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世,他爱惨了她,抑或彼此爱惨了对方,所以即便后来不曾遇见对方,经历了这么多世,依旧会觉得对方眼熟。
    他叹息一声,手垂了下来,放在膝上。
    有随从道:“大王……”
    他挥手招来,询问道:“什么事。”
    随从道:“王后有请。”
    他略微想了想,道:“不去。”
    “王后要是问起来,可是如实说。”
    他点头。
    随从离去。
    他大概已经知道后面发生的事了。
    有些事,即便双方都知道结局,可该怎么做的,也就只能那么做,不然,任何可能出现的局面都太难以让人承受。
    倘若王后对这件事不在意,那么夫差大可以一步步的教郑旦蚕食掉王后的势力。
    倘若王后对这件事在意,那么必定会做出一些事来,到时候凭借这些事,想要废除她,也是容易。
    一个男人一旦不爱那个女人,那么能对付她的办法多的是。
    他靠在榻上,眯眼睡去,他许久没能好好休息了,全是事,他知道相国公说得对,可很多时候,不能因为光是害怕,就直接放弃掉要做的事。
    他觉得很累,纵然是出谋划策的相国公,也不曾理解他。
    莫非天下之大,就无一人懂他。
    至于女子,呵,不过是稍显美丽的器具罢了。
    即便是趴在他腿上的人,也不过是一件更好看一些的器物罢了。
    他的脸上带着隐隐疲态,同郑旦的防备看起来倒有两分搭。
    直到夜间,夫差才醒过来,郑旦仅是支着头看她,含笑不已。
    “你在笑什么。”
    “我在想,这是多么的荣幸。”
    这话从旁人口中说出来,就是奉承,可从她口里说出来,总是带了三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讽意。
    她问他:“今晚不走好不好。”
    他点头:“好。”
    她只是笑,笑着笑着,用手遮住了眼睛。
    即便是留住他一晚又能如何,即便骨肉相缠,醒来也不过是疏离。
    那些流言蜚语,误会,迁怒。
    已经会将她包裹。
    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一无所有了,也许当年就不该让夷光出来。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啊。”她无比自然的回答,仿佛真是这样。
    无所谓了,一切都无所谓了。
    不论最后如何,到现在已无法后退。
    她啊。
    她已经不打算杀害他了,她舍不得呢。
    灯火葳蕤下,她看着他,他已经有了白发,这个意气风发的人不知为了什么,愁白了头。
    他道:“你在看什么。”
    “大王,你真好看。”
    他正值壮年,她依旧年轻。
    他爱好美色,却从不付出感情。
    她没心没肺,尽管对他有所好感,却依旧敷衍。
    他们两个啊,从不将真心付出。
    “大王。”她突然叫了一声。
    “恩。”
    “饮酒吗。”
    他颌首。
    酒,喝的畅快。
    人,也醉的痛快。
    脸色带红,娇艳明媚,仿若枝头桃花,夫差真是爱煞了这样的面容。
    他亲吻她的面颊,帷障已关上,窗外的月被云遮住。
    殿外的红色宫灯亮了一夜,染红的纸倒影在窗上,晕染出血色。
    交织的躯体,锦被散乱。
    成人之间,有太多事夹杂在一起,反而不谈爱。
    情、欲之间,不过如此。
    不谈谁错谁对,不谈哪个痴傻哪个愚昧。
    将身由对方支配,心自己保管好才是正理。
    欢愉之时,泪从眼角流下,这是乐极。
    夫差痴迷的看着她,越发喜爱,他拥有她最好的年岁的陪伴。
    他一晃神,却又想到,倘若她听从他的话,不违背他,将她留在身边过一辈子也未尝不好。
    至少,她听话,聪明,还好看。
    只是,他渐渐的忙了起来,不大来后宫了。
    只因吴国的冬天与越国不同,越国山清水秀,即便是冬天,除了天气冷了些,雪灾向来没有吴国这般频发。
    郑旦的宫殿里堆了几个火盆,烤的人身上暖暖的,郑旦穿了件常服坐在榻上,神思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几年前,她不会想到她会有这一天,她一生奉行至简,对外物并不如何在意,倘若真要叫她享受,她不仅心安理得,还极为讲究。
    好在,夫差至今对她是不错的,吃穿用度与王后差不多。
    有侍从送来两分礼。
    侍从道:“这只盉是大王见夫人喜爱喝酒,特令人制成,听闻是其他诸侯献的铜打制而成。”
    郑旦看了看这只盉,通体用龙纹装饰,盉上有盖,盖上有系,套在链上的一端,另一端与提梁上的小系相接。
    郑旦仅是点了点头。
    侍从打开与她看,提梁内部中空,由无数条小龙相互纠缠交结而成,圆口深腹,整个一扁圆模样,腹侧有一个短而曲折的龙头流,圜底下置三个兽蹄形足,足的上部是变形兽面纹。
    看起来极为规整而优美。
    上有铭文,大意便是:夫差送与夫人郑氏。
    这年头,虽说没有后世的即便是
    侍从又道:“大王惦记着夫人,又自行打造了这把铍。”
    侍从奉上,这也不错,与剑身相似而稍短,中线起脊,脊上有血槽,两面血槽后端各铸一兽首,骹中空,骹口扁园,通体满是菱形几何暗纹,基部有错金铭文两行八字,记器为吴王夫差自制。
    看上去冶铸精良,花纹优雅。
    她不仅弯了弯唇角,这人,还真是的,怎么这般喜欢夸耀自己,亲手打制一把铍还要刻上自己的名字。
    她拿起这把铍,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的确甚是喜欢。
    她道:“去告诉大王,我很是喜欢。”
    “诺。”
    “大王近日又去夷光那里了吧。”
    侍从由来知道这位夫人性情冷漠,平日里送来的珍宝了不得就瞥上一眼,更多的是任由它堆积在库房,只是,单是这样却不好回答,谁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个脾气。
    侍从斟酌道:“来时,大王尚在处理国事。”
    她轻笑道:“我知道他在那里,也不妨事,将这盉给他们送过去吧,我一个人用不上。”
    “大王……”侍从迟疑着,毕竟,对他来说,大王的命令才最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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