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羡鱼皱着眉头看着通过慕斯的口将自己叫过来的莫里斯,有些不明白他叫自己来干什么。
    自己作为慕斯·赛特邀请来的朋友,其实和妖精一族之间的关系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亲密,如果说本来一开始林羡鱼提出的“源神之地外有巨大污染能量源”的说法还很引起妖精种的重视,那么如今这种事情对于妖精种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魔性之月坠落而导致大量的魔性融入到地脉之中所带来的后患不说,光光是魔性之月带来的伤亡就足够所有种族无心关心污染能量源的事情了。
    那些直接被魔性之月正面冲击波及、全员蒸发的小种族就不说什么了,剩下那些尚且还有一点抵抗能力的种族无一不是损伤惨重,说家家白旗飘飘都是好听的,那根本就是尸横遍野、遍地空城。
    存活下来的族人看着往日热闹无比的各大聚集地变得鸦雀无声,几乎都红了眼。
    而妖精种们理所当然的就成为了诸多种族仇视的对象。
    这件事林羡鱼也听慕斯说了,据说是很多种族谴责妖精种们的不作为,理由是他们将各族中的强者带到了妖精一族的族地去商讨解决魔性之月的问题,造成了各族后方防护力量的亏空,而直接导致了魔性之月坠落后各方没有充足的战力守卫自己的族人。
    讲道理,林羡鱼听了这个论调后觉得很好笑。
    各族在商讨问题时的场景林羡鱼见到了,那可真是牛鬼蛇神的乱舞。
    很多种族内部意见都不同意,明明是同一个种族,代表者有的说全力支持妖精种拦截魔性之月,有的却毫不犹豫的拒绝处理并声称自家实力薄弱。典型代表就是羽族和硅族。
    还有的虽然表明了自己的支持态度,但提出的解决办法总让林羡鱼看到了前世台湾综艺搞笑节目一般,无知自大而又让人莫名同情其眼光之狭小。
    还有的种族更过分了,他们就像是专门来取悦大众的,他们希望妖精种们将传出这个消息的人(神?)给杀死,并且没有给出任何执行这个决定的理由。这大概就是无法解决问题就解决那个出问题的人?
    也正是这种群魔乱舞意见难以统一的情况,莫里斯才会选择直接以自身威望号召妖精种们腾空,抛下诸族前往【妖精的眷恋】之外直接拦截魔性之月。
    结果明明是这群臭鱼烂虾的盟友们靠不住,到最后没拦截下魔性之月反而是妖精种们的错误了。
    “本来你来到安斯特大裂谷的时候,我就想和你见一面了。”莫里斯冷着一张脸,语气中却透露出了一丝疲惫,他将一株装在瓦盆的绿植移到角落,然后坐过来坐下,“毕竟按理来说,你作为第四迭代的关键点,才应该是我们解决魔性之月的核心,只不过现在看来,就算是命运也会和我们开玩笑,仅仅只是让你随同我们前去阻拦魔性之月,似乎并不能挽救这场噩梦。”
    林羡鱼挑挑眉,听莫里斯的意思,他似乎早就对魔性之月的坠落有所预感。
    “不用怀疑,神灵的权柄赋予了我洞察和观测命运的能力,虽然无法理解是什么力量将你送到这个时代,但,总不至于对你一无所知。”
    林羡鱼都懒得吐槽了,没意思,人均带预言家+历史观测者,天天像个偷窥狂一样,大佬,作弊器关了吧,没意思!
    “作为一个未来人,对于这个时间上发生的一切,估计很错愕吧!”莫里斯打了个响指,一杯还散发着热度的清茶出现在他身边,“你们人类弄出来的一些陶冶情操的小技巧,出乎预料的不错。”
    林羡鱼也不怕莫里斯下毒,刚好有些口渴,就直接拿起茶杯一饮而尽:“有没有人说过你们这种神神叨叨的行为其实挺烦人的?天天在窥视着各种各样的隐秘,你们就不会觉得无趣吗?”
    “或许吧,窥视过去和未来从来都不是一个美好的词汇,来自未来的你应该也知道吧,无论我们做出了什么选择,未来从来都没有我们妖精种存在的土壤,生于源神之地的我们,反而才像是这个世界的外来者,我们大概是唯一一个明明居于生物链顶端,却又被世界淘汰的种族吧!
    当然,如果你硬要将泰坦们当成同一个种族,那当我没说。”
    林羡鱼摊摊手:“所以你们又想让我做什么?我来安斯特只是想看看妖精种有没有可能推动三大外族联合建造源神之地的保护屏障,可按现在的情况来看,别说是建造保护屏障了,各族都自身难保。”
    “是啊,自身难保——”莫里斯打了个响指,一颗黯淡的三维结构星球出现在了他指尖。
    “早在四十五年前,北极海冰面积就已经大范围缩减,爱尔基摩人能在雪原呆的下去,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雪原已经变得没有像当年那么的酷寒。”
    星球上北极的一片区域悄然变红。
    “而在更早以前,雪原外圈雪精一族就发现安格尔群岛冰盖消融在加速。”
    星球上与北极毗邻的一片群岛悄然变红。
    “几乎鲜有种族在其上活动的南极冰原全境冰盖消融加速,冻土层正在融化,这直接导致了海平面的上涨,目前为止已经有30余个沿海族群的聚集地被吞没。”
    星球上与北极相对的彼端红了一片。
    “目前为止源神之地最大的雨林已在常年性干旱和扭曲能量的影响下覆盖面骤减,以前那个地方可以养活上千万数量的种族,而现在,仅仅只有不到百万数量的种族在其中生活,‘源神之肺’已出现致命问题。”
    位于赤道附近的一处区域飘红。
    “高纬度的森林逐渐消失,哪怕伊古德拉希尔试图用生命力反馈那些森林,但是——”
    星球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红点,几乎遍及了所有区域,林羡鱼下意识的想起了那如同潮水一般的沙浪,铺天盖地的景象让人窒息。
    “南部海湾,珊瑚礁大规模死亡,珊瑚岛龙龟们的生存空间受到极大影响,部分龙龟为了能存活下去,不得不爬上陆地,以其他沿海种族为食。”
    星球上的一大片海域都飘红了。
    “受雷神艾尔敏和风暴之神阿西卡多之间战斗的影响,局部海域出现了强台风和不熄的暴雨雷电,而整个大西洋的环流也在二神的影响下出现了衰减。”
    星球上大西洋的区域已经被点红。
    莫里斯缓慢的说着一个又一个让林羡鱼这个有受过正统教育的人头皮发麻的现状,然后莫里斯不知是冷嘲还是在悲叹,他又打了个响指,星球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红线。
    “这是泰坦们这些年追逐扭曲之神的路线,祂们从来都是这样,为了所谓的【权柄归于源神】而进行着永无止境的战斗,祂们战斗的痕迹遍布了源神之地的每一处,直至今日,就算我把控着命运的权柄,也会不由得感到绝望——
    万族文明崩溃已成定局,气候异常临界点已激活大半,更别说魔性之月坠落后,我们将迎来上百年的无光之日,届时,还存活的种族大概会进一步消亡,有的种族还在责备着我们妖精种没能阻止魔性之月,却不知道黯淡无光的未来早已摆在了他们面前。
    羽族是高傲,但他们也确实有远见,他们清楚的知道,如果现在他们不趁着自己实力充足的时候从他族内掠夺来足够多的资源,那源神之地各处累累的尸骸,就是他们后人未来的模样,他们是想为族群谋一个未来,这一点,某个小家伙其实还没看清。
    而硅族就更不用说了,矿产对他们来说就是粮食,脾气火爆并不意味着傻,他们很聪明,很懂得审时度势,永远只在该火爆时火爆,否则他们的造物又如何会如此精妙,漫长的寿命告诉了我们一个道理,永远不要因为既有印象而失去了洞察真相的眼睛。
    如今这种情况,战争就是不可避免的。”
    虽然无法感同身受,但随着莫里斯的娓娓道来,他心里也微微有些发堵:“可战争是可以选择的。”
    莫里斯的声音越发的低沉:“不,这是所有种族深入骨髓的本性,不是选择,我们会因为同一威胁而聚为一体,也会因为利益相背而分崩离析,就算是谨慎维系均衡之道的妖精种,内部也有不同的声音。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离开这里,去各地看看,看看这满目疮痍的世界,你是迭代的核心,只有你,也唯有你才有机会促成这一切的改变,妖精累了,我们需要一些其他的帮助。”
    又要让自己到处乱跑?
    林羡鱼心中的不满更多了,临江也好,威尔姆(盖亚)也好,莫里斯也是,这些人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情绪,他们总喜欢站在幕后把控全局,就和林羡鱼以前看小说最讨厌的系统流一般,通过一个又一个的强制或半强制的任务,推动着小说剧情的发展,主角与其说是主角,还不如说是系统意志的延伸,这种被操控的感觉并不美好。
    “你似乎很不高兴?按理来说你和我们是同类,但你从刚刚开始,我就发现你似乎对于均衡之道不屑一顾,更不喜欢我的安排。按理来说,能成为救世主,对于你母族来说不应该是一个很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我不知道你到底误会了什么,首先,我并不喜欢别人操控我的人生,再熟的人也不行,其次,我并不愿意当救世主,我只想回家,而且我和你们妖精从来不是同类,我更不信奉均衡之道,当你倾尽所有保护羊群时,对于羊群来说你们这是爱,但对于狼群来说,这就是灭顶之灾,这个世界从来就不公平,妄想均衡无异于痴人说梦话。”
    “均衡可以做得到,无非是需要有人做出选择,而我们妖精从来不会患得患失,最后的结果无非是由我们来承受某些残酷的现实罢了。唉~算了,说那么多你也未必想听,我们也厌倦了向一个又一个误解我们的人解释了。”
    林羡鱼摇了摇头,直接走出了帐篷,话不投机,说多没用。
    不过既然妖精的族长都不欢迎自己留下来了,那他直接走便是了。
    帐篷里,望着林羡鱼远走的背影,那角落里的绿植微微闪烁,拜克洛的身影从绿植中爬了出来:“你在有意的激怒那小家伙,明明你已经看不清未来了,为何还要按照既定的命运走下去?你不觉得这样很愚蠢吗?”
    “命运终将收束,哪怕我们作为源神之地最早的一批生物,但也只对第三迭代的那个存在有所了解,对于第一第二迭代的存在一无所知,仅以第三迭代作为样本,并不足以衡量第四迭代的力量,而且你应该早就发现了,他和我们很想,明明是人类,但却具备着前所有为的适应性进化的能力。
    不,他的力量和我们相似,但并不相同,他似乎能够主动选择终止适应性进化,而不是像我们一般,在第一次进化的时候就被确定了主要进化方向,总而言之,我还是倾向于他依旧掌控着将命运拉回正轨的力量。”
    “莫里斯——”拜克洛的声音大了几分,“为何要将命运拉回正轨?我们恪守均衡之道,但并不意味着要以族人的生命为代价而付出巨大牺牲,莫里斯,你不应该将他们交给那个愚蠢的魔人,他本就是引导魔性之月坠落的元凶,而你却依旧选择了相信他,就因为他有那所谓的英雄的资质?
    莫里斯,英雄从来看的都不是资质,千锤百炼,终成英雄,你宁愿选择相信所谓的命运,也不愿自己去决定未来的走向,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就算是命运权柄原来的拥有者,也依旧看不清命运,你为何会愚蠢到相信一个魔人的话?
    不要忘记了,魔性在他身上缠绕,靠近他的同胞也有可能被魔性所污染的!被魔性污染的同胞,那就不是同胞,而是敌人了!”
    “所以我才抽调了足够的妖精们一同跟随他,有着多人分担魔性的污染,就算真有妖精堕落了——”
    他迟疑了一下,终于说出了内心的想法:“就算真有妖精堕落了,也可以尽早的处理。”
    “愚蠢!你太自以为是了,你只想着妖精的理想,却从未想过同胞是否愿意去死,你和那些神灵有什么区别?同样的高高在上,同样的轻薄生命,林羡鱼说得对,均衡的理念有问题,以均衡之理待他人,你就从来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想法吗?”拜克洛将桌子排成飞灰,怒而离去。
    莫里斯静静的坐在石椅上,半天才走出帐篷外,看着那漫天星辰,不由得苦笑:“在迄今为止观测到的2310419种可能中,没有任何一个变量能保全妖精种的未来,这样的绝望下,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帮族人维持住最后的骄傲,守卫他们的梦想。拜克洛,我的挚友,不是我不愿意改变,恰恰是我尝试着去改变,却发现现实竟然如此的残酷,不想让我们存在的,不是万族,而是——”
    他望着这月色,陷入了迷茫之中。
    —两月后—
    “罗丽,最近我们得小心点了,昨天听说北区混居区出了乱子,有人偷偷将一位我族少女掐死在了帐篷内,只有她的半身灵活了下来~你最近也稍微小心一点,我可不想一觉醒来发现你人没了!”
    望着那个相识多年的少女,我本想温言劝告她,但不知为何,在说出口的时候,我总是下意识的在语言里加了点“刺”,故而我最后得到的,是罗丽翻了个白眼后不开心的表情。
    但饶是如此,我依旧一而再再而三的用带刺的语言对她进行警告,并不是我多心,实在是现在的混居区已经逐渐陷入混乱之中。
    自前段时间混居区统领者通知弹尽粮绝七百年以来,陆陆续续暴露出的粮食危机一直是混居区内人类和半身人头顶的阴云,当生存与死亡之间的分界明显到只剩下一口粮食时,混居区的秩序不可避免的走向了混乱。
    此时是魔性之月坠落后的第四个月,我所在的小队在混居区外探索的过程中,发现了刀鬼一族的残骸,这本是好事,意味着我们能够从残骸中获得新的补给,虽然这补给是来自过去的同盟,但,如今已经自顾不暇的我们知道,这诱惑我们无法制止。
    谁不知道拿死人东西不道德呢?就算是兄弟会中最卑劣的我的战友,对这样的事情也是深恶痛绝。可是如今,我的小队还是还不犹豫的卷走了我们可以找到的一切补给。
    至少能活着,不是吗?
    奇怪的是,明明刀鬼一族在守护神刀鬼安祖的保护下,勉强扛过了魔性之月坠落后的冲击余波,当时还和人类以及半身人的强者有了些许联系,但不知道为何,当我们来到他们的聚集地时,那在战后勉强重建起来的帐篷区已经是一片衰颓的景象,空气中的灰尘似乎找到了归宿一般,在帐篷区铺下厚厚一层积灰。
    天知道我们掀开那破旧的帐篷时,嘴里到底吃了多少的灰。
    说实话,和罗丽等一众朋友前来此探索的我们,无法理解刀鬼一族到底发生了什么,无论怎么想,刀鬼聚集地现在的状态都很不符合他们的认知。
    首先,我所在的人族半身人族混居区,由于本身两族相距较近,在承受了魔性之月冲击后,两族在失去阵地后不得不艰难的联合起来对抗那些发了疯的魔物们。
    这种情况很大程度上归结于两族都属于人族分支,且本身就是守望相助的盟友,蝼蚁间的报团取暖之行,不足为外人道也。
    这也是我们对刀鬼聚集地万分不解的原因,毕竟刀鬼一族世世代代都磨练着自己和自己一同出生的鬼刀,崇尚力量但并不残暴,信奉有节制的力量才能为生灵所用。他们的聚集地在混居区北方20公里外,可以说是北方魔物进攻混居区的桥头堡,极大程度上降低了混居区的危险程度,可就是这样的刀鬼一族,甚至连传讯求援都做不到就集体消失了,只留下这样一个空荡荡的营地证明其存在,这就很奇怪。
    总不至于看不上人族和半身人的实力就干脆连求援都不干了吧!
    而且明明距离上一次两区域通讯仅仅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刀鬼聚集地就变成了鬼城,整个聚集地宛若经历了数百年的时光一般,腐朽、凋零、生机全无,没有一丝预兆,也没有在暴动的痕迹,大量收集来的食物堆放在仓储库房内,虽然很多已经没有了食用的可能,但从布局来看刀鬼们貌似都没怎么来得及使用这些物资。
    后来,我族内的鉴定师前来此处。
    那是一位头发花白但知识渊博的大人物,他一眼断定了刀鬼一族的营地经历了近百年的时间,才会显现出如此破旧的痕迹。
    可是,明明魔性之月坠落才是几个月前的事,刀鬼们的帐篷区建立起来也就在这两个月内,我们无法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使得一个月前还和我们有所联系的盟友,在一个月后消失殆尽而不留任何痕迹。
    总不可能像那些人族权贵们一样进入休眠仓内休息了吧!
    听说人族权贵在死亡后,他们的后人会将他的遗体安置在匠师们精心打造的休眠舱内,就仿佛他并没有离后人远去、仅仅只是在休眠舱内进行一场漫长的梦境般。
    用罗丽的话说,这是他们对生命的敬畏,休眠仓的所有能量由永续循环的地脉能量来进行补充,在休眠仓内死去的他们除了占据少之又少的生存空间,并不会给还活着的人带来任何的不便。
    总而言之,最后我们只能选择收集了刀鬼聚集地的物资,导轨聚集地已经成为了历史,但活着的人还得继续。
    或许有朝一日,我和罗丽还能看到故事的结局,在别人的讲述中明白刀鬼们所经历的诡异经历,但现在,最重要的是接着走下去,我们已无路可走了。
    “吉利安,别太紧张了,混居区最近脑子烧坏的人太多了,可能又是那个受不了绝望而疯了的战友,这种神神鬼鬼的事情你不早就应该习惯了吗?”
    罗丽无奈叹了口气,现在混居区的生存环境越来越不友好了,越来越多的人突然疯掉了,而且其中很多人明显已经连脑子都被扭曲成了别人的形状,而使得混居区的研究者们不得不将建造大型休眠仓将这些人集体灌进去冷冻休眠并观察情况。
    那些只能由外人打开的休眠仓,使得疯子们只能被动的在休眠仓中沉睡不能清醒来伤害他人,从这一点上来说,这东西和关押小白鼠的“白色监狱”没有明显区别。
    但是,那浓郁的危机感依旧笼罩在我的心头,我想罗丽应该也隐约能感觉得到,现在混居区内恐慌的情绪越来越严重了。
    半身人和人类们互相传递着负面能量,这明显不是什么好事,我甚至怀疑有扭曲之神的信徒们混入其中,在有意无意的纵容着绝望的传播。
    这段日子,我总会做噩梦,梦见前段时间混居区的管理者面无表情的协宣布混居区的物资即将耗尽,那时我放眼望去,人群有人露出了疯狂的目光,有人面无表情,有人面带微笑,有人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
    这安宁的世界似乎在一瞬间变得不一样了。
    有天晚上,罗丽的父亲塔连一脸疲惫的回到了小队,连吃都无法满足的情况下,塔连和所有混居区上的普通人一样,衣衫褴褛不似从和平时代走过来的人,在路过我的时候,我隐约闻到了一股近些日子闻了太多以至于都快麻木的味道,那是名为鲜血的味道。
    作为刺客的本能让我察觉到了不妙,我张口想询问,最后却出于私心而闭口不谈。
    我能怎么办?然后逮捕他吗?还是以罗丽朋友的身份质询他干了什么?罗丽会怎么想我呢?
    我迟疑了。
    塔连注意到了我的视线,朝我摇了摇头,似乎是太叹息着什么。
    第二天,我的不安成为了现实,小队的成员将待在休眠仓中的我从睡梦中摇醒,有些起床气的我差点把他脖子给捅穿。之前我应该有提过,我们将那些疯了的伙计关入只能由外人打开的休眠仓,而正常的休眠仓同时具备三个机制,一种是能由“我”本身强烈的苏醒欲望而自动唤醒,二是因为“我”本身的情绪不稳定而休眠仓机能暂时停止促使我苏醒,最后一种就是由外人直接打开“我”的休眠仓。
    而我们之所以要使用休眠仓,是为了能够有效的节省体能和回复精力,地脉的力量虽然和我们需求的能量不太一致,但终究能缓和我们对于食物的需求和体能消耗的后遗症。
    没办法,这是缺乏食物后的无奈之举。
    由外人打开休眠仓的机制,是为了在混居区内出现问题时,能由外人来唤醒那些能够解决相关问题的相关战斗人员,以武力来维系秩序。
    当然,当混居区内部出现了需要所有人一同做出决定的重大事件时,由外人来唤醒休眠仓中沉睡的人是最快的将战斗人员聚集起来的方法之一。
    毕竟通过截断所有的休眠仓的能源来唤醒他人会造成一系列严重的后果,比如说损伤抽取地脉能量的符文石板,比如说重启休眠仓能源需要三天的时间,会给这段时间习惯了在休眠仓中恢复状态的战斗人员带来一定不便。
    当然,这不方便的主要原因是休眠仓本身就相当于我们这些战斗人员的床,而现在床不能睡觉了,混居区可没有那么多空闲的床铺能容纳这么多人睡觉、
    嗯,闲话不多提,当我捂着疼痛的脑袋从休眠仓中出来的时候,迎着我惺忪的视线的是一大群人绿幽幽的目光。
    “发生了什么事,你们这么多人围在我这里?”
    看到这门多人,我吓了一跳。
    “吉利安,虽然很抱歉,但你也知道混居区的规矩,塔连做出了这种事,就算我们不是很愿意相信,我们也只能采取消极处理了!”
    蛤,这和塔连有什么关系,塔连出了事情你们不应该去找罗丽吗?带着疑惑我向着周围人询问起来,他们的回答让我突然感觉骨头有些发冷。
    有足够可靠的证据证明,这两个月来混居区出现的人类和半身人被杀案和塔连老爷子有关。
    塔连老爷子本身就是刺客兄弟会的组建者之一,十分擅长抹除自己行动带来的痕迹,但因为混居区刚建立不久,就算是擅长侦查的刺客也不可能在千篇一律的帐篷结构中完美隐藏自己的痕迹。
    并不了解混居区内很多详细的安全措施的他,最终在种种巧合之下露出了马脚被另一队联合作战小队一举抓住。
    考虑到现在两族人口不多了,甚至其他人类、半身人聚集地可能都未必存活下来,虽然明知道不对,作战小队那边给出的处理方法就和我之间说的处理那些缺根筋的伙计们的处理方法一样,采取了永久性休眠措施,一直到我们需要他的力量,在综合考虑是否解封。
    似乎是去看了塔连,姗姗来迟的罗丽跌跌撞撞眼含着泪倒在我怀里,讲真的,这女人看的柔弱,撞起人来疼得要死,我叹了一口气,对其他队友们说:
    “塔连姑且也算是我们兄弟会的组建者,他的性格我们了解,哪里有闲情做这种事情,把相关资料给我,我接着调查吧!如果他真的罪无可恕,那就让他在休眠仓里一直睡下去吧!可如果这一切是他人伪造的假象——”
    我阴恻恻的扫视了众人一眼,那就不要怪我亲自出手了。
    我特么打不过普莉特拉那个变态,还搞不过自家人?好歹我在自家人这也算是排前列的强者了。
    但很快,我为我鲁莽的行为付出了代价,当我看见侦查小队收集到的各种信息时,我只能无奈叹息。
    从玩虫子的操虫师那里,他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塔连曾违反宵禁偷偷在半夜从帐篷区出去并前往了那个死亡的半身人少女的帐篷,他似乎并没有有意识的收敛自己的气息和脚步,以至于无论是残留下来的味道还是侦察队发现的浅显的脚印,都将矛头指向了塔连老爷子。
    最重要的是,塔连老爷子在抓到后甚至都没有反抗,只是安静的承认了。
    等等,我似乎忽略了什么!
    想起一件事的我突然开口:“阿曼德,昨天混居区上有出现了什么人受伤或者死亡的情况吗?”
    阿曼德,就是现在侦查小队的几个队长之一,和我还算有些交情,在我开口询问之后,阿曼德在思考了一会之后说:
    “普通民众里应该是没有,但是其他小队里有人收到了不轻的伤势,第3小队的卡西奥,他在前天晚上被发疯的魔物打伤了。吉利安,我知道你想说些什么,但是卡西奥有着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不要被感性压制了你看清真相的眼睛。”
    阿曼德的话说的我有些惭愧。
    莫名的,我想起了塔连昨晚回来时那一身血气,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老头子本身的在刺客兄弟会中的地位和实力,他确实有足够多的理由犯下恶行,尤其是他并非是刺客兄弟会原教主义者,他更信奉“为了达到目的刺客们应该无所不用其极”的理念。
    事实上,现在守卫混居区的主流强者,几乎都是军人、刑侦部门工作人员、黑拳手、武术家之类的高危职业,因为他们在承担着常人无法担当的风险时,也将自身锤炼成了罕见的强者。
    塔连作为曾经的灰色势力的一员,单人战斗力更强,换句话说,在混居区上面能伤害到他却毫发无伤的人是不存在的,不,或许应该这样说,能够毫发无伤的击溃塔连的人,仅仅只有5人,而自己和他女儿罗丽,就是其中之二。
    而问题呀恰恰出现在这里,以塔连“强横”的实力,能够毫发无伤击退塔连的人中,自己和罗丽肯定不会是其中一员,而另外三位,一位现在在核心区中闭门不出研究如何解决粮食短缺的问题,而另外的两位早在几天前就接受了任务离开了混居区。
    换句话说,如今的混居区并不存在能毫发无伤击退塔连的存在。
    那塔连又是为什么而选择束手就擒呢?
    要知道关进休眠仓中并取消休眠仓自我解封的功能,对于任何活着的人来说无异于被关进了监狱,被关进去还不如发疯一般大杀特杀看看有没有机会逃离呢!
    而巧合的是,第三小队的卡西奥也恰好在这个时间点受了伤,更巧合的是,卡西奥是混居区中除了自己之外最强的那半身人之一。
    而且,卡西奥本身就曾是扭曲之神博科的信徒,虽然后面他一度宣称他放弃了自己的信仰,但也可能是因为近年来族人们对于扭曲之神越发高涨仇恨,卡西奥不得不将自己伪装成那模样。
    我可是半身人啊!半身人这个族群,就是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他人的族群。
    每每此时,越是思考,我就越是感觉自己陷入了不久前的场景里,那绝望的消息发出时,那些人表情的细微变化,就像是镌刻在石板上的画像般不断在我脑海里演变,或哭或笑或悲伤或绝望,以及某些开始陷入癫狂阴狠毒辣的目光,化作惊涛骇浪将我吞没,当我回过神时,背后已被冷汗打湿。
    最终的记忆,定格在了卡西奥那年轻而充满猖獗的眼眸上。
    我拖着疲乏的身子将止不住抽泣的罗丽送到了休眠仓中,也许在休眠时做的梦里能缓解一下她的悲伤和无助。有必要去探寻一下被塔连所隐藏起来的真相了。
    虽然我并没有太多帮塔连的立场,但站在一个朋友(大概?)的角度上,我不希望罗丽那璀璨的金发染上悲伤的黯淡。
    记忆里,初次遇见她时,那是在人族和半身人举行的小聚舞会上,她翩跹起舞,那精致的长纱裙落如蝴蝶般绽放。
    我清楚的,她是个大胆而又热情的女孩,也是个容易被情绪操控的孩子,塔连阁下教会了她如何辨别人心,却没教会她如何冷下心来看待世事变换悲欢离合,她并不像是一个有着间谍家庭背景的女孩,而更像是一个心思敏锐的普通少女,我真的不想失去这璀璨的笑颜。
    所以,当自己在野外游荡的时候,遇上了遭魔物袭击而伤亡惨重的她的团队时,明明可以躲在阴影中保全自己的我,下意识冲出去了阴影和那些魔物撞在一起。
    也许这样会让我在她眼中看起来更帅气?
    这是我生平从未体会过的滋味,延绵的阴雨天中的下午,你喝着茶看着这昏暗的天空,那一瞬间,突然有一束阳光穿过了云层,照在了你身前,那温暖而有久违的感觉,大概就是所谓的“俘虏”吧!
    或许真如我朋友调侃我所说的,爱是甘草,有了它苦涩的世界就好入口了。
    我真的得做些什么。
    随着灰尘遮蔽了天空,没有了日出日落的太阳作为评价时间的依据,星空之下,我们的作息已经变得没意义了,大部分情况下,我们都只能看见那浊黄的天空。
    而我们真正的危险在于,那些隐藏在黑暗中难以发现的,但凶残无比的魔物,混居区虽是两族掏空家底相互合作的产物,但我们本身在魔性之月的坠落中失去了太多太多。
    曾经活生生的人,没了。
    曾经富饶而美丽的城市,没了。
    曾经的青青草坪和蜿蜒河水,没了。
    只剩下这断壁残垣和苟延残喘的活人,还证实着过往文明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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