眼,让他无端想起昨晚的梦。
    只要一想起来,他的手就发抖。
    她看他时的目光跟这很像,雾蒙蒙的眼好似藏着无数的心事,欲说还休。荆无命还记得她对他表明心迹的那晚,她也是红着眼,眼中凄楚哀怨。
    荆无命走到她面前,收了剑,又走了过去。
    金府外宅,上官金虹在一条干净的石子路上等他,若是往常,上官金虹什么都不会问,可这次似乎察觉了什么,猛然转过身,问道: “都死了?”他的眼中好似射出一道精光。
    荆无命目光瞟向别处,吸了一口气道:“是。”
    “这是你第一次对我说谎,你知道,我最无法容忍谎言。”上官金虹的声音既不冷也不严厉,一句话平平淡淡地说出来,却叫荆无命心头发凉。
    荆无命沉默了好一会吐出字来:“萧平旌的女儿逃走了。”
    “怎么逃走的?”
    “我放的。”
    上官金虹看上去没有丝毫意外,也没有问为什么,只是默默打量着他,平静道:“我没想到,短短两个月,你的变化这么大。”
    荆无命道:“我还是我。”
    上官金虹道:“从前你绝不会心软,现在的你却有了感情。”
    “感情?”他垂下眼,似被说中心事,死死攥紧了剑柄。
    上官金虹打量他半晌,忽然道:“听手下说,你坠崖后是一个女人救了你。”
    “她救了你,所以你对她动了心,对么?”
    荆无命憋着气,眼底已有了血色,手指因过度用力而颤抖:“我没有。”
    上官金虹:“她在影响你,这种影响随时会要了你的命,去,杀了她。”
    初冬的凉风刮过庭院,竟比往年更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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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河:现在的人都膨胀到这个地步了么?
    我爱你是逆天而行,你却预备凡人诛仙?
    正文还有两章,唔,番外的话我准备写四章,除了早就订好的西门吹雪番外,再来个日常向好了。
    另外真诚发问,有没有治疗拖延症的药物?我觉得我特别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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