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潮湿的岩洞。
    淅淅沥沥的滴水声中,隐隐传来节奏古怪的鼓鸣,越深入,越摄人心魄。
    到底是没经过风浪的小丫头,楚莹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寒意,怯生生跟在殷芊嫿身后,吞吞吐吐道:“小……小姐,你真要将人放出吗?”
    殷芊嫿鄙夷地白了她一眼,心道真是没志气的婢子,出主意时的胆量到哪里去了:“我连钥匙都偷出来了,你又何必多问?”
    “若是被老爷知道,后果不堪设想啊……”
    “不准用爹亲来吓唬我!既然决心放人,就断无回头之理!”
    虽也有些害怕,殷芊嫿还是毅然进入幽深的牢狱。
    特制的牢笼阴影中,一道人影盘腿而坐,心不在焉敲打着手中石耗鼓:“小娃儿,敢再次踏入此地,胆量不小。”
    “你知道我来过?”
    “女人家刺鼻的香味,最是恶心。”
    “哼!像你这种蓬头垢面、满身虫臭的人,才是真正恶心!”
    “伶牙俐齿,不怕枉送性命吗?”
    “杀了我,你今生绝无机会踏出诛罚洞!”
    “哦……听你口气,难道要放吾离开?你又有何本事能放吾离开?”
    “爹亲说过,此牢是以特殊的玄铁所制,所以也只能用特殊的钥匙打开。”
    “哈哈哈……爹亲?你是殷末箫的女儿?趣味!殷末箫是吾恨不能血刃之人,而他的女儿却要放吾离开。”
    “爹亲与你之间的恩怨,并不妨碍我与你交易条件。”
    “哦?好个天真的小娃儿。那吾就听听你的希望吧!”
    “我要你替我杀一个人。”
    “杀谁?”
    “沐紫瑛!”
    ……
    极天峰,冰雪千里,寒雾漫漫。
    震耳之鼓,一声一撼,令风中透着一丝诡异。
    “哈哈哈哈……”
    黄衣裘披,面貌特异,立于极冰之地独自啸饮冷风,笑声却是无限舒畅:“自由的滋味如此美妙……更让人痛恨被囚禁的岁月。殷、末、箫!”
    切齿的恨火充斥心间,激起四周风卷雪暴。
    “我满心的恨意,就用你们整个法门来熄灭吧!哈哈哈……”
    举目四望,依稀辨认出当年据点入口,身形一动,跃下万丈深坑,来到神秘洞穴。
    洞内一景一物犹如从前,只是台案蒙尘,物是人非。
    “真令人怀念之处。我究竟有多久未踏足此地呢?当年计划生变,六人生隙,一战之后众人行踪成谜。如今一人出,众人行踪再也隐藏不久。你又在哪里?我可是心心念念未完成的造天大计!哼哼哼哼……”
    手一扬,鼓声响,当年“君”位石壁上赫然出现两行狂书。
    天下终归一君临,六祸开启苍龙行!
    “我——等你!嗯……桃源边境。”
    对昔年旧主的忠心,纵使时局不利,毘非笑依然选择继续为“君”之回归做好铺垫,化光离开。
    当他离开之后,洞内吹来清冽的冰霜气息,蓝衣蓝发,羽扇摇摆从容,竟是断极悬桥之主,柳飘絮.尹秋君。
    转了两圈,最终在留字的石壁前站定。
    此地既为造天计划密会地点,谈论之事必是核心要点。观现场如此错综复杂的搏斗痕迹,可见当时混乱。
    “二人反背,两人帮凶,一人犹豫。作为计划发起人,这位‘君’,浑然枭雄手段。恐怕,那两名帮凶才是真正心腹。当初的计划成员,仙画紫微彤太君,剑挥凌云法云子。‘书’已死,‘飞’失踪,毘非笑脱困。嗯……祸龙,你还在等待你的天时吗?或者,等待你的忠心部下为你霸业绸缪?哈……”
    微扬的嘴角似笑非笑间,已恢复断极悬桥甫入世之时的洒脱从容姿态。
    化光脱身而出,却见另一道蓝色人影接近极天峰,火红发丝,蓝色玫瑰,怪诞面具,在在昭示着来者身份。
    “哦……”意味深长低吟一声,隐了踪迹,目睹人形师进入造天计划密会之地,片刻后,峰峦颤动,银白雪峰上蓝色花雨飘摇远去,地洞入口逐渐崩塌。
    尹秋君眸光深沉。
    “祸龙,能使地狱人形师折服,更加让吾确定,困你,是必行之事!”
    冷无霜阖目凝神静待约定好的接头人。
    不多时,黑发剑者带着一身冰霜之气踏入岩洞,后脚接着进来了墨渊水莲,看样子竟是动过真气的。
    “与人动手?”剑者言简意赅。
    “是。”
    与两个沉默寡言之人保持密切合作,冷无霜也染上话少事多的毛病,追问水莲道:“何人?何故?”
    “荒城后人,凝神聚体。”
    黑发剑者闻言稍稍沉吟片刻,道出一个名号:“废剑忘残年。”
    “嗯?你知晓那个人?”
    “动过手。”
    “也是为凝神聚体?”
    “嗯。”
    想想自己现在的属性,冷无霜突然感到一阵会被带衰的恶寒:“追查凝神聚体,难不成荒城与日月才子之间有宿怨?”
    黑发剑者摇头,却不知是否认还是没有这部分记忆。
    “咿呀呀,气氛凝重,有坏消息吗?”靛羽风莲摇着毛茸茸的扇子步入,语调是一贯的轻松自在。
    冷无霜心道这下可以凑一桌麻将了,就不晓得三分之二的素还真与五分之三的谈无欲会如何完虐六分之五的风千雪。
    想归想,眼下也无调笑的心情,把剑者与水莲近期遭遇简要说明:“他们俩人最近时常被人尾随找麻烦,在外活动多有不便……”
    “咿呀,怎会无事惹来一身腥?”听完之后,风莲依然没什么紧张感,笑眯眯看着墨渊水莲与黑发剑者:“好喽好喽,知道你们俩人皆不擅争论,吾就亲自走一趟,替你们辩解一二。”
    “我看还是省下吧,你的脸毫无说服力。”冷无霜慢条斯理望着洞顶,她就知道这只蓝毛小号还没觉悟自己的身份:“荒城我去,你们有事继续商量。魔界对不老城的关注值得警惕。还有,风莲先生,就算你没谈情说爱之心,身为不老城谋主,也该注意防火防盗防小白脸,免得哪一日翩翩君子变作大灰狼叼走不谙世事的小红帽,城主那边不好交差。”
    “哈……”风莲一愣,旋即调侃:“冷姑娘,你这可算是小人之心呦。”
    “好说,我一向用小人之心测度可疑之人,坏习惯,改不了。话已带到,请。”
    “一路小心。”
    “嗯。”
    待冷无霜离去,三人开始交换整理近日各方情报。
    万圣岩余众已整合完毕,随时可与玄宗合力一抗魔界。
    魔界近期无动作,造幻师仍与长生殿有所勾连。
    毘非笑逃出法门,殷末箫正在调查紫宫世家……
    “嗯,武林事真是此起彼伏啊。”风莲摇头晃脑显得格外活泼,黑发剑者冷眼斜睨着他,怎么看怎么觉得欠揍。
    “好喽,接下来,吾打算再到玄机门一探玄机。剑者一同吗?”
    黑发剑者微微颔首:“……走吧。”
    夜深人静,顺着蜿蜒向下的甬|道前行,不老城地底却是愈发空旷,静谧的玄机门前亦未再次出现吸化周遭气流的诡异现象。
    风莲与黑发剑者逐渐走近玄机门,轻松的表情也带上一分郑重:“剑者,你以为玄机门后究竟藏有何种玄机呢?”
    “危机。”
    “哦?哪一种的危机?”
    “带血光的危机。”
    开玩笑,但凡与素还真扯上关系的风波,哪一次不是倒霉透透。
    “哈哈,剑者说得如此笃定,让吾忍不住想向弦首求助观想未来喽。”
    “嗯……?”黑发剑者倏然抬头,眼看素还真云棺忽然透出阵阵耀目蓝光,心念一闪间,已有所领会。
    “咿呀呀,上次无这种反应,究竟是?”
    风莲正喃喃自语,不料黑发剑者背后出掌,将他推向云棺。毫无防备之下,竟被这一推推得踉跄,刚好趴在云棺之上,琐碎的景象贯联为片段侵入脑识,最终融会贯通种种关于清香白莲的过往。
    黑发剑者站在一旁,双手抱胸作观赏状。
    一人独醒不值得欣慰,某道友懵懂不觉还整日装嫩扮可爱尤其令人胸闷,如今总算找到恢复之机,真是喜闻乐见。
    片刻之后,风莲满头冷汗脱离蓝光牵制,稍微回神,便转过身露出一个素还真式的招牌笑容:“咿呀呀,剑者的手段还真是简单粗暴。”
    “唤醒装睡之人,义不容辞。”
    “耶,睡莲也是莲,何必扰它清净。”
    “睡过头,误事。”
    “唉……”
    “或者,舍不得玲珑心?”
    “真是好大麻烦。”
    “你慢慢烦。”
    “袖手看戏,有失厚道。”
    “是你的艳遇,不是我的。”
    “世风日下,朋友义轻,同修情薄啊……”
    名门萧氏数代繁华,因着荒城的没落,皆化为过往烟云。
    冷无霜于荒径中繁密的杂草间勉强分辨出入城通道,满目荒凉令人唏嘘。
    主动提出前往荒城接触,倒不完全只为替几分之几的某某与某某排解麻烦纠纷,实是因为想起寰宇奇藏曾经谈及荒城亦是在三月浩劫之后逐渐衰微,至今竟而鲜为人知。
    城门楼上有极为微弱的气息,即便以冷无霜的感官与根基,稍不留神,也难察觉。
    这等隐匿行踪的能力,与向日斜不相上下。
    “朋友,好高明的身法。”
    “你为何而来?”嘶哑的声音自四面传入,显然是刻意为之,以使他人无法判断方向。
    “凝神聚体。”
    “嗯……”黑色兜帽下一双冷眼静静观视来者片刻,道:“荒城久候大驾。”
    “不敢,请带路吧。”
    “你有备而来。”
    “应该说是为调解而来。”
    “哼。”
    兜帽男显然没什么好气,冷哼一声便径直闪身消失,这让冷无霜更腹诽凝神聚体之招是拉了什么仇恨。
    带路的人跑得飞快,好在过去习惯了向日斜的鬼魅身法,倒也跟得上。
    荒废的城池中尽是断壁残垣,却也依稀能够推想当初的宏伟。
    踏过结界,一小片静谧庭园出现眼前。
    身着藏蓝布袍的灰发老者站在石桌边静候,冷无霜微微欠身:“玄宗弟子冷无霜,见过前辈。”
    “玄宗弟子?”老者将这个身份称呼细细地在口中咀嚼一番:“姑娘好胆魄,竟敢独自进入如鬼镇般的荒城,不怕鬼缠身吗?”
    “心中无鬼,何必怕鬼?忘残年前辈,我为解释而来,或者你可以先放下不必要的怀疑。毕竟无论怎样盘算,道境玄宗也该与荒城无过节才对。”
    “哈,如果姑娘你不是以这般姿态出现,吾亦不会徒生疑窦。不如我们就开门见山吧。”
    “前辈直接爽快,我也不拖泥带水。凝神聚体乃是一部武学,他们能学,我也能学,单单以此作为怀疑的依据,并不可靠。老城主箫振岳之事,三莲与黑发剑者并不知情。”
    “哦?你怎样证明他们与此无关?你与他们又是什么关系?”
    “合作关系。至于证据……前辈,日月才子在武林中的风评与贡献,想必你心中有数。话说回头,老城主失踪于三月浩劫期间,前辈的怀疑方向,应该放在造天计划成员身上。”
    “这确实也是吾追查方向之一。”
    “其实要推敲老城主的生死,有一个地方或许会有线索。”
    “何地?”
    “桃源边境。桑道凉假扮飘舟神隐,从‘彤’与‘剑’口中套出不少情报,据说桃源边境便是当年南武林各派首领受邀前往的地点。”
    “嗯……你从何得知这些内情?”
    “不瞒前辈,现今武林追查造天计划线索之人不止法门教祖,我能掌握些许信息,并不值得奇怪。”
    “吾会前往桃源边境探查。”
    “那么前辈可否暂缓对三莲和黑发剑者的紧逼?”
    “哈,姑娘既有诚意,吾再加逼迫,便是失了分寸。”
    “感谢前辈通情达理。若无其他问题,晚辈就先行告辞。”
    “请。”
    送走深夜访客,忘残年独自沉吟。
    “老三,你怎样看?”
    坐在墙顶的月漩涡答道:“要查探,动身便是。”
    “我是担心时隔多年,原有的证据是否还存在。”
    “你迟疑?”
    “该走还是走一趟。她来得坦荡、说得肯定,我们不妨信她一回。”
    ……
    冷无霜欲回不老城,行路途中,飞书入手。
    展开观看,看到一半,脸部肌肉微微抽搐,随后又转为面瘫表情。
    智者的心思你别猜,你猜来猜去还是不明白——心机智力这种东西,就跟女人的罩杯一样,饱汉不知饿汉饥啊。
    幽幽冷月下,彤太君心事重重踏出房门,来到花园散心。
    她没有想到车车老会替自己顶罪,更不知自己换装夜闯法门是否能为他争取转圜。
    殷末箫说,及早认罪配合调查,尚能网开一面。
    哈……!
    紫宫彤麟哪里又是欺世盗名的宵小之辈。
    当年之事或许她有错,桑道凉之死她亦有不容推卸的责任。但她身为紫宫世家主事者一日,便一日不能让世家清名遭污。
    太一心地善良,行事有理有分寸,在重孙辈中最得她厚望。
    若无意外,将来的紫宫世家应该交给太一掌舵。
    可是……这份善良,如今也让彤太君感到既欣慰又为难。
    他一心想查明造天计划真相,却不知卷入这潭深水对紫宫世家会造成怎样的危险。
    紫宫彤麟一人身败名裂无妨,世家却绝不能因此陷进泥潭。所以她不得已将太一囚禁,避免他越陷越深。
    至于今后一切……
    “太君,夜深了。”
    见夜沉风凉,婢女上前提醒。
    “茹菲、茹苑,你们认为吾做错了吗?”
    “太君,小少主只是正义感强烈。”
    “太一年轻,吾实不愿让他面对太过残酷的事实。”
    彤太君语中自有深意,不过不明就里的婢女哪里能够体会,只温言宽慰:“太君,小少主已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是啊,他的年纪、武艺已臻成熟,皆不需他人的保护,倒是吾放不开。你们俩人先下去休息,吾想再独处一阵。”
    “是,我们先退下了。”
    彤太君仰首看着天空冷月,满头银丝在月色中更显凄清。
    年轻时满腔热情理想,暗中参与造天计划,谁料事情发展到后来竟荒腔走板,时至今日更是掀起如此风浪。
    难道计划真正不是她所想象的那样?
    还是他们过于激进,过分失度,种下恶果?
    沉浸在对往事的回顾中,忽然间,冷雾冷冽袭面而来。
    “嗯……何人闯入吾紫宫世家?”
    蓝色玫瑰花瓣纷纷而落,彤太君了悟对方身份:“是地狱人形师!”
    “赫赫赫……不愧为紫宫世家之主。”
    “身为不老城太宰,半夜闯入吾府中,未免失礼。”
    “那只是我众多头衔之一。你会比较喜欢的,应该是——吾与六祸苍龙的关系。”
    “嗯?!”
    就在二人对峙之时,一角白衣如鬼影般悄然远去,极轻灵的身法,快速隐没行踪。
    ……
    暗夜处处尽掩不为人知之事。
    但,世上真有永远不破的秘密吗?
    “风潮空啸千浪海,云波未逐百世态;双剑秋华踏尘月,影旋银姿开宗岱。”
    清雅高洁,眉目如画,隐隐的剑气彰显着不凡的剑术修为。
    极天峰上再现高人,毘非笑手中鼓面不断发出密集的鼓点声,察觉来者,露出奸凶的笑容。
    “你来了。”
    佩剑女子直言主题:“君在哪里?”
    “我不知。”
    “怎会?”
    “书与飞背叛那日之后,我便再未见过君。其后,我被殷末箫所擒,囚禁至今,从何得知君的下落?”
    “是真不知吗?”
    清冽嗓音惊破二人密谈氛围,毘非笑瞬间目露凶光。
    “什么人?!”
    一道人影翩然而至,手中白羽扇,背上浩劫剑,微阖的双目轻轻开启,沉稳目光直视雪地中两名不世高手:“君的下落,地狱人形师不是最清楚吗?”
    “嗯——”
    语出惊人,一时间,激起杀气动风云!
    来者羽扇轻摇,不为所动,莞尔一笑:“纵有滔天杀意,待吾言尽,再动未迟。”
    “哼哼哼哼……胆量不小。”
    “没错,两位实力皆可称雄一方,吾不自量力信口雌黄,打扰二位叙旧,算是失礼在先。”
    法云子以眼神示意毘非笑,毘非笑压抑杀意,笑容愈发狰狞:“你做既已好死无葬身之地的准备,我就听听你对君的下落有何高论。”
    “人师法云子,日前你忙于为爱徒解套,也许还不知晓,地狱人形师现在的身份,是不老城太宰。”
    “不老城?”法云子嘴角肌肉微微牵动了一下,却并未表示出不满。
    毘非笑本欲再诱导法云子重归计划,却被一言点破,更添冷怒:“哼,你调查君的去向,意欲何为?”
    “自然是利益所需。”再转手腕,白羽扇摇得更加流畅自如:“不过很遗憾,两位所作所为,不得不让吾重新评估,这种关注是否有其必要。”
    “哈哈哈……你的关注,对我们而言又有分毫价值吗?”
    “哦?难道造天之‘君’的野心,就止步于三月浩劫洗不清的恶名?”
    “何意?!”
    “一代剑界宗师法云子将桑道凉灭口,地狱人形师悍然闯入紫宫世家,而法门重犯毘非笑谋杀紫宫太一不成反让对方脱逃。依照阁下诸位如此张狂行事,究竟是想将你们顶礼膜拜的‘君’拖累到何种地步呢?”
    一席话,已表明对方掌握的信息量,此人绝非寻常之辈!
    毘非笑杀心再起,以迅雷之势敲击万耗鼓,阴毒掌风随着鼓声震荡而出!
    孰料不请自来的剑客只是羽扇一挥,身遭散出一瞬即隐的点点荧光,便将毒掌化解。
    毘非笑毕竟曾为西南黑夷族之首,一探之下已看出些许端倪。
    “西苗毒术?”
    “黑夷族长好眼力。”寰宇奇藏面色古井无波:“不知吾是否有这个机会,与族长好好一谈?”
    “有何可谈?”
    “谈谈要怎样收拾你们给‘君’制造的烂摊子,以便他日后光鲜亮相武林啊。”
    “凭你?”
    寰宇奇藏羽扇翻转,掩住了平静面容下深沉的心思:“没错,凭吾。凭吾——敢孤身一人站在此地,站在你们的面前。”
    听完冷无霜的描述,六弦之首沉吟许久,方才微睁双目,眼底透出莹润的光线。
    “你方才所言之事,可已告知风莲?”
    “已经告知。”
    “何处得此讯息?”
    “不便说,弦首见谅。”
    “嗯……”苍抬眼注视她片刻,复又垂眸:“千雪,命格特殊,并不能成为行事的依凭。你背后指点之人,未必不善,但吾希望你把握分寸。”
    怎么又扯上她的命格了……
    冷无霜对这种神棍专属词汇表示无可奈何,却也乖乖答道:“弦首放心,我晓得。”
    “嗯。你去吧。”
    “是。”
    在弦首那里日常打卡完毕(误),冷无霜又与风莲碰过头,便前往酒党联络。
    前段时间东奔西忙,酒党的讯息没精力关注,只听闻酒党主席与天地双醉和风莲潜入毒林,协力取回虺虫,据说是拿去救治恩公。
    见识过翳流蛊虫,又在血蛛毒林内数次看到虺虫,她对这种玩虫的组织实在难有好感。
    一想想那通体血红蠕蠕扭动的虺虫……那么肥壮鲜活的一只直接拿来做药引……呕……
    压抑着翻涌的恶心感,远远嗅到空气中浓烈的酒香,稍微平息了胃部不适。
    爱耍宝的天地双醉蹦蹦跳跳把冷无霜引到醉翁亭内,交托了风莲的信件之后,又谈妥行动细节,她便问起鱼晚儿。
    买醉人挠挠脑袋:“你问小鱼嘛……在酒池照顾恩公。唉,讲起她啊,钟点费还真不便宜。”
    冷无霜心道不爱财还叫鱼晚儿么,顺道去酒池找人。
    “病阿叔要泡药酒,也要喝,才能好得快。”
    难得看见鱼晚儿如此耐心,冷无霜就站在一边不打扰,谁知鱼晚儿下一句竟是:“病阿叔我跟你讲哦,只要你快点好起来,我就可以教你赚钱,我们两个一定能赚很多钱!”
    冷无霜瞬间喷了。
    鱼晚儿这口气怎么听都像是要拉人进传|销组织,这样欺负病人真的好吗!
    看了看包得像只木乃伊的“病阿叔”,冷无霜招呼道:“晚儿。”
    “啊,你来了!”鱼晚儿欢欢喜喜地勾着她凑到病阿叔面前:“你看,病阿叔,这就是我跟你讲过的好朋友,她很会赚钱!”
    “木乃伊”摇摇头,迟缓地说:“钱……不要。”
    “病阿叔,我不是教过你吗?钱是这世上最可爱的东西,怎能不要?你想想,买酒要钱,吃饭要钱,你穿的衣、袜、裤也都要钱……”
    冷无霜忍俊不禁地掐了晚儿一把:“你是欺负你们的恩公神智不清?别胡乱灌输错误观念。”
    “我有说错吗?有钱走遍天下,无钱寸步难行。”
    “晚儿,你上辈子一定是穷死的。”
    吐槽间,冷无霜注意到“木乃伊”搭在桌面的修长手指,稍微怔了一怔。
    是一双用剑的手啊……
    一旦远离江湖,生活其实也很简单。
    楚君仪还是受人尊敬的儒门教母,回到自己的老本行,偶尔前往疏楼西风与龙宿闲聊。
    思过崖她曾经去过一次,薄红颜虽已无昔日艳丽风华,倒也平静自持,总算让她放下一颗心;但她也明白,好友需要时间沉淀解脱,自此也不再前去打扰。
    龙宿常言,人之初,性本私。
    楚君仪对这一观点不置可否,然而红尘行走一番,方才知晓龙宿立身灰色地带,已看透人性。
    私者,善耶?
    野心家以私心算计荼毒天下。
    私者,恶耶?
    有志者以私心为始泽被天下。
    世间好利者众,好名者众,好自我者众,本皆源自“私”,由私入公而有善,沉沦私欲则成就恶魔。
    儒者中庸,不似佛门道门诸般约束,求名求利皆平常,方寸之间讲求度。
    失度是迷障之始。
    幸而薄红颜还有机会重新寻回自我,可是天下沉沦者何其众?
    回想在公法庭出仕的日子,楚君仪仍有恍然一梦之感。
    繁华落尽曲终人散,开始得怎样冠冕堂皇,最终依然暴露出令人无奈的丑恶,如图穷匕见,寒彻心扉。
    “唉……”
    “早知会引动教母伤心事,吾不该提起昭穆尊。”
    龙宿歉然一笑,放下水烟管。
    有关昭穆尊的传闻,他近来断断续续听了不少,反正离群索居,闲来无事作为武林八卦,听一听也就罢了。
    楚君仪摇头示意无事。
    作为曾经的友人,她无法想象那名重视威仪隐然有一股傲气的昭穆尊,怎会容许自己在长生殿那样的地方苟活。
    对于她的疑惑,龙宿不咸不淡道:“所以教母不也说过?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是以为迷障也。”
    楚君仪颔首,心下感叹。
    双城眼下虽暂时休兵,可双方争斗至今,终究有一个结束。可以预见,决战就在不远之期。
    离开疏楼西风,楚君仪心中一个念头愈发强烈。
    她非是龙宿,鲜少任性;也非冥顽酸儒,好越俎代庖。
    可是这个念头上了心,无论如何也难平复。
    念及此,索性半途改道。
    ……
    曾经的武林至高清圣之地化外天,自双桥名声尽毁,也只剩云海寂寂,反倒恢复了昔日清净。
    昭穆尊盘坐云台,凝神聚气。
    讽刺的是,如今的他竟能做到心无杂念物我两忘。
    是因为没有什么可以顾忌,也没有什么可以牵挂吗?
    不进不退,静待他唯一期待之事到来。
    独处许久,天桥之下,传来久违的声音。
    “昭穆尊,秋庭午月.楚君仪前来拜访,能否一见?”
    昭穆尊心中忽而一空。
    手指捻动术法,天桥降下,熟悉的身形踏过云海,娓娓而来。
    “昭穆尊……久见了。”
    昭穆尊抬起沉沉的视线,语调平平:“教母好兴致。如今的六极天桥,似乎并非做客好来处。”
    “不在江湖,不问江湖,过去虽是种种一言难尽,倒也不致今日一定横眉冷目。”
    “哈。教母有何指教?”
    “探望一位曾经的友人。”
    昭穆尊轻轻点了点头,目光空寂地望着云海:“是‘曾经’。”
    ※※※※※※※※※※※※※※※※※※※※
    为啥会让教母去见昭穆尊……
    唔,考虑到像他们这样的先天高人,陷入某种境地时,总是需要一些条件和突破口才能走出来。
    妹子虽然拉回了尹秋君,根本原因也是尹秋君自己想通而且他和妹子有交情;换了昭穆尊,妹子很难产生充分的影响力。
    昭穆尊现在的状况,已经到了一个临界,太过亲近的人劝不得,没有交情的人劝不得,只能是教母这样的普通好朋友上场——何况教母可算是教育家,专门教导儒门各派首领的,高端大气上档次。
    于是教母,玄宗超龄问题先天就拜托你了【双手合十】
    哦哦ps一个,有道友说我开坑低调什么的……那么就丢一下新坑喽,坑一个算一个,都是金光布袋戏的
    [金光]精神病不完全记录
    [金光]不可说,不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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