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槐稍显冷漠道:“我想你是清醒的,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郎君,你要知道,有时候为了达成目的,不得不做很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如果会带来后果,只能承受着,这是你必须承受的,也是我必须负担的。”
    贾充看着她,烛火下,面目有些不清晰,整个人看上去都陌生起来,只是,他知道,她说得对,有什么事,他们也只能自己承担。
    这是早就有的觉悟了。
    “儿女啊,都是冤家,头辈子欠了的,这辈子才来偿还。”贾充叹息道。
    过得几日,张华便来了,此时还没有后世的男女大防之虚假做派,然,张华是个正直的人,所以坐的位置离她有一段距离。
    他含笑道:“女郎,许久未见。”
    贾南风亦笑道:“你这人还真怪呢,旁人听到我这恶名声,躲还来不及,哪儿有你这样的人,还两次三番的找上门来。”
    “世人多在乎自己在别人心中的形象,困于流言,而自己缺乏分辨之心,只能人云亦云,我既已见过女郎,自然知道女郎不是这般的人。”张华道。
    他是个很聪明的人。
    不论谁都这么说,贾南风也这样觉得。
    贾南风突然特别正式的往张华摆了摆,她道:“我且厚颜尊称你一声老师,弟子近来看书,有些许不明白之处,还请老师明示指教。”
    “何为人?”
    “天生父母养,老师教导,自己从古籍中去糟取新,从而让自己品德健全,生不愧于天地,死不惭于列祖列宗,自己亦活得痛快。”
    贾南风道:“所以,只要自己活得痛快,不愧于他人,便不用在乎别人眼光。”
    “你记住,有时候为了获得自己想要的正确的东西,应当视名声如粪土。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
    “我知道的,这是《南华经》中的一段,想来也是应该,别人怎样看我,其实于我无损的。”
    张华欣慰点头:“是矣是矣。”
    看见弟子如此聪慧,一点就透,做老师的又怎么会不开心。
    贾南风又问:“何为臣。”
    “为臣者忠于社稷,为天下谋福利,见民众所苦,解民众所忧,辅佐君王成明君。”
    “如果不是明君呢?”
    张华只是摇了摇头。
    贾南风笑道:“老师,弟子懂了。”
    她懂,他叫她不要说,私下不可论君;她懂,他是说,那就弃之,非明君的辅佐了,听且不听是一回事,到头来只会害人害己。
    她深深躹了一躬道:“老师,弟子有一事相求。”
    “何事。”
    “倘若正度能为帝,还请老师好生辅佐,正度儿心地纯善,绝非什么恶人,而老师有王佐之才,辅佐正度儿也不是什么难事,还请老师能助他一助。”
    张华在她第一句出口时,就已经知道了她要说什么,当下只是笑道:“你已经行礼了,我还有拒绝的可能吗?”
    “那我多谢老师了。”
    司马衷有些日子不曾和她亲近了,可贾南风还是记着这位曾跟在她屁股后面的弟弟,自然会为他打算一二,她一介女子,无法参与朝堂之事,可到底还是想为他做些什么。
    张华道:“辅佐皇上本就是臣子的本分,而你不过是一介女子,何谈谢字。”
    贾南风只是笑笑。
    张华又道:“我儿张祎已到适婚之龄,我见你也快到年岁了,可有意向选个什么样的郎君。”
    贾南风道:“知我懂我的,倘若是谈婚事的话,还请老师同家父家慈说去。”
    张华笑道:“我喜欢女郎,女郎很是聪慧,虽说姻缘这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总要听听女郎想法,如今我却是知道了。”
    张华点点头便出门去。
    夜间,郭槐便来问她意思。
    她只道:“我也不知道,但凭爹娘吩咐,我年纪小,不懂事,不知如何是好,但爹娘定当知道该如何做。”
    过些时日还没听到消息,想来是家中拒绝了,张华家中是庶族,比不得世家,即便张华有大才,也是人微言轻了。
    贾南风叹了口气,她虽请张华辅佐正度儿,却不知张华是否能走到那一步,变数太大,而她却是无能为力的。
    她也不细想,既然无法改变,那便尽抛脑后。
    只是,今年到底不算个好年,贾母熬过寒冬,却在开春那会儿没了,说是伺候贾母的奴仆刚刚出门取了趟点心回来,人就没了气。
    贾母倒是病了好一阵子,贾充生怕他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便在之前就问过她有何吩咐。
    贾母虚着眼道说:“我让你把我那贤德的媳妇迎回来尚且不肯,何必再问别的。”
    贾充不动声色的退出去。
    郭槐也不愿在她跟前添堵,就出门去了。
    贾充看着她,沉闷的点点头道:“委屈你了。”
    郭槐道:“不要紧的,娘便是这样,我习惯了。”
    正说着话,乳母就来了,将事情一说,郭槐也不要什么大家小姐的风范,急匆匆的提着裙子就去了。
    那边儿小儿子额头滚烫,她忙请大夫来看,大夫道,因为昼夜温差大,染了风寒,小孩子,体质弱,只能试试看。
    她也只能认命了,这是城中最好的医生了。
    过了几天,依旧没什么成效,她记得嘴唇一圈儿起了不少泡。
    老太太那边儿就没了。
    她只得操持着祭奠,还要看着儿子,生怕这个再像上个那样没了。
    贾南风即便帮得上忙,她要做的事更多,急得人都消瘦了一圈儿。
    可到底,那孩子没能留住,于是短短的一个月便办了两次祭奠。
    她几乎是强忍着做完祭奠的,世上痛苦的事有许多,可对母亲来说,最痛苦的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做完祭奠的瞬间,郭槐就这样抽了过去。
    大夫说:“这是怒急攻心,积郁成疾,久病不医已成疾,无法根治,只能好生调养身体,除此外还要忌大喜大悲,只是。”
    贾充因贾母去世要守孝三年,本就赋闲在家,听闻这话,忙问道:“只是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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