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果然误会了,开口便是一顿讽刺,尽管她嗓音清脆干净如玉石,也足叫人听出她的讽刺之意:“哈啊,是呀,如果不是这场婚礼,我也不会知道,曾道一心追求大道的人会再次结亲,我以为你心中只有成仙这件事呢。”
    她心中只有愤慨。
    “素素与你不同。”
    他以为,素淮衣是她,所以才对素淮衣多般容忍,若非有这样的误会,纵使素淮衣再怎么美如天仙,她也不会喜欢他的。
    当年他为了见她一面而挣功德,那时候便救过素淮衣。
    可他并不记得素淮衣,素淮衣之于他,如同无数个凡人一样,无甚出众。
    直到后来在天道的影响下,他错以为素淮衣是她转世才这么对她好,可如今知道了,他自然是不会再娶素淮衣的。
    管她素淮衣是谁,与他何干。
    一直以来,唯独她君未归才是不同的,她君未归天底下独一无二,在他心中无人能替。
    所谓素素,不过是他几百年来形成的口癖。
    他心中,并非觉得素淮衣比她重要。
    可是他不说,君未归怎么会懂呢?君未归只觉得可笑的很,推荐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可怜的一天,徒惹人笑话。
    她咬牙,面上却还能笑着,她点头:“是该不同,我也不愿与你吵,免得跌份,拔出剑,我们一决胜负。”
    倒也不是一决胜负,君未归主要是想捅他。
    去他喵的小饼饼,她费了很大劲儿才救回来的女儿,就让他这种糟蹋?她不捅他一刀都实在是想不开,都觉着对不起自己。
    离天上仙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摇头道:“是我对不住你。”
    呵,他还知道是他对不住她呀,她还以为他心里面没点数呢,就算他这么说,认了他的错,又能怎么样?难道就能够弥补楚歌这几百年来受到的伤害吗?
    有的时候不是你道歉,我就得原谅你。
    如果道歉有用的话,那这世界上少了多少事。
    然而不可能,她就是一个斤斤计较又自私的女人。
    她横眉冷目,冷静道:“我以为你会想我死了比较好。”
    “不会的,师尊他那么好,心底最善良不过,又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师尊?这是她能叫的吗?君未归心里气的慌,想一巴掌打死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可想了想,又觉得没有必要,她也好,别人也好,都是他离天上仙自个儿选的,若有苦楚,横竖活该。
    她漠然看去,眼前的人清秀如水墨画,意气高远。
    她觉着,这张脸跟她没有任何相同的地方。
    所以无论离天上仙到底是真的喜欢这小徒弟,还是把小徒弟误认为自己了,君未归都觉得她不会再相信他,这些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然而她的目光落在了素淮衣身后,她后面有一个华发皑皑的老妇人,她本该不认识的,可那妇人却露出一个笑来,百味呈杂,凄厉却又极为苦楚,仿佛人生百味皆在她的一笑中。
    君未归突然想起来一个人。
    那个人曾在离恨宗一处僻静之地,问她:“可你甘心吗,你也看着他寿与天齐,你却早早死去,你确信你死后他会好好对待你们女儿。”
    “会。”她回答得信誓旦旦,仿佛将所有信任尽数托付,她也的确如她所说,对离天上仙极是信任,然而他辜负了,她就再也不信了。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
    emmm。
    大概就这么个意思吧。
    其实,想起来,她当时略蠢。
    怎么就那么笃定呢?
    大概因为她蠢。
    一连说了自己两个蠢字,便知道她有多颓唐。
    她目光转移,落在了拦在她面前的素淮衣身上。
    她冷笑一声,一身威压释放,那血池里翻滚的是千年万年不散的怨气,在片刻将这天空都染红了。
    这样的怨气,纵使是天道之女素淮衣亦不能抵挡。
    她唇角微扬,却在看见离天上仙不动声色的一步踏去,挡住了所有威压时凝固。
    心中只有一丝凉意慢慢蔓延出。
    耳边响起的是那个女人早告诉她的话。
    由来旁观者清,她当年却不懂。
    那女子说:“我祝你们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那女子又说:“不必谢,这种话,等你落到和我一样的地步时再说。”
    那女子最后说:“总有一天,你会和我一样,最爱的人不属于你,那时你就明白我的心情了。”
    她君未归一开始极度不以为意,她笃定她的师尊不会这么对待她。
    直到看见眼前的人另娶他人,他人还在自己面前秀恩爱,自己却无可奈何。
    她才觉得后悔,实在是后悔得很。
    啧啧啧。
    可是,她未必无可奈何。
    反正她来,不是诉说自己有多念旧,也不是说她当年有多爱离天上仙,她可是千里迢迢专程来捅刀的人。
    她露出一个古怪的笑道:“拔剑。”
    “也好,你我之间的确该做一个了断。”
    是该了断的,初见她的喜悦过去后,他恢复了理智,不论是再续前缘,还是一刀两断,总该说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
    他御剑离去,他相信她会跟上。
    她的确踏步跟上,轻轻巧巧的落在剑上。
    他浑身一僵,寒冽之气不断勃发。
    他……
    很多年没有这样的接近一个人了。纵然是素淮衣,也仅仅比别人离他近一点儿,却远远比不上君未归的。
    他一时之间竟有些不习惯她的靠近了。
    君未归垂下眼眸,心中的狠意又多了一分——这男人还真是喜新厌旧的东西,有了新欢忘了旧爱。
    不过,她算劳什子旧爱,顶多算是一块儿粘上就甩不掉的狗皮膏药罢了。
    噗嗤。
    她实在是想笑。
    于是,她笑了,她笑着说道:“嘛呀。嘛呀,最后一次了,你可就放心吧。”
    他听闻她这熟悉的话语,才确信她的归来,方才放缓身子。
    只是,她早就下了狠心,从袖口里摸出一把匕首刺入他死穴。
    众生修道,无不是修境界,修法力,法力凝固处,纵然是再尖锐的刀剑法宝也穿不进去,唯有死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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