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萧子阳从一旁走了过来。
    护教林奇道一声师兄,从随身携带的墟鼎中扯出一件白狐大氅盖在床上的人身上,又将殿中早已熄灭千年的炉火点燃,可能还觉得不够,又从墟鼎中拿出几个香炉一并添上炭火,不一会儿,这间冰冷空旷的后殿逐渐回暖。
    林奇看着萧子阳茫然的眼神,不知该说什么,为床上的人掖掖身上的大氅,道“她是肉体凡胎,受不了暮阳峰上的寒冷。”
    萧子阳点头,似是明白了“我在紫竹林发现了她,可能被梼杌(taowu)所伤。”
    林奇已经拾起长歌的手腕把脉,又查看了她身上的伤势“梼杌不轻易伤人,蛰伏紫竹林千年从未出动,我都快忘了青华派还养着这么一只上古凶兽。”
    “嗯。”那人白衣如华轻轻应了一声转而走出后殿,漫天白雪中,他摊开手心,手上是顾长歌的血,若有所思,动了动手指,血迹已经荡然无存。
    他没有告诉林奇,除了顾长歌被梼杌所伤之外,梼杌本身也身受重伤,只怕是被长歌的煞气波及,好在他已对凶兽下了催魂大法,凶兽已经进入又一轮的蛰伏期。
    长歌睡的并不安稳,睡梦中似乎有无数血腥场面向她扑面而来,她看到了尸魔将她的爹爹和哥哥一口口撕咬开来,她大吼大叫却徒劳无功。
    林奇给她喂了一颗丹药,她身上的血迹已被萧子阳用法术清理干净,衣衫破烂,林奇正在为如何给她上药而苦恼。
    萧子阳自门外缓步入内道“如何。”
    林奇摇头“伤势得以遏制,不再流血,但如果不尽快上药伤口可能会感染严重,我去叫我那女弟子前来帮忙。”
    萧子阳抬手阻止“此事不要宣扬。”
    林奇有些奇怪“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想必全派上下都应该惊动了吧。”
    那人却摇头道“有人下了结界,将她和凶兽锁到一起,所以哪怕有人路过也看不见她和梼杌的争斗。”
    林奇一听大惊失色“在青华派居然有人用这样的手段?何人所为?”
    萧子阳摇头,他也不知道是何人所为,下这样的一个结界青华派普通弟子就可以办到。
    “暂时不要声张,否则她惹怒凶兽也只有被逐出师门了。”
    林奇看了看床上躺着的孱弱身躯有些不忍“她本性不坏,掌门师叔和掌教师兄如此对她也太过不公,要不然就此让她下山?”
    “你以为她唤醒上古凶兽只是偶然?她身上的煞气再不阻止只会难以遏制。”
    林奇明白萧子阳的话,对这个小姑娘她也诸多不忍。
    那天,他等在她的房间,看她进门的刹那竟觉得看到了某种希望,她的眸中向来冷淡,宠辱不惊,她开口的时候却把他最后的一抹希望掐息,她当时很平静的说,她死了。
    林奇自嘲般的笑了笑转而又道“仙君,我本该对你说一声谢谢。”
    萧子阳的眸中染上一丝疑惑。
    林奇又道“谢谢你不惜耗费仙力将万劫咒用在流云的身上。”
    萧子阳亦看着他,见他目光躲闪微微蹙眉,好看的眉眼虽然冷锐,但还是闪过一念慈悲“同门一场,怀璧何罪。”
    林奇似是被看中了心事,又忙道“那给她上药的事情?”
    萧子阳伸出手道“我来吧。”
    林奇一惊,虽然眼前的这位仙君已经有两千多岁了,按辈分来看足以算的上是顾长歌的曾曾曾曾祖了,但说到底男女有别,略一犹豫还是将手上拇指大小的碧玉葫芦交了出去。
    萧子阳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接了药往床边一坐,慢慢揭开顾长歌身上的破衣烂衫“世人在我眼里,不过都是一样。”
    林奇又暗自惭愧,修仙之人的第一课就该明白众生平等,他虽然活了一千多岁,但还放不下男女的芥蒂,这就是他迟迟不能飞升大罗金仙的缘由吗?
    想到此处便闭了眼睛默念静心咒,那边萧子阳已经给长歌上了药,又将大氅为她盖好。
    林奇作揖告辞“我不会和别人提起,明日我再来给她送药。”
    萧子阳点头,目送林奇的青色长衫消失在漫天雪幕之中,回头,床上之人的睡容竟与记忆中的那张脸重叠为一个。
    只是记忆中的那张脸线条要比她柔和的多,世间的爱怒嗔痴恨,那人都能表现的淋漓尽致,和顾长歌云淡风轻的表情相差太远太远。
    忍不住拂袖出去,他就那么静静的在飞雪中站了一夜。
    长歌醒来之后打了个喷嚏,吸吸鼻子刚要坐起来,牵动力周身的伤痕,这才想起来好像在紫竹林遇到了一个怪物。
    身上的衣服都被怪物抓烂,受伤的地方也都小心的涂抹上了药粉并细心包扎,她拥着那件显然比她身体大出很多的白狐大氅下地,看了看周围的景致。
    这是一间空旷冰冷的屋子,饶是床榻周围燃着火炉都难以阻挠寒冷的入侵。
    屋内摆设简单整洁,看的出主人似乎很久没有动过这些东西,但却都纤尘不染。
    走出屏风外,她被眼前的景致惊呆了,从门口望出去,鹅毛大雪如搓棉扯絮一般纷纷扬扬,试问这神霄绛阙一般的灵台方寸山哪里会有皑皑白雪。
    答案几乎呼之欲出,她几乎是跑着冲出了房间,长长的大氅将她绊的一个踉跄,当她那双嫩足踏上冰冷的积雪时,心瞬间就飞了起来。
    因为她看到了一个人,好似雕像又宛如神祗。
    冰天雪地中,那人白衣如画,带着俯瞰众生的姿态长身而立,而他那流瀑一样的黑发成了天地间唯一的异色,绝美,庄重,让人不敢直视。
    雪下的很大,但那人身上却没有沾染到一片雪花,似是连雪都不忍破坏这幅画卷,落地的时候才恋恋不舍的沾上他的衣角。
    长歌赤足踩着雪,披着长长的大氅走过去,她张嘴,呼出一口热气。
    “你又救了我。”
    萧子阳转身看她,眉目间风华绝代倾世无双,长歌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只能扭捏着低下头不去看他。
    那人道“你不冷吗?”
    经此一说,后知后觉的她才觉得浑身都在哆嗦,裹着大氅吸吸鼻涕,略显狼狈。
    萧子阳带她回到房间,弹指间将炉火生旺,长歌蜷缩在榻上烤着火没心没肺看着他直笑。
    烤了一会火她才觉得稍微暖和了点,身体暖和了脑袋也开始变的灵光,虽然说被怪兽伤到是一件很倒霉的事情,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所以,她算不算是瞎猫捡到死耗子?
    歪打正着的上了暮阳峰,是不是离自己的拜师之路又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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