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月影,你骗我,哈哈哈哈……你又骗我!”
    水净云天之内,摆脱死劫的天草二十六将如月影留下的信撕了个粉碎。
    明明心悸的病症已经消失,心口却疼得无以复加。
    初经死别的少年在歪脖子老树下大笑着,笑得想要哭,许久许久,方才轻轻抱起如月影的身体,转入室内,寻来白布,仔仔细细将他包得严严实实,用佩剑挖掘门口泥土,将人放入,填坑造坟。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天草蹲在土堆旁边,浑身都感到很冷:“我不会听你的,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天草二十六,要报仇吗?”来自魔界的术者不请而至,肯定的陈述语气中暗藏着诱导与怂恿:“是玄宗的赭杉军让你错过救如月影的时机,想要报仇,你唯有与吾合作。”
    天草缓缓转过头。
    伏婴师满意地从这少年眼中看出被恨意所污染的心智。
    ……
    第二日,赭杉军与翠山行匆匆赶赴海波浪。
    “赭杉军,你如何笃定无罪之人是千雪的转机?”行路途中,翠山行百思不得其解地表达了疑惑:“虽然弦首亦曾提及此事,但如今邪录开启,魔源解封,无垠之界必会封锁,难以突破。”
    赭杉军开口解释:“邪录开启后方才出现相关讯息,吾猜测达成的条件互为依凭,无罪之人亦有观想未来的能力,或许会埋下转机。只是……”
    “什么?”
    翠山行正欲追问,忽然海波浪方向水之婴灵来袭,赭杉军立刻戒备:“小心!”
    “伏婴师……哼!”
    翠山行避过式神,背后天一剑弦应声而出,意欲迎战,但随即空中落叶如利刃,席卷而至,一道魔人之影无声无息与翠山行错身而过,淡淡的血味混入腥湿海风。
    翠山行迅速一抹琴弦,清圣道力粉碎细小密集的魔刃;一击不中,血雨落潮迅速隐遁身形,四下恢复死一般的宁静,仅闻海浪之声。
    “此地尚有其他魔将,看来伏婴师早有准备。”赭杉军与翠山行对视一眼,忽然灵光一闪,惊道:“嗯……不妙!”
    赭杉军立刻加快脚步,直奔水净云天,翠山行紧随其后,却再度被行迹飘忽不定的魔界杀手缠住。
    道者进入水净云天,如他所料,那率性洒脱的少年早已等候多时,年轻的面庞上充满戾气,举剑相向:“托你之福,让我这病躯避开死劫,也是托你之福,让我失去唯一的家人!”
    “邪录开启将是神州浩劫,不可不为。”赭杉军略带歉意解释动机,但见天草已起剑蓄势待发,无奈一叹:“唉!”
    一者有惜才之心,处出留手,一者一心报仇,人绝剑更绝,重获新生的天草二十六剑法竟似脱胎换骨,剑势如飞鱼游走,赭杉真气护体亦难脱方圆寸步,同时四周阴风大作,魔界式神源源不绝群围而来。
    “果然是你……伏婴师!”
    认清幕后布局者,沉稳的玄宗道者冷怒含杀。
    飞散的黑色咒符之中,伏婴师堂皇现身:“珍视的徒弟身陷死关,吾料你还会故地重游,正好请君入瓮。”
    “可惜……你被反将一军!”
    话语一落,天草二十六反手一剑:“为如月偿命来!”
    伏婴师避开汹汹剑气,并不见惊慌,反而鼓掌赞叹:“好个计中计,你是假意投靠吾?”
    “从头到尾都是你们魔界想要如月的性命,当我是傻子吗?!怎会帮你?当然是帮他抓你!”
    “伏婴师,玄宗之仇,千雪之仇,此时此地,吾当杀你!”
    “无妨,这是你吾之间宿命之决。”
    伏婴师心念一动,化出符咒。作为老对手,他对赭杉军有足够了解,当即召出三神,决意速杀;取回紫霞之涛的赭杉军已复七成元功,降魔剑沉稳以对,一阻魔威。
    熟悉的敌人,宿命的对手,各自盘思对方能力极限,各自了悟对方心思,伏婴师咒力急催,先下手为强,所有式神尽转火祀奉雷,赭杉军尽展玄宗密式,挥剑动神威,剧烈冲突之后,伏婴师以为胜券在握,轻笑:“错估吾,将使你悔之莫及……啊!!!”
    “错估的人,是你!”飞扬的尘沙之中,昊光凛凛,紫霞之涛迅疾而来,伏婴师避无可避,一剑贯胸!
    赭杉军想起昔日玄宗门人之死,想起近期传人之伤,下手不留情,一剑之后,是连续数剑致命之击,彻底摧毁伏婴师护体咒能,庞大阴冷的邪能飞散消失,现出伏婴元神。
    “赭杉军,吾之死只是开始,只是开始,哈哈哈哈哈哈……!!!”
    魔人元神渐渐沉入黑暗,丧命瞬间,道印回归,赭杉军双生血咒破除,恢复昔日沛然道身。
    “哇——这就是脱胎换骨嘛?!”天草二十六看着完全变了个样的赭杉军,啧啧惊叹:“容貌气质都不一样了!”
    击败宿敌,赭杉军却仍心绪沉重,仅是礼貌性地颔首,眉峰微蹙。
    解决掉血雨落潮的翠山行突破伏婴咒术防护进入水净云天,见得此景,仍难忍恶感:“此魔终于伏诛,相较他之罪行,这般结局,仍是太轻!”
    担忧中原局势,更挂怀风千雪的状况,赭杉军不愿消耗时间,当即询问天草:“无罪之人向你交代了什么?”
    天草一脸不爽地背过身嗤道:“哼,这个臭神棍啊,跟我讲他的生死但看天意,只留了一个日期,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何种日期?”
    “十九天。”
    “十九天?”
    赭杉军与翠山行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片刻之后,赭杉军当机立断:“事关重大,必须回转中原继续调查。”
    “你可有线索?”
    “先与素还真一谈,之后吾欲进入玄宗总坛详加调查,包括苍的元神下落,一并探究。”
    灵蛊山外,尹秋君、羽人非獍把守山门,不准任何人闯入,克制着出手的分寸,只伤不杀,但来者源源不绝,又都是普通江湖浪客,或深受魔祸之害的门派遗孤,群人群力,理智渐失,得寸进尺,一度险险爆发不可控制的冲突;同时山内躺尸的风千雪生息渐若,躯体竟生虚化之象,墨尘音殚精竭虑,以自身道元强行为她续命,不敢有半点分心。
    直至一人一枪强势闯入,枪气横扫千夫,余威激起狂澜,一夫当关,冷冷表态:“燕归人在此,谁敢闯关!”
    “啊啊啊啊啊……是、是燕归人……”
    如雷贯耳的名字,不容进犯的战神之威,让之前叫骂不停步步紧逼的众多武林人士心生胆怯,渐渐势弱。
    “燕壮士收功、收功,大家别冲动、别冲动。各位,在下药师慕少艾。”随行而来的慕少艾将水烟管往腰间一揣,努力端着正经武林栋梁的样子上前规劝:“哎呀呀,同为正道,何必如此逼迫于人?殊不知吾们在此自相残杀,魔界却在暗处笑掉大牙,岂不是正中下怀。”
    先受燕归人气势碾压,换上一个好说话又有公信力的前栋梁,众人脑子已经清醒了几分,但仍不免质疑:“慕少艾,非是吾等不讲道理,但风千雪确实成了魔界输送魔源的工具,再不处理,大家都要倒霉!”
    “是啦是啦,这件事你们安怎说?”
    “对于魔祸,吾等当然是……全力阻止呀。但在想出解决办法之前,不被魔界利用,保存实力,也是应对未来的必要手段。毕竟,即便杀掉风千雪,异度魔界仍有相当的能力侵略苦境,这样说,你们能认同吗?”
    “嗯……也有道理……”
    “还有,一页书、月才子、三教顶峰等人虽未现身,但他们都在关注武林动向,昨日还紧急开会商讨解决之道呢,大家先将心放回肚内,散了吧散了吧~~~~”
    在前武林栋梁连蒙带哄的劝说之下,吃瓜群众们虽有疑问,但终于渐渐散去。
    “真是无知又愚昧。”尹秋君嗤笑一声,看了看沉潜再出的药师,一针见血指出:“听闻梵天尚在东瀛,月才子藏龙,三教顶峰行踪不明,真正碰头开过会了?”
    “哎呀呀,别揭穿嘛。”慕少艾拿出水烟管吸了一口,喷云吐雾道:“如今素贤人因叶小钗之事风评被害,搬他出来只会引发激愤,借一下各位高人高高人的名号刚好,反正也是免费的,不用白不用。”
    “不愧是曾经的正道领袖,扯虎皮做大旗,玩得漂亮。”尹秋君紧绷的情绪稍微缓和,重新化出羽扇。
    “桥主谬赞了。闲话不提,千雪情况如何?”慕少艾刚问完,便敲着额头吐槽:“哎,感觉牵涉到她,吾这句问话越来越频繁,真是让人操碎了心。”
    尹秋君皱了皱眉,纠结的眉型看起来更加纠结:“如你所想,不是什么令人欣慰的情况。身体虚化,代表她的元神与意识在无垠之界越陷越深,况且输送魔源对凡躯亦是极大负担,持续时间越长,受到的残害越沉重。”
    “还未找到缓解措施吗?”
    与羽人和燕归人示意之后,两人边聊边朝灵蛊山内前行,远处两道人影风尘仆仆狂奔而至。
    “药师!”
    听到呼喊,慕少艾应声回头,定睛一看,却是有过几面之缘的翠山行与一名陌生少年背着一位红衫道者匆匆而来。
    “嗯?!”尹秋君眉角一挑,直接化光来到翠山行面前:“发生何事?”
    “稍后再议,救人要紧。药师!”
    “哎呀,这位道长伤得不轻。”慕少艾上前为昏迷的赭杉军探查伤情,略作沉吟后,掏出药丹喂他服下,并让众人退后:“他体内有一道特殊剑气,轻动或将危及生命。吾将之引出体外,桥主,羽仔,请你们配合。”
    言罢,慕少艾立即以水烟管连击赭杉军数处穴位,引导剑气自他上臂与肩胛四个气穴透出,狠厉的剑气离体刹那,以速度闻名的六翼刀气及诡谲多变的云天剑气同时施为,将之斩破,慕少艾这才为赭杉军缝合伤口、疏通血脉。
    “你是被谁所伤?”尹秋君了解伏婴师的能为,故而倍感疑惑:“而且看你的伤势,明显是遭人暗算。”
    “吾与素还真会面之后,欲回总坛查阅典籍,在藏经阁之内意外探得苍的灵识气息,追踪而去,回转之刻突遭攻击。”
    “知晓总坛入口与进入途径的,唯有玄宗门人,此事蹊跷。”
    翠山行面色不虞,尹秋君听出他言外之意,冷哼一声:“逆反封印解开之时,总坛遭夜重生炸毁,阵法机关损毁严重,魔界亦非泛泛之辈,或许早有布局。你若怀疑,吾只有一句——请便。”
    慕少艾赶紧打哈哈圆场:“哎呀呀,好了好了,站在山门讲话不累吗?好歹让药师吾入内看一下千雪小妹的状况啊。”
    谈起正事,几位玄宗门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稍缓,一同进入灵蛊山。
    慕少艾先行检查风千雪身体状况,赭杉军随后探索她之灵识,同感情况棘手。
    墨尘音一言道破众人的担忧:“以凡躯引神力,即便是她,也要承受极大的负担,何况灵识遭到深锁,想要助她,更重要的是——她必须自行突破束缚。”
    慕少艾不解道:“照诸位所言,难道她无法挣脱出生之地?”
    “别说挣脱,稍有不慎,或许回归本源,彻底魂飞魄散也很有可能。”
    “那要如何才能挣脱?”
    尹秋君压抑着焦躁摇了摇扇子:“不知道——这就是最麻烦的部分。毕竟,那处所在并非人类所能触及的地方。”
    “嗯……听起来头都疼。这位红彤彤的道长,想必就是奇峰道眉赭杉军,不知与素贤人会面可有谈出什么结果?”
    “无罪之人魂魄被夺之前,曾留下提示。一个日期——十九天。”
    “十九天?何意?”
    “据吾与素还真分析,邪录开启后,神州支柱将是魔界目标。目前邪录上半册之中第一处神州支柱地点已被魔界所得,下半册所提及的三大奇书各自记载剩下的支柱地点,今后这三本书将会是苦境与魔界争夺的焦点。但魔界却提前利用千雪输送魔源,素还真猜测,‘十九天’,或是预言支柱倾倒之日,又或是魔源输送所需的时间期限。”
    “十九天……嗯……如今已过去三日,若真是后者,那每过一日,千雪的危机就加重数分,直至躯体彻底崩毁,或灵识完全消散。”意识到紧迫性与严重性,墨尘音面色愈沉。
    “啧,麻烦啊。”尹秋君紧了紧手中羽扇,转身大步流星离开:“墨尘音,吾去找寻解决方案,此地交你们。”
    冷峰残月之上,寰宇奇藏在寂寞侯墓前放上一壶清茶,无言望向天际那道非虚非实的灵能。
    已过三日,不知到了何种程度。
    “吾猜测你必会在此。”悬桥之主步履匆匆,直言主题:“你可有线索?”
    “矗理原大战之前,吾与寂寞侯曾与清香白莲会晤,勉强达成一半的共识。既是灵识之事,吾以为识界或许会有突破的契机,只看素还真如何决断。”
    “识界吗……但,要解决的不仅仅是让灵识回归,更需阻断魔源输送,否则如此消耗下去,她的躯体也会毁掉。”
    “魔神的力量,是通过天穹寸寸压迫渗透,若能阻止苍穹崩裂,是否能阻断魔源,吾正在盘算之中。”
    尹秋君想起素还真之前提起神女岛,便将信息吐露:“补天吗?素还真已让屈世途与四非凡人寻访神女岛。”
    寰宇奇藏眼前倏然一亮,赞叹道:“不愧是中原第一人,看来他已有腹案。上古传说,娲皇炼五色石补天,斩鳌足支撑四方,如今天将崩,神柱断也近在眼前,或许神女岛确实有一线希望。”
    尹秋君一怔:“你如何得知神柱之事?”
    “哈……因为素还真在魔界亦有暗桩啊。他已经暗中与吾联系,近期或许会送来有价值的消息。”寰宇奇藏化出羽扇,由衷赞叹:“素还真,若为敌人,真是可怕。”
    尹秋君一时无言,竟对当初成功暗算日月才子之事感到有些侥幸。
    两人正欲离开,问墨的丹青画卷飞至,铺陈于寰宇奇藏面前,上书四字:“暗棋有动。”
    “哈,说什么来什么。桥主,可要随吾一同会会这位魔界暗桩?”
    尹秋君自然从善如流,于是两人同往露城方向进发。
    ……
    灼热的火焰魔城,空旷的火焰魔城。
    遭受七佛灭罪真言侵袭,吞佛童子曾一度记忆丧失,后有幸一睹《戒神宝典》,如今倒也慢慢恢复了些许回忆片段,破碎凌乱却鲜明深刻。
    魔,是什么?
    魔,追求何物?
    魔,将归于何处?
    昔日同僚与主君,或身亡,或转变,眼前,还是自己熟悉与认同的异度魔界吗?
    战神默默迈出脚步,他心知每一步都会带来杀身之祸,但仍是步履沉稳,从容不迫,步步远离。
    直至——银邪带着紫色雷电汹汹而至,拦截前路。
    “吞佛童子,你果然背叛魔界!”奉命监视的银鍠黥武虽已有心理准备,仍难免愕然愤怒,声声质疑:“为什么?!”
    “背叛吗?或许应该换一个说法。”吞佛童子缓缓举起朱厌:“只是做回自己。”
    “做回自己,就要背叛主君与故土?!”银鍠黥武怒而起势出招:“那吾今日就替朱皇清理门户!”
    “请。”
    魔火延烧,红莲绽放,吞佛童子沉静应战。
    曾是彼此竞争的老对手,招式功体皆了然于心,黥武虽有心再争高下,力挫吞佛,但一时难以取得胜机。
    反观吞佛童子,游刃有余,接招同时尚在思考如何尽快摆脱,倏然在错身而过的瞬间轻声细语:“汝可知,汝之生母碧女因何而死?”
    黥武一怔,随即明白此乃吞佛惯用的伎俩,攻势愈猛,不让这心机魔人有机可乘。
    然而密集的攻势仍未打乱吞佛童子滴水不漏的防守,惜字如金的口中不断吐出让人心神动摇的话语——
    “吾曾详阅《戒神宝典》。”
    “汝母碧女,曾为魔界女将,能为仅在华颜无道之下。”
    “她驻守神无道,后因失子之痛出走魔界,被玄宗所擒。”
    “汝父银鍠玄影,为防其走漏消息……下令格杀。”
    “执行者,是伏婴师。”
    “神无道自此,交由别见狂华驻守。”
    交错的身影,变化的攻势,银鍠黥武竭力想要忽视吞佛童子的挑拨,但心底已渐起波澜,破绽稍露瞬间,朱厌剑透体而过!
    “傻黥武,汝被骗了。”吞佛拔出朱厌,在黥武耳边轻吐一句:“汝被骗了太久太久。”
    随即,感应到魔城方向迅速追来的朱皇气息,吞佛童子转身预备再战,夜幕中两道身影掠过,将他与银鍠黥武一同带走。
    “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到了安全的地方,尹秋君卸下伪装,施展玄门秘术,以道元掩盖吞佛与黥武的气息,面上仍有难以置信。
    “哈,吾亦惊讶。吞佛童子,竟然是你。”
    寰宇奇藏心情更是复杂,讶异,更有些幸灾乐祸——堂堂魔界当代战神,有名的工作狂心机魔,竟是素还真的暗棋,真真讽刺。
    吞佛童子不以为意,缓缓道:“第一个神州支柱,极封灵地。”
    言罢,他看了看奄奄一息的黥武,问:“汝等要如何处置他?”
    尹秋君冷冷一笑:“异度朱皇的宝贝儿子,用来做人质不知道是否管用,姑且一试吧。”
    吞佛给了两人一个客观评价:“银鍠黥武意志坚定,非是易于之辈。”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寰宇奇藏转而询问:“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回异度魔界。”
    “哦?!”两人再度惊讶:“事已至此,难道你认为自己还能瞒过银鍠朱武?”
    “哈……请。”
    吞佛不予解释,略欠了欠身,径直离开。
    “看不透的魔人,难缠人物。”
    尹秋君默默目送他的背影,以玄宗老对手的身份对吞佛童子做出了最后评价。
    女娲天命五百年轮转一次,自梅神官白璇玑继承女娲神力,早已封闭神女岛远世而去,此番问天谴与四非凡人等人本是抱着碰运气的心情前去寻访,不料仙灵地界竟已重新现世,且有枫神官恭候在外。
    “二岛主,四岛主,娘娘让吾在此等候多时。”
    “哎呀,这算是心有灵犀吗?”四非凡人八卦之心发作,脱口而出却又自感失言,讪讪地补救道:“咳,难道娘娘已经知晓神州浩劫?”
    这补救太过生硬,惹得屈世途都替他感到尴尬,摸着胡子不吭声。
    “三位请入内。”
    枫神官并不多言,引三人进入仙灵地界。
    昔日两位神之女皆因尘缘难断,作为候补的梅神官毅然决定继承女娲之力,成为新一任领导者。
    自承重任,她第一次与地狱岛众人相见,已是陌生又熟悉的面容:“诸位久见了。中原之事,吾已有所知,故提早做下准备。”
    “娘娘有心。”看着变了容貌的梅神官,问天谴一时稍显怔忪,旋即恢复如常,直言正事:“不知娘娘有何应对之策。”
    “殷族代代皆有补天传说,吾令各位神官查阅典籍,已探知方法与要素。日前已拜托皇甫定涛以五色灵石打造神器,但还需在魔源引流之处建造补天台,详情听说……”
    发明创造之事,向来是技术宅屈世途的活儿,他听得十分仔细,很快脑中已经有腹稿,连连点头表示明白。
    “除此之外,补天之时尚需周天四方印护持,此点吾尚无头绪。”
    “周天四方……嗯……”四非凡人歪着脑袋想了半天,灵光一闪道:“也许可以考虑玄宗四奇,当日矗理原一战,吾看他们四人的修为与功体皆不凡,且十分互补。”
    “嗯,这件事就请你们筹备。时间紧迫,补天之举难以掩人耳目,魔界必会设法破坏,必须有人阻拦魔界。”
    问天谴立即表态:“娘娘专心补天之计,吾等会全力护持。”
    “好。”
    三人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风飞沙与皇甫定涛来到娘娘身边,面上皆是深深担忧:“娘娘,你真决定要前去补天?你承接神力不久,还需休养啊……”
    “苍生受难,责无旁贷,吾意已决。”
    女娲娘娘转身,将体内神力分出一缕,投入娲灵池:“吾将这点神力留存于此,你们要好好保护,待其壮大,五百年后,新的天命者出现,可延续神女岛传承。”
    “娘娘……”
    风飞沙语调略哽。
    “皇甫定涛,神器炼化之事,进行得如何?”
    “已在炼化之中,七天后便可功成。”
    “很好。”
    娘娘转身,凝视着娲灵池,水面上印出的是熟悉的面孔,却非她本来容貌。
    ……既已担下重任,当放下昔日种种。
    极其短暂的回忆停止,她默默看着水面上幻想的白璇玑之貌,重新变回女娲尊容。
    ……
    素还真独自行走荒野。
    叶小钗已不辞而别,莫召奴亦累极归隐,如今,他肩上重担沉沉。
    想起识界之行,玄貘不容置疑的言辞,他开始盘算,要如何增加中原的筹码,让苦境从前所未有的天罚中逃出生天。
    想着想着,思绪便远了。
    并非心无挂碍,并非轻信于人。
    只是多年来,目睹,经历,承受,风雨兼程,血泪满途,他深知此刻自己需要作出关键抉择。
    “素还真,你切莫忘记。”心底有一个声音,如同回荡在耳畔:“你切莫忘记,正义这条路上,有多少先贤的骨骸深埋于此?又有多少至亲的恩义割舍于此?涉足至此,已无回头之路,一朝狼烟未尽,此路无尽前行。”
    迈出的脚步,依然从容,随后——更加坚定。
    无垠之界,混沌之世。
    风千雪能察觉体力的快速流逝,也意识到这样下去只有消亡。
    但每当她迈开步子,总会被洪流干扰,有人反复说着“你是盗贼”“你是骗子”——是啊,她强占了别人的魂魄和身体,让自己成了人,却又不算人。
    那我算什么?
    心有迷惘,自生阻碍。
    她不是不知道,但揭开的真相确实给了她太大冲击。
    时空洪流之中流转着无数破碎的画面,似真似幻,包罗万象,令人神魂错乱。
    她时而看到昔日道境发生的道魔大战,时而看到苦境诸番浩劫;时而置身现代化都市,时而置身神魔妖鬼之间……
    倏然间,眼前一幕让她惊心动魄。
    羽人非獍坠落深渊,被地底熔岩吞噬。
    墨尘音琴剑俱断,死守阵地,血染黄沙。
    尹秋君长发披散,胸口被一戟贯穿,颓然倒地。
    翠山行道扇坠地,琵琶碎裂。
    慕少艾银发染血,遭魔火焚身。
    奈落之夜宵,遭无边魔能袭击,退化为水银原身,意识消散。
    还有似曾相识的红衣道者,六弦之首,断雁西风……
    个个惨烈而死,触目惊心。
    风千雪感到窒碍的胸口更添重负,呼吸愈发困难,连喘气都快要做不到——为什么?发生何事?!
    如同闇夜溺水的无能为力,她拼命挣扎却越来越往下沉,身边没有任何可以借力之物,手脚都似被柔软冰冷的绸布缠住……
    呜……
    黑暗像是被打碎的墨源,源源不断涌上,试图将她淹没。
    不——不能这样——
    察觉思维也开始变得混沌,她咬着牙,在一片漆黑中强睁双眼,勉强于指尖凝出一点元力,恶狠狠地戳向眉间,戳得眼冒金星,痛不堪言,倏然,一柄拂尘,险而又险缠在她腕上,阻止了没有尽头的下坠。
    随即,那拂尘将她拉着,费力的,一点一点的,拽出黑暗。
    脱离的瞬间,她仿佛听到了压抑的闷咳之声。
    “你……你是谁?”
    “别问吾是谁。告诉吾,你想回去吗?”
    风千雪怔了怔,眼框忽然有些刺痛,咬了咬牙,一字一顿地回答:“想。”
    “即便是一切真相大白,还是想要回去?”
    “回去。为什么不回去?”风千雪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语调,却控制不住眼中热流一滴滴顺着脸颊飞溅而下:“就算谁都不认我,也要回去!”
    她不知道,自己说完这番话,已是浑身颤抖。
    “甚好。”
    眼前的黑暗突然散去数分,一名身着紫袍衣衫的道者出现在她面前,却是神形几乎快要消散之态。
    “吾助你回去。但你之归途,随时都有魂飞魄散的危险。”
    “已经决定了,再难也要回去。”
    “随吾来。”道者微微垂眸,神态气度与六弦之首有几分相似,伸出一只手,示意她跟上:“时间不多了。”
    修行玄宗术法已有年头,风千雪约略看出这位道者的状况,犹豫着,缓缓伸出自己的手,握住他微凉的大手。
    “你……到底是谁?”
    “轮回往生道上,吾们曾见过。”
    “轮回……”风千雪的疑问戛然而止。
    她想起了,那次短暂往生道之旅,自己的魂体似乎也是被人以拂尘抽回了神刀天泣之内。难道……
    “你、您……”
    出口的称谓已不自觉换成了敬语。
    对方头也不回,仿佛要与时间赛跑,努力前行,每走一步,身上的神光便微弱一分,半晌,他才极淡地回应道:“你可称吾‘宗主’。”
    风千雪愕然抬头,看着眼前道者的灵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沙化,崩解,飞散。
    意识之中,只剩下一个声音,声嘶力竭呼喊着——
    回去。
    回去!
    回去!!!
    ※※※※※※※※※※※※※※※※※※※※
    暌违已久的旗木八千流再现尘寰!
    道友们来一发!2333
    好吧这章写的我无比销魂,码完字眼前忽然一黑……盯着屏幕码字看剧看口白,我得找找眼药水→_→
    我知道这章妹子戏份少,不过不用全景式写法,后面几章交代不清楚→_→
    以及宗主自报身份的时候我脑子里冒出来的是“吾乃玄宗宗主道无余”,然后想起自己之前写的宗主是“身穿紫袍满头银发”所以就23333333
    然后一哥这段经典语录也提前上戏了。
    啊,虽然早期腹黑冷酷,近期走偶像路线,但是这样的一哥,如何忍心黑他啊→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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