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貌似约会美好的牛腩没吃成,因为顾成殊要飞车带叶深深到工厂去,恳求厂里的工人加班,才总算匆匆忙忙地赶印了另一条样品出来。两人又是一顿紧赶慢赶,好歹赶在下班前把丝巾送到了。
    幸好bastian的人都表示理解,因为大家都知道她如今是element.c的高管了,两头奔波确实无法兼顾,所以在bastian这边其实已经只是挂名。
    终于把这边的事情搞定之后,叶深深和顾成殊都饿得不行了,一起到bastian楼下的小餐厅吃饭。
    叶深深又拿了三个小面包外加鸡肉沙拉,一边吃一边悼念家里冷掉的牛腩。刚出锅的五香牛腩多好吃啊……
    叶深深正吃着,旁边有个托盘放下,有人在她的对面、顾成殊的旁边坐下,她惊讶地抬起了头。
    居然是阿方索。他皱着眉打量她盘里的东西,语气还是充满奚落:“再放纵一两年吧,小姐,过了二十五岁后喝水都会长胖了。”
    叶深深满不在乎地说:“再说吧……”
    对面的顾成殊仿佛为了故意刺激阿方索,把自己盘里的牛肉饼又夹了两个给叶深深,说:“没有牛腩就吃这个代替吧。”
    阿方索朝顾成殊伸手:“阿方索。”
    顾成殊随意地和他握了握手:“顾成殊。”
    一个对于外国人很拗口的名字,不过阿方索也并不在乎,转头朝叶深深问:“听说你现在是element.c的新任总裁?”
    叶深深点头,说:“是。”
    “如今你负责设计?是设计总监吗?”
    叶深深又点了点头。
    “可是听说你手下的设计师都跑光了啊。”他又嘲讽地说。
    叶深深差点被呛到,只能勉强回答:“正在招人,应该很快就能组建新的队伍了。”
    “唔……”阿方索沉吟片刻,说,“招我吧,我想回element.c。”
    叶深深这下是真的被呛到了,捂着胸口咳嗽不已。
    顾成殊则比她冷静多了,转头问阿方索:“据我所知,你之前就是element.c的设计师,然后觉得那边的设计理念和你不同,所以才在element.c重组之后,受巴斯蒂安先生之邀来到这里。”
    “对。但我来了这里之后才发现,巴斯蒂安先生确实是赏识我的,可惜安诺特集团对下属品牌、尤其是bastian这样全资品牌的掌控太严格了,每一件设计都要层层审批修改的设计理念,与我性格不合。其次当初我毕业获奖后加入element.c,也是因为霍华德的设计理念与我是最接近的,但谁知他去世后设计风格被毁得一塌糊涂,我才决定离开的。”
    顾成殊点了点头,问:“那么,你觉得深深能沿袭霍华德大师的辉煌?”
    “会不会我不知道,但她肯定会认识到我的风格才是element.c需要的。”阿方索干净利落地说,“而且她肯定没法像之前的布尔勒瓦和赫德一样压迫我。”
    叶深深觉得自己又要被呛到了。
    然而顾成殊却微微一笑,朝阿方索伸手,说:“欢迎加入element.c,深深会去和巴斯蒂安先生谈这件事的。”
    “咦?”阿方索半信半疑,“不需要考察我一下吗?”
    “不用,我之前看过你的设计,你当初在青年设计师大赛上的设计很有想法,而且与element.c确实有契合之处,你的回归是element.c的幸运。”顾成殊说,“而且你和深深一样,是灵感型设计师,被羁束的话对你绝不是好事。”
    阿方索跳了起来,兴奋地挥拳,说:“那我这就去打辞职信!记得给我打电话,我随时上班——哦,对了,薪水帮我定高点!”
    叶深深无奈地看着他跑远,然后忽然想起来,说:“说起来,我们确实需要设计师,要不,把沈暨给拉过来吧?我想让他挂个设计总监的名,他能力这么强,有空儿给我们弄一两组设计也不错。”
    顾成殊看着她说起沈暨时脸上那兴奋的表情,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
    叶深深却完全不自觉,只追问:“你觉得呢?他是不是很棒?”
    顾成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是。不过我估计你得先过艾戈那一关。”
    “呃……”叶深深顿时退缩了,“和沈暨私下里谈谈嘛,或许他自己想来……也有可能呢?”
    完全没可能。
    第二天,艾戈以视察element.c过渡期情况为由,来到了叶深深的办公室。
    按理说,现在艾戈是股东,叶深深也是股东,两人应该是平等的。可艾戈大步走进她的办公室,摘下手套摔在她面前时,那副气势汹汹的模样,还是让叶深深无语了。
    她把面前的文件推开,抬头看着他,问:“怎么了,安诺特先生对您的手套不满意?这又不是element.c生产的,您给我看什么?”
    “别假惺惺地装无辜了。”艾戈双手撑在办公桌上,俯头盯着她,一字一顿地说,“我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别人觊觎我的东西,尤其是,我的弟弟。”
    叶深深看着那双苍绿色的眼睛,感觉压力巨大。她躲避地往后仰去,等靠到了椅背才镇定了下来:“异父异母的弟弟?”
    “我和父亲承认的弟弟。”他冷冷地说,“而且以后会正式参加我们家族的聚会——不然你以为,我闲着没事支持你当这个总裁干吗?”
    叶深深这才知道,原来现在沈暨为了她,被艾戈绑得更紧了。她又气愤又无奈,可心存着侥幸,还想和他商量一下:“安诺特先生,沈暨的理想是设计师,而且他也有这方面的才华。我觉得,他若能担任这份工作,肯定会做得很愉快的。”
    “谁要他愉快了?”他冷笑着,打断她的话。
    “但是从element.c的角度出发……”
    “你和顾成殊怎么摆弄element.c,那是你们的事。”艾戈的手指点在她面前的桌面上,一字一顿地说,“至于你,收起垂涎的面目,把精力用在设计上吧,免得连自己男友都被薇拉抢走!”
    叶深深目瞪口呆,不知道为什么连这个人都会用薇拉来攻击自己。
    好像全世界都知道她男友不保似的。心里一升起这个念头,叶深深就无法控制地心塞愤懑起来。
    艾戈瞥了她最后一眼,抓起桌上的手套,一边戴上一边瞥了她桌子上的文件签名一眼。
    “如果我有这么丑的字,那么我宁可辞职也不会让这种黑历史留在自己的文件上。”他丢下最后一句嘲讽,转身就走。
    叶深深气得在他背后瞪了许久,然后终于怒吼出来:“闲着没事来表演如何装逼地脱戴手套的吧?也不见得手特别好看!”
    路微一个人坐在候机室,等待着起飞的通知。
    距离登机时间近了,来来往往的人中有一个女子看见她,脸上露出惊喜的神情:“路微?好巧,你也坐这班飞机去意大利?”
    路微抬头看见郁霏,翻了个白眼,将头转过去了。
    “咦,我还以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应该是朋友呀。”郁霏在她身边坐下,笑吟吟地说。
    路微冷冷地说道:“谁是你朋友?不过是你借用过的一把刀而已。”
    “别提啦,那时候是我对形势估计错误,谁知道那个叶深深居然深藏不露,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所以我来向你道个歉,说真的,当初我们就应该联起手来先把她搞得永世不得翻身才对!”
    路微一声嗤笑:“郁霏,我真是服了你,事到如今你还有脸来劝我?你还妄想着要从叶深深手中抢回顾成殊,可惜我已经嫁人了,我现在正要回我丈夫身边,试问我为什么要替你做牛做马,去扛叶深深的火力?”
    郁霏支着下巴微微一笑:“谁让你去挡枪了?和顾成殊又有什么关系?我是受叶深深一个仇人之托,要把她给狠狠打压下去!难道你不恨叶深深吗?你能容忍她现在春风得意,出尽风头吗?”
    “我有什么不能忍的?我就算不当设计师了,可我还嫁了个不错的丈夫,家里有钱有产业,干吗要和你这样一无所有、拼命往上爬的女人合伙?还嫌上次被蛇咬得不够痛吗?”路微冷冷说着,提起自己的包就要换位置。
    郁霏笑问:“你不问问我叶深深的那个仇人是谁吗?或许你知道后,就会有兴趣的。”
    路微再次翻她一个白眼:“无论是谁,反正都不会是顾成殊的对手。”
    “不,这回的敌人,恐怕顾成殊也根本无能为力呢。”郁霏拖长声音,慢悠悠地说着,似乎想引起路微的兴趣。
    可惜路微冷笑一声,扬长而去,再也不看她一眼。
    郁霏看着她的背影,暗自咬牙,然后想想又耸了耸肩:“好吧,你就等着瞧我把叶深深踩到泥潭里吧!”
    叶深深并没有陷入泥潭,所谓情场失意事业得意,她觉得自己最近真是一路奔向了美好的未来。
    阿方索不但跑来了,还带来了几个不错的朋友,再加上沈暨到处都有人脉,设计师团队顺利组建起来了。由叶深深担任element.c设计总监的前几款设计一经上市,在全球发售,就受到了众多时尚买手的追捧——当然主要原因是,大换血之后的第一季,大家都是严阵以待,整个公司扑入前期造势之中,从各种角度引发话题效应的“莫奈”设计者叶深深,如今也是新锐设计师了。从青年设计师大赛到“莫奈”,再到时尚杂志的力推,还有令网上无数人认识了她的那一场动保风波,都让她倍受打击的同时接手element.c的事情被津津乐道。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布尔勒瓦制造的那场风波,好像反而帮助了你。”沈暨过来蹭饭的时候,这样跟叶深深说。
    叶深深点头,又说:“真没想到element.c也能走饥饿营销了,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出现排队购买都不是梦啊!”
    “会有的,不过我希望这种情况出现在深叶推出的时候。”顾成殊在旁边插话说。
    叶深深自己都有点不敢置信:“排队抢购我的衣服……成殊,你不会到时候雇一堆托儿吧?”
    顾成殊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别对自己这么没信心,深深,我会帮你做到的,而且会让所有人都心甘情愿通宵排队。”
    叶深深有点惊吓过度,觉得自己可能这辈子都不懂这些搞营销的人。
    沈暨说:“总之一切情况都很好,深深你别担心,就算新一季的销量不行,我们的数据也会很好看的,因为我们现在挖掘出了一座金山嘛。”
    他说的是国内电商。element.c勉强够得上国际一线,虽然知名度没有顶级品牌高,但胜在价格也不错。在进入品牌饥渴的中国后,有熟悉市场的人打理一整套操作的方式,短时间内口碑销量都爆了,在中国早已成熟的电商战场上势头相当不错。
    叶深深开心极了:“看来我当初进入element.c时对大家许下的承诺有效啊,韦弗威也说明年完全无压力。”
    “是啊,我也没想到element.c能如此快速地平稳度过交接期,还迅速起死回生,几个月内就实现了迅速发展。哎,深深你知道不,当初选择跟着赫德向你逼宫,辞职离开的那些人,现在肠子都悔青了!”沈暨居然还有点幸灾乐祸。
    “是吗是吗?感觉好爽!”叶深深和沈暨两人一起笑得贼兮兮的,心花怒放。
    顾成殊瞥了他们一眼,皱眉问沈暨:“你今天又瞒着艾戈跑出来的?”
    “不是,今天他家族有人结婚,我觉得一起去太尴尬。”沈暨委屈地说着,趴在桌子上眼巴巴看着他们,“成殊,你说那个‘纳粹’什么时候才能放过我呢?”
    “快了。”顾成殊敷衍他,在心里又加上两个字:才怪。
    叶深深想起沈暨这次又是为了自己才沦落到这种地步,暗自愧疚地看看沈暨,又剥了橘子分他一半。
    顾成殊在旁边端详着他们一人一半地吃橘子,默不作声。
    沈暨一边吃一边问他:“成殊,深叶什么时候正式创立?”
    “快了。”顾成殊又说,这次是十分确定的语气,“element.c就是深叶植根的土壤,现在它已经肥沃了,那么深叶当然也就可以种下去了。”
    沈暨开心道:“太好了!那我们赶紧来商议一下最开始推出的设计吧。一定要一炮打响、又独特又动人、又美貌又实用才行!”
    顾成殊点头,说:“我已经有了想法,就是上次我们一起看过的,深深的那款包。”
    沈暨兴奋地站起身去翻看那组设计去了。
    叶深深正要跟着他进去,手却被顾成殊握住了。她奇怪地回头看顾成殊,只听他很平淡地说:“有点口渴。”
    叶深深看看厨房:“水喝完了?”
    顾成殊默默丢开她的手,目光落在茶几上的橘子上。叶深深还是不太明白,只随便抓起两个橘子塞在他的手中,说:“你在这儿吃着吧,我和沈暨商量一下那个包的工艺。”
    顾成殊看着她匆忙跑进工作间的背影,再看看她和沈暨热烈讨论的模样,不由得一阵郁闷。
    他把橘子丢回果盘去,这么酸的东西,他本来就不想吃。
    “这款包?”
    看着叶深深放在自己面前的包,女沙皇slaman挑剔地打量着,看着那柔软的皮革和明显的折痕,连拿起来看的欲望都没有。
    “亲爱的叶,你真的不应该设计这样一款完全没有型的软皮包——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我最讨厌软塌塌的包,放在那里是无精打采的一摊,提起来时准确呈现出里面任何东西的轮廓,简直把自己所有的秘密都展现在别人的面前,实在是太悲剧了。”
    叶深深不由得笑了出来,撺掇般地说:“要不您拿起来看看?”
    “得了,亲爱的,我知道你设计的服装很不错,但对于皮包来说,你真是个可爱的外行……”她翻着白眼说着,盛情难却地随手拎了拎放在自己面前的那个包。
    然后她“咦”了一声,把自己后面那些奚落的话都忘记了。
    乍看之下随意而柔软的包,她拎起来才发现,原来上面早已精准地设计好了纹理,一旦被人拎起或者背起来,整个包就会顺着设定好的几何纹路笔直利落地展现出线条,那干净又有型的模样异常独特。
    slaman拎着包再看了一眼,立即将自己原来的包打开,把里面所有的东西都哗啦一下倒进了这个看似无形的包内,甚至还故意丢了两本精装书进去。
    如她所料,放在那里的软皮包依然是扁扁的一堆,看似毫无动静。可等再拎起来一看,虽然里面放了无数杂乱的东西,可它依然忠实地顺着设定好的纹路挺立了起来,一点都没损坏它完美无缺充满力度的线条。
    slaman拎着包站在等身穿衣镜前左看右看,又把包背了一会儿,直等被里面的精装书压得肩膀酸痛,才算把包给放下了,眼睛发亮地说:“这可真不错,待会儿我就要去美国了,可以直接把它团成一团塞进旅行包里,反正拿出来的时候都是这么完美的形状——这是送给我的吗?”
    “是的,这是给您的,另外我听您的助理说到时候会见到伊莱雯,所以我也想托她给伊莱雯带一个……”
    “给我吧,我到时候亲自交给她。”slaman接过防尘袋内的包看了看,见是个相同颜色的,便说,“回去后多准备几个颜色,我推荐你这款包上itbag——年度的。”
    事业的一路高歌之中,叶深深却总觉得心里空空荡荡的,没来由地空虚与恐慌。
    她坐车回element.c,一路上抓紧时间看文件,慢慢考虑着新一季的设计要点。是暗色还是亮色,是棉料还是麻料,是简约还是繁复……需要考虑的事情塞得大脑满满当当的,那种空落的感觉似乎就能减少一点。
    每个季度到来之前,全球的设计师都会竞相发布自己的作品,但他们只能提供时尚,而真正的流行取决于时尚编辑和买手们的偏好。比如叶深深那组引发了众人关注的“莫奈”系列,就是被他们从当季的作品中挑出,敏锐地发现了其中的特质,所以才能在全世界引起关注,成为那一季的时尚焦点。
    而如今她的身份有了变化,不仅仅是设计师,同时还是element.c的决策者。所以她审查手中的图纸时,除了设计本身,还需要同时考虑商业性。然而从成千上万的设计图中判断其中哪一套或者系列会获得成功、会带来广泛的流行和充足的利润,而且——她现在不允许任何一次出错——简直是个残酷的选择。
    她聚精会神,不敢错过哪怕一毫米偏离美感的误差。
    司机开车很稳,经过了一个又一个路口。周围全都是繁华的街道,路两旁的商店内,陈设着当季服装的巨幅海报。
    在等待红灯的时候,叶深深从文件上抬起头,偶尔朝外面看了一眼。
    mortensen的广告依然那么强势,占据了最中间的巨幕。时尚是不管季节的,在渐冷的秋季之中,他家的广告依然那么热辣,在沙滩上打滚着拥抱在一起的情侣只有下身穿了牛仔裤,上身除了沙子什么都没有。
    叶深深的目光稍微往右边移了一下,撞进眼帘的是和mortensen一样强势的5x3米巨幅海报。纯黑的底色上,只有模特的半身照,穿着毫无纹饰的白色上衣,只靠精确的剪裁和设计来支撑一切。然而设计师将每一根线条都控制得太过精准,所以这份简单就显得极具冲击力,简直霸道地吸引人的目光,令人根本无法转移视线。
    叶深深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是薇拉的设计。
    一意孤行而强硬蛮横,直截了当到不考虑任何市场、消费者和流行的因素,随心所欲特立独行。偏偏她又绝对具有这种不讲理的资本,她崛起的道路上几乎是无人可挡。
    车子已经发动,她的目光还追随着那巨幅的广告牌,最后才仓促地看了看品牌。
    加比尼卡,和巴斯蒂安先生并列的设计师自创品牌。
    当初巴斯蒂安先生被誉为时尚界的“大帝”时,加比尼卡被称为“教皇”。两人各自创立品牌后,自然也暗自形成较量的局面。不过巴斯蒂安先生将心血过多地倾注在了安诺特下属的几个顶级品牌上,自己的影响力虽然上去了,却不像加比尼卡专心经营自己的牌子,所以这些年品牌似乎是被压了风头。
    而现在,两人又有了新的较量方式,比如说,各自所新收的关门弟子。
    叶深深和薇拉。
    车子开得很稳,窗外的风景依然在不紧不慢地流逝。
    叶深深将目光收回到面前的文件上,却是神思恍惚,再也看不见任何字。
    她终于知道了自己心里那些无法控制的空茫从何而来。
    她真的在害怕。
    因为她见到了薇拉的设计,她知道,目前的自己,还没有抓住那能够对抗薇拉的力量。
    在她几乎拥有了一切的时候,她却发现,自己还无法成为顾成殊所想要的,永恒之星。
    她竭尽全力,可她无能为力。
    顾成殊是个习惯也擅长掌控一切的人。
    从element.c到宋叶的年华,从一线品牌到小网店,他如果需要,都可以把一切分析得清清楚楚。只要一串数据、几个关键性节点摆在面前,所有过去、未来的一切都会像蜘蛛网一样顺着应有的逻辑轨道延展,长度、广度、密度,全都无遮无掩地呈现在他的眼前,不会有任何偏差。
    所以他敏锐地发现了叶深深的不对劲。
    虽然人心比数据复杂亿万倍,但基本分析思路还是一样的。千头万绪追根溯源,叶深深的不对劲,是从那一夜她企图强上他之后开始的。
    一开始他觉得她是因为羞愧,无法面对那时候的自己——毕竟,他也有点无法面对那时候的一切,也不敢相信那个轻易失去了理智的人就是自己。
    但两天后他就推翻了这个想法,因为叶深深在自以为他看不见的地方,独自沉默地黯然。
    顾成殊认为这绝对不是她应该出现的情绪。所以他结合当晚的情况,从脑海中尽量抽取了那一夜残存的清醒记忆。
    那时她哭着将他压在身下,模糊不清的话语在他耳边响起——
    “胡扯!谎言!骗人!全都是你一贯的手段!我是你第几个啊?第几个?!”
    顾成殊把这句话翻来覆去想了许久,终于确定了一件事,叶深深在他的车上时,是清醒或者至少是半清醒的。
    她很可能已经发觉了自己背后安排的事情,而且对于其中针对她的那一部分,她很介意。
    那么……是不是应该解释呢?还是将错就错下去,或许能更顺利地完成自己的计划?
    一贯决断迅速的顾成殊,这一次居然有点犹豫了。
    那天晚上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顾成殊打量着沉默低头吃饭的叶深深,顺手给她剥好了虾,放在调料碟里推到她的面前。
    叶深深受宠若惊地捧着碟子,迷惘而惊讶地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这让顾成殊又开始考虑起另一个可能来。
    万一,深深承受不住压力,抛下一切逃离了,可怎么办?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叶深深,心里又升起另一个念头——要不,再给她喝点酒?
    虽然理智立即就推翻了这个念头,但不知为什么,一股暗流就像地底的火一样偷偷蔓延开,让他简直无法忍受。
    他蓦然站起身走到厨房去,用冷水冲着自己的手,明明没什么可洗的,却木然地站在那里任由冰冷的水流过自己的肌肤。
    灼热的火山勉强被理智镇压住,几乎足以毁灭一切的念头被掐死在还未开始之前。
    叶深深一直回头看着他,直到他走回来了,才说:“以后我自己剥吧,你不喜欢虾的气味吗?”
    顾成殊若无其事地在她对面坐下,说:“没有。”
    叶深深疑惑地看着他,默默吃着他给自己剥好的虾。
    “对了,slaman对那个包的评价如何?”顾成殊转开话题问。
    “她应该蛮喜欢的,马上就带去美国用了,还说要推荐它为今年的itbag。”
    顾成殊淡淡地说:“那就好。如果伊莱雯也喜欢的话,我们在背后再推波助澜,通过关系或必要时金钱开路,将前期的这批包先送给一部分在时尚圈有影响力的人试用。这款包还是很有特色的,只要抓住了媒体眼球,应该能迅速引起关注。”
    叶深深喝着汤,想着顾成殊为自己铺设好的所有道路,她知道自己应该像以前一样表现出兴奋、开心,可她的眼前,闪过的却只有薇拉的那套设计,在巨幅的海报之上,君临天下,俯视所有人。
    所以她发了一会儿呆,神情沮丧,声音低哑:“其实,这个世界上有能力的人很多,只是有些没有助力的,被埋没了,有些幸运的,被背后的推手捧了出来。因为才华终究还是敌不过资本,得不到帮助的人,只能默默地湮没在人群之中……”
    顾成殊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见她状态这么低迷,便说道:“不要这么消极,资本只是铺路石,而才华是改变这个世界的东西。若这世上有才华的人比比皆是,我又何必这么久才找到你?”
    “真的吗?”叶深深咬了咬下唇,有些话,她明知不应该说,可此时此刻看着近在咫尺的他,她还是脱口而出,“薇拉比我更有才华。”
    顾成殊微微一怔,他用充满了不明意味的眼神打量着她,许久,在她不自然地抿唇避开自己的视线之后,他的唇角露出一丝愉快的弧度,问:“你在介意她?”
    叶深深低头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饭,勉强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放弃她而找我……毕竟,她的设计是顶级水平,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达到她那样的境界。”
    他凝视着她,仔细端详着她脸上最细微的表情变化,仿佛要将她心里所有的东西都一点一滴看得清楚,不肯遗漏。
    “倒不是放弃她……主要是她之前与我理念不同。”他轻描淡写地,仿佛随意地说,“如果有需要的话,比如说,在别的地方实在无法达成我想要的效果,那么我就只能去找她了,反正她现在也已经回到服装设计这条路上来了。”
    叶深深低头默然,勉强控制自己握筷的手不要颤抖。
    她明白他的意思。如果她令他不满意的话,那么,他随时可以放弃自己在她身上倾注的心血,转而去寻找更合适的人,比如说,薇拉。
    她是他随时可以抛弃的人。
    他给她的一切,全都随时可以收回,如果她达不到他的要求的话。
    她真的能做一个他需要的人吗?
    她真的能成为自己所暗暗期望的,让他无法离开的对象吗?
    她忽然感觉到无比颓唐无力,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只有漫漫的恐慌,像潮水一样淹没了她。
    而顾成殊不动声色,仿佛并未看到她任何的恐惧与茫然,只无动于衷地给她又剥了几只虾推到面前,即使她已经再也没有胃口吃下去。
    “成殊,我觉得你给深深太多压力了。”
    抓住一切时机跑到element.c厮混的沈暨,看到叶深深废寝忘食沉溺在设计之中的模样,简直整个人都不好了。尤其是他站在旁边看了叶深深足有一个小时了,她才在抬头喝水时看到了他,还恍惚了好一阵才认出他来时,沈暨简直被吓到了。
    他一脸控诉地跑去找顾成殊,告诉他真的不能这样对待深深了。
    “你知道吧,成殊,稍微加点压力是没问题,可你现在是把薇拉这么一个宇宙级的重压直接掼到深深身上了,没有缓冲没有保护,你这是要她直接被压爆啊!”
    顾成殊侍弄着叶深深的花草,若无其事地瞥了他一眼:“要是连这么一点压力都扛不住,她就不是叶深深了。”
    沈暨见他云淡风轻的样子,顿时气势都弱了:“但是……我很担心她这样下去,会把身体弄垮的。她本来就每天都忙得团团转,从element.c到巴斯蒂安工作室再到国内还有个网店呢,一手抓这么多事情还要想着自己的设计之路,要是我,早就被逼疯了!”
    “是吗?我也觉得,她确实是杂务太多了。”顾成殊微皱眉头,想了想说,“我会替她分担一点的。”
    “你帮她分担的只是事务,我说的是你给她的心理压力啊,心理!每天都处在薇拉的威压之下,头顶悬着摇摇欲坠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你觉得她能好吗?”沈暨郁闷地问,“就算你有心打算和薇拉复合,可为什么要拉上深深?你们纠缠不清的关系,别伤害到无辜的她啊!”
    “谁要和薇拉复合了?”顾成殊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十八岁的时候我们就知道彼此不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为了逃避家族的压力,她跑去当建筑师,我回中国发展,现在我已经有了深深,你觉得我们会有关系吗?”
    沈暨简直大惊失色:“可……可你看起来的样子,明明就是在误导深深!”
    “我没有误导她,是她自己先入为主,以为和我接触的女人都是前女友——不过我分析了一下她面前所要走的路,觉得这也不算是什么坏事,所以就没有刻意对她解释而已。”
    “你是要让深深因此而发奋,为了超越天才薇拉,拼命把自己逼上绝路吗?”沈暨质问,“她现在这种不成人样的状况,你看了真的忍心吗?”
    顾成殊将天竺葵上最后一片发黄的叶子剪掉,把剪刀丢在花架下面:“这不是我忍不忍心的问题,这是她自己的坎儿,过得了要过,过不了也要过。我相信深深自己会知道如何面对的。既然她可以走到现在,可以从地摊走到网店、从方圣杰工作室走到巴斯蒂安工作室,从中国来到法国,那么她就一定能从普通的设计系毕业生叶深深,成为顶级设计师叶深深。”
    沈暨默然,他回头看着工作间内堆积如山的设计图,想着叶深深在广受排挤的方圣杰工作室迅速站稳脚跟的过往,想着叶深深在两个月内疯狂学会法语的奇迹,想着叶深深说要背下来就真的把一整本都背下来的《关于服装的一切》,只觉得心里涌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触。
    最终,沈暨只能黯然叹了口气,说:“是啊,毕竟她是深深,是永远不会让我们失望的深深。”
    顾成殊虽然表现得淡定又满不在乎,但当晚叶深深回来的时候,他还是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她。
    确实,她好像连打理自己的时间都没了,整个人萎靡不振,连把自己收拾精神的力气都没了。
    在这方面,沈暨的确比他敏锐多了。这让天天与她在一起的顾成殊暗自郁闷。
    “明天周六,你加班吗?”顾成殊问她。
    叶深深迟疑了一下,说:“要去盯一下element.c明年春季的成衣,给阿方索和米赛亚的两个系列出一份评估意见,另外网店那边的新设计师有点不靠谱,我和宋宋约好了给他们开个视频会培训一下……”
    “春季成衣的事你放到后天,反正其他人要到周一才能继续后面的工作;评估意见出简单点,把评估模版给我,我替你精简一下。网店那边的事情交给沈暨,他培训新人肯定比你更合适。”顾成殊三下五除二把她所有的事情给推掉了,“总之,把明天空出来给我。”
    “好……”叶深深点头,暗自疑惑地看顾成殊一眼,不知道明天到底有什么大事。
    根本就……一点事都没有。
    跟着顾成殊出门的叶深深,完全摸不着头脑。
    先是去逛商场,叶深深觉得自己有点懂了,顾成殊应该是想和自己来研究一下今年的服饰潮流。
    然而顾成殊却只随意地站在旁边看她拨弄那些衣服,偶尔她拿出一两件看,他还皱了皱眉,说:“和你设计的衣服相比,哪些更好不是显而易见吗?”
    迷惑的叶深深跟着他继续走,发现他明显在珠宝和化妆品柜台停留比较多。
    嗯……难道顾成殊希望自己涉足珠宝设计?可是她目前还没有想过这方面的内容呢,是不是深叶以后会有这样的打算呢?她对顾成殊投以疑惑的目光,顾成殊则站在单独展示的一个玻璃柜前,看着里面陈列的一枚火钻问她:“觉得怎么样?”
    “嗯……目前还没到这一步吧。”叶深深思索着问。
    顾成殊转过目光,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她,见她眼中坦坦荡荡的不见任何杂质,他沉默了片刻,然后才说:“对,确实还没这么急,应该去做定制。”
    啊……这也考虑得太长远了吧。单单珠宝设计就已经让她觉得有点难了,结果现在还要做高级珠宝定制,这可都是百年传承的珠宝店才能接的活,得多大能量才能搞定?
    所以走到化妆品柜台的时候,叶深深已经有点淡定了。可不是嘛,化妆品比珠宝可好搞多了,宋叶的年华第一份定制赠品就是香水,dior、gucci、chanel,哪个不出化妆品呢?香水彩妆护肤品,不就是去化学实验室买配方的事情吗?再租条生产线,等规模上去了再自己弄实验室和生产线……
    还没等她想出个头绪,顾成殊又回头看她:“需要吗?”
    叶深深迟疑着说:“也……不是很必要吧。”
    他继续询问地看着她。
    叶深深的目光落在estee lauder唇膏上,并一眼就看到了310号。她顿时又想起薇拉的话,这肯定是顾成殊喜欢的颜色……
    顾成殊见她看着esteelauder的唇膏,便走到柜台前,在所有的颜色上扫过,指着310号问:“这个?”
    一阵突如其来的郁闷,让叶深深眼眶都热了起来。她狠狠别开了头,声音有点僵硬:“不,我觉得右边那款比较好。”
    顾成殊扫了她奇怪的表情一眼,手越过310,指向了旁边的型号。
    专柜小姐翻找货品,顾成殊又问叶深深:“其他的呢?”
    叶深深低头说:“再说吧,我现在只想专心做好手头的事情,先在服装设计行业做到顶尖再说。”
    顾成殊说:“那也不必这么全身心投在上面,至少也要照顾好自己。”
    叶深深严肃地思考了一下,品牌发展、化妆品与照顾好自己之间的关系。虽然她还是联系不起来,但总之……顾成殊觉得有就有吧。
    见她还是神游天外兴趣寥寥的模样,顾成殊转身便走开了。
    叶深深愣了愣,拿过包好的盒子一声不吭地跟着他出门。
    这回又去了一家酒店,酒店二楼是一家造型室。一个留着小胡子的男人一看到他们就先翻了个白眼:“今日预约满了!”
    顾成殊说:“是flynn向我介绍你的。”
    “哦……他啊。”男人做了个让他们进来的手势,目光落在叶深深的身上,脸上露出难看的表情,“她的头发多久护理一次?”
    “你的建议呢?”顾成殊反问。
    “接下来半年内每周来一次吧,有没有自己指定或者喜欢的发型?”小胡子按着叶深深的脑袋,左看右看,终于想起自我介绍,“叫我juan。”
    “叶。”叶深深一时有点弄不清状况,目光在旁边一本杂志上扫了扫,指了指封面那个歌手的造型,“这个发型你可以弄吗?”
    “废话,我在颁奖礼之前花了半小时在车上帮她弄的,你觉得我可以不?”juan说着,迅速打散叶深深的头发,从镜子里打量着,“还行,你有一个漂亮的脸型,衬得起这个发型。或许染个浅点的颜色更好看,喜欢什么颜色?”
    说到颜色,叶深深松了口气,终于来到自己熟悉的领域了。她看着自己的头发,说:“茶褐色吧,以前看人染过,很漂亮。”
    “唔,不错,flynn最喜欢的颜色,他的五官肤色配上茶褐色简直是绝妙。”juan赞赏地说。
    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顾成殊却开了口,声音带着点冷淡的意味:“他的五官比较深邃立体,染茶褐色会好看,但你的五官和他差别较大,建议换个颜色。”
    juan耸耸肩,询问地看着叶深深。
    “那……亚麻棕?”她试探着问顾成殊。
    他点了一下头:“可以,在这样的冬天里会显得很温暖。”
    整整做了两个小时的头发,叶深深一边任由juan摆布自己,一边偷偷观察着安静地坐在旁边等待的顾成殊。
    如果说珠宝和化妆品还在她可以理解的范畴之内的话,那么现在顾成殊带着她来鼓捣发型真的是她完全无法理解的范畴了。
    怎么说呢……难道是自己的感觉出错了?其实顾成殊带自己出来的原因并不是这个?那么究竟是什么呢?
    叶深深想破了脑袋,想得那刚刚做好的头发都几乎要耷拉下来了,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头发做好了,他也刚好切断了和伊文的通话,抬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叶深深,眼中流露出赞许的表情,说:“很适合。”
    “就是发质差了点,记得每周来打理并且修整一下。”juan说着看了看店里的电脑,“flynn最近是半月一次,安排在7号和21号晚上,叶小姐呢?”
    “哦,那我也……”
    “找个没有其他人的时间吧,不然造型师只有一个,你和沈暨坐在这里互相等待吗?”顾成殊问。
    叶深深这才想到这茬儿,立即点头:“对哦!那我就每月8号和22号晚上吧。”
    “每周一次……”juan痛苦地看着她。
    “没时间啊,就这样好不好?”半个月一次她都觉得太奢侈呢。
    顾成殊随口说:“我也安排在相同的日子吧。”
    叶深深顿时愕然地看着他,在心里想那不是我们两个人坐在这里互相等待吗?
    但顾成殊的脸上波澜不惊,那种理所应当的神情,让叶深深只能继续催眠自己——顾成殊说的都是对的,肯定有他的理由……吧?
    接下来顾成殊所做的事情则让叶深深更加迷惑。
    吃饭,还吃的全套,足足花了两个小时。
    味道嘛,当然比顾成殊做得好吃,但是这么一点差距值得花上这么多时间吗……用二十分钟吃饭的话,剩下一个多小时就可以拿来画图了,总觉得这么肆意挥霍人生好浪费啊。
    吃完饭去散步,散完步去做手部和足部护理,做完护理叶深深眼中冒着“我们赶紧回家吧”的绿光,可他却根本不加理会,带她去了自己的健身房,还给她报了瑜伽班,买了瑜伽服,今天就先上体验课程。
    “那个……刚刚做好的头发……”叶深深揪着自己用了两个小时打理得完美无缺的发型。
    顾成殊看了看说:“这种卷发扎过之后也会很自然的。”
    好吧,顾先生真的很了解女人,至少——比她了解多了。
    叶深深终于忍不住了:“不是,成殊,我就是觉得吧……为什么今天我们要出来逛这么久呢?”
    顾成殊顿了顿,然后说:“我每天一个人来,也挺无聊的,你和我一起的话,我说不定还可以更有动力一些。”
    叶深深眨眨眼,她是有点不相信,顾成殊会有无聊这种情绪,更别提会有没动力这种事情。
    顾成殊见她一脸不相信的模样,只能说:“一直超负荷的工作对你而言并不是好事,就算你一心扑在设计上,但隔一天抽一个小时活动没有关系吧?”
    叶深深望着顾成殊,想着他今天和自己所做的一切,不由得恍然大悟地笑出来:“原来……你是担心我太累了,所以拉我出来走走吗?”
    顾成殊有点不自然地别开脸:“总之,要劳逸结合。”
    叶深深开心地抱住他的手臂,把脸贴在他的肩上:“你早点跟我说是约会呀!我紧张死了,考虑了一天主线副线的事情呢!”
    顾成殊抬手抱了抱靠在自己肩上的她,忍不住也微微笑出来,说:“知道你下意识就把工作摆在了我们的爱情之前,我真是不知道高兴还是难过。”
    “老想着设计的事情,有点昏了头嘛……”她说着,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旁边一个正站在柜子边看着他们微笑的女子,才发觉他们居然在更衣室门口秀恩爱,只能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放开顾成殊的手臂,说,“那我换衣服去了。”
    “待会儿我会早点结束,在休息室等你。”顾成殊说。
    叶深深点点头。顾成殊向那个女子注目片刻,略微点了一下头就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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