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坐在一家小酒馆里,正在听祖孙两人说书。
    说书的小姑娘年纪不大,梳着两条又黑又长的辫子,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像两颗又黑又圆的葡萄,声线轻轻脆脆,很能博人好感。一段故事讲完,星河的茶也喝完了,正要走,小姑娘忽然道:“爷爷,听说梅花盗重出江湖了?”
    老人嘿嘿一笑,抿了口茶慢悠悠道:“可不是,已经接连杀了十几个姑娘了,保定城七八家大户联名悬赏,说是愿意拿出一半的身家犒赏除掉梅花盗的义士!”
    小姑娘葡萄般的眼睛亮了,雀跃道:“那抓到梅花盗的人岂不是要发大财了?”老人跟着道:“可不止,就连武林第一美人也放出话来,说无论僧俗老少,只要抓到梅花盗,她都愿嫁给他。”
    自古财宝乱人心,美色惑人意,祖孙俩这一唱一和让小酒馆的气氛空前高涨起来,不少人嚷嚷着让这对祖孙再多讲些关于梅花盗的事。
    星河也不走了,转过头又叫了壶新茶,托腮伏在桌子上听。木桌上常年积了一层厚厚的油垢污迹,她衣袖雪白,上头用银丝绣着花鸟暗纹,大喇喇地撑在桌子上,竟没弄脏半点。
    她倒不是想抓梅花盗,纯粹是好奇心旺盛——对于一个闭关三千年,刚出关入尘世的神仙来说,自然是看什么都新奇,听什么都悦耳。
    可惜祖孙俩关子卖了半天,到最后也没说出那个作恶多端武功高强的梅花盗究竟是谁。星河正闲得发慌,顺手掐算,立刻就了然了。
    “姑娘是一个人吗?”星河扭头,只见一个穿着杏黄色长衫的大汉大马金刀地坐在她跟前,看着有三十几岁,身材雄壮高挑,留着短须。
    星河回以粲然一笑:“是啊!”三千年没说过话,她几乎都忘了如何发音,简直寂寞得要长毛!所以,哪怕这个黄衫人目光里满是不怀好意的打量,她还是很高兴,像见到搭讪的猴子一样高兴。
    黄衫人咧嘴笑道:“姑娘没听说么,眼下这世道可不太平,梅花盗重出江湖,你一个小姑娘单独出门,实在太不安全了。”
    星河摸了摸自己的脸,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知道,自己的容貌在人类眼里,最多只有十六七岁,可这么多年,真正把她当成一个小姑娘的,也只有眼前这一位。
    “你说我是小姑娘?那你说,我漂亮么。”
    自然是漂亮的,漂亮得不像人,如雪般白嫩的肌肤,眼睛却是湛蓝色的,乍然望去,便好似望见星辰大海一般广阔深邃。睫毛细密卷翘,亦不是常人该有的长度,而眼尾轻挑,有鲜红的花纹斜飞入鬓。
    美得妖冶异常。
    她说话时,眼睛总是带笑的,这一笑好似有一种奇异的魔力,黄衫人的眼睛都看直了,他已说不出话,只是痴痴地点了点头。
    星河笑得更开心了,决定逗逗这个人:“你猜猜,我今年有几岁?”
    黄衫人愣了一下,好半天才笑着说:“这我可猜不出,敢问姑娘芳龄几何?”
    星河说得一本正经:“我生于天地初分,鸿蒙将始,所以我可不是什么小姑娘,你就算叫我一声老祖宗也还嫌太年轻了些。”
    黄衫人被她逗得哈哈大笑,道:“若如此说来,姑娘岂不就是神仙了么。”
    “呀,想不到被你发现了。”星河故作惊讶,然后深沉肃然道:“相遇即是有缘,我来给你算一卦吧。”
    黄衫人只当是听了个笑话,连连拱手道:“那就有劳神仙了。”
    星河真的给他算了一挂,认真且严肃道:“你将死于今日。”
    黄衫人笑容渐渐消失,星河敢肯定,自己若不是个漂亮的女孩子,脸上一定会挨上一拳。好不容易来个说话的人被气走了,而她自己也收起了笑,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
    因为这一卦让她发现了一件很恐怖的事,她立刻跑出去抬头望天,盛夏的骄阳在碧空上俯瞰人间,热浪滚滚,一丝风都没有。
    这实在不能怪她大惊小怪,因为星河是天仙。
    这个天仙指的不是容貌,更不是阶品,而是天生的神仙的简称。
    天,生的。
    像她这样身份就算不用修炼也会拥有有很多很可怕的能力,比如预言,比如言灵。
    她一眼便能看出一个人类从生到死所有的吉凶祸福。并且,即便是胡言乱语,即便是信口开河,她对人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一旦付诸言灵之力都会成为现实。
    天道眷顾人类,自然会对星河这样的天仙严加约束,只要她对人说了什么关乎性命的话,立刻就会引来天道示警。
    所谓示警,也就是晴天放雷,普通人看不见,而星河不用看也能感受到天道的警示之意:生而为神,对孱弱的人类应当有庇护关爱之心,不可恣意妄为。
    星河是天道爸爸最老实的孩子,从人类诞生的那天起,她就不曾动过他们一根指头。
    她给那个凡人算命,除了想逗逗他外,也存了试探的念头。三千年了,也不知神仙量劫过去了没有。却也没敢太过分,毕竟这次量劫非同小可,有前辈尸山血海在前,她哪敢胡言乱语。
    试验的结果是,劫,过去了,天道,不在了。
    这下问题严重了!连天道都不在了,莫非……星河脑浆都想干了也没莫非出个一二来,她躲了三千年,万事不知,还得去找同僚问问是什么情况。
    其实闭关这些年来找她的同僚不少,可她惜命得很,一个都没搭理,得罪了不少人。
    比如妖皇帝俊,在她闭关前夕气势汹汹地找上门张口大骂:妖族巫族大战在即,你身为天庭第一号女妖神,在这个节骨眼闭关,良心被狗吃了?星河呵呵一笑,她放着好好的女神不当,放着金碧辉煌仙气缥缈的天宫不住,改名换姓地躲在人间不就是不想参战么。
    出于对兄长兼道侣的关爱,她善意提醒一句:巫妖相争,有违天和,还是就此作罢的好。
    帝俊没听,骂骂咧咧地走了,然后他死了。
    第二个是通天教主,与她隔着一道水幕,虽然好言好语,但面色不虞,话里话外的说阐教人教不是东西,想勾引她出关。星河掐指一算,这可是要命的勾当,赶紧把人送了出去。
    第三个是慈航道人,他脱下道袍,穿着一身女装,隔着一道屏障一道山门,言辞婉约的问她:闭关多年,近来可有空下山走走。
    走?掐指一算,西天取经的团队眼看着就往她的地盘来了,这是明晃晃的挖坑行为,她连声都没吱,闭着眼睛装死。
    闭关的日子虽然寂寞,好歹能把命苟住。君不见,跟她同期的大神,作天作地,把自己活活作死,只余天道圣人只作不死,仍旧发光发热。
    星河自问跟离入圣还差了亿点道行,只能老老实实闭关,勤勤恳恳修炼,所以这三千年她没干别的,洞府门前的屏障倒是设了一层又一层,打算跟那些作大死的同僚老死不相往来。
    如今可倒好,摊上事了才知道什么叫“昔日的我你爱答不理,今日的我你高攀不起。”星河深吸一口气,打算厚着脸皮登门拜访,修复一下塑料同僚情。
    急三火四地去,惨白着脸归。
    古战场陨落的众神英灵全无,紫霄宫隐匿无踪,南海紫竹林一片寂静。她不信这个邪,钻云入海,上达三十六重天,下抵十八层无间地狱,所到之处,连个神仙毛毛都没。
    昔日故友,一个一个的找过去,全都消失不见,一点点的踪迹线索都没留下!
    身为上古大神,哪怕神魂俱灭,好歹也能留下点灵气啊!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剩,天地之间,就只剩她一个神了。
    星河抖着手,仔细掐算,手指头都快打结了也没算出个一二三来。
    若是在以前有人问,成为天下最后一位大神是什么感受,星河凭想象,一定会说:兴奋,嚣张,为所欲为。
    现在若问她是什么感受,她只有茫然,呆滞,无所适从。
    同僚没了不要紧,天道不能没啊!没了天道,哪来的天地灵气?没了灵气她还怎么修炼?不能修炼还怎么进步,怎么为所欲为
    之前还不觉得,现在感觉不到天道爸爸的存在,星河简直连呼吸都不畅通了。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天道带着一众神仙隐匿起来,把她给忘了!
    岂有此理啊!星河很生气,她再也不乖了,再也不要当天道爸爸最贴心的崽了,她要开始叛逆了!
    她蹲路边寻思了一会,叛逆的方案想了一个又一个,终究没敢太过分,打算从小事叛起,先把天道爸爸揪出来再说!
    先前她预言了一个凡人的生死,天道理都没理,想来是筹码还不够,那如果是一堆人呢星河左看右看,在悬赏梅花盗的告示附近摆了个小摊位,左书神仙算命,言吉凶祸福,右书不要钱三个大字。
    这个位置很好,斜前方正对着一家高门大户,烫金牌匾上写着“兴云庄”三个大字,看着很是气派,斜右方正对着那家破酒馆,里面坐着一个落拓的中年男人,只要能看见他,他都在那里喝酒,一边喝酒一边咳,看样子马上就要把自己咳死了,但星河敢肯定他至少还能再活二十年。
    卦摊很显眼,不要钱的三个大字更显眼,星河的容貌最显眼。
    刚落坐,用来故弄玄虚的作案工具还没摆出来,第一个客人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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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道:人都到齐了么?
    众仙:齐了
    天道:很好,我们开会,关于此次破碎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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