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峰之上,层层冰华包裹药鼎。
    冰火两重天,正是中原药师特殊的炼制方式,眼看已将近最后阶段。
    秦假仙打发荫尸人和业途灵分别到春霖境界和悟明峰报信,自己匆匆忙忙来找慕少艾,一路冷得喷嚏连连哆嗦不停。
    “嗯?秦假仙,看你神色慌张,发生何事?”慕少艾转身相问,面上还带着惯有的笑容。
    “慕……阿嚏!慕啊少艾,出大事了!”
    秦假仙连比带画向他说明了发生在羽人兄妹那边的吊诡情况,慕少艾面色越来越沉。
    与风千雪和羽人不同,他们兄妹二人尽管出身罪恶坑,毕竟比不上江湖血浪里浮沉打滚的慕少艾,这种不明就里的局面第一时间就让他联想到最坏的可能性。
    武林之事,没有比混沌不明更可怕的了。
    混沌,意味着势力的复杂,意味着一步一算的杀机。
    “我讲慕少艾啊,风千雪一个人去罪恶坑会不会很危险?我总感觉这件事情不寻常。”
    “嗯……”沉郁的阴影袭上慕少艾心头眉间,只在闪念间,他便作出了决断:“秦假仙,请你到残林告知消息,我很快便会亲自处理此事。”
    “没问题,我先走了。”
    送走秦假仙,慕少艾平息思绪,压下心头窜动的焦虑不安,凝神聚气,动用全身元功,尽数送入炼药之地。
    “策天补风云,神鼎炼太虚!”
    敕字凭空现而再散,金色虹龙,策天风云,神鼎再开,山河裂震。
    紫色元气自慕少艾口中源源而出,加速炼药进度。
    “啊……”体力一时不支,慕少艾踉跄退了几步,喃喃道:“耗吾元功,换药速成。天,请勿绝羽人之路!”
    ……
    鬼梁兵府,谈无欲正与鬼粱府主讨论近期魔界动向。
    “兵法曰:不动如山,动如雷霆。异度魔界深谙用兵之道,竟然可以按捺至今毫无动作,实令人猜不透用意。”
    “也许他们正在酝酿下一波攻击。”
    “但愿练云人的布局能及时赶上届时的风波。”
    “阿咂!”蓦然花园中窜起一条人影:“谈无欲,荫尸人报信来了!”
    “有何新消息?”
    “详情是这样……”荫尸人把自己所知晓的情况全部告知谈无欲与鬼梁天下,引得两位智者深思。
    “嗯……这件事,透露怪异。”
    鬼梁天下拂须沉吟:“勘魔之刀不可闪失。这样吧,就由鬼梁兵府派人前往罪恶坑一探,也许能帮得上忙。”
    “有劳府主,谈无欲先谢过。”
    “不必客气,中原与兵府乃盟友,分所该为。飞宇,你去安排出战人选。荫尸人,之后请你带路。”
    “没问题。”
    ……
    各方人员逐渐会聚,危机,步步升级。
    “狂龙,你出来——!”
    失去理智、完全陷入疯狂的羽人非獍,硬闯过罪恶坑外围早已设下重重埋伏的狭窄山道,再拖着伤体千里狂奔升龙沙地,四处寻找狂龙一声笑。
    而狂龙——在吃了解□□与补气金丹之后便带着几名侍女大摇大摆去坠鸟山以逸待劳,喝喝小酒听听小曲,好不惬意。
    他在等,等羽人被罪恶坑各路伏兵耗损体力,等羽人被他的刻意误导一步步激怒。
    他躺在虎皮椅中剔牙,斜眼睨见捧着水果碟子的侍女浑身发抖,假惺惺摇头叹气:“看你们吓到直发抖,别怕、别怕,没这么恐怖啦。”
    “是……”
    “是。”
    侍女口中称是,却丝毫无法放下恐惧。
    就在狂龙百无聊赖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之时,白衣青年愤恨的咆哮从空中传来:“狂龙——!!!”
    狂龙瞬间来了精神,嬉皮笑脸地蹦跶起来:“别叫得这么深情,我来了!”
    极度的刺激,轮番的战斗,羽人早已杀红眼,听到狂龙嚣张的笑声,只觉浑身血流逆冲脑门,恨意到了极致。
    “哟,羽人枭獍,很久不见,你好啊!”狂龙冲着他摆手:“收到干爹我的问候礼了吗?哈哈哈哈哈哈……”
    羽人因悲极怒极而哽咽:“你……!阿雪在哪里?!”
    狂龙换上一脸猫哭耗子的哀丧样:“唉,她在哪里啊,她、她……呜呜呜呜呜……你说呢?”
    “喝——!”
    神刀天泣立刻出鞘,羽人想都没想便展开六翼攻了上去。
    冷静对疯狂,有心算无心,狂龙游刃有余晃悠着逆鳞上的锁链:“不够不够,还不够快,这样杀不了我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猖狂的笑声,更添心海波涛,布满血丝的双眼,是越战越狂的羽人。
    毫无战术,毫无章法,只凭着一腔怒火胡乱攻击。
    不论他怎样加快速度,都无法突破狂龙的防线;不管他用上几成力道,都伤不了狂龙分毫。
    无限的悲伤涌遍全身,一次次出刀,一次次加速,羽人非獍亦不知自己在做什么了。
    “还不够,不够哦。”
    “嗯,这步总算有一丝丝样子,不过还是伤不了我。”
    “你是没新招啦?不然我回去补眠了。”
    ……
    狂龙恶劣地继续进行刺激。
    羽人身形忽而一顿,拉开弓步,收敛气息。
    银色刀之翼与后背六翼同出,猛然提力拔高升空,加速俯冲,彷如冲破月宫的天人。
    狂龙见状飞快收回锁链,手中逆鳞不断旋转,带起四周气流逆旋。
    “呀——!”
    超越极限的六翼刀法,对决逆鳞之招,结果竟是——
    败!
    双足血流不止,面上冷汗直下。
    师徒二人,竟同样折翼于逆鳞之下!
    背上的包裹随之滑落,滴溜溜,滚出一颗人头。
    羽人奋力挣扎着伸出手,想拿回那颗人头,就在他即将碰到那灰白的乱发之时,狂龙一脚踩住他的手。
    “啧啧,虽然你很坏,但是我比你更坏。哎哟哟,抱着死人头来找我?让我看一下……赞!造幻师手艺不错!”
    “你讲什么?!”
    “哈哈,这是造幻师特制的人头哦,是不是很逼真?是不是很生动?”
    “你!”羽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那颗“孤独缺”的人头上散开一股青烟,变成一副他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
    发烧的大脑为之一冷。
    ……他中计了!
    “呜呜呜呜呜呜……可怜的阿缺咧,他脚筋断掉落下悬崖,粉身碎骨。看在我跟她这么多年交情,只好做一个人头留作纪念。想不到你这么喜欢,还特意带过来。好啦,送你、送你,师徒两人好做伴,呜呜呜……真令人感动!”
    “想给你师傅报仇吗?唉,可惜。报不了仇的心情怎样?很遗憾?很悲伤?很痛苦?你看、你看,我还是活跳跳!真是人生无常啊!”
    “你知道吗?孤独缺没你幸运,刚才那招连他的脚筋都挑断了。月不全孤独缺,缺,是残缺不全的缺!嘻嘻嘻嘻……”
    狂龙笑得满地打滚。
    “住口!”
    羽人紧握天泣,意志超越极限,漫天刀气如暴风骤雨四向散出,狂龙避之不及,当即受创。
    极招过后,羽人彻底没了力气,瘫倒在尘土之间。
    “这下真正吓到我!不好耍,不好耍,我不跟你耍啦!拜拜……”
    举刀欲砍,儒门剑气磅礴而来。
    “哇,又来一个!”
    狂龙一跳三步远。
    风千雪压抑着怒火飞速闯入战围,心知救人要紧,抓着羽人转身就跑,不防背后中了狂龙一刀,当即胸口一阵闷痛。
    好在狂龙并未追来,看到羽人的伤势,她转换方向直奔残林。
    羽人身上流出的血很快浸湿了她背部的衣衫,心中焦急,脚步愈快。
    距离残林尚有三分之二的路程,她此刻恨不得长出两对翅膀直接飞过去。
    忽然,空气中有兵器颤动的轻微声响。
    出剑,横挡,向日斜惨白的脸赫然与她面对面。
    “我讲过,你们逃不过黑暗的制裁。”
    “滚!”
    风千雪背着重伤的羽人行动不便,只能单手迎战,加之之前两度与狂龙交手,多少有些负伤,倍感吃力。
    二十余招过后,她终于现出些许疲态,忙于招架,眼看岌岌可危——
    “鸿飞冥冥!”
    及时的援手,让她暂时松下一口气。
    “千雪,此地交我,快走。”慕少艾豁力加快炼药速度,此刻看上去亦是疲惫非常。
    风千雪犹疑地看着他:“慕少艾你……”
    “走!”
    “自己小心!”深知刻不容缓,风千雪背着羽人继续前行,眼看已远离罪恶坑地境,孰料眼前竟如蝼蚁般涌出无数魔兵。
    ……原来如此!
    狂龙、罪恶坑。
    魔君、异度魔界。
    好深的默契,好毒的计策!
    可她不明白究竟哪里出了问题,前前后后好像每一步都被对方算尽了!
    垂眸,敛去怒意,丢出一道术法,果断转向绕路。
    ——她没时间去对付这些杀不完的喽啰。
    天已拂晓,晨间的树林中萦绕着淡淡雾气。
    风千雪狂奔之中,忽有冷风吹开眼前迷雾,滕邪郎、赦生童子,一前一后,一静一狂,锁死前行方向。
    同时,她感应到身后大批魔兵已突破术法封锁,正在靠近中。
    风千雪情不自禁地咬紧牙关。
    ——今日,怕是走不了了。
    “交出神刀天泣,也许能免一死。”滕邪郎一如既往的嚣张,又带了点挑衅。
    不管怎么说,这个女人击杀众位先座,又在他眼前杀死蟠凶,更配合羽人非獍破坏瀚海阵眼。新仇旧恨,也该清算了。
    风千雪的视线在两员魔将之间转了几圈,蓦然再次转向,朝着右侧仅剩的道路而去。
    ——那里三面环山,是条死路。
    换作平时,风千雪绝不会去踩这种明摆着的陷阱,如今事发突然,情势逼人,管不了这么多了。
    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事,根本不需要也不可能衡量是否值得。
    既然退无可退,既然在劫难逃,既然这坑爹的命运不打算放过他们兄妹俩——那么她坚决选择反抗到底!
    她信命,但她不认命!
    飞快划破手心,点滴血红倾洒处,阵眼逐一贯通,羽人浑身笼罩于红光之中。
    此乃儒门禁式——血魄七星阵。
    只要她不死,阵法便不会破;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谁也动不了羽人非獍!
    泊寒波外出访友,业途灵将消息传到之后,断雁西风急吼吼冲往罪恶坑。怕她有什么闪失,燕归人只好跟上。
    破玄奇刚被造幻师从阵法里捞回来,一肚子火气没处发,见来了硬咖,便一马当先外出迎敌。
    造幻师一贯是躲在背后搞鬼的类型,既然有破玄奇这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帮手在,发动幻术便更加得心应手。
    原本以燕归人实力,破玄奇未必能敌,但加上了造幻师的布局,情形就变得复杂许多。
    当他与西风好不容易脱出幻境,造幻师早跑到没影,破玄奇受不住燕归人天生怪力,索性躺下装死:“肖狗不在,别找我,别找我!”
    “羽仔在哪里?!”断雁西风厉声喝问。
    破玄奇晃着大屁股装鸵鸟,趁西风不注意,扬起一片沙尘,迅速脱身,丢下一句:“不知啦!”
    “你!可恶!”
    “嗯,喝——!”燕归人一戟掀飞一座茅屋屋顶,看到缩在内中抖成一团的审官判官。
    西风大步流星上前拿刀架住审官的脖子:“说,千雪和羽仔在哪里?!”
    “在……在……坠鸟山……”
    懒得再理会快吓尿的俩人,西风和燕归人立刻赶往坠鸟山方向。
    另一边,访友完毕晃晃悠悠回到悟明峰的泊寒波发现自家小妹和燕归人都失了踪影,山上山下四处找人。
    寰宇奇藏坐着他的马车来到悟明峰,将羽人和风千雪之事告知泊寒波。
    泊寒波也算是老江湖,尽管没搞清楚来龙去脉,也即刻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没来得及问寰宇奇藏的目的,匆匆动身出发。
    “这场局,羽人非獍仍不能死,但看正道会为此付出多少消耗。”寰宇奇藏辞别鹿王,心中暗忖,运筹帷幄之气度自显。
    ……
    残林残林,武林中神秘所在,今日踏出一道不凡人影。
    悲嚎刀奉命出战,但愿可助中原正道挽回狂澜!
    “杀呀——杀啦——”
    源源不绝的喊杀声充盈耳间。
    羽人从暂时的昏迷状态中恢复几丝清醒。
    他在哪里?
    四面都是险峻山峰,将这处谷底包围。
    这些人是谁?
    好像无穷无尽的蝼蚁一般疯狂进攻。
    眼前一袭染血灰衣,一柄长剑舞得好似天降神兵。
    那是谁?
    ……对了,那是阿雪,是小妹。
    那些人正在围攻小妹。
    为什么不走?
    羽人张嘴想要大喊,却发现自己找不回声音。
    你打不过那么多人,快走、快走、快走!
    一剑。
    又一剑。
    血染衣袍。
    无休无止。
    走啊——!
    久战仍无法突破防线,并且羽人非獍身边还有特殊阵法保护……
    滕邪郎挑起眉峰,抬手示意众魔兵让出空间,亲自来会风千雪。
    鬼族正统,倒乂勾心流。
    儒门正宗,荡星十绝。
    一邪一正,一众一寡,丝毫不减风千雪威势。
    月映江天,浪翻晴雪,暮云沙洲,瀚海阑干,吞吐云荒,岁月枯荣。
    一招一式,儒风浩然,身上每添一道伤口,必定带走魔界数条性命,即便滕邪郎出手抵挡也一样——置之死地而后生,狭路相逢勇者胜!
    风千雪越战越猛,滕邪郎越战越怒。
    ——他几乎是被压着打?征战至今,何曾如此狼狈!
    就在他赌上鬼族的荣耀打算全力一搏之时,赦生童子动了。
    ——双戟同战儒门绝式。
    “赦生!”
    这是不满的滕邪郎。
    “任务第一。”
    这是不以为意的赦生童子。
    “哼!”
    以一敌二,风千雪倍感压力,却依然牢牢守在保护羽人的阵法之前,不准任何敌人靠近半步。
    体力加速流失,手臂酸软无力,反应也越来越迟钝。
    她感到自己已将到达极限。
    倏然,紫色雷电惊落,刺穿右肩,钻心的疼痛使她动作一滞,膝窝一颤之时,滕邪郎再添一击,她被巨大的撞击掀出数步之远,跪了下去。
    一手卧剑仗地,勉强支撑身体,前额伤口流下的鲜血染红了她的视线。
    她再也无法使用剑招了……
    可她知道自己更不能用玄宗武学——她不知自己方才吞下的药究竟有何作用,所以她不能给赭墨二人惹麻烦!
    血魄七星阵阵形波动,渐有消散之态,滕邪郎径直上前欲取神刀天泣。
    风千雪低下头把眼前血水蹭掉,艰难地呼吸着,艰难地抬起手指在眉心一按,启动术法封锁脑识,再艰难地把剑一点一点拔出泥土……
    “怒卷银汉堕九天——!”
    浩瀚奔腾的儒门圣气直冲云霄,卷动八方风云,震破邪魔妖氛,带起无数残肢断臂。
    荡星十绝,第十三式。
    过度的负荷使身体多处气脉爆裂出血;儒门不世绝学,以最惨烈的方式铺展而开。
    待腥风血雨平息时,滕邪郎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刺入自己前胸的长剑,那华丽得可笑的剑停在胸前,深至没柄——而他对面,风千雪的腹部也已被他的长戟深深刺穿。
    ……两败俱伤!
    赦生童子被这意外爆发的惊天一招逆冲数步,稳住脚跟后,压下两肩酸麻,大力挥戟,挺身突刺,从背面一戟穿透风千雪胸口。
    风千雪猛一抬头,目光犀利得好像两道剑气,毫无委顿之色,刺得滕邪郎心生寒意。
    她果断松开剑柄,两手抓紧穿透胸口的戟尖,趁着痛觉尚未传至大脑,用力将头往后一甩,甩出藏在发鬓中的七支毒针——那本是她准备用来对付狂龙的暗器。
    毒针细如丝,携劲风之势飘飞。赦生本能扭身闪避,就在他觉得自己应已完全避开之时,忽感到左脸和左肩一阵麻木。
    两支毒针,一支擦过脸颊,一支插入左肩。
    发底藏针,杀手路数!
    虽非武者风范,这等顽强不屈的意志却令少年成名的魔界战将心生一丝激赏。
    可惜,终是困兽之斗,垂死挣扎。
    他手上发力,长戟上挑,在空中划出一抹弧度,风千雪立时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羽人非獍眼前,落下漫天血雨……
    “住手!!!”
    匆忙的身影,惊怒的暴喝,正是慕少艾和泊寒波等人赶到。
    战势陡转不利,赦生迅速召来雷狼兽,带上奄奄一息的滕邪郎,遁入异空间,一众魔兵趁势而退。
    众位来者目睹现场如此惨状,皆大惊失色。
    申屠东流替慕少艾拦住了向日斜,鬼粱兵马冲散了魔军阵型,然而此情此景……
    泊寒波冲到羽人身边查看他的情况,慕少艾与西风则手忙脚乱抱起风千雪。
    前几日生龙活虎精神奕奕的姑娘,此刻满身尘土,伤痕累累,濡湿的衣衫上还在沥沥淌出血水。
    慕少艾心中发寒,立刻用水烟管为她点穴止血——尽管他心底有个声音正大喊着“迟了迟了已经太迟了”。
    “羽仔!羽仔你感觉怎样?”
    泊寒波急急发问,发现羽人身边尚有微弱的儒门法阵之力,心中稍定,看来千雪用了术法保护他。
    却听另一头传来紧张而焦虑的的呼唤。
    “千雪,撑住啊!”慕少艾不断输出内力竭力护住风千雪的心脉,然而不知为何,她胸口和腹部两处重伤依然血如泉涌,无法停止。
    风千雪感到生命正随着血液流逝,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抓住慕少艾的衣袖:“救……救他……”
    意志再无法支撑濒死的躯体,手指从暖黄色袖间滑落。
    慕少艾眼眶一阵又一阵酸涩,眼睁睁看着那双始终刚强坚定的眼眸逐渐涣散,慢慢合拢,慢慢合拢……
    “千雪!”
    “啊!”断雁西风发出一声惊呼,她小心翼翼、带着一丝颤抖,将手探到风千雪脸侧和颈侧。
    ——没有呼吸,没有脉搏。
    千雪……死……了……
    她下意识转身朝羽人非獍看去。
    白衣青年伤势沉重,身体依旧不能动弹,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着被众人围住的风千雪。
    疯狂的神态,充血的双眼,拒绝接受的表情……这样的心境,燕归人再明白不过。
    所以,当大家都被这幕猝不及防的惨剧震撼到难以置信无法动弹之时,他上前一步抱起风千雪,默默送到羽人面前。
    羽人非獍既恍惚又呆滞,只是下意识接过妹妹的尸体。
    在场众人无不痛心疾首地看着,那素来沉默寡言的青年原本压抑的一双眼睛,此刻正急速而不可挽回地黯淡下去。
    ——最终变成一片死灰。
    慕少艾艰难地嚅动着嘴唇,却发现自己连一个单薄的音节也无法发出。
    说什么?
    羽仔,节哀?
    谁有资格说这等话,在对方相继失去师长与至亲之后?
    无声的死寂中,蝉鸣愈发响亮。
    落下孤灯一直很冷。
    之所以选择落下孤灯作为栖身之处,或许也是为了冻结记忆,冻结那种蚀心刻骨的疼痛折磨。白茫茫的世界始终寂然,惟有飞雪飘落,如斯景象,入目可使人静心。住了这么多年,羽人非獍已经习惯那里的寒冷。
    然而此刻,身处灿烂温暖的阳光下,他竟也觉得无法言说的冷。
    冷,非常冷,冷气从胸口一直蔓延到四肢,冷气像冰火一般燃烧着,灼得他五脏六腑都化为灰烬。
    风千雪已经失去温度的身体靠在他怀中。
    即便是过去武力薄弱之时,她也总是倔强,坚决,纤细的身躯里好像藏着无穷潜力,带给他从来没有过的暖意与信念——这是他最亲的人,是与他血脉相连的人,是谁也无法取代的温暖。
    他想把她抱紧一些,就像小时候一次次抱着她逃离危险那样。
    可他再也动不了。
    一点儿也动弹不得。
    他甚至流不出一滴眼泪。
    眼前忽然变得灰蒙蒙一片,耳畔惟有阴沉沉的嗡鸣,他看不见听不见任何事物,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羽仔!”
    青梗冷峰,望天古舍。
    依旧是惨淡的天色,依旧是稀疏的琴声。
    遥远天边,一颗命星逐渐黯然失色。
    蓝衫道者抚琴的双手无力放下,复而十指攥紧,白净温润的手背上,隐隐现出青筋。
    “异度魔界……玄宗与汝等,再添一笔血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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