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薛的用剑高手,哪怕随便在街上拉一个人问,都只能得到一个答案,天下第一剑客,薛家庄庄主薛衣人。
    薛衣人的剑法很另类,就杀人而言,自然是越省事越好,就像一点红,他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被他杀过的人身上只有殷红一点剑伤,一击毙命,深一分飙血,浅一分则死不了,力道拿捏得分外精确,连一丝一毫都力量都不愿浪费。
    薛衣人刚好相反,凡事被他杀过的人,往往要溅他一身血,白衣被染个通透,故而被一众武林人士称作“血衣人。”早些年,这人脾气不太好,一言不合就满身血,后来年纪大了,心态稳了,成为公认的天下第一后就很少在江湖上走动。
    也不是没有愣头青去挑战,只是挑战者大都成了他衣服上的血,被收拢整齐,放进装满血衣的收藏箱里,成为一件新的收藏品。
    话说回来,星河口中的薛宝宝会不会就是……一点红用他不大聪明的脑子细细琢磨,师父的剑法明显跟那位血衣人不是一个路子,可那么高明的剑法,又姓薛,很难不把这俩人联想到一块去。
    是了,师父向来行踪诡秘,也从未露出过真面目,若真是血衣人,表面上是颇负盛名的第一剑客,暗地里却是杀人越货收脏钱的组织头头,如此,隐藏真实身份就再正常不过了。
    扒掉师父穿了多年的马甲,一点红有点得意,觉得自己真是个小机灵鬼。
    可惜,现实狂扇了他好几个大嘴巴子。
    初五,笼罩在喜庆日子里的阴霾天
    万事屋卸下门板,大敞四开,就算正式开门营业。原小瑛伏在柜台后头,半眯着眼盯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打呵欠。
    原小六坐在地龙边儿,一边烹茶,一边揉着胳膊,龇牙咧嘴。自从荆无命被一点红挑剔过教徒弟的方法有问题后就发了狠,也不拿他当小孩了,没日没夜地往死里练,这一练,血液加速,妖毒清得极快,没几天,他就从五岁的身形长到了十岁。
    荆无命说,照目前的进度,再有两年,他就能亲手砍下仇人的狗头。
    其实过了这么久,他报仇的念头已经没那么强烈了,早日逃离荆无命的魔爪才是他如今的奋斗目标,他都想好了,等出师了就带着姐姐在江湖各处走走,天下之大,他还没好好看过呢。
    正出神,忽然一声干咳,一个衣着普通的男人站在门口,他的个子很高,脸上带着青铜面具,本就偏暗的小铺子被挡了一半的光。
    他就那么站着,手伸到背后,咣当一声,把门关得震天响。
    原小瑛半阖的眼瞬间瞪圆,她霍得站起来,扭头朝后头喊:“师父!别弹玻璃球了,薛宝宝真的找来了。”
    男人面具下的脸疯狂抽搐,拔剑的手微微颤抖。
    他万万想不到,自己就关个门,连话都没来及的说,怎么就掉码了?
    还有,薛宝宝那是你能叫的么?是你能叫的么?既然猜到了他的真实身份,请叫他薛笑人好吧!
    薛笑人正要拔剑解决对他出言不逊的小崽子,一双纤白的手掀开棉布帘,星河笑盈盈地走出来,瞧了他一眼,扭头道:“我说得不错吧,愿赌服输,你还得再多陪我两天。”
    一点红站在她身后,斜眼看着荆无命,着讥讽道:“若只是陪你弹玻璃球,你倒不如换个人。”
    薛笑人:???是他久不出门,跟不上江湖潮流了?弹玻璃球是什么见鬼的暗语?
    一瞬间的犹豫,让他失去唯一一次逃跑的机会。
    作为天下第一剑客的亲弟弟,薛笑人装疯卖傻多年,剑法却一点都没耽搁,虽然比不上亲哥,好歹能拿个天下第二,他对自己极有自信,哪怕被少女一拳放倒,他还是自信,晕晕乎乎的爬起来,咬着牙出剑。
    然后脸上又挨了一拳,彻底躺倒,被昔日爱徒利利索索的捆成一只三角粽,扛在肩上拖去了后院。
    后院的鹅卵石被刨得坑坑洼洼,露出一个又一个小土坑,薛笑人缓了很久才看明白,哦,弹玻璃球不是什么黑话暗语,是真的在弹玻璃球。
    四人两伙,一人一把玻璃球,隔着三五丈的距离,比谁弹进土坑的球多。
    在装疯卖傻糊弄哥的那些年,薛笑人经常跟山庄里的下人玩这个,现在他被捆成三角粽扔在树根儿地下,眼睁睁的看别人当他面玩儿,几乎把天灵盖气得翻个。
    这是在讽刺他吧?他没理解错吧?
    怒火攻心之下,薛笑人破口大骂,把他攒了大半辈子脏话疯狂输出,骂了两柱香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你预备把老子怎么办?要杀要剐尽管招呼,老子要是皱皱眉你都不是你家狗日的亲孙子!”
    辱骂的时候,他全然没注意,荆无命,曲无容,包括一点红在内,看他的目光都充满了同情。
    星河把最后一颗玻璃球弹进洞,朝他微笑道:“昨天我用了你的名义给你的手下们送了个信,明日午时,薛家庄门口集合。”
    “也不知道你哥哥有没有心疾,突然知道自己的傻弟弟创建了势力庞大的杀手组织,背着他捞黑钱,我好怕他受不了这个刺激,若是一下子背过气去可怎么好?”
    薛笑人的天灵盖差点螺旋升天。
    薛衣人没有心疾,不但没有,心理素质还非常好,了解完前因后果,五十多岁的人了,当着左邻右舍以及全部下人的面,抄起挑粪的扁担把薛宝宝从山庄东边撵到西边,活活打碎了他半身骨头,没个三年五载别想从床上爬起来。
    星河拉着荆无命的手站一边看热闹,看着看着,忽然感慨道,家里还是大点好,人多,热闹,玩得开。
    一切都在朝她计划好的方向发展,先前原随云事件,她做得隐秘,揭发蝙蝠岛的阴谋全算在楚留香身上,星河深藏功与名,而这回,百十双眼睛看着,她不想出名都不行,那边薛笑人宝宝还在床上躺着,这边她小铺子里的生意已经排到第三年去了。
    三年后,原小六出师,不是他学会了荆无命的剑法,而是他的仇人太不争气,还没等他报仇呢,人就死在了帮派火并里。
    仇人一死,他就没了学剑的兴致,当天拜别师父,拉着姐姐游山玩水去了。
    荆无命死盯着他的背影,心里默默诅咒他出门就让人砍死。
    星河有点落寞,怅然道:“他俩走了,攒了这么多委托根本忙不过来嘛,小荆,我们招工吧。”
    “好。”
    就这样过了很多年,星河搬了三次家,当年的小铺子变成了占地甚广的山庄,奴仆成群,笼络高手无数,成了武林中风头鼎盛的一大势力。
    回过头来想想,星河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最开始,她不过是一时的心血来潮,想当个人,跟荆无命玩一个过家家的游戏罢了。
    山庄建成的那天,来了很多人捧场,有相熟的,也有慕名而来的,就连避世隐居许久的楚留香都特意赶来道喜,自狐妖事件后,他只来过两次,一次是来询问掷杯山庄的庄主家掌上明珠被借尸还魂是不是万事屋的手笔,还有一次是来传喜讯的。
    他,楚留香,风流浪子,漂泊半生,在四十岁那年成亲了,成亲对象是某个避世门派的圣女,圣女比他小很多,有一双明媚狡黠的眼睛,很是漂亮。
    这不是楚留香说的,是星河好奇,自己掐指算出来的。
    楚留香朋友多得数不清,但这事他只告诉了寥寥几个人,星河知道得比较晚,晚到楚留香来拜访时,他孩子都出生了。这个年近不惑的男人看上去非但没有一点成亲的喜悦,反而愁眉不展,郁郁不乐,在星河家蹭了一顿饭,随后拉着荆无命又去了一次只有男人能进女人不能进的地方。
    这次星河没跟过去,她的生意越做越大,账本也越积越厚,兴致来了就理理账,无聊了就亲自接几单生意,亦或是舒舒服服的躺在院子中间的摇椅上,翻翻世面上新出的话本子打发时间。
    瓜子皮嗑一地,手中的话本子也读到了结局,一直到掌灯时分荆无命才回来,也不知道跟楚留香聊了什么,他沉着脸,从眼睛里微微透出跟楚留香一模一样的抑郁。
    星河把话本子随手一扔,跳起来抱着他的脖子问他怎么了,荆无命闭上眼,浅浅一叹,道:“没怎么。”
    的确没怎么,楚留香只是拉着他随便说说话而已,这一年荆无命三十出头,正处在一个男人一生中最好的年纪,恰到好处的成熟,身体与生理的巅峰,楚留香有点羡慕,笑着调侃道:“自你我相识快十年了吧?你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年轻,那样的冰冷孤傲,没一点活人气。
    荆无命愣了一下,没说话,但心里有一个声音在替他说,自己到底是人,一个人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变呢,他是不敢变,一直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定格在星河最喜欢的样子上。
    楚留香似乎察觉到了这种身不由己的悲哀,问他,你预备以后怎么办?人会生老病死,神不会,就算再过千千万万年,星河还是少女,不是谁都有勇气,让垂垂老矣的自己站在一个如玫瑰朝阳般的少女身旁。
    若是真心相许,两情相悦也就罢了,很明显,星河不是,在约荆无命出去的时候,楚留香分明瞧见星河的目光正粘在一个黑衣少年身上,那少年是她新招募的手下,性子内敛,不爱说话,被她热情的眸光看得脸红,紧紧抿着唇,一只手在剑柄上摩挲个不停,看得出来,少年在极力克制,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心,背着荆无命,悄悄的给予她一个羞涩的回应。
    分别之际,楚留香几经犹豫,还是把这个发现告诉了荆无命。
    那一晚,荆无命在外头站了一夜,天空黑沉,无星无月。
    之后,星河再也没见过那个她一眼就看中的黑衣少年,偶尔想起来问一问,说是被派到很远的地方执行任务去了,久而久之,星河也就忘了有过这么一个人。
    又过了十年,星河把家连同经营了许久的生意搬到了京城。初冬,第一场雪下在傍晚,鹅毛一般的雪花漫天飞舞,将天地裹在一片纯洁的银白之中。
    星河跟荆无命坐在火炉边儿吃暖锅,吃着吃着,星河忽然抬眼看了看荆无命,有些疑惑道:“你很冷么?”
    荆无命涮菜的手一滞,星河又道:“好奇怪啊,最近几年你好像很怕冷,我记得以前你不会穿这么厚的。”
    一件厚缎里衣,两层织棉外袍,袖口扎得紧紧的,外袍的下摆一直垂在脚面上,外头还罩着一件厚斗篷。
    这样的打扮在京城的冬天已经算是单薄了,可星河分明记得多年以前,荆无命过冬从来只穿两件秋装的,衣裳下摆最多只到膝盖,若是给他添衣,他还会热得流汗,可近几年,他越穿越多,甚至还套上了累赘的斗篷,连在屋里吃暖锅都没见他脱下来。
    滞住的手很快恢复了流畅,荆无命飞快地将斗篷解下,随手搭在座椅上,低头边吃边道:“不冷,只是忘记脱了。”
    星河凑近了点,手点在他鼻子上,顺势握住了他的手,都是凉的,还没等她发出惊疑,目光一定,落在荆无命束好的头发上,轻轻呀了一声。
    “小荆,你都有白头发了。”
    荆无命没敢让自己露出太多不合时宜的情绪,直着身子往后缩了缩,漠然道:“像我这个年纪的人……”他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在星河的眼睛里看到了从未见过的,微妙的变化。
    像是审视,又像是怜悯,还有一点嫌弃。
    很快她就把这点微妙的眼神变化扩散到整张脸上,她嘀咕着:“你现在有四十岁,还是五十?人类都老得这么快?”
    荆无命没法答,任由恐慌沿着皱纹爬上他的眼角眉梢。
    从那天之后,星河就不再抱着荆无命睡觉了,一入夜,她就像一只精灵,悄无声息的消失在无边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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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休假结束,我又回来日更了。这几天把颅内大纲理了理,明天结束这个世界,该去洪荒见前夫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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