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庄怀菁觉得马车内的温度实在闷热,她额上冒汗,沉默了片刻后,开口问了一句:“殿下似乎非常不喜父亲?”
    她的声音微哑,听得出不舒服。
    程启玉察觉了什么,他抬起头,把手上的东西放下,沉声对她道:“你过来。”
    庄怀菁依言慢慢过去,太子性子冷淡,清风朗正,却也不会真狠心到对弱女子视而不见。她身子有些不稳,跌坐在程启玉面前。
    他伸出手扶住她,庄怀菁却顺势倒在他温暖的怀里,程启玉一顿。
    马车外的归筑在慢慢等待,她不敢发声催促。
    庄怀菁身子在发薄汗。
    庄丞相一事,他做了也好,没做也罢,她只想要万无一失。
    冰鉴中载冰,不留热意,他的马车铺着厚实的绒毯,便是摔了一跤也不会疼。太子勤俭,在这些方面却有铺奢,样样都是最好的。
    庄怀菁头靠着他的肩膀,鼻尖的龙涎香味让她紧咬嘴唇,她的手攥着太子的衣襟,指尖颤得粉白。
    程启玉没说话,他只是低头,大手覆上她发热的额头,又握住她的手腕,给她把脉。
    她脸色染点红润,身子也软得不行,不像是正常的反应,但脉搏也不像得病或者中毒,反倒是手腕发热,心脏跳得过快了些。
    庄怀菁长发乌黑,绵软的身子靠着太子。程启玉没有动,只是俊眉皱起,问道:“怎么回事?”
    她缓缓回道:“今日见董赋时,嗅见些奇怪的香气,不知有没有关系。”
    程启玉的手微微一顿:“何时起的反应?”
    庄怀菁垂眸低道:“刚才嗅见殿下所用熏香便有些不对。”
    他想了会儿,只道:“不是什么大事,回去沐浴便可,让庄相爷来见孤。”
    这条小巷除了巡视的侍卫,平日少有人来往。
    庄怀菁深吸了口气,她的手心发汗,回道:“陛下有圣旨,父亲不能出府。董赋居心不良,怕是一直都在想冤枉父亲,所以早早就让人在玢州做了准备。”
    她也算厉害,随口便想将事情全推给了董赋。
    程启玉的手搭在马车的案桌上,身体挺拔如松,坐怀不乱,御林军守住马车,他说:“拿孤的令牌让他出来,奉劝一句,你不必再乱想法子,孤只看证据。”
    庄怀菁抬起头,她忍着身子的异样,双眸望他,纤白的手搂住他的脖颈。
    “大理寺卿是您的人,您说什么是证据,”她身子微颤道,“什么便是证据。”
    程启玉皱眉道:“荒谬。”
    他大手扶起庄怀菁,又抬手给她倒了杯水,准备从怀中拿出东西。但庄怀菁身子乏力,手撑着绒毯,又倒在他身上,程启玉手上的茶杯被打翻。
    归筑忽然听见里面传来东西摔落的响声,她吓了一跳,忙道:“小姐?出什么事了?”
    相府的侍卫立马拔了刀,御林军同样严阵以待,两方人马对峙之时,庄怀菁捂紧嘴,转过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归筑心觉不对劲,她让相府的侍卫收回了刀,说道:“里边是贵人,不得胡来。”
    侍卫们互相看了一眼,把刀收了回去。归筑往马车里望了好几眼,见庄怀菁还没露面,她咬了咬牙道:“小姐与贵人有事相谈,不要打扰到他们。”
    茶水顺着程启玉纤长的手指慢慢滴落在案桌上,文书也被打湿。
    庄怀菁半个身子蜷在他怀里,额上的薄汗凝成晶透的汗珠。美人纤弱之态,是男人最爱的模样。
    程启玉却只是从怀中拿出一个玉瓶,拿了颗能解百毒的药丸,重新倒了杯水,喂给庄怀菁。
    这种是皇宫御赐的药,连程常宣都没有,他倒是一点不心疼。
    庄怀菁养尊处优惯了,所用之物皆是上乘,他脸色没什么变化,她也没觉自己吃下了稀奇之物,庄怀菁只是咳了两声,手还在发抖。
    程启玉的动作一顿,把茶杯放回去,突然开口问:“二皇子为什么会把令牌给你?”
    庄怀菁闭着眼睛,有些晕头转向,不知道太子问这个做什么,只是柔声回道:“臣女不知道。”
    她素来能屈能伸,比谁都不差。
    “念你身体有恙,孤可免你胡言乱语之罪,”程启玉不再问她,“下次若是再犯,绝不轻饶。”
    庄怀菁缓缓睁开双眸,睫毛卷长,她低声慢道:“父亲嗓子出了问题,您便是问得再多,他也答不快,不如等我问了之后,再去东榆林巷一一告诉您?”
    太子肃正严厉,无论在处事还是做人都是如此,谁也不能否认,庄怀菁同样没觉得他好说话。但他的身体,总归不会骗人。
    ……
    太阳快下山时,宴会正开,大臣庆贺,热闹非凡。董赋算着时间,觉得要差不多时,专门去找了一趟二皇子。
    程常宣平日交友甚广,和谁都能聊得来。
    董赋本以为他正慌张得不知所措,却没料到程常宣在和祁王世子聊天喝酒,他看不出什么奇怪,倒是有了丝郁闷之色……庄怀菁走之前没找他,他知道她又在避着他。明明他能帮相府,她怎么都不对他上点心?
    程常宣心里在想什么董赋不知道,他皱紧眉头,发觉不对劲。
    程常宣不是这种性子。
    如果他真的和庄怀菁发生了什么,现在应当正慌忙无措,既得哄她顺心,又等着旁人给他想法子,绝对不可能还有心思和别人喝闷酒。
    董赋转身离去。
    他在二皇子府不受重视,也没引起过二皇子的怀疑,因为帮他查事的都是眼线,丫鬟蔻儿便是其中一个,昨晚也是她从库房拿龙涎香给二皇子屋内的宫女。
    她姐姐想撺掇庄家姨娘谋害庄夫人,只可惜手段低下,没多久就被查了出来。庄家做事向来果决,庄怀菁尤甚。蔻儿的姐姐现在正在床上养病,靠妹妹养活。
    他找到蔻儿,让她去问问程常宣身边伺候的太监。蔻儿家中得他相助,倒也尽心尽力,旁敲侧击找人问了几句,才发现庄怀菁根本没过来找二皇子。
    她只是派了个下人来辞别。
    董赋险些没反应过来,他万万没想到庄怀菁会如此急迫。二皇子好歹也是个皇子,她这样未免也太过无礼。
    庄丞相的事再急,她也应该知道问的再清楚也是于事无补,倒不如直接求二皇子庇佑来得方便。
    他脸色阴沉,问了好几次,把蔻儿都吓到了才作罢。董赋回屋便摔了好些东西,他向上头人保证过,今日之内必会让二皇子答应下来。
    董赋本以为十拿九稳,怕引起程常宣的怀疑,刚才甚至没到这附近。
    现下出了这种意外,他坐立不安,只得入夜之后悄悄找人递信。
    跟庄怀菁出门的暗探自然不同于普通的侍卫,董赋小心是小心,却也没想到庄怀菁会派人跟着他。
    他们的联系很谨慎,不过是一封普通的信,来来回回转了好几趟,暗探险些跟丢了,将近黎明之时,才到了皇宫附近。
    寅时三刻宫门开,一群宫人推着几辆载车出宫,车轮碾地发出嘎吱声,一个太监与守门的御林军说了几句话,跟在后边出来。
    宫门外不远处是集市,董赋的人在一颗歪高树下等候,见那太监过来,环顾四周,上前低声说:“大人失策,并无大事发生。”
    那太监年纪不大,长相柔气,颇为傲慢,听他说没成功,又略露嫌弃之色,捻兰花指接过这封信。
    “人上次被舒妃罚了,还没起来,咱家闲着没事,就再帮他一次,干爹可不是这么好打发的,”他说,“大人要是再不做些事出来,那就好自为之吧。”
    董赋的人忙应是,做足了态势,心里却腹诽道只不过得了公公的宠爱,架子摆得倒不是一般大。
    他们处事都是小心翼翼,如果不是传信的太监被舒妃罚了,起不来床,这小太监也不会为了讨功劳专门出来。
    两人没交谈太久,小太监拿着信回了皇宫,传信的人四下张望,若无其事地往回走。
    他们这些人里,大多是梁王的侍卫,当年战乱时不在玢州,逃过一劫,私下却都在做着打算。
    当年梁王不愿离开玢州,只下令送有孕八月的梁王妃出逃,但兵荒马乱,还没出城梁王妃与他们失去了联系。
    梁王死后,他们费了许多心思查梁王妃的消息,过了一年,才发现是庄丞相救了她。
    但梁王妃命不长,难产而亡,只留下个女孩,也早早夭折。
    庄丞相虽是出身世家,但家境贫寒,一家被梁王救济,曾在梁王帐下待过两月,后来才入仕考取状元,娶了庄夫人。
    庄夫人和梁王妃先后有孕,礼佛之时互约姻亲。
    他倒是好,欠梁王那么多人情,不仅连梁王最后的血脉都没保住,还想来个鱼目混珠。
    庄丞相清楚他们这些忠心耿耿的侍卫仍然潜伏在暗中,即便不足以抵抗朝廷,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如果知道梁王妃母子死在他手中,必定会加以报复。
    与此同时,他又明白事情总有暴露的一天,便派人私下找了一户生下女儿又不想要的人家,打点银两,瞒住身份,送进了庄府。
    董大人去找庄丞相时,庄丞相虽是震惊却也心有预料,他说那个庶女便是梁王的女儿,言明利弊,想让他们归顺于他。
    梁王一生无愧于天,梁王妃亦然是女中豪杰,若他们的孩子还在,他们自会追随,推翻这无道的朝廷。
    庄丞相想要用个假孩子做凤凰,可笑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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