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芡草的报告迟来一天,为了确认某些细节,她告诉相夫光子,这次灵则逊的接头对象,是兰咏的大儿子,似乎是为了某新生意进行洽淡。
    然后,相夫光子将觊觎自己已久的灵则逊请到国都最豪华的会所,好吃好喝美女相伴,自己则换上他的外套和帽子,根据秋芡草提供的地点,和幽兰大志“碰面”。
    比想象中距离要近,竟然是跟国都大城隔了几十公里的某小城繁华一条街,不用暗号,她都能瞬间识别那干瘦佝偻的背影,确认了幽兰大志的所在后,她压低帽沿快步走近,却在距离缩短到一米时猛然抬头。
    幽兰大志惊得差点摔下去,撒腿跑到一条胡同里,被等候在那的念冰截住,前有敌兵,后有障碍,他困顿了好半天,才不得不认命,乖乖在念冰的胁迫下,随光子去了就近的饭庄。
    找了个典雅而不易被叨扰的角落,光子叫上好酒好菜,顺便摘掉帽子跟“大伯父”搭话:“许久不见,大伯苍老了不少啊。”
    “哼,你倒是不错嘛,孩子都怀上了。”幽兰大志秉持着一贯的鄙视,看了看相夫光子略显孕态的腹部:“你结婚这么大的事,都不跟你爸妈说,也真够不孝的,不要脸。”
    “我岂止是结婚没有告诉爸妈,我就是成为雷国国后,也不曾告诉任何一位亲人啊,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们会成为我的笑柄啊。”她笑笑,和颜悦色,竟是毫无温度。
    大志当即拍案:“你就是这么看待你的亲人和养育你的恩人吗!畜生!”
    “我有说错吗?我爸爸妈妈一旦出现,会造成什么样的轰动,用我三令五申?还是说,事到如今大伯也还是要否认这点啊?”
    大志起身要走:“我走了,不跟你这败类废话!”
    “难道大伯就一点不在乎令堂百年之后,一国币遗产都不留给你吗?”
    幽兰大志这才愕然转身:“你说什么?”
    光子气定神闲的拿起一本数据册,丢到幽兰大志脚下:“这是相夫兰咏近两年的所有转款记录,有的,是在同一家存储所,从a户直接转到b户,有的,则是跨所转款,而所有受益人的名字都是‘金志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金志强是已经死掉的……兰咏姑婆的干儿子吧,直接使用死者的身份,又排除了本名的嫌疑,真是高段……大伯不会要告诉我,这个‘金志强’和你没关系吧?”
    幽兰大志的脸色极度难看,不过他嘴巴闭的很紧,就是只字不露:“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兰咏姑婆将自己的大部分财产全都转到‘金志强’的名下,而真正的金志强已经死了,现在使用这个名字的人,就是唯一的受益人,先不探究他是怎么冒充死者的,光是姑婆的偏心程度,就可见一斑啊!”
    “你想用这种虚假的证据挑拨我们母子关系?简直妄想!谁不知道你狠毒的心思!你把你爸妈藏起来不就是为了让我们拿你没办法吗!你有什么招尽管使出来啊!我活了好几十年!我不怕你!”
    “我知道大伯不怕我,但是你也不怕……所有的钱,都落入‘金志强’的腰包吗?今天你说我挑拨,我想请问,她偏心,是我挑出来的吗?如果大伯不相信这些证据,你可以去挨家查证啊!”
    “我会去查的,我才不会凭借这几张破纸就断定我母亲会对我这样!她又不是你爸妈!她是爱我的!我是她的长子!”
    吼完,幽兰大志握着几张单据证明跑了出去,念冰要追时,被光子拦下:“不用追了,让他去。”
    “万一他去问兰咏,兰咏肯定会否认,这一局不是……”念冰有所担忧。
    “他不会的,他不是我爸爸,绝不会天真到去问相夫兰咏,然后被相夫兰咏哄骗一番,继续在那虚假的甜蜜漩涡里沉醉……幽兰大志,看上去迟钝笨拙,实际上也算沉稳持重了,他肯定会背着兰咏,去挨家挨户的找证据,只要他确定了,大多数钱,都被他亲妈转给了他的弟弟,他绝对不会心无芥蒂的继续跟随兰咏!”
    “可说到底,他对相夫兰咏也算愚忠,万一不为我们这边所动……”
    “念冰,不用担心,该来的,我们躲不掉,他们也一样……我爸爸还愚忠呢,都会对兰咏心生不满,幽兰大志有作为长子的骄傲,又怎么甘心一直被相夫金压在头上?几年前,相夫兰咏就要把最豪华的房子直接过继给相夫金,招致了幽兰大志的不满,这么多年不见,我就不信,相夫兰咏会对这两个儿子一视同仁、就不信……幽兰大志心中,没有积压已久的怨恨。只要他这边的突破口打开了,想要直捣米霜国老巢,把相夫兰咏一网打尽,还远吗?”
    幽兰大志当然不会让相夫光子知道,他当面拒绝,但心里早就按捺不住了,拿着那几张单据证明,挨家挨户的求证,到第三家时,他就已经受不了精神的煎熬了,因为转让的数额已累计到“二十一亿国币”,他禁不住老泪纵横,将手中票据一一碾压成碎屑后,咬着牙,用一副要找人拼命的架势,往相夫兰咏的所在地冲。
    念冰又一次如影随形,截住他以后当场来了句:“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这么心急的去求证,因为你的母亲未必想不到有被你发现的一天,她也一定早就想好了安抚你的话,你最好按兵不动,看后续发展。”
    “要我按兵不动?等着她把一百亿都送到相夫金腰包里吗!”幽兰大志抽搐着泛出泪花。
    “然而你现在去了,依然阻止不了她这么做啊,毕竟她才是钱的主人,她有权给任何人,万一你惹恼了她,撕破脸以后你更是什么也得不到,顺带一问,看你调查的这么顺利,可见你也认识不少存储所的内部人员,但为什么,你看上去却没占多少分红呢?”
    幽兰大志倒吸一口气:“是我妈说的,我和相夫金赚的钱都转到她账里,她到时候用来建设事业,等以后发大财了再平分给我和相夫金,我以为她把水端平,也亲眼看到她将我俩的钱都存到自己名下,可没想到……”
    如上经过,念冰在回来后一字不差的转述给光子,她考量了一下,便告诉同在身侧的秋芡草:“你即刻去告诉相夫兰咏,幽兰大志暗中调查了她,你也告诉相夫兰咏,我和幽兰大志接头了,近段时间关于幽兰大志的一切行动真相,你都要全盘告诉她。”
    “这是为什么?”念冰和假芡草都很吃惊。
    “我才不相信幽兰大志会就此倒戈兰咏呢,他虽然没有我爸爸那么天真,但也是个顽固不化的人,他万一先我们一步跟兰咏坦白,兰咏一定会用早就编好的台词去糊弄他。”
    “可我今天看幽兰大志的样子,不像是会说的啊。”
    “今天不会,不保证明天后天也不会,他总有冷静下来的时候,权衡利弊,当然还是会站在相夫兰咏一边,正是为了所谓的‘不撕破脸’才容易让他阵前退缩,所以为了让这对母子尽早的反目成仇,马上就把幽兰大志出卖掉好了!”
    隔日,假秋芡草又来报告,她得令后便将“监视到”的大志举动尽数告知相夫兰咏,还奉劝兰咏犯不上此地无银三百两,且等大志耐不住主动开口来问,相夫金当时在侧,听后对秋芡草投去感激万分的目光。
    相夫金事后问二姐为什么这么做,秋芡草表示,大志找秋芡草问了很多关于遗产的事,秋芡草没敢告诉兰咏,怕气到老母,然后相夫金又试探秋芡草为什么不惦记财产,秋芡草说自己的养父养母已经把遗嘱立给自己了,她现在只想一心一意陪着母亲和弟弟,还说跟大志疏远,跟阿金比较亲。
    被假芡草蛊惑成功的相夫兰咏果然气急败坏,一怒之下竟然要秋芡草将自己名下的多半财产全部转给小儿子,秋芡草就故意在幽兰大志时常出没的那条路上等,待他靠近,就佯作事先不知的仓皇走过,顺便胆怯的抖出转账收据。
    幽兰大志都不用问,转账支票那红艳艳的戳痕就把他气得头昏眼花,他虽然年纪大了,但视力很好,偏巧不巧的看到了“相夫金”的名字。
    ……
    相夫光子闻言,大喜中拍案叫绝:“干得好,这样一来,幽兰大志和相夫兰咏母子,会对对方彻底失去信心,那后来呢?他有没有做什么冲动的事?”
    “我安抚了他一下,说这遗嘱可以先不送到律法公证处,并且我暗示他,可以找值得托付的人帮忙。”
    “你先回去,千万别被他们三个怀疑了。”
    “我知道。”
    计划进展的出奇顺利,次日,就如秋芡草事前预告的那样,幽兰大志畏畏缩缩来找光子了,他穿着破旧的皮棉袄,在无恨城正门外头鬼鬼祟祟,如果不是念冰出来发现的早,他已经被当成可疑分子抓起来了。
    得讯的相夫光子当然不会让他进无恨城,自己换了便衣就从大门出来了,叫来马车,将幽兰大志带到不远处的一家藏匿在层林里的茶楼中。
    “大伯,是想通了吗?”她叫来了最名贵的茶水,用以“犒劳大伯”。
    “你先告诉我,你的目的。”他也不含糊,立刻就要求对方表态。
    “我的目的很显然,就是捣毁米霜国。”
    “那对我有什么好处?”
    “你不就是想要钱吗?趁米霜国倒了之前,我让你拿到你想要的。”注意着幽兰大志眼神里的细微变化,光子端茶细饮,不动声色。
    “开玩笑,米霜国倒了,我妈妈就会被处死,什么都没了!更别提钱!”幽兰大志完全不买账的样子。
    “所以,我才想找大伯谈交易啊,是,如果是我自己做这件事,那绝对是辣手无情,可现在大伯也参与其中,并暗中帮我的话,我多少……会留好处给你的。”
    “我怎么才能相信,你不是在骗我?”
    “好,那我就直说了。”光子出示了一张五亿国币的存储所支票单:“为了雷之国的声望,为了让我的地位更稳固,我决定做一件大事,那就是捣毁米霜国,至于其他的,都好商量,这些钱大伯先拿着,用来力挽狂澜。”
    “怎么说?”
    “大伯,是不是真想让这遗嘱立不成呢?”
    “……废话。”
    “那,就要让姑婆对相夫金失望啊。”
    “……还是不明白,你就直说吧。”
    “找个机会,弄一份假的遗嘱出来,立遗嘱的人,就是姑婆,而受益人,当然就是大伯了,这支票的复印件,就放在遗嘱上,这些……都要让相夫金亲眼看到。”
    “就这点……他能信吗?”
    “跟他的比起来,自然不多,但是一个人贪得无厌惯了,自以为独占母亲所有宠爱惯了,肯定容不得半国币流到外人腰包里,以此,相夫金就会去求证,那个时侯,大伯你再来见我,我会告诉你,怎么进一步的……让兰咏姑婆改变心意。”
    幽兰大志十分谨慎,狐疑的看了看她自信爆棚的表情:“我还是不相信你。”
    “呵呵,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大伯不信的话,可以不接手这单交易,我是无所谓,没有你,我一样能毁了米霜国,到时候大伯,你就是跟相夫金同等级别的罪犯!”
    “别糊弄我,真有那么一天,相夫金和我都获罪死了,那今天遗嘱给谁,都无所谓了不是吗!”
    “你忘了,还有个秋芡草吗?别告诉我,她会嫌钱多。”幽兰大志沉默了,光子借机,继续煽动:“大伯好好考虑一下,是要跟相夫金一起迎接灭亡,还是趁早悬崖勒马,将来事发,你还能减轻刑罚,出狱后也能享受荣华,顺便提醒你一句,不要以为相夫金死了,姑婆的遗产就是你的了,如果姑婆受到蛊惑,立一份即便相夫金得不到也绝不给你的遗嘱……”
    “那不可能!”幽兰大志抗拒这种说法。
    可惜在相夫光子看来,这位长辈如今的一切心理活动,都是透明见底的:“有相夫金在,你敢说绝对不可能?就算姑婆脑子灵光,她那么偏心,万一听从相夫金的挑唆认为你不忠于她呢?到时候就算相夫金不在了,你也一国币得不到,所以,让他们母子失和,从而改立遗嘱,是目前最可行的办法。”
    “你别糊弄我,我妈一旦被抓,那我不成了不孝子?还有,你要怎么保证我不会被处以死刑?你怎么保证我将来可以享尽荣华?你不给我保证!我是不会答应的!”
    相夫光子表面上怒不可遏,拍案起身,心里却对幽兰大志的“叛变兰咏”胸有成竹:“那就随你,我言尽于此。”
    “怎么?演不下去了?编不下去了?”幽兰大志冷笑,脸部干瘪的肌肉一个劲儿颤抖。
    “大伯,如果你继续愚蠢下去,那我可真就帮不了你了,我承认,我憎恨相夫兰咏和相夫金,我也讨厌大伯你,但是,大伯并不是我真正意义上的仇人,我会跟你废话这么多,也是因为,觉得你是米霜国里罪行最轻的,你还有救,今天若相夫金在这,我才懒得说这些呢!接不接受,你自己衡量,以及我必须提醒你,别以为少了你,我就拿米霜国没有办法了!”
    做完最后的收尾工作,相夫光子头也不回就离开了这家茶楼,故意遗落了放在桌面上的那张五亿国币存款支票。
    幽兰大志怔怔的呆了一会儿,才颤颤巍巍拿起这张象征财富的票子,他一路徒步,走回到母亲的大宅里时,已将近深夜。过于出神导致他进门时忘记开灯,随后,他看到了一个亮着灯的房门口,形迹可疑的相夫金正鬼鬼祟祟的钻入。
    就算不开灯,幽兰大志也知那是家中禁区,是老母平日里的私密工作室,钥匙也只有一把,在老母手里,幽兰大志立即猜到,是秋芡草趁给老母捶腰捏腿之际,偷出钥匙拿给相夫金,心里好像收获了一个天大的喜讯,幽兰大志蹑手蹑脚的凑到房门口偷窥,看到相夫金正拿着小型相机,对几张单据啪啪啪的拍照,按快门键的时候极度小心,就跟做贼的表现一模一样。
    幽兰大志禁不住内心狂喜:“哼,相夫金,原来你一直在提防咱妈,留一手等着对付她,这……可就怪不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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