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武之人因常年锻炼体质与内功,对地形气候的适应性自然强于普通小老百姓。
    但人体还是会本能抗拒极端恶劣气候。
    离开青梗冷峰,身上仿佛轻松不少,风千雪跟着伯藏主往西武林转了一圈,一路无余话。
    从二罪首的行动来看,似是在找什么东西,但他对自己要找的东西好像又不很明确,仅凭感觉四处转悠。
    罪恶坑一向忌讳探听他人隐私及过去,虽然伯藏主言谈举止行事风格与狂龙大相迳庭,风千雪依然保持着该有的警戒心。
    从西武林返回,伯藏主暂时停止了搜寻行动,放慢步调往南而行。
    “你是初次离开罪恶坑?”
    坐在路边茶铺里,伯藏主冷不丁开口问。
    “是。”
    “嗯。”
    难怪这么老实一路跟随。若换罪恶坑其他人外出公干,绝对会抓紧时间吃喝嫖赌寻欢作乐。不过……
    眯眯眼不动声色瞥了瞥某个方向。
    他与狂龙面和心不合,这是很早以前罪恶坑公开的秘密。当年他离开罪恶坑之时,狂龙虽又哭又闹,内心怕是觉得“终于清净了”,也可以想象他并不会特别欢迎自己再回去同他唱反调。
    一路暗随的讨厌尾巴,是针对他,或是针对这位年轻姑娘?
    自接头碰面以来,风千雪从未出剑,但她身上所带气息,令伯藏主不由想起一人。
    “废儒情况如何?”
    “师尊数年前已经去世。”
    “哦?”伯藏主打开折扇有一下没一下象征性地扇动着。罪恶坑死人,一部分死于狂龙的折腾,剩下的多半毙命于各种生死状。在他印象中,废儒实力惊人,狂龙也暗自忌惮两分,按他行事风格,不似轻易挑衅或接受挑衅之人,这句“去世”便颇耐人寻味。
    伯藏主不打算继续问下去,放了茶杯起身道:“走吧。”
    待走出热闹集镇,伯藏主忽然对风千雪说:“背后窥伺,实令人不悦。”
    听懂他的暗示,风千雪点点头,直接往后扔了一个术法。
    先前一直忍着不发作,是为谨慎起见;既然二罪首发话,就别怪她不给面子——奉命行事,出了问题领导承担呗。
    瞬间四周景象开始飘忽,一阵朦胧,些许扭曲,待尾随的流剑谈月破开混沌,眼前早已不见二人踪影。
    “二罪首……”
    跟着伯藏主走了半天,风千雪出声想要请示下一步的行动。
    伯藏主收起折扇,慢条斯理道:“行走江湖道,你吾身份皆过于敏感。你的称呼应该改口……唔,唤吾‘主人’即可。”
    “是,主人。”
    风千雪从善如流立刻改口,微妙地想歪了一下。东瀛人什么的,主人什么的,她还是觉得把“女仆控”之类的字眼从脑子里洗洗干净比较好。
    二人行至一处雅致宅院,名“春园小柳”。
    守门老者一见伯藏主,立刻将人请入,并告歉表示主人去了东海,不日即回,临走曾交代“若好友登门拜访,请他安心住下,一切随意”。
    伯藏主毫无客套言辞,带着风千雪入园,显然已驾轻就熟,可见与此地主人交游已久,友情深厚。
    “吾需要静养一段时间,眼下并无其他事务交办,你可暂时自由行动。”
    风千雪摇头。
    “追杀你的人尚未完全铲除,我还是留下好了。”
    “担心再度被人盯上吗?”
    伯藏主一针见血指出她的顾虑。
    风千雪意识到这或许是二罪首放松警惕表达友好的信号——一起行动一个多月,不敢说看懂一个人,但起码的气场足够体会分明。
    这位二罪首,确实跟狂龙不像一路人。
    因此,她坦然答道:“并非担心,而是万分确定。”
    “嗯……既然如此,你愿意留下便留下。”
    此后数日,风千雪在春园小柳平静度过,每天练剑养气泡茶,偶尔和伯藏主聊上两句。
    伯藏主实在不多话,而且总有种心事重重的感觉,风千雪又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个性,碰上孤独缺封千机可能冷嘲热讽斗嘴以娱,对着本不熟悉又安静的伯藏主,便很安分有礼。
    虽然伯藏主吟诗的时候她老觉得囧囧有神。
    从诗的内容上看应是怀人,偶尔还出现去国怀乡的感叹,但吟诗之时这位东瀛国际友人脸上写满惆怅和茫然。
    诗的风格嘛……婉约派红楼腔百转愁肠化作相思泪……弄得风千雪无比腹诽。
    别告诉她这位文艺的二罪首不远万里来中原是为他家阿娜答。
    除此之外,春园小柳没有什么让她觉得不满意的。
    环境雅致安静,地主九江春是个儒雅美男子,无论居住条件还是人面风景都跟罪恶坑不在一条水平线上。万幸她可怜的审美观念在从小到大经历各种摧残之后还能有补救的机会。
    软绵绵的杨柳枝随风轻摆,耳畔琴声优美,风千雪站在伯藏主身后装人棍,对面的春园小柳地主九江春抚琴吟诗。
    “轻絮流光孤月轮,鸿雁长飞声不顿。昨夜闲潭梦落花,流水摇情满江春。”
    “身未有远游,却满襟去国怀乡之叹。是辞溢于情,或是矫情造作?真真费解。”与他对坐的伯藏主轻轻摇头以示“吾真不解”。
    “哈哈哈……一口犀利,深深感受你损人悦己的个性。若真要一个解答,不过就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罢了。”
    “这个答案,并不是你的真心话。”
    “喔?那何者才是九江春的真心话呢?”
    伯藏主顿了一顿:“一切恍如梦幻,享生于世之人,岂有不灭者。”
    “这句话,吾该认为是你的关怀,或者……聊以自叹?”
    “哈。”
    听不懂二人你来我往打什么机锋,风千雪充分发挥左耳进右耳出不管他人瓦上霜的罪恶坑优良传统,继续装人棍。
    可惜两位前辈高人似乎都不打算延续方才的话题,九江春撤去琴,换了茶具,转而对她道:“风姑娘,让你枯站许久,吾这地主之谊实在轻忽了。”
    风千雪还以客套一句:“先生肯将藏书借我观看,已经感激不尽。”
    九江春浅浅一笑,略带戏谑地看了伯藏主一眼:“想不到你会找到如此能干又勤学的随从。”
    “春园小柳老管家亦是尽心尽力。”伯藏主将茶杯举到唇下轻嗅。
    “虽是忠诚尽心,但人老难免精力不济,谁知还能维系多久?”
    伯藏主露出一个很像狐狸的浅笑:“若老管家真无力继续打理春园小柳,不如让吾接手,权当答谢如何?”
    “哈,这句戏言吾会记住。”——九江春愉快地接受了这个近似玩笑的提议,至于多年后伯藏主真的变成老叟前来竞聘春园小柳管家,只能说是天意弄人了。
    饮完茶,伯藏主渐渐敛了心神,起身向好友辞行。
    “不多留几日吗?”
    “麻烦缠身,必须尽快处理。”
    “也好,希望下一次见面之时,你能一身轻松。”
    “请。”
    “一路小心。风姑娘,若有机会,期待一赏你的琴艺。”九江春友好地将二人送至门口。
    风千雪惊讶于九江春看出自己会弹琴,想了想自己多年来贫乏的娱乐项目,九江春又是爱琴之人,能看出来也不足为奇。
    不过交浅不宜言深,她仅是欠身一礼:“多谢款待,告辞。”
    二人一前一后,渐渐走远,伯藏主忽然发问:“你为何会在罪恶坑?”
    风千雪一愣,回神答道:“出生之地。”
    “原来如此,”伯藏主挑远视线:“没想过离开吗?”
    “为何要离开?”
    “你不适合罪恶坑。”
    风千雪沉默了一小会儿:“恕我直言,二罪首,恐怕你也不适合。”
    “哈。”伯藏主停了脚步:“就此离开,吾不会转身,什么也不曾看见。”
    风千雪闻言心头大震,稳了稳情绪,却道:“不切实际的计划,还是免了。主人,下一步打算去哪里?”
    伯藏主拿眯眯眼看了看她:“与一友约定的时间将近,先赴约吧。”
    风千雪望着前行方向,远远认出那莹白高耸的山头正是青梗冷峰主峰。
    又要从海拔200+温暖如春惠风和畅的平原去4000+冰冻三尺人烟荒芜的高原了么……
    她不喜欢高海拔地区,真的。
    与此同时,正在落下孤灯拉二胡的文艺青年突然觉得耳朵一阵发痒。
    “我讲羽仔,据说被人思念时双耳会发红。”
    “怎样?”
    “是讲某些人的双耳像煮熟的龙虾一般红,还毫不自知。哎呀呀,少年人多情,不知招惹哪家的姑娘开情窦念念不忘?”
    “慕少艾,以己度人是老人家应有的风范吗?”
    “呼呼,难得你精神饱满反手一击。来来来,请你吃糖。”
    “……我不是阿九。”
    青梗冷峰.望天古舍。
    强劲寒风因术法作用得到引导控制,使得泠泠琴音不至被风啸切碎。
    一张石桌,一壶待煮茶水,一道蓝灰人影。
    “咦?道者,好似多来一个人。”
    非妙眼中写着好奇。
    道者淡然抚琴,提起内力传音:“好友,既已来到,何妨请她一并进入?”
    站在法阵外本打算乖乖等候的风千雪听到传音,与伯藏主视线交汇,得到对方首肯的目光后,默默随他进入结界。
    遥遥听得道门琴声,她忍不住盯着伯藏主的背影,心道,这人真是罪恶坑二罪首?难道不该是什么文化沙龙的成员?
    一曲终了,一手按住琴弦,琴音渐渐消弭与冰天雪地之间。
    看着眯眯眼瓦片亭的好友携一位年轻女子来到古舍,道者不禁漾出一点笑意。
    身带儒门圣气,目光平稳坚定,根基出色。
    虽说君子之交淡如水,他也难免对伯藏主及他身边女子的来历感到好奇了。
    “墨尘音,久见。”
    风千雪目测面前这位道门高人的修为……相当可观,没个七八百年修不来这种根基,叫一声前辈前辈前前辈绝对没问题,碍于自己现在是随从身份,便只简单欠身行礼,跟在伯藏主身后站岗。
    “嗯。”墨尘音直入主题:“好友,闲话不提,先让吾一观。”
    二人之间显有默契,伯藏主伸出右手,手心向上摊在石桌之上,道者指尖一点幽光,顺着他掌心一划,便有飘飘忽忽、视线不易捕捉的绿色妖气显现。
    “状况似有恶化,需要吾将其完全抽离吗?”
    伯藏主向来平静的脸上难得地流露出一丝迟疑,但他还是点头,道:“有劳了。”
    道者手纳天地阴阳之力,口念咒诀,从伯藏主额心抽出一缕细弱得几乎看不见的妖气。
    伯藏主感到脑识为之一清,旋即又添混沌之感,以至于墨尘音收起术法后许久,他还半睁着空茫双眼。
    “感觉如何?”
    恍惚回神,伯藏主闭目调息:“似已彻底排除。”
    “可又影响记忆?”
    “……无。”
    记忆本已模糊一片,如今亦不过更加飘渺几分,无需再添烦恼。
    “如此甚好。茶已备,好友稍作休息吧。”墨尘音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到风千雪身上:“这位是……”
    “在下风千雪,叨扰了。”
    “无妨。”墨尘音心底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大概一半原因出自为同修操烦以致昨夜无眠随意推演的卦象,一半源于伯藏主对待这小姑娘的态度。
    飘渺的天意所指,是为“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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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勒个去这章卡得要死要死!!!自己都觉得写得没感觉,幸好还有药师和墨道长给我调剂心情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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