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豫升与他们走出宜州城后,向他们辞行回了荣县。陈信滞留宜州城七日,再回到北关村,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陈父陈母见他迟迟未归,一直提心吊胆,生怕他是在路上出了什么事,陈信对着他们稍作安慰,就去拜见了刘傅能。
    刘傅能看了他一眼就冷哼:“我听说这次又是姓李的女娃子陪你应考的。”
    陈信僵愣了片刻:“李姑娘的哥哥在宜州有生意,我们只是恰好同道。”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对她什么心思,这次乡试事关重大,是对你多年苦读的检验,你带着她去,你能保证你在考棚之中没有分过一次心吗?”
    陈信想起考棚之中他还恍似李兮若坐在了他的身边,赶紧低了头:“学生绝对没有其他心思。”
    刘傅能站起了身,他看着陈信的样子就知道陈信在想什么,但这儿女情事,他不是为父为母的也不能多管,于是就岔开了话题,问着陈信此次的策题,以及他的论答。
    陈信将见解作答一一告诉了刘傅能,刘傅能本来不快的脸逐渐露出笑意:“很好,看来你不用再去宜州了。”
    陈信又惊又喜的抬起头,刘傅能这样说就表示他中举的机会非常大,他不由得心中狂跳,虽然从考院出来后,他是十拿九稳,但总归是年轻人,有些忐忑,如今听到恩师这样说,他就有了把握。
    刘傅能让他剩下的日子里好好念书,准备明年春天的会试。在月底放榜的时候,也没有让他去宜州的考院外守着看榜,反而让他静心念书,由自己派遣小厮替他去看。
    陈信虽然是对自己的有信心,但是放榜这么大的事却不能亲自观看,心情可想而知,但刘傅能像是有意要磨练他,不仅不准他去看榜,也不准他出去休息,只能坐在书阁里静心看书。
    陈信由最初的焦虑不安,渐渐的也在书中找到了平静,他偶尔也悲观的想过自己可能落选中不了举人,可一想到自己还年轻,就算真的这次没中,依旧还有机会,苍天自有它的安排,他只要顺应时事而走即可。
    刘傅能看着陈信总算放平了心境,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他是科举的过来人,知道中举不过是科举的第一步,接下来的会试和殿试举子所承受的压力比乡试要大的多。会试要考九天,举子住在贡院里不得外出,而且是寒冬赶往京城,开春才考试,这中间的波折对于举子的心境都是一场考验。
    陈信在书阁里坐了几日,已经修炼成了岑然不动的心境,倒是陈父陈母一天天等着刘傅能小厮的回信,吃不好睡不着,毕竟他们一家子能不能鸡犬升天就看着陈信了。
    只让人没想到的是,小厮还没回来,先来北关村的却是放榜的报喜人。
    此时陈信依旧静坐于书阁之中,就听到外面一阵喧闹,一片喜气洋洋,他走出刘家,就看到同村的一个小孩,飞快的跑过来,脸蛋红成了火炭色,小孩气喘吁吁地兴奋的看着陈信:“中了,中了!”
    陈信心跳已经漏了一拍,还是装着镇定:“什么中了?”
    小孩顿时跳起来拉着陈信就跑:“陈秀才你中举了。”
    陈信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小孩拉着跑到自己的家门口,见着报喜人拿着铜锣和捷报正在对陈父陈母道喜。
    二人听着喜讯喜极而泣,良久才想起自己早就给报喜人准备的喜银,塞在了报喜人的手上。
    报喜人笑着接过,陈父陈母一转头就看着自己的儿子,对着他招了招手:“我的儿,你中举了。”
    报喜人侧头见着正主来了,立即上前道喜:“恭喜解元,拔得头筹。”
    “解元?我是第一。”
    陈信虽然知道自己会中举,但是从未想过会成解元,毕竟这是乡试,一个省的人才都会聚集在此,不要看平日柳豫升这般的不靠谱爱嬉闹的模样,他在他们县都有神童的称谓,八岁能够作诗,十二岁能够作赋,他虽乡试失败过一次,但这次是抱着必胜的决心应试,陈信从来没想过解元会是自己。
    村子里面围观的都对着陈信纷纷道喜,陈父陈母赶紧邀请报喜人进去吃茶,他们还要列一串亲戚的名单给报喜人,托着他传递消息,告诉所有亲友自己的儿子中举了。
    陈信中举,陈父陈母不惜家财在村子里面办了流水宴,邀请村子里面的父老乡亲都来沾沾喜气。
    陈家虽然穷,但是现在陈信中举,不仅有皇粮可领,还可以减免赋税,最重要的是他高中解元,前途肯定不可限量,如今这办席的钱又能算得上是什么。
    自从陈信当上秀才以来,在村子里的名声一直不好,直到孝名远播才有所好转,可是极坏和极盛都容易招致人的非议,然而他现在中举,有很大的机会进入仕途,村子里面的人就马上变了脸色,纷纷巴结陈家。
    这要是陈信以后做了官,他们巴结的就是官老爷,自己怎么想都不会亏。
    刘傅能见着陈信中了解元十分的高兴,他已经许多年都没有接受村子里面的邀请参加宴席,如今却出现在席上,引得一众人都来对着这个乡绅敬酒,没有几杯下肚,刘傅能都开始醉醺醺的倒在桌上。
    陈信为了避免刘傅能失态,扶着他进了自己的房间休息,他替刘傅能擦拭了一下面部,正要出去接着迎客,就看着陈大嫂换了一身新衣服站在门口前,凄凄楚楚的看着他。
    这陈大嫂年轻的时候有几分姿色,只是陈家太穷,没钱给她打扮,她今日拿出自己的私房买了新衣,抹了脂粉站在陈信面前,要做什么,不言而喻。
    “陈郎。”
    陈大嫂伸出手逼近陈信,陈信立即拦住她:“大嫂自重。”
    陈大嫂故意扯住衣服露出了一点尚还算白皙的肌肤:“要是陈郎愿意收我,即使做妾我也愿意。”
    叔嫂婚在这个村子里也不是没有,一般都是大儿子死了,没钱给二儿子娶老婆,所以就让嫂子和叔叔成亲,但是招来的非议也不会少。
    陈大嫂此举也是因为陈a刚迟迟不回来,她既拿不到休书,又不能去找别人,看到小叔子长相俊俏如今又身负功名,这才动了心思。她自认自己有几分姿色,陈信又未经人事,她以为只要自己主动勾搭,不怕陈信不上钩。
    但是陈信看着陈大嫂涂满厚重脂粉的脸,突的酒气有些上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难受。陈大嫂趁人之危的想要扑上去被陈信推开,她的指甲划过了陈信的手臂,留下了血痕,陈信却无暇顾及,抱着树干狂吐不止。
    陈大嫂这一看只当是对自己反胃,当即拉拢了衣衫气得鼻眼都要歪在一起了:“好你个陈信,你们陈家简直欺人太甚!”
    陈信脑袋胀的发疼,对着陈大嫂的话一句都没听清,陈大嫂红着眼跑开,陈信的面前出现一张布巾:“你没事吧。”
    陈信一抬头,就看着朱唇皓齿,定了一会儿神才发现是李兮若。
    他不禁一喜:“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在他人生的这个重要日子,酒席过半都没有看见李兮若,他的确有些失望。
    “我还没当面恭喜陈解元,怎么会不来呢?”
    陈信面色一红接过了布巾擦了擦嘴,整了仪态道:“还得谢姑娘平日里的帮扶。对了,我有一样东西给姑娘。”
    陈信匆匆赶去房间拿来了一个盒子,递给了李兮若,李兮若打开一看,见着里面又是一个泥人,恍似与之前陈信送她的那个是一对。
    陈信看着李兮若没有反应,神色有些慌乱道:“我只是上街的时候,看着这个泥人觉得好看,就买来给你,刚好也能,凑成一对。”
    他悄悄的抬眼看了李兮若,他的心思不知道李兮若明不明白。
    李兮若却只是笑笑:“可是那个泥人我已经落在客栈里了,辜负公子好意了。”
    她将盒子交还了回去,陈信的面色一变,他这才醒悟,李兮若并不喜欢自己,那她为什么要为自己做这么多事?
    李兮若没有察觉到陈信的神色,只是说自己还有要事,就先走了一步。她不懂这送泥人的意义,只是觉得这个泥人对她没用,她也不喜,就交还给了陈信。
    但没想到这一幕又被前来寻陈信的陈母看到,陈母见着李兮若走后,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陈信道:“你如今高中举人,以后想娶什么高门贵女娶不到,你要看上一个猎户女,她不过就是长的漂亮,你嫂子年轻时还是村子里一枝花呢,你看看她现在成什么样子了,信儿,那猎户女,怎么配得上你。”
    “娘,别说了。”陈信摇了摇头,恨自己的冲动莽撞,他早该知道李兮若不是一般的女子,怎么会因为自己中了举人就看上自己。
    陈母看着陈信的消沉,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背上:“以后别和那猎户女来往,你的亲事,娘来给你做主,肯定比那猎户女好。”
    陈信叹了一口气:“我也不会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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