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荣流雪家中出事,迫使她不得不在这样紧要的关头离开光域,临行前,她恳请女君重用清风白舆,直到她归来之日。
    从入驻国府和凝光城开始,蜜筒麾下的人就远多于牟荣麾下,不过雪薇暗中做过综合评定,蜜筒的人马可谓是“人多质低”,而牟荣手下,则称得上“质高量少”,即便是鸳予草那个任性妄为自以为是的丫头,头脑也是中上水平。
    在雪薇反复的强调和威逼下,这些五代成员总算答应继续忍耐老师们严苛的训练了,她们之所以勉强自己答应,也是由于牟荣走后,雪薇就换了副面孔似的警告她们,别说四代容不下不学无术的人,就算是她女君,也会酌情选定合适的手下,她可以提拔她们到云层的高度,也可以一脚将人从云端上踹下去。
    当然,女君也不会只给她们施加压力,她在严格要求她们必须做到成绩及格的同时,也给予新的权限,即“向国府和女君进谏”,通常来说,也只有被国府广泛认可的成员才有资格做这些事,因为他们的“谏言”,很有可能成为接下来的光域新策。
    不日,两边的主要建议正式出炉了,负责国艺府的蜜筒,及其同伙萌生出成立美术公会的念头,他们给出的理由是,如今的艺术三大王都,都在各自国府的支持下成立了新的国府机构,这种美术公会可以为国府带来利润,从而充盈国库,另一方面还可以多出一项对外往来的贸易,可谓一举双得。只有牟荣流雪一边,由白舆提出“修改司法条例”的提案,她和鸳予草等人一致认为,四代的统治不该留下半点痕迹,就算是她们完整详细的律法,也该一条条抹除,为了让女君点头,白舆甚至彻夜修改了几项比较大的律法,比如为了充盈国库,提高税收,同时减少给民众的工薪待遇、增长工作时间,比如花高价可以减免罪者的刑罚,根据价位的不同,减免的责罚也不一样,再比如,采用千年前神之国的礼仪模式,见了地位比自己尊贵的人必须下跪磕头,贫贱者可以作为奴隶商品任意被贩卖。
    清风白舆本是一片诚心,希望以此铁血模式巩固女君的地位,她等待着雪薇对她的嘉奖和肯定,想不到,阅读了具体的书面文件后,女君竟勃然大怒,险些把桌台上的笔墨纸砚掀起来,摔在清风白舆的脸上。
    就算是牟荣,平时也对白舆礼遇有加,她还没受过这种委屈,但她牢牢记得牟荣临行前对自己的嘱托,因此忍耐下来:“女君大人,不知白舆哪里做错,惹您动怒了。”
    “看得出来,你写这份计划书,是真的很用心,但是……你却没有用脑!”雪薇将那几条刺眼的建议挨个列举,及时宣泄出她的不满:“提高国府的收入,你用什么方式不好?偏用这种搜刮民脂民膏的行为!如此明目张胆你是觉得我位子坐得太久吗!还有,花钱抵罪,简直天下奇闻!你听说过哪个国家这么干过?还有,什么采取神之国的礼仪模式!奴隶制买卖?!别人都是往前活!哪有这种往后退的!”
    “我却觉得,白舆说的有道理,乍看之下,这些新法确实有些令民众难以接受,但仔细看看,对于您的统治却百利无一害啊。”水露搜肠刮肚的想措词,可让她一个个讲明白,她还做不到,最后,为了不冷场索性堆满笑脸:“律法严格一些,只会让这些民众惧怕您,到时候,还能震慑国府,让您的统治更稳固,不是一举多得吗?”
    “是的,如果有谁不接受,就用女王之权迫使他臣服,如果还是不屈服,那就是死路一条!现在,怀柔的方式已经不顶用了,不如就以这次司法改革,来判定国府中哪些人是忠心的,哪些人是有叛念的,到时候,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白舆的这番说辞很是慷慨激昂,牟荣一方已经迫不及待跟着鼓掌了,蜜筒这边的人脸色有些难看,也唯有侍心神情自若。
    她的与众不同,很快引来雪薇的注意,女君故意点了她的名,问她有什么高见。
    “我觉得,司法的改革,有所不妥。”
    后话还未讲起,鸳予草就不经大脑的嚷起来了:“你是故意唱反调的吧!反正我们这边说什么,你都觉得不对!就算对,你也说是错的!”
    “鸳予,闭嘴。”至少白舆秉承了牟荣的该冷静时就冷静:“侍心少主,请你直言,我一定洗耳恭听。”
    “先不说具体的条例是否合乎情理,单说四代少主风摩以悠制定的律法,不但在光之国享誉上下,更是被其他国家屡次引入使用,这就说明,她的律法,轻易是更改不得的,至少,现在不行,四代残党尚存,国府中势力最大的也还不是我们,前面数次提及,我们当下必须乖顺服从的做一个安分的五代,那么,就不能先动司法府。”侍心轻轻抿唇一笑:“接下来,我们时间多得是,白舆少主不妨更加精细的制定出一套方案,待对立者们一一倒台,再行改革不迟!”
    “说得好,我明白了,女君大人,我同意侍心少主的意见,同时,我也支持美术公会的建立,并希望,可以发挥作用,希望蜜筒少主,也能给我这个机会。”清风白舆见好就收,并顺势向对面伸出了隐形的橄榄枝。
    鸳予草听出味道来了,大脸立刻拉成长面饼,如果不是水露适时拉扯她的袖子警醒她别开口,她已经不顾场合的跟自己人发作了。
    雪薇长叹一声,心下庆幸还好两边各有一个懂事的,她也不至于太操心:“行,美术公会的事就由蜜筒和侍心负责,作为协助者的白舆,也可以带人参与其中,我只有一个要求,如果你们的意见不能得到统一,就各自冷静下来思考思考,千万别为了鸡毛蒜皮的理由同室操戈,知道了吗!”
    “是,属下明白!”
    鸳予草答应女君不乱来不任性的时候,比谁叫的都响,可真的到了独处关头,她就忍不住宣泄内心恼意了:“白舆,咱们辛辛苦苦制定的条例,为什么被侍心一句话说废弃就废弃啊!女君偏心,你就怂了!还说什么要帮着蜜筒他们搞美术公会!凭什么啊,他们的提案,我们为什么要帮忙!费力不讨好啊!”
    “鸳予,牟荣强调很多次了,就算受了委屈,也不能由着性子说发作就发作。”
    “所以,我刚刚在女君面前什么也没说啊!我一直憋到现在,就是要你给我个说法!”
    白舆无奈的挠头叹气:“这么说吧,现在牟荣不在,对面还有个侍心,女君的偏爱随时可能倾向那边,如果我们不收敛,等牟荣回来,完全没法交代知道吗?”
    “可是我不服啊!美术公会是他们那边的提案,我们干嘛要帮忙!将来有了功劳,也是他们的!”鸳予草撅着足以挂油瓶的嘴,还是气呼呼的。
    “那可不见得啊。”水露倒有不同的意见:“今天白舆在女君面前已经自荐协助了,就算将来蜜筒他们领首功,我们好歹也能领个鼓励奖啊。”
    “水露!你有点出息好不好!鼓励奖,真的领了到时候不叫他们笑死!”
    “水露说的没错,我们的敌人,可不仅仅是第四代集团,还有对面蜜筒这帮人啊,有功,总比什么也不做让女君遗忘的好。”白舆只能尽量的宽慰这位任性的娇小姐了:“鸳予,我们现在要讨的,不仅仅是四代、初代的欢心,女君的欢心和器重也是很重要的,你性子收敛一下,千万别像梓目姬,现在女君虽然没做什么,但已经把她当成眼中钉了。”
    “我才没她那么蠢呢!天天把她那个死姐姐挂在嘴上,女君最讨厌她了!”
    “哈哈,你知道就好!”
    美术公会正式成立并招收成员之前,需要建立根据地会所,由于新建一座房子需要花费不少钱,雪薇干脆将昔年城外的科技部队七层大楼,部分场所简单的粉刷了一下,赐予蜜筒等人做公会的会所。
    一切都进行的如火如荼,白舆和蜜筒都没想到,正有一双充满怨怼的手,逐步而无声的伸向她们。
    这个美术公会以制作各类艺术品为主,其他设计创造为辅,为了奠定扎实的基础,牟荣早在回家之前就已经聘用了不少专业的雕刻师,大量收购了艺术珍品和摆样模板,牟荣家族的财力在业内还是很雄厚的,单是九牛一毛,就足够摆满会所的整间大堂了。
    忙进忙出的人虽多,可总有空场的时候,白舆和鸳予再度进入时,发现了令她们悚然的一幕,黑木架柜上的玉、金、银、琥珀、煤精、象牙等雕刻艺术品全部被砸的稀巴烂,零零散散碎了满地,白炽灯光的强烈照射下,这些艺术品的尸体显得分外凄惨。
    她们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收场,甚至连状况都没搞明白的时候,蜜筒一众又准时归来了,一看犯罪现场只有两个牟荣方的人,想当然将罪名扣在了她俩头上。
    白舆和鸳予百口莫辩,加上这里正在整修,压根不会有监控设备记录一切,面对温甜抓狂式的责问和哭闹,连鸳予草都没精神和他对喷了。
    事情闹得不可开交,并不是说白舆鸳予面对指责闷不吭声,温甜等人就善罢甘休了,他们先是到女君面前狠狠的参了白舆一本,还在凝光城内外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就差没拿着大喇叭筒宣扬牟荣一方卑劣的行为了。
    尽管无法给自己洗白,可白舆还是强硬的表示己方没有做过这种事,一时间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聒噪喧哗到不可开交。女君眼见镇不住场子了,只好把四代上主搬过来。
    就算没有女君做主,四代闻讯也会立马赶至的,来龙去脉海蓁子芙菱弄明白了,只是没想到,一进圣殿,就看到很多泼妇似的姑娘扭打在一起,把彼此的头发耳环扯得破马张飞,口中尖利刺耳的咒骂声毫无间断。
    “成何体统!”海蓁子一改往日的平心静气,忽然间暴喝一声,立时就把整座至尊圣殿,复原成应有的鸦雀无声。
    “不就是艺术品被砸了吗,你们有必要为了这些身外之物和自己的伙伴拼命吗?”嘉琦芙菱开口数落这些不省心的后辈:“弄清楚怎么回事了吗?”
    “是她们两个!”脸部被抓成了棋盘样的温甜委屈的指控白舆跟鸳予:“我们赶到的时候,她们还没来得及撤离犯罪现场呢!她们砸光了牟荣花钱买的宝贝!她们一开始就动机不纯!”
    “谁动机不纯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们砸的了?没证据就别乱咬人!”鸳予草不服不忿的吼回来,指甲里还残留着温甜脸上的血。
    “一方是没看见,一方是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两边都没有充足的证据,现在最重要的应该是调查,你们倒好,直接凭主观臆断给对方扣帽子,然后就这么打起来了!”如果手中有卷轴类的纸制品,芙菱真想一个个敲在她们的小脑袋上:“前面的事我们不提了,即日起,交给坠玉副长去调查这件事,如果有谁,再敢没凭没据的胡闹,斗殴,就别怪我这前辈的拳头不认识他!”
    两边都被训斥的默不吭声了,海蓁子走到雪薇面前,慎重的提醒她:“女君,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安抚两方的情绪,这方面我相信你会做得很好,至于调查之事,我建议,你就依照芙菱说的,让坠玉去调查吧,毕竟只有这样,才是对他们来说最公正的。”
    “好,我知道了。”
    退出圣殿后,两个四代女少主前往下一个工作地点,路上,海蓁子噗嗤失笑,芙菱讶异的看过去,问她想起什么笑话了,竟乐成这样。
    “没有,我只是觉得,我们的芙菱,在不知不觉间,也成长为一个可靠的前辈了。”海蓁子笑谈这些的时候,眼里总有抹不掉的惆怅:“我总会想起,我们当年聚在一起的时光,从一个个加入天地盟开始,到后来的推翻黑暗统治,成为上主,定国□□,那么多的风风雨雨,我们都一路扛过来了,你还记得吗,你当时总是调皮,任性,可我们大家都很喜欢和你在一起,因为有你在的地方,总会充满欢笑……芙菱,看着你,我就会想起所有已经离开我们的伙伴,就会想起,那再也回不来的时光……”
    “海蓁子……”芙菱,还是那个热情洋溢敢作敢为的芙菱,可她早已不是最初那个任性刁蛮,胡来闯祸的莽撞精了。她的眼睛里,也有秋水般沉邃的光,也有冬日阳光似冷静而温柔的水波:“我和你一样,每天都会想起他们,如果当初我懂事一点,不让大家那么操心,该多好啊……现在,只剩下我们几个人了,那些再也回不来的过去,通通变成了回忆……可是海蓁子,人终究是要往前看的,我相信,碧姐,光子,风扬大哥……所有所有离开我的家人,都会希望,我们在接下来的生活里,努力,拼搏,奋进……得到幸福。”
    “你说得对,至少,光之国还有我们。”
    曾经,他们也会存在分歧,也会有争吵和生气,可被称作“天地盟”的第四代成员们,却从来没有发生过,内讧,分裂,还有无休止的猜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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