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他其实应该安慰小庄。哄他,说朕错了?。澹台谋反、叛国,朕当年眼瞎。
    这些年小庄的委屈自不必说,他相信小庄不会构陷他人。
    ……却偏是不能。
    以真心换真心。小庄如今好容易对他敞开心扉,他不可以用“哄”敷衍那一腔心意。
    可要他说真话,那就是小庄肯定没有构陷澹台泓,但澹台泓也未必就谋逆。
    至少不是证据确凿。
    宴语凉再?一次货真价实地恨自己头脑清楚。
    他真还不如那些昏君。
    昏君的美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美人喜欢怎样就好。
    哪怕天下人皆骂昏君,不妨爱妃一世荣宠、被捧在手心风光得意,快乐舒心。
    哪像他,跟他在一起的大美人真疼了?的时候,说他们是“互相折磨”!!
    “小庄……”
    宴语凉愧疚极了?。
    庄青瞿是多么敏感细腻的一个人,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宴语凉顷刻间甚至能够立刻感觉到那种绝望的气息。
    锦裕帝也是真的慌了?。
    他后悔了?,他就该昧着良心哄他!闭着眼哄!较什?么真?
    小庄会多难过?他都失忆了?、记不清了?却还是不肯向着他。
    皇帝偏心如此,怎么怪岚王恨澹台泓。
    宴语凉越想越不行,起身试着俯下身吻身边人。有生以来第?一次,庄青瞿被他吻时的反应是僵硬和抗拒。
    宴语凉就更?难过了?。
    挺住。是朕不好,活该被嫌弃!
    ……
    当年澹台氏谋逆罪名确凿,但锦裕帝宽仁,澹台家女眷查明?与谋反无关?的全部网开一面不再?追究。
    只是澹台泓无法保住。
    纵然证据不足。但民怨沸腾不肯放过,请愿的折子雪花一般,锦裕帝不得不妥协。
    宴语凉的老技巧,周全不了?就折中,折中不了?就骗。
    私放罪臣之?子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为了?让众人信服,他还认认真真演了?半个月的哭戏。
    却不料澹台氏一家男丁杀绝,老夫人悲伤过度,竟带着几位女儿一起上了?吊。
    “小庄……”
    想起这些,宴语凉真的是死的心都有了?。
    若再?有机会见到澹台泓,他一定要告诉他要怨就怨朕,为什?么怪小庄!!!
    那场谋逆如今想来,于?谁都是天降横祸。
    庄青瞿重伤,澹台泓假死离乡,他努力周全却无法尽善尽美。
    月色朦胧,微微烛火。庄青瞿无声。
    “小庄,你说句话。”
    “你理理朕……”
    “别难受好不好,朕是信你的。只是朕觉得,那信还有那家丁……”
    辩驳根本没有意义,否则也不会磕绊了?那么多年,至今依旧无解。
    宴语凉记起来少年小庄红着眼地扯着他的袖子。
    “我不似你与澹台那般亲密,所以我说的你都不信,就只信他的一面之?词?!”
    也记得他喝醉以后来找他:“我可不可以求求你,阿昭,相信我好不好。我真的没有骗你。”
    宴语凉心都要碎了?。
    他真的觉得这样不行。小庄此刻身上伤都还没好——澹台泓重弓射的伤口让岚岚躺了?那么多天、受了?那么多的疼,差点手都要废了?。
    他却事到如今还替澹台说话,还在讲道理。
    讲个屁的道理!
    小庄想要的是讲道理吗?
    宴语凉想想自己这小半年。每一天每一天,庄青瞿哪怕冷着脸,都能通过各种细枝末节的宠溺让狗皇帝安心上蹿下跳、有恃无恐。
    而锦裕帝那么多年……却只给了?小庄好多孤单和委屈。
    便?是神仙也该伤心了?死了?。
    狗皇帝你一天天都干什?么呢?!!!
    宴语凉咬牙吭哧着直起腰,他努力支棱解开自己中衣,指尖有点抖。
    “……”
    脱也没用,多半也是弄巧成拙。
    可纵是他脑子好,也想不到还能给岚王什?么。
    赏赐财宝岚王不缺,地位已?经?万人之?上,真心他其实给岚王了?,可是大概狗皇帝的心失忆前被狼叼走了?一半吧,远远不够。
    那他剩下的,就只有这一具乏善可陈的身体?。
    ……
    宴语凉以为他这么干会惹怒岚王,甚至惹哭他。
    可月光淡淡,胸口却一阵温暖熨帖。
    岚王将他轻轻裹住,凉冰冰的指尖抚脸。
    月下,那双眼眶有猩红的余韵,却已?大彻大悟一般,变回一片澄澈清透。
    宴语凉倒是眼神难得躲闪。
    他觉得他此刻应该挺难看的。就本来也就长得那回事,还是一脸不像样的泫然欲泣。
    他得支棱。不然这样下去有朝一日让岚岚失望多了?,就不会继续喜欢他了?。
    “对不起,”他轻碰岚王的伤口,声音艰涩,“弄伤岚岚的都是混蛋,朕以后绝不再?替他说话。”
    “朕信岚岚。只信岚岚一个,是朕错……”
    岚王吻了?他,轻柔的。没让他再?说完。
    “没有,阿昭没有错。”
    宴语凉小声:“岚岚你别总说这违心的种话。”
    庄青瞿却摇头,不是违心。
    吵了?那么多年,他一直死咬着被冤屈被辜负。可心底却未尝不清楚,阿昭也没错。
    家仆烧的可以是证据,也可以是一堆废纸,甚至告密未必是真告密,家仆也未必是真家仆。
    只怪自己当年马不够快,没有在烧完之?前早到一步。
    这么多年他年轻气盛又?贪心,想要所爱之?人无条件信任他——可如今却越发?懂了?,一个人不能去追求“两相矛盾”。
    他爱|宴昭的聪明?绝伦,就该明?白?他会就事论事、不被情感蒙蔽。
    他爱|宴昭心怀宽仁,就不可以因他赦免了?自己不顺眼的人就嫉恨到发?疯。
    宴语凉:“可也未必……”
    “证据没了?,既证明?不了?澹台谋逆,也证明?不了?他的清白?!”
    “万一真是朕放错了?人。”
    那岚岚该有多委屈?”
    “不会。”
    浅浅月光洒进来,庄青瞿双瞳染上了?明?暗不一的光。
    “不委屈。”
    “反倒是阿昭。那时既要瞒着一个逼你杀害多年好友的人,又?要去救一个或许背叛了?你的人。”
    “还要处理国家大事,平衡朝中格局,抵御外敌环伺。阿昭那时多累多辛苦多难受,只是从?来不说。”
    岚王轻轻地贴着他赤|裸的胸膛,磨蹭着他温暖的肩窝,小动物般的温柔交颈。
    “阿昭是帝王,多少身不由己,我明?明?是知道的。却那么多年揪着不放至今意难平,简直像个傻子。”
    “若我……”
    “若我能早点懂你一些,在你身边多帮你些,你就不会那么辛苦。我们或许也不会……”
    宴语凉根本不懂他在说什?么。
    都是屁话,他才不信!岚王南征北战足够了?,反倒是狗皇帝为所爱之?人一次昏君都当不了?、护短都做不到,还敢说爱他?
    岚王无奈,给他裹衣服:“好了?。”
    宴语凉:“岚岚。”
    他在人家身上扭了?扭,投怀送抱。
    狗皇帝也不是没有心。其实还是有一点的,说不定还有不少,他想让他知道。
    “岚岚每次抱着朕……都努力在忍。朕知道。”
    “朕不舍得岚岚再?忍了?。”
    他凑过去,亲了?亲岚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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