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初认识唐乐的时候,只有三岁。
    她也觉得奇怪,自己怎么会记得那么久远的事情,可那些记忆却在她脑海里深刻地存活着。
    比如她刚学会走路,何婧就拿了和她差不多高的小提琴给她学,因为年纪小姿势不正确,导致现在有轻微的歪脖症;比如陈未从第一天学琴开始,每天练习结束后都会拿一块小抹布,一点点地擦拭自己的小提琴;比如上幼儿园的时候,老师因为她父母的关系会对她特别些,给她的点心总是比别人多一份;比如她因为调皮偷偷去攀爬幼儿园的栏杆摔下来,是唐乐半抱着将她带到医务室交给老师。
    那个时候,唐乐就已经很高了,虽然穿着公主裙梳着羊角辫,脸上却没什么表情,沉默地看着她哭,不耐烦地用手捂住她的嘴:“别哭了,吵死了。”
    陈未哄了十分钟,老师也束手无策,唐乐皱眉一捂嘴,她竟真的不哭了,开始打嗝——被吓的。
    友谊或许便是从那时候奠定的。
    后来上小学,两人又恰好在同一个班级,陈初便自告奋勇申请和她一起坐。老师原先是不同意的,最后还是她回了家在母亲面前哼哼唧唧了许多天,何婧才给老师打了电话:“我们家陈初成绩差一些,和唐乐坐在一起,看看能不能互帮互助提高成绩。”唐乐没有异议,或者说无所谓,老师也就卖了个人情。
    可惜即便和年级前五坐在一起陈初也没有考上市实验中学,又是何婧花了一大笔钱才把她弄到唐乐的学校。
    那时唐乐家还未落败,父亲唐见宁是博陵知名企业家,超市起家,房地产发迹,唐乐每日都有司机接送。陈初家庭条件在同学里算是不错,可比起唐乐,还是差了一截,至少没有专车接送,是父亲上下班时捎带上她。那时陈洪恩还不是陈校长,只是陈教授,还要给学生上课,路途又远,有时下班路灯都亮了,大多时候陈初是一个人在教室等他下班。再后来,唐乐便将她捎上,让司机绕大半个城市将陈初送回家后再回家。
    许是家里太压抑,陈初和唐乐在一起时话会特别多,而唐乐大多时候都是听着,任她一个人讲个不停。再后来,上高一吧,有一天唐乐突然对她说:“明天可能没有车接送我们上下课了。”
    “那没事,我们一起坐地铁回去好了。”
    那个时候陈初并不知道唐氏已破产,唐见宁也丢下妻子与两个孩子一走了之,给他们留下大堆法院传票和满身的债务。直到有一天何婧神秘兮兮将她拉到房间问她还有没有和唐乐来往她才知道,原来唐乐家已经破产,他们从原来的私人别墅搬到了安置小区。唐乐妈妈,那个总是对她笑盈盈的唐乐妈妈去了五星级酒店当清洁工。
    而唐乐,依旧是每天干干净净去上学,唯一的变化是,她把头发剪短了。
    一米七五的个子,瘦削的身材,加上一头短发,她看起来就像一个帅气的大男生。
    事实上,她也像男生一样承担了家庭的责任。
    高三那年,在所有人都在埋头苦读拼命冲刺大学的时候,唐乐辍学了,以全年级第五,保送博陵大学的成绩。
    那年,唐乐还不到十八岁。
    而她一定想不到,三年之后,她的弟弟唐信也在临近高考的时候,突然宣布不再上学。
    此时,陈初身处安置房狭隘阴暗的楼道里,地面是春天留给博陵的湿漉与泥泞。
    一如她此时的心情。
    防盗门大敞,争吵声此起彼伏,最后以唐乐一个巴掌甩在比她高一个头的弟弟脸上而宣告结束。
    唐乐坐在沙发上,屋里只开了一盏阴暗的灯,瘦削的身体在地面形成一个单薄的影子。她低着头,把脸埋在自己的手掌里,陈初清楚地听见她的哭声。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哭。”下楼的时候,陈初这样想,“为了她的弟弟。”
    她又在这一刻想起了陈未,若他现在在此,不知道是否会像唐乐一样为了弟弟的不争气而大动干戈。想来是不会的,他那样冷静淡漠的性格,说话都是轻声细语,怎么可能会发脾气呢?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摸黑下楼去找唐信,因为走得急,在出楼道的时候,一脚踩到了不知谁扔在路边的黑色垃圾袋,好不容易稳住没有滑倒,却踩了一脚的垃圾。
    真是糟糕透了。
    “真是糟糕透了。”
    当那个干瘪的篮球第三次从篮筐跳出来时,整整一个小时没出声的唐信才终于开了口。
    从前那个圆脸的小男孩已经长成挺拔的大男生,眉眼与唐乐相似,相比唐乐的英气,唐信的轮廓更硬朗一些,一米八五的身高矗立在陈初面前,挡住了路灯所有的光。
    陈初正准备开口,却被他打断:“你不用劝我,我不会去上学的。”
    “你不去上学,你要去做什么?”他在陈初面前,永远是那个小男孩,“你才十七岁,六月份马上要高考……”
    唐信出声反驳:“我下个月十八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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