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五弦砸掉第三瓷碗的时候,帝君忍无可忍,将她轰了出去。
    五弦耸耸肩,在两名灰头土脸的弟弟面前,很耍酷的甩了甩额头上的一撮毛,扬长而去。
    本是分工特别明确,帝君自以为多了一个人,也就多了一个帮手,做菜不指望她有多会,至少洗洗碗碟,扫扫地,教教便会做的事务,她应该是可以掌握的,可是,三天了,一让扫地就掀起整个地上的土灰,一洗碗,就摔碎,生活本就因多了一人而捉襟见肘,帝君望着地上的碎片,现在更是雪上加霜。
    从大锅炉后面探出了一个满脸土灰的弟弟,小心翼翼的开了开口,“兄长,菜好像糊了。”
    帝君这才回过神来,咬牙切齿的挥着锅铲子,铲子触在锅底,发出“噌噌噌”的响声,忙着收拾残局的另一个弟弟,瞪了烧锅的他一眼,他赶紧把头缩了回去。
    两名弟弟在介绍自己时,那个女子憋着笑的样子,到现在还印在他二人的脑海里,对了,当时说什么来着的。
    “这两位小帅哥,往后三十年咱们可要抬头不见低头见了,我总不能帝君的大弟弟,帝君的小弟弟这般称呼吧,太不礼貌!”她特意把“太”的字音压重,他们虽然脑子不是特别灵光,女子嵌在眼神里的笑意,无论如何都是藏不住的,其实他们也没觉得好笑,仔细回想一遍,这个称谓也没什么不好,反倒没有吭声。
    女子立刻换掉轻佻的语气,“方才失礼了,开了一个不知度的玩笑。”敢情以为他兄弟二人着了气,他有些似懂非懂,张着清澈的大眼睛应道,“我二人与兄长同所出,兄长为岚风,我叫岚筠,他是岚忻,‘岚’是一番烟雨洗晴岚的‘岚’,‘风’是‘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风’,‘筠’是‘采采归来儿女笑,枝头高挂小筠笼’的‘筠’,‘忻’是‘何以答欢忻?纨素三条裙’的‘忻’,姑娘,听到我兄弟三人的名字,是在哪里有听说过吗?”
    女子的眼神怪异,好像有话堵在了嘴边,嗫嚅了半天来了句,“帝君肯定是大哥,你们谁是二弟?”
    岚筠丝许疑惑,“我二人是双生子。”
    “你们俩的名字谁起的?”
    兄弟俩互相看了看,好像听不懂般,摇了摇头,一直沉默的帝君终于接了下去,“我起的,怎么了?”
    女子展露了一丝笑颜,“帝君倒是很喜欢人间。”
    岚筠与岚忻没觉得哪里不对,他们这么多年来,一直如此,从未觉得有任何不妥,与其说是兄长喜欢贴近人间,倒不如说他们都很习惯了。
    而后女子便闭上嘴,没了话。
    五弦回想起岚yun的那番自我介绍,额头的青筋就忍不住的跳起,‘岚风’倒是很好记,初次见面的时候,他已经提过,而且岚yun也认真的解释过了,但,岚yun和岚xin的到底怎么写?
    五弦背着手,踱着步,像个保卫科的老大爷,走来走去。
    这个名字的事情以后再说,古怪的是岚风,午饭后,这人便钻进自己的屋子里,一坐便是一下午,在五弦好奇的想把门撬开一个缝时,被岚yun好心的劝阻了,“姑娘,这个时间你就别添乱了,兄长在忙着,小心他连新账和旧账一起跟你算,我二人可从不敢偷偷溜进去。”
    五弦旁敲侧击无果,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岚yun他们也不知道他在作甚,他们不敢忤逆大哥,但五弦不一样,她是那个潘多拉,魔盒就放在自己的面前,她不可能不去打开。
    于是,五弦趁着三兄弟为生活而忙碌的时候,推开了那道木质的门。
    五弦丝毫不去怀疑为何没有门锁,要么盒子里真的什么都没有,要么就是帝君就他俩的胆量,觉得没有上锁的必要。
    魔盒被打开了。
    进门左手边是一圆形方池,青石砌成一圈的的池子里散发出阵阵热气,五弦撇撇嘴,前天问帝君哪里可以沐浴时,他老人家可是很不要脸的来了句,“我们从不沐浴,姑娘要学会习惯。”
    从不沐浴?所以造了个温泉,整日泡汤?
    泡汤不算沐浴?
    顺着鹅暖石的地面走了十几步,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座木屋,与平地有一点距离,五弦抬起了脚,走了上去。
    屋内倒是一尘不染,不大不小的会客室,左边打通,是一座池塘,中部放着一个木质的小桌子,桌上摆满了茶具,桌两旁是绒布包的蒲团。
    朝着主座后走到头,右拐了一个角便到了内室,内室里俨然一副文人喜好的格局,左边是书桌、书架和书柜,隔着一道屏风,便是一张靠墙的塌了。
    五弦坐在椅子上,顺手将一旁堆着厚厚的稿纸拿近眼前,本来只是随意的翻着,看着看着便发现有些许不对劲来。
    这是一个故事。
    一个五弦烂熟于心的故事。
    一件五弦亲身经历的事情,此时丝毫无出入的留在了这白纸黑字中,虽然用了化名,五弦知道,这便是她自己。
    帝君将自己的事情原封不动的写成了话本。
    五弦翻到最下面一叠,这是沈碧昭的故事,一点细节都没有放过,与五弦经历的如出一辙,所以,帝君在人间到底扮演个什么角色,五弦心没由来的害怕起来。
    “你的故事我之所以一字没动,是因为觉得很有意思,改了会失真。”
    五弦一惊,他什么时候进来的,根本没有发觉,慌忙放下纸张,吞吞吐吐了半天,“帝君为何如此?”
    帝君对她的反应显然不悦,“方才看你看的这么认真,还以为……”
    五弦心下了然,“帝君不会以为我是你的书迷吧?”
    这个词很现代,帝君反应了好一会儿,显然理解了,脸色阴沉的过来一把夺走书稿,继续码了个整齐,轻声嘟囔道,“不是说我的话本在人间很受欢迎吗?书肆老板就是这么同我讲的,他是不是在骗我?下次得好好问清楚。”
    这里很是安静,一点声响都能听了个清清楚楚,五弦忍俊不禁,看来这是打击了他的积极性,“帝君啊,您也不想想,自己读到自己的故事,哪有空去感受字里行间,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好不好?”
    帝君顿时不恼了,浅笑一声,“这倒是。”
    五弦觉得帝君有时候真的太好懂了,眼神里的洋洋得意,无论如何是盖不住的,可是,现在可没心情去夸他。
    “沈源清说过,在我们到之前,有人已经捷足先登,敢问,是不是帝君?”
    脱口而出后,五弦便后悔了,若是真的,那么帝君不就是最危险的一个人了?影响了他的计划,五弦会不会被毁尸灭迹?
    五弦下意识握住了左手,捏着虎口,轻轻摩挲着。
    帝君显然注意到她一系列的小动作,嗤笑道,“不错,是我,我是去问一些事情,就算杀人,我无须布棋,这么大费周章,实在浪费时间,姑娘觉得我岚风会怕谁吗?”
    五弦紧锁的眉头缓缓舒展,他说的没有错,就凭他在幻灵宫闹的那一出,就足以知道他不是吓大的,“帝君,那日为何不直接将苏芩拖走……”
    五弦想到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帝君似笑非笑,眼睛里好像透出了一丝光,“我一看到她,我就知道她不是,不知道缘由,但一定与她有关。”
    所以他才那么慢条斯理的折磨着那些个弟子们,一个接着一个,他就不怕自己永远不出现吗?不是,因为他知道苏芩不是自己,所以他有足够的耐心去等,等着苏芩把自己交出去,那如果苏芩就是那种说话不算数的人,就跟他耗着,死个几十人,又有何关系?五弦觉得喉咙有些干涩,“何故?”
    帝君半眯着眼,好整以暇道,“你先说。”
    这让五弦交代什么?五弦想了好一会儿突然理解了,他的话本里,自己的故事是不完整的,若他真是个写书的人,那么接下里的情节他一定最感兴趣。
    “沈家回来后便回宫,后面没什么了。”
    “哦?”他的音调上扬,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我还以为他入赘了!”
    五弦显然被吓到了,用力干咳了几声,“帝君,怎可能?”
    “你一副为他寻死觅活的模样,我还以为他感受到了真情,愿陪你一生。”
    帝君这个故事编的,五弦感觉塞了一大口的苍蝇,“帝君,你恶心到我了。”
    他的心情看起来很好,笑出了声,“那日,苏芩看着我的眼神特别陌生,而且身边也没有他,我便知道了。”
    真是心细如尘,帝君这般人,看人倒是准到不行,但是感情方面真是很大条,话说,他这个样子,书真的会卖很好吗?
    帝君一把将她拉出了内室,五弦有点莫名其妙,这是哪里惹怒了他?
    “看了,听了那么多的故事,说到底,我也是希望一切圆满的。走,吃饭!”
    五弦觉得有些酸酸的,捏了捏鼻子,好似吃到柠檬了,假装保证道,“以后我再也不私自进你屋了。”
    帝君连头都没回,讥笑道,“怎么?人间的烟火气烫着你了?”
    五弦终于忍不住了,笑声回荡在整个宅子里,“哈哈哈……帝君你是不是有病啊?”
    看到那女子被兄长拖出了屋子,显然吓着了那个什么岚yun什么岚xin的,面面相觑,真是不听劝告,兄长屋子是随便能进的,被吓傻了吧?
    二人纷纷端着碗蹲在门口,如同两个守门的石狮子,就着北荒的雪景,岚筠将红烧肉一口塞进了肚,话少的岚忻难得开口道,“岚筠,我觉得你这个火候过了!”
    岚筠把岚忻碗里剩下的三块肉全部夹了过去,“看来是吃饱了,不用吃了,话多。”
    “……”
    屋内那两人,一边吃着饭,一边还在为沐浴的事情吵得不可开交,岚筠觉得今天的红烧肉格外的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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