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虽然不是陈信自己第一次独自赶考,却觉得是最孤单的一次,那次去往宜州有李兮若和李天伴行,两人虽不多话,可是却让他莫名心安。如今他只身一人前往京城参加会试,或许是因为天太冷了,让他的心里总是止不住的发凉。
    算算时日,他也有将近半年多的时间没有见过这两兄妹,他有时候会忘记这个世上还有李兮若这个人,可是大多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想起她。他既希望能够得到李兮若对于当日事的解释,又害怕从她口中说的,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
    或许是他忧思太过,老天爷竟然也感受到了,腊月都是干冷的天,突然也下起了雨来,不仅风在脸上像刀刮,滴落的雨滴也像是凝成了冰团,一个个的砸在脸上。
    偏偏祸不单行,陈信租的役车的车轮也在石子的磨损下坏了一个,暂时不能行走,车夫看了看天色,对着陈信带着歉意道:“按照这个时辰,恐怕是走不到彬州城内了,今日只有委屈书生住在荒郊野外了。”
    陈信望了望没有边际的荒路,要是平日里住在野外,他倒也没有什么,只是今夜有雨,又冷成这样,人要是这样睡过去,恐怕是要出事。
    陈信站在役车前,对着车夫道:“先推着车找找有没有简陋的避所,睡在野外就算是我们两个大男人也不安全。”
    车夫赶紧点了点头,和陈信一起拉着车往前行。
    不过这荒野里要找到一处住所谈何容易,正当陈信都要放弃了,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一只野狗,车夫以为它是要来抢食,赶快护住自己的干粮,结果那只野狗却叼住了陈信的裤角,拉着他往西边走。
    陈信只觉得奇怪,车夫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新鲜的场景,对着陈信道:“这狗莫不是在为我们指路。”
    陈信不确定的看了这狗一眼:“好像是。”
    二人拉着役车跟在了野狗的后面,就见着不远处出现了一间破落的木房,陈信率先走了进去,发现这房子已经很久没人住了,简单的日常所需都已经不在,是个空房子。
    他招呼这车夫拴好马赶快进来,等他想起那野狗,转身一看,却发现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车夫拍了拍身上的雨水,这雨浸到皮肤里是冰凉刺骨,他的一双手已经被冻的红肿,不停的为自己哈着热气。
    陈信让车夫找来了一些木材干草能够生火的东西,等着火苗高窜,才觉得自己暖和了一些。
    “好在刚刚那野狗带我们找到了这个地方,不然今晚我们是真的不好过。”
    陈信却是一脸沉思,半夜三更出现一只莫名其妙的动物,把书生带入某个破房子里面,太像某些志怪小说的场景,让他不得不得细思。
    而郴州城内派遣这狗的李兮若喂了一块肉给野狗,当做酬劳。
    李天在旁边笑道:“你既然不放心他,为什么不一路跟着。”
    “我们已经半年多没有相见,拿什么理由去跟着他,还找着卖皮货的借口?陈信这么聪明,肯定会发现端倪。”
    所以李兮若一早就和李天来了郴州城,比陈信先行一步,准备到时候装作偶遇。
    陈信和车夫和衣而睡躺在了干草之上,因为生着火,两人都不敢睡得太死,只是稍作休息,等着天气好一点,便即刻赶往郴州城。
    突的,门外有着车马的喧闹声,陈信立即坐了起来,推醒了车夫。在这荒郊野外,最怕的就是遇见打劫的匪徒,尽管陈信将银子藏在了各处防范,可难保不会别人发现。
    三五人从外面走来,见着屋内生了火就是一愣,看着陈信道:“请问是这家的主人吗?”
    陈信往外瞧了一眼,有三辆马车,上面捆绑的都是一些货物,这几人看起来也像是商人模样,不是匪徒。
    为首的程徒看着陈信不言语,知道他对他们有所不放心,便先表明了身份:“我们是从羊城来的商队,来这送货,可是路上耽误了一些时辰,如今城门关闭,进不了城,外面又下着雨,所以只想借贵地休息一会儿。”
    陈信掂量了几人的身份,客气道:“我这也是借了别人的宝地,各位请便。”
    程徒点头,让剩下的几人开始生火,他们的外衣都被雨水打湿,粘在身上总有些不舒服,便脱下来放在火堆旁等着烤干。
    这几人一来,陈信也没有了睡的心思,他瞟了一眼门外,见着他们的货物上也沾了雨水,虽然他们把马车牵入了马棚,可是那马棚简陋,怎么容得下三辆马车。
    陈信对着程徒道:“外面的雨虽然不大,但是你们的货物放在外面一晚也会被浸湿,不准备卸下来吗?”
    看着陈信对他们的货物的关心,这几人立马防备起来,眼神也变得不善,程徒对着陈信干笑道:“不用,我们都是买卖一些活鱼鲜虾,都是用水养着,不怕雨水。”
    陈信点了点头,心里有疑虑,但看着几人的神色却没有再问,羊城到郴州不是一段近距离,羊城虽然盛产海鲜,可是这样路途奔波的送到郴州来,还是少见。
    程徒的几个帮手,见着陈信的神色,在程徒耳边耳语了几句,程徒对着他们摇了摇头。
    陈信重新加了一些干草进火堆里,就又躺下熟睡。但他眼睛的留了一条缝,看到程徒几人从袖子里都拿出了短刀,几人似乎在做着什么商量,又将短刀放了回去。
    陈信心里一惊,闭上了眼。
    等到四更天的时候,程徒一行人也熬不住了,睡得四脚朝天,鼾声连天,陈信一向睡眠很浅,只得又坐了起来。
    他看到熟睡的几人,又见着外面的马匹,衡量之下,走了出去。
    三匹马舟车劳顿,也都闭上了眼睛,陈信围绕马棚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直到他在地上看到了白色的晶体痕迹。
    他蹲下身拈起地上的晶体,皱了皱眉,又伸出手摸向马车木板的下方,是和地上一样的晶体。
    他不禁暗暗心惊,他遇到的是一群私盐贩子。
    他们应该是用了某种方式,将私盐藏在了下面,雨水一浸润,盐就化开滴落在地,等到干了之后,又蒸发成盐分,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不敢卸货的原因,怕陈信发现端倪。
    朝廷一向明令禁止贩卖私盐,毕竟盐税占了国库的大头,贩卖私盐,就是从国库里面掏钱。而贩卖私盐超过一石者,就是杀头的罪名。
    陈信立即又回到了自己的干草铺上,刚刚看那几人机警的模样,应该就是在防范他发现他们的秘密。
    陈信刚躺下不久,程徒那边就有了动静,陈信心里一跳,怕程徒知道他刚刚去了马棚,好在程徒并没有走向他这里,而是去了马棚仔细检查货物。
    他也发现了地上和马车上的痕迹,趁四下没人,赶紧揩拭了干净。
    程徒是这次带队的首领,他干的是刀口上的买卖,这让他难以再次入睡,只能坐在门外,一直盯着自己的马匹。
    陈信睁开了眼睛,从干草铺上起来,坐到了程徒的身边。
    程徒立即戒备的看着他,陈信却是自顾自的拿出了书,开始默读。程徒小时候家里穷没有钱给他读书,所以他一直对读书人很敬重,看到陈信苦读,心下软了几分:“你是读书人?”
    陈信点了点头:“此次是进京赶考。”
    程徒一脸惊讶:“没想到你还是举子,年纪轻轻中了举子,前途肯定不可限量。”
    陈信只是一笑,又把视线放在了书上,程徒见着陈信只是安静看书,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来套话,于是就卸下了防备,拿出一颗石头把玩。
    陈信看了一眼,那石头色彩斑斓,表面上虽然不平整,可是极具观赏价值。
    “这是风砺石?”
    程徒看到陈信竟然居然知道,带着点兴奋的介绍起自己石头的来历,这可是他在沙漠里面寻了很久才找到的一块色彩这么艳丽的风砺石,可惜其他人看着却觉得不过是一块破石头,这虽然不影响他的喜爱,但也让他心里不太舒坦。
    “这块风砺石一看就是饱经风霜之后自然的模样,巧夺天工。”
    程徒不禁拍了拍陈信的背:“还是你们读书人识货,我就说我寻的是宝贝,那些俗人偏说玉石才值钱。”
    “玉石只是世俗的价值,可是风砺石是在荒漠里千锤百炼而成,其品性难得,不能用一般价值衡量,倒是很配商队历经波折经商的经历。”
    陈信这话说到了程徒的心坎上,他一时也忘记自己是个私盐贩子,将这些年走南闯北的经历给陈信说了一个遍,等着天亮的时候,看到陈信的役车坏了,还慷慨道:“认识贤弟是我三生有幸,贤弟要是不嫌弃,就搭上我们的马车前去郴州城。”
    旁边的几人听着急忙拉住了他,他们马车里面装着什么东西,那是能与外人同行的吗。
    程徒却不在乎,反正马上就要到郴州,想着能出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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