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中剑盘坐于傲峰十三巅极寒的风雪之中,浑身染霜。
    宵困惑地注视着他不动的身形,欲言又止来回转了几圈,方才开口询问:“自你从魔界一战归来之后,就一直在此沉思。”
    “吾在体会极限,更在体会——何谓最重要。”萧中剑终于起身,眺望阴沉云端:“走在武林道上的人,是家人,是朋友,哪一种才是能让自己抛开一切的第一?”
    宵想了想,答道:“嗯……因人而异吧。”
    “命运,才是最令人难以捉摸。”
    这回宵干脆地表达了自己对蜀道行之后最强武痴传人纠结心情的不懂:“我不是很能理解。”
    萧中剑一叹:“这又是一种失志的心情了。”
    “因为你的朋友兄弟吗?”
    “兄弟、朋友,皆入魔界,这是苍天的安排或是考验?救,能力足够吗?不救,怎有可能割舍情感?但这皆是强迫。”
    宵眨眨眼睛跟上萧中剑脚步:“也许我认为这是自己的问题。因为入不入魔,都是自己的选择;做什么事情,也是自己的选择。”
    “啪、啪、啪”,鼓掌声随着轻细的脚步声从雪幕中传来:“想不到奈落之夜宵已将人类的问题看得比人类自己还通透。”
    “嗯?是你,暮云岫。”宵分辨出来人身份,迷惘的眼神一下子亮起来,染上自己也懵懂未觉的欢喜,好像关在幼儿园里的小朋友看到家长一般。
    “哎呀,正是吾啊!来来来,这一次吾有记得带手信。”暮云岫刷一下收起折扇,将手中用内力保温的奶黄包与水晶虾饺扔给宵:“冰天雪地荒山野岭,还需多多改善伙食。”
    宵低头看着怀里热乎乎的糕点袋,暮云岫趁此时摸了摸下巴,视线转向萧中剑:“空谷兄,与银鍠朱武一战,可有彻底放下迷惘?”
    “万事不能强求。”
    “唉,依吾看,你似乎将大好光阴过多浪费在迷惘纠结中了。这算是武痴传人的共性吗?哈。”
    “解开迷惘的方式,就是照着心去做。吾的心里说着该救,那么我就必须不负自己的意念。人,最怕的就是后悔。”
    “原来想通了,恭喜恭喜。不过银鍠朱武一代情圣,现在满心只有老婆,你这名‘挚友’要想争取一点改变的可能性,付出的代价恐怕超乎所想。”
    “或许我无法改变朋友与兄弟的命运,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为他们斩断罪孽。”
    “哇,一通百通这是安怎?”暮云岫暗忖武痴煞费苦心传下来的道理地球人都知道,这人之前早干嘛去了:“斩断罪孽啊……先来面对实际的问题吧。魔界派出你的兄弟与吞佛童子大肆屠杀分散在苦境的玄宗门人,你可有打算?”
    “一次一次阻止,直到他放弃。”
    暮云岫无奈翻眼望天,摊手耸肩:“效率太低了!银鍠朱武完全拜倒在九祸女后石榴裙下还处于亢奋状态,我们姑且不提;你的兄弟还是能抢救一下。吾这边有两个方案,保守治疗跟一次性手术,空谷兄选一种如何?”
    “嗯?”
    在萧中剑呆然的反应中,暮云岫悠哉游哉说完自己的计划,最后以扇掩面:“空谷兄,有听过一个武林名段子嘛?”
    再度沉浸在纠结中的萧中剑下意识接了一句:“……什么?”
    “你的朋友被人洗脑要安怎办?——拖回去,再洗回来!”暮云岫咧嘴而笑,露出两瓣虎牙,好不奸诈:“一劳永逸,真的可以有。空谷兄,别犹豫别迟疑,配合吾吧~~~”
    ……
    月漩涡身形如同鬼魅,轻松混入暗夜中沉寂的道观。
    连日拔除苦境玄宗残部三个据点,依然未能逼出六弦四奇,甚至连碧霞君等残存的精锐也不见踪迹,好似受到统一指示,默契地人间蒸发。
    月漩涡绕开观中夜巡道子,冷眼观察人员布防,冷不丁听到有人唤“三弟”,心中一惊,暗道:“是我多疑?”
    却听周围忽而一阵凌乱之声,道子们纷纷作鸟兽散,一道久违身影在庭院中与他互为对峙。
    “萧中剑,你想破坏吗?”
    “吾已请玄宗人马撤离了。三弟,我不会让你再杀人。”
    “阻止我,只有死!”
    月漩涡取出腾月剑摆开架势。
    “你又真正愿意杀人吗,三弟?”
    “这个问题,我就杀你作为回答!”
    话语落,兄弟再启战端,剑掌激突;天际冷月逐渐光华耀目,沛然道气缓缓流溢,手持朱厌正欲追杀玄宗道子的吞佛童子脚步迟疑了。
    下一瞬,太极影稳然笼罩整个道观,足下八卦变化无穷,不知不觉间将众魔将与魔兵互相隔绝,吞佛童子、月漩涡,纷纷落入阵中阵!
    道观之外,前来监视的伏婴师见状欲动,却在转念之间松开掐捏咒诀的手指。
    “玄宗总算有人按捺不住出手了。奇门八卦阵……会有这么简单吗?哈。主君身边,不可存在多情的病毒啊,月漩涡补剑缺,究竟关系为何?月漩涡之心又是怎样?这一阵,将一箭双雕。哼哼哼……”
    暮云岫堵住吞佛童子去路,不断出招牵制,确定小道子们离得远了,方才专心攻击。
    “奇门八卦阵并不难破,汝真能阻止吾?”吞佛不疾不徐,朱厌剑身斜指:“除非让汝背后玄宗之人出面。”
    奇门阵中阵对魔体有干扰作用,吞佛童子暂时无法探查设阵之人所在,也就未将暮云岫与玄宗联系起来考虑。
    大喇喇出现在敌人面前的阵眼暮云岫摆了摆手:“耶,这样多不好,答应帮忙岂能拆台?只不过,你的对手,可不是吾哦……”
    话语未尽,空间扭转,从长生殿偷师而得、经过尹秋君改良升级的映心咒术启动,吞佛童子凝神之间,面前竟然出现了主君银鍠朱武。
    映心咒术,映照内心,朱皇幻影一抬眸,浓烈杀气扑面而来:“吞佛童子,为你的反叛之举作一个解释吧!”
    吞佛童子不见一丝惊疑,意味深长地低吟道:“哦——?”
    ……另一方面,月漩涡与萧中剑激战正酣,一者意在逼杀,一方意在劝解,局势一面倒之时,萧中剑身形陡转,一道太极影直接拍到月漩涡脑门儿上,随后一股添加了可以迷倒两头雷狼兽的迷烟兜头而喷,月漩涡还没来得及反应已面朝下呈大字型软倒,暗色大斗篷铺展开,像一滩化掉的巧克力。
    萧中剑向来缺乏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然后迅速将月漩涡打包带走。
    眼见血压飙升的补剑缺飞奔而来,伏婴师所思已得印证,便施咒破开奇门八卦阵,眼前已是人去楼空,只剩吞佛童子背对二人站在原地一脸深思。
    “你阿嬷咧,迟了一步?嗯?!”补剑缺暗暗骂了两句娘,却在看到吞佛童子后背时开始面部肌肉抽搐;伏婴师亦是沉默了十秒钟。
    魔界劳模当代战神背后贴了张小纸条,白纸黑字写得分明:吾乃朱皇私生子,求认祖归宗。
    “……”
    清扫战场、查看损失完毕,发现战场上埋下迷香毒烟无数,三面灌注了道力的阴阳镜对准吞佛童子之前战斗的地方,月光折射光影迷离……
    鬼族大殿中,听完汇报的银鍠朱武陷入面瘫状态。
    补剑缺推着眼镜嘴角一抽一抽:“军师啊,这种手段,你想到玄宗哪一个?”
    “紫荆衣。”伏婴师下意识回答了,但又自己否定了这一猜想:“紫荆衣不可能如此幼稚。”
    被造谣当事人之一.吞佛童子一脸淡定。
    被造谣当事人之二.银鍠朱武表示他膝盖好痛……
    暮云岫蹲在睡得天昏地暗的月漩涡身边,手拿小本奋笔疾书,口中念念有词。
    “半人半魔,血狼之眼,身法奇快,可使用夜鬼咒……”
    “你在写什么?”
    萧中剑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做笔记。”暮云岫一拂袖,迷你狼毫笔与小本尽皆隐去,随后他一手按在眉心深沉地呢喃:“数据收集完毕。”
    “……”萧中剑表示自己跟不上这位儒门好学生的思路。
    暮云岫将迷烟解药递给萧中剑,起身道:“解药服下片刻他便可清醒。吾先离开了,祝你早日感化你那位有异性没人性的挚友。”
    与萧中剑分道扬镳之后,暮云岫心情很好地掏出小本看笔记。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好学生就该多多做功课,这小本可是某人在久远之前为防变故留一手所收集和珍藏的异度魔将资料小抄版,用来作弊挖八卦真是再合适不过,譬如迷倒雷狼兽的迷烟品种及分量就记载得很准确。
    一路看得正嗨皮,倏然前方煞星拦路。
    蓝毛羽扇油光水滑,炫目紫晶闪闪发光,浓烈云气已将前路退路统统堵死。
    暮云岫头皮一紧,低声哀嚎:“被抓包了,惨——!”
    “你敢跑给吾试试看。”
    一句话,成功迫使他定在原地。
    蓝衣人绕着他参观一圈整,羽扇遮了半张脸,森森的利眼似笑非笑:“知道你胆大,倒是不知你胆大到这种程度。”
    “哈……哈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装模作样可以省起来了。凝神聚体,也不是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招数。”
    “呵呵……”
    呵了半声,已被羽扇抽了个踉跄。
    蓝衣人拿眼角看了他一眼:“这化体不错,方便动手。”
    “哎——?!桥主冷静啊!!!”
    龙威宫内,六祸苍龙与三口组正为素还真伤势着急。
    与叶小钗交手所受的外伤已得到医治,却不知何故令素还真至今昏迷不醒。眼下中原局势危如累卵,他这一倒,无疑雪上加霜。
    闻讯而来探望素还真的暮云岫以扇掩面在护卫引领下进入房间,便听三口组争执应如何救治素还真。
    业途灵一脸“我有主意我有灵感”求表现的表情:“大仔,我可以讲话吗?”
    秦假仙没好气地嚷嚷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得到老大首肯,业途灵神神秘秘道:“大仔,你们没感觉素还真的状况有一点点的熟悉熟悉吗?”
    “你别讲玄机门的事情了,这次情况根本不一样!”
    “不是啦,我说的是、跟六祸苍龙上次昏迷的状况……”
    荫尸人蹦上前来:“我知,是跟鬼夜母那只母老虎相咬昏迷那次。”
    秦假仙茅塞顿开:“对哦,还有上次千流影找的那位高人——墨尘音!上次就是他指点田乔仔将你救醒,说不定也能救素还真。”
    暮云岫心念一动,加入谈话:“没错,墨尘音修为高深,素还真既是受魔气所扰,玄宗道术该有解决之法。”
    “嗯……”六祸苍龙转头看着他:“阁下是?”
    “惊鸿掠影.暮云岫。”
    “原来是暮少侠,上次魔城一战许久不见。莫非你与墨尘音相识?”
    “曾与素还真同行进入青梗冷峰,有一面之缘。”
    “咦,这位暮少侠,来到龙威宫,遮头盖脸是做啥?”秦假仙好奇地凑上来:“没听过的名号,不会是魔界奸细吧?”
    暮云岫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你才是,你全家都是。”
    “哇——这么呛,我老秦就不信邪了!老小,给我上!”
    不待六祸苍龙阻止,三口组一拥而上,暮云岫拳打脚踢将三人揍飞,却也无法再用折扇遮挡面部,在场众人都看清了他鼻青脸肿无比凄惨的现状。
    秦假仙都看不下去地摇摇头:“哎哟,这是被谁打的,惨就一个字。”
    “与你们无关。”暮云岫破罐破摔地直面六祸苍龙:“教主,不如让吾带素还真前往青梗冷峰求救。”
    “嗯。”六祸苍龙沉吟片刻:“吾儿千流影尚在冷峰,上次相救之恩未及感谢,吾也走一趟吧。”
    “哦,”暮云岫眼珠一转:“也好。”
    二人当即带着素还真进入青梗冷峰。
    能熊在暗处观察,暮云岫却想起七七血咒之事。
    至亲血劫,他并不陌生,但并非每一个人都有化劫的好运,不知墨尘音准备如何处理六祸苍龙与千流影的隐忧。
    乾坤法阵已有所变化,看来又经历一番改动;暮云岫不动声色,静待望天古舍琴声指引,阵法打开缺口,地势幻化,二人已身处望天古舍。
    “凝空心,法常在,道魔消长扰纷纷。百体流形,唯灭动心,十指道弦洗世尘。”
    拨弦的蓝衣道者淡然化去墨曲:“欢迎六祸教主亲临望天古舍。嗯……?”
    墨尘音客套一句,转眼却看见跟在六祸苍龙身边满脸青紫瘀伤的青年,不由一愣。
    暮云岫别开脸咳了一声:“拨弦道曲,暮云岫又来叨扰了。”
    不难看出对方明显是刚刚才挨了一顿胖揍,墨尘音看着他面上伤痕若有所思,却也未曾多问,只是关心道:“你的伤势……无恙乎?”
    “皮外伤、皮外伤,不要紧、不要紧。”暮云岫恨不得把脸埋入雪堆,赶紧闪一边吹冷风,降低存在感。
    六祸苍龙与墨尘音交流了一番素贤人现状以及意识空间之事,墨尘音有意引他与赭杉军一见,六祸苍龙忽然问道:“吾儿千流影,是否还在此地?”
    暮云岫飞快扭头看着墨尘音,墨道长面色不改心不跳地答道:“不瞒教主,吾有事请千流影代办,目前他不在古舍当中。”
    “嗯……吾儿何时能回?”
    “来日方长,教主何必急于一时?且随吾来吧。”
    六祸苍龙点点头:“吾明白了,请阁下带路。”
    暮云岫自觉道:“吾在此地静候。”
    “无妨,请暮少侠也一同前往。”
    暮云岫想起尹秋君之前冷冷撂下的一句“吾管不了你,自有你的师尊来管教”,不禁一抖,心有戚戚焉,慢吞吞跟在墨尘音身后,进入混沌岩池。
    “赭杉,吾为你带麻烦来了。”
    暮云岫捂着肿起来的半边脸眯眼观察,发现赭杉军身上魔气已消除大半,看来闇族魔女的医治确然有效。
    赭杉军与六祸苍龙讨论意识之境,末了六祸苍龙请墨尘音向儿子转达“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意思便欲离开,暮云岫赶紧厚着脸皮小碎步跑上前:“墨道长,吾尚有魔界之事欲向你们请教,可否容吾盘亘数日?”
    赭杉军的注意力这才转移到他身上,看清他一副被人打得满脸桃花开的样子,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墨尘音倒是爽快地应下来。
    待六祸苍龙前脚离开,暮云岫赶紧将魔将逼杀苦境玄宗残部以及遣派探子寻人的消息逐一道来。
    “吾不知魔界究竟在找何人,只知他们正沿着海岸寻找……还有,月漩涡虽被萧中剑所擒,但魔界仍有战将,或许还会持续进行杀戮。”
    墨尘音握紧拂尘,眉眼含怒:“魔人为逼吾等现身,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赭杉军也忧心忡忡:“邪录感应越行激烈,唉……”
    “又叹气了。我们先前的约定,你忘记了吗?”墨尘音情绪稍平,却略有警告之意:“好友,吾请你好好回想,别让吾拿出白纸笔墨给你签字,徒惹他人见笑。”
    哦,还有什么秘密约定?这些年来的抚养费么?
    暮云岫站在旁边作看热闹状,赭杉军露出一丝窘迫的神色:“墨尘音……”
    “什么都不用说,吾就当你忘却了,再重申一次内容。”墨尘音说着便放大了音量:“赭杉军深受魔咒所苦,在未痊愈之前,不得干涉武林之事。”
    “……好友还真是谨记在心。”
    目睹赭杉军被堵得没话说,暮云岫忍不住埋头闷笑,双肩微微抽动。
    墨尘音瞥了他一眼,神态自若:“当然。你放心,只要确定你的身病与心病痊愈到一个程度,墨尘音自会去完成该做的约定。”
    “咳咳。”暮云岫觉得自己不该再听下去,便举手示意:“两位道长,吾先回望天古舍,你们慢聊。”
    “请。”
    待她离开,赭杉军还不无担忧地说:“好友,异度魔界非是你孤身可敌。”
    “谁说吾是孤身一人?”墨尘音显得神采奕奕:“只要这世上还有一人肯挺身对抗魔界,那此人便是吾之战友,这样吾还能算是孤单吗?”
    “你明白吾的意思。”
    “相信你也明白墨尘音的意思,还有——方才那位少侠,难道就没让你想起什么往事?如果他与吾所思考的方向相同,那么吾更非孤身一人。”
    “嗯……”
    “不必故作不知,这种拳法,武学位列四奇之冠的赭杉军必不会忘记。”
    “好友,切莫考验一名不可情绪波动之人。”
    “身病有医,心病难愈。赭杉,待你真正肯正视自己的内心,吾才能放心。嗯……望天古舍有一名需要心灵导师的人回来了,墨尘音就先告辞。”
    墨尘音一甩拂尘,化光往望天古舍而去。
    暮云岫那满脸伤痕,还真是似曾相似。唔——不就是年少时某人经常用来打某人的拳法吗?
    尚还懵懂不知自己已被变相卖了的暮云岫站在床边嬉皮笑脸,收回自己被咬了一个牙印的手臂:“哟,这就是光之精灵啊,真凶。”
    非恩气鼓鼓地瞪着他:“你是谁?不要你管闲事!”
    “好姐妹闹矛盾,错的一方不该理直气壮啊。”暮云岫掀开窗板看了看外面,非妙情绪低落地坐在石凳上发呆,千流影也跟着发呆。
    绰号“羽人飞一”的紫耀天|朝前太子殿下看起来好像不太擅长处理这种萝莉之间的矛盾啊,只能由他上场了。
    “跟你没关系啦!非恩不要跟你说!”
    非恩干脆捂住耳朵。
    暮云岫无奈摇头,若非他委托幽燕征夫暗中出手,这丫头早死在一剪梅手里了,现在还在这儿使小脾气。
    “光之精灵,请问你今年贵庚?”
    “光之精灵,请问你家属几多?”
    “光之精灵,请问你为何那么蠢?”
    “光之精灵,你不知道魔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吗?为什么要把朋友与亲人的性命随便交给魔人呢?”
    “住口啦——!”
    非恩缩进被窝里,发出低低的抽泣声。
    “呜……非恩、非恩只是想报仇,非恩不甘愿啦……”
    暮云岫拿手指轻戳被窝:“好好,报仇是应该的。但你若连自己都保全不了,别提报仇,只能让关心你的人伤心而已。喏,你的姐妹还在门外,你真正不打算跟她道歉和解?”
    “不要你管,呜呜……”
    门外的非妙垮着双肩,也默默掉下眼泪。
    墨尘音对千流影微微摇摇头,二人挪动脚步,稍离得远了些。
    “就让那个人留在房中妥当吗?”
    “他应无恶意,无妨。”墨尘音顿了顿:“但是非恩的反戈已对非妙造成极大打击,这是她们两人今后必须面对的难题。”
    “被最亲近的人背叛,流影亦曾体会同样的痛苦。”
    “但你不也是从中解脱了吗?”
    紫荆花瓣随风飘落,墨尘音言罢,负手观星,视线悠长。
    他内心总是期待着一个机会,一个渺茫而珍贵的机会——却不知何时会降临。
    现在他预感,也许不会太远。
    暮云岫……无论是何来历,或许能帮助他那不擅言辞又心绪沉重的好友多多少少分担一部分压力。
    如此,墨尘音才能义无反顾。
    “听闻你自请外调是吗?”
    悬骨冥道上错身而过的瞬间,伏婴师开口了。
    滕邪郎神色冷淡,不复昔日嚣狂:“任务在身,留在此做什么?”
    “是为了任务,还是为了你内心的失望?”
    伏婴师意有所指,滕邪郎倏尔冷笑。
    “本大爷所失望的是,我竟然曾将希望寄托在那个人身上!”
    “战神的战力,是魔界必须。”
    滕邪郎不无嘲讽道:“是啊,也只剩下战力了。”
    女后产子身亡,朱武一怒之下吼出“九祸死了我还要儿子做什么”,愤而与补剑缺大打出手,险险毁掉圣魔元胎,令当时在场的滕邪郎彻底心寒。
    看出滕邪郎冷怒外表之下的伤怀,伏婴师紧了紧身上的狐裘,带着暗喻与规劝道:“主君错用了魔之执着。滕邪郎,希望你别步其后尘。”
    “你认为呢?本大爷是鬼族太子,这一点我从来记得清清楚楚。”
    “那吾就放心了。任务进行得如何?”
    “开启混沌之界的两个关键点:一者,异世之魂,二者,在既存空间中开辟空间的奇能。前者有头无序,后者已锁定目标。”
    “既存空间之中开辟空间,难道是……?”
    “造幻师。”
    “袭灭天来败亡之后,她行踪成谜,让魔族魅观一脉调拨人手助你找寻。”
    “明白。”
    ……
    东海之滨,海波浪。
    白衣人赤足立地,感受着温暖的阳光。青草的香气,啾啾的鸟鸣,故土的一草一木,依然如此令人喜悦。
    “你还真是闲。”女子拨弄额前发丝,妩媚的动作,柔婉语调中却难掩焦躁:“整日聆听天语,可曾听闻天语预示的凶兆?”
    “你不该来。”
    “你以为吾想来?”女子垮下随身卧榻,有些神经质地凑到他面前:“魔界在追查你的下落,如今天命扭曲,牵涉混沌之界,吾是不想被卷入其中。”
    “世上有偶然之事,也有必然之事。未来的必然,何妨坦然迎接它的到来。”
    “吾对你的坦然不感兴趣,吾只对异世之魂有兴趣。以你之能,或许能找到它,如果及早根除,或可免去我们的血光之灾。”
    “吾唯一的愿望,也将在必然来临过程中达成,此事吾无能为力。”
    “如月影,你……!”
    女子面露凶煞,却闻少年懒洋洋的语调响起:“喂,那位阿姨,你想做什么?”
    持剑的少年神采飞扬,看似懒散的架势,却蕴藏着不俗的力量。
    女子微微眯起双眼,目中凶光逐渐掩去,魅惑一笑,涂了丹蔻的手指抚过唇边:“哦~~这就是你的愿望,哈……吾了解了。请。”
    斜躺卧榻,化光消失,少年这才松一口气,不满地走近白衣人:“如月影,你这次回来,好像跟了一串的麻烦。”
    “麻烦,也必须回来啊。”
    白衣人清浅一笑,少年无力一歪,靠在树干上扶额:“……你到底瞒着什么?”
    “主人,为何仍不启用朱闻挽月?”
    “棋子要在合适的时间与地点才能正确发挥作用。她对魔界的影响非常有限,有限到几乎微不足道。正因如此,所以更要谨慎安排。”
    “探子回报暮云岫并未将她随时带在身边,这样是否妥当?”
    “无妨。纵然脱胎换骨,她仍然是沉陷在扭曲恨意中无法自拔之人,暮云岫若全然交付信任,才是愚昧。”
    “属下知晓了。”
    寰宇奇藏将手中信件付与一炬:“问墨,你还不打算为吾引荐那个人吗?”
    “嗯?请主人明示。”
    “授意你潜伏幽燕征夫的人,也该现身与吾一谈了吧?”
    “主人?!”
    “不必惺惺作态,一手培养之人,发生何种变化,皆在吾之眼内。”
    问墨垂头不语。
    寰宇奇藏也不再逼迫:“素还真已经倒下,武林暗流汹涌,你背后之人难道真正无动于衷?给你一日的时间,吾要确切的答复。”
    “是。”
    问墨终于应诺,离开明静雅轩,来到早已荒废多时的冷峰残月,点上一炉舒宁熏香,静静等待。
    日渐西斜。
    忽有平缓的声调随风而送——
    “极目冷眼笑苍云,寂寞一生傲天穹。”
    名动天下的诗号,暌违已久的身影,病容如初,神采迥异。
    问墨起身行礼,却非主仆之态,而是一句恭敬的:“先生。”
    “咳咳……寰宇奇藏察觉了?”
    “似乎早有所察。”
    “他既已释出诚意,吾该亲自与他一会。”
    “问墨只有一个疑问。”
    “哦?”
    “作为智者,真能容忍他人窥探内心?识界这潭浑水,一旦涉入,难以脱身。”
    “你该考虑者,是如何避免被识界捕捉。”
    “哈……”问墨一声苦笑:“一点残识,如风中烛火,消散不过旦夕。倒是先生欲以识界为饵,吸引哪一方的大鱼呢?”
    “轩辕不败。”寂寞侯微抬眼,淡然补充:“但也只是环节之一。素还真以及寰宇奇藏的行动与配合,才是关键。”
    寂寞侯又喝了一盏茶,缓缓道:“带吾前去一会幽燕征夫之主吧。”
    ……
    竹帘垂落,毫无规律的落子声,每一下都令人心颤。
    “轩辕不败终生只求一败,未免太过无趣。”寰宇奇藏观视棋局,漫不经心。
    “梵天入东瀛,局势仍在未定。”寂寞侯落下一子:“可惜东瀛亦耗不起。”
    “中原大地,隐匿不出的高手未知凡几,无人可为一统。阁下一心追求天下止武,可有克制东瀛大军之法?”
    “斩首。”
    “寂寞侯之大胆,令吾侧目了。”
    “吾之目标在魔界,不在东瀛。”
    “那么,你想要吾如何配合?”
    寂寞侯低咳两声,蹙眉道:“那要看素还真,肯牺牲到何种程度。”
    问墨守候在竹帘之外,听着内中模糊的交谈声,心中一时迷惘,随即疲惫地闭上双目。
    他本该消散于天地之间。识界之人,只要意识消散,便是死亡。
    ……但是竟在寂寞侯与夏雪河童交易之时,意外穿过空间缝隙被带入苦境,更在寂寞侯一手操纵下附入这副躯体,成为潜伏在寰宇奇藏身边的一颗棋子。
    每一个人都在下着属于自己的一盘棋局,而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别人棋盘上的棋子,有人心甘情愿,有人懵然不觉。
    他摊开手掌,复又握紧。
    好友释云生,但愿吾这一缕残识,能为你略尽绵薄之力。
    ※※※※※※※※※※※※※※※※※※※※
    说实话这一卷真是写得我挺累的,都想放弃了,改剧情太作死。以后果断不写这么长的剧情线啊otz
    自己对比了一下,都觉得后面越写越差,各种口水话各种摘录原剧口白,根本找不到开坑之初那种兴奋的心情了,完全是不能坑掉的意志支持着往下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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