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氏企业的全夫人,近年来一直在经营金矿生意,因此她的合作伙伴也多为珠宝商,第一调查局派来的侦查员先是确认死者身份,继而得出惊人结论,他们是同一批金矿开采的合作伙伴,火国境外大裂谷的西北金矿坑被挖掘出来的那一天,他们全都欢天喜地的聚集过来,为各人所得几成竭力争取,而当时率领他们的组织者,便是全夫人。
    全夫人也交代出,这次七人先后来到海上城堡,确实是为了解决那天没有得到解决的“分成”问题,不过还没等得到切实的定论,七人就先后丧命了。
    于是格蕾莎的矛头又向着全夫人汹涌扫射了,因为所有人都清楚,合作者一一殒命,全夫人将是金矿开采的最大受益人,她将会包揽所有的黄金,她有着最充足的动机。
    等待的时光是漫长而煎熬的,尤其身边还聚集了这么多双“传播向世界”的眼睛,全夫人尽管从无一丝慌张流露,可她闷闷不乐的模样,却深入到相夫光子的脑海中,除此之外,倩儿和督翼的无端失踪,也让她感到诡异。
    “希望,你知道这里的监控密室在哪吗?”
    “我不知道。”被忽然问到的希望怔了一下,发觉回答过于干脆后忙改口说:“不过我听管家说,在东边的那座房子里。”
    光子看了一眼守护在全夫人身边的黑衣护卫,稍感安心,这些人是花重金雇佣来的,而且常年呆在干妈身边,应该不会有问题:“那你陪我一起去。”
    希望没有拒绝,但也不是非常甘愿的样子,相夫光子基于倩儿对他的信任,也就没想太多:“你是怎么逃过十三队长的通缉的?”
    “我也不知道,通缉名单上好像没有我的名字。”
    “不会吧,十三禁卫军会马虎到把你漏掉?”
    “大概……真的是他们疏忽了吧。”长着少年脸孔的男人难为情的一笑:“相夫小姐不会去给十三队长通风报信吧?”
    “怎么会,就算看在你照顾倩儿的份上,我也不会做这么不厚道的事,不过我倒有个疑问。”她脚步骤停,落到希望澄澈的眼瞳里时,勾起了惊心动魄的杀虐:“你和斯诺德管家,是什么关系?”
    这一瞬,希望面上掠过短促到难以被捕捉的惊惶,遗憾的是相夫光子放慢了他的变脸速度,以至于瞧得清清楚楚,她信步缓踱,围绕着希望石膏般僵硬的身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和他,是一起的吧?”
    “相夫小姐,我承认,我从前做过错事,不过,那都是依照调查局的指示,潜伏到天魔教里采取的行动而已,如果我不那么做,被天魔发现我就功亏一篑了,而现在,我和斯诺德先生都效忠在全夫人麾下,你所谓的‘关系’,也就是这样了……”
    “别装傻了,希望。”红发挑眉一笑,态度照比先前有了几百度的大翻转:“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你和斯诺德,除了‘一同’效忠于全夫人之外呢?在暗处,究竟在勾结谋划些什么!”
    希望不做声了,只不过光子绕到他后面时,无法目睹他正面脸孔上,阴云密布的表情。
    “你和他联手杀死七名金矿开采商,然后嫁祸给全夫人,还想狡辩吗?”
    “呵……真让人意外。”眨眼间,方才还唯唯诺诺一派老实模样的男人,音量低沉到杀机外泄:“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么说,你承认了?”
    “诶,是。”希望笑眯眯的转身,抬起脸孔的同时,他那看似单薄的衣衫从内向外爆射出千百枚冰时雨飞针。
    这种冰术,相当于在体内藏置了大量的凶杀暗器,发起于经络暴走、元能狂飙的瞬间,也只有元能控制力极强的冰系元术师才能做到。中招者就跟遭受凌迟之刑一样,全身针孔,痛不欲生。
    相夫光子知道他会突袭,但用规模这么强悍的一招,属实有点超出计算,不过她现在的身体素质正值佳期,想全方位躲过也不是天方夜谭,连环闪跳之间,她正游刃有余的避过重重杀机,不料一时忽略周遭,以至于顷刻间落入下风——燕尾服管家不知什么时候悄然迫近,硬生生阻绝了她闪避的后路,那倾力一脚,虽然没能把她送回飞针的袭击中心,但狠狠踹在了红发防御最薄弱的地方,逼得她连喷两口血在地上。
    这下不妙了,斯诺德过来的竟然比预计还要迅速,相夫光子皱皱眉,从地上爬起,不料希望的攻击还未结束,又送了她一百多根冰刺。
    “今天把你解决了,就没人知道我们的事,希望,动手。”斯诺德发号施令,而一旁的希望则乖乖的朝光子走来,预备亲自执行。
    “会让你如愿以偿吗!”
    希望抬起的手不得不因震惊而僵在半空,那分明是……倩儿的声音!
    途倩儿和督翼毫发无伤的出现,让斯诺德本无波动的扑克脸立时变样,他撤下目光后仔仔细细思索了一遍,确认当时把两人反锁在了密室:“没有电的情况下,你们两个是怎么从密码门出来的?”
    “没有电,不表示我们不能发电啊。”倩儿耸耸肩膀,将横倒在地扎了一身冰刺的光子扶起来。
    “你们之中,有雷系术使用者?”斯诺德的眉头抽筋了,显然在为这点大意感到懊悔。
    “一瞬间的电能,就够我打开密码锁了,斯诺德,你的阴谋已经败露,束手就擒吧。”
    “那就看看,你们有没有本事把我拿下了。”斯诺德推推眼镜,优雅的举止顿时转化成狂烈的杀机,无数风圈围绕着他旋转,空气被切割的吃痛惨叫,光子三人还从未听过这么刺耳的风声。
    “看来,是他的招式。”危机迫近之际,相夫光子想都没想就把光能防御罩撑了起来,倩儿则隔着这重保障,毫不手软的对斯诺德发动猛袭。
    不善作战的督翼站在一旁,暗暗思索他之前跟倩儿的对话。
    “什么动物能引蛇?”
    “兔子,青蛙,老鼠,你问这个干嘛?”
    “于聪明的蛇来说,往往最简单的办法,更容易让它们落入圈套。”
    ——莫不是,这斯诺德连这点都算计到了?
    斯诺德脑回路究竟有多深邃,他们不了解,但被排除在攻击圈外的希望明显呆不住了,他咬着牙,问一面撑光罩一面缓解身体疼痛的光子:“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我不知道,但是有人知道。”光子意指督翼,原来,她在叫上希望陪她去找倩儿的伊始,对这个男人的确没有防备,但很快,逃出密码门的督翼和倩儿用逆向千影式通知了她,他们的一系列发现和论证,而千影式的接收元能印刚好被光子事先藏在耳道里,她理所当然配合督翼倩儿演了一出戏。
    至少,把希望骗过了,因为他一定会对戳破自己真面目的人动手相向,甚至赶尽杀绝,这是最好的“原形毕露”,比侥幸抓住后严刑拷打出来的口供更快速有效。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灭口之时一定要一举成功,否则,就后患无穷咯。”督翼闲适的迈开步子,慢走在防御罩的内沿,忽而高声喊了起来:“斯诺德!诸神团的待遇好吗?”
    紧锣密鼓筹谋下一轮攻防的斯诺德停滞了短暂的一瞬,围绕他的风圈当即裸露出缺口,等他把漏洞补上时,方知为时晚矣,红发女子不知怎么就秒移进来,那无坚不摧的破冰拳没有任何预兆的敲在了他的正脸上,似乎担心他就此逃脱,因而来前,这拳蓄满了她力所能及的元能。
    在战斗这方面,一时疏漏的斯诺德算栽了跟头,直接平躺在地昏迷不醒了。而势单力孤的希望,理所当然成为最后的众矢之的。
    早就躲在暗处围观的采话员、侦查员、海堡上下一切人员,全都为这样的事态发展目瞪口呆,回神时,待捕的斯诺德居然凭空消失。
    “让他逃了!”
    “你们去追!”全夫人赶到,当即命令雇佣来的护卫队全力追捕,连第一调查局的追缉队都一起出动了。
    希望没有任何挣扎意图的,选择了束手就擒,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倩儿半垂半张的细眸中,眼里只有她一个人,像是有话要说,却无法启齿。
    “督翼,你怎么知道他是诸神团的?”
    “猜的,没想到还真中了。”
    “亏得中了,才有机会得手。起码,大家知道是他做的了。”
    “希望,你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要陷害我妈妈?”在他主动开口以前,倩儿在调查局缉拿队的环绕下,直走到被捕者前面。
    “因为,他们必须死,包括你的母亲。”
    他说的好干脆,没有半分犹豫,片缕容情。
    倩儿觉得自己冷却的心冻结了,冻结之后就这么零散的碎裂一地。
    希望坦白了,他说他是诸神团彼欢的手下,被诸神团篡改记忆后赋予了幻术免疫的能力,接着,设局让心地仁慈的米古拉捡到名为“洞箫”的少年,再择机,主动请缨潜伏到天魔教去。
    直到米古拉辞世,都还不知道他一手培养的孩子,名为希望,是诸神团丢给天魔教的□□,只不过将调查局和米古拉当做了必经之地上的踏脚石。
    被篡改的记忆,被夺走的记忆,终于在不久前还给了希望,他方从恍惚中觉醒,回想起自己尚未完成的使命。
    ……
    “我以为,听了这些,你会给我一巴掌,或者捅我一刀。”
    “你不配。”倩儿眼中再无眼泪,她对希望说道:“我的巴掌,我的眼泪,只给我爱的人,而你不是!”
    看准她的目光里,写满了伤悲和不可追回的惋惜,那一刻,哭泣的是希望,是一个丧失了希望的希望。
    ——有一件事是真的,我的本名,叫洞箫。
    格蕾莎对全夫人道歉,为了她之前的无礼表现,全夫人心胸豁达,毫无芥蒂:“我非常能够体会公主殿下的感受,很抱歉,虽然你的丈夫不是因我而死,但终究,是受我邀请才来这一趟的,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我恩怨分明,事情既然不是夫人做的,我也不会揪着不放,但是那个希望,还请你交给我。”
    “一切,还是要听调查局的指示,我无法给予公主答复。”
    格蕾莎离开,去找第一调查局交涉后,途倩儿一脸愧色的走到母亲面前:“妈妈,斯诺德他……”
    “对不起,玲珑,他是我十年前招到身边的侍者,一直兢兢业业,毫无错处,我也没有想到,他居然是潜伏在我身边的一根刺。”
    “那妈妈,你知道希望为什么要杀你吗?还有那些死去的人,你们在大裂谷的金矿坑里到底看到了什么?怎么问希望,他都不肯交代,我担心……”
    “你是在担心妈妈吗?”淡漠如花的容颜,找回了一线温馨和安慰。
    “夫人。”督翼却不得不提醒她:“虽然希望落网,斯诺德远离,可诸神团的目标既然是那次金矿开采的所有参与者,我想,你还是有危险的。”
    “我正想,跟调查局回去自首。”全夫人正有此意:“玲珑知道我的,就算这次的事不是我主使的,可曾经……”
    “妈妈!”没有什么,比这一刻的悔恨更令她锥心刺骨:“对不起,我竟然这样怀疑你!”
    “你没有错,毕竟十几年前的罪恶,是我犯下的。”在希望被带走后,全夫人也即将为了曾经的事付出代价:“我逃避了这么多年,多亏了你,玲珑,你让我知道,不论我拥有怎样的地位和财富,都不如一份心安,来得实在。”
    督翼默默的垂下眼睑,光子也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在被调查局扣上手铐之前,全夫人诚挚的恳求他们:“请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想和我的女儿说几句话。”
    在月玲珑二十七岁的人生中,这是第一次,从母亲口中,听到最后的秘密。
    玲珑的父亲婚前热烈追求淳佳贵族的小姐,然而婚后却判若两人,月家是从风国迁移到月国的,就跟当年光域的龙啼一样不受重视,玲珑的父亲月岩昇凭借妻子的娘家才得以在各界名流圈里混的如鱼得水,当他拥有了一切后,他就不再珍惜唾手可得的人和事,在妻子怀孕期间,他频频的夜不归宿,在外面勾搭的女人也不计其数,淳佳分娩前不久,他更是丧心病狂为谋夺妻子家产而妄动杀机,结果他的夫人聪明过人,设了个圈套便逼得月岩昇不得不当场暴露,可淳佳没有翻脸无情,她以为放弃一贯的自尊,与丈夫重修旧好便会使一切重来,不料月岩昇越来越荒唐,在她临产前一天,还当着她的面与女仆亲热。
    淳佳全石再也没有办法忍耐,她命令家里的护卫术师把月岩昇囚禁起来,结果在她生产之日,月岩昇被一个功夫高强的情妇救走了。
    临行前,不知怀着怎样心思的丈夫,留了封信给他的结发妻子。
    信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无情的霹雳,将她的意志力伤得体无完肤。月岩昇将自己的委屈一一吐露,原来在他眼中,聪明能干的妻子是悍妇,原来在他眼中,淳佳贵族是压迫,满纸的辱骂,极致的憎恨,让淳佳全石的心寒透冰透。
    “我从来没有爱过你,像你这种千金小姐,除了身价与地位能让我动心外,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为了钱而结合的婚姻并不少见,可全石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自己会迎来这样的一天。比起丈夫字里行间表达出的浓浓憎意,她想,她的怨恨只会更多。
    “从那以后,只要有机会,我就对觊觎我财富的男人杀之后快。后来我听说,他在别国跟那个女人结婚了,还生了两个孩子,我难以忍受,只有凌虐那些同样可恨的负心人,我才能平复自己的心。”
    “后来呢……爸爸……不……那个男人……你……杀了他?”每问一句,都艰难的想死,并不是无法启齿,而是倩儿在计算时间,她与母亲每多说一句,相聚的时间就会减少一分。
    “后来,他遭到了报应,全家四口被仇人杀死了,我听说的时候,还以为是在做梦,直到看见他的墓碑……我才相信,这个让我又爱又恨的男人,已经彻底消失在我的世界里了……”
    “妈妈,你还恨他吗?”
    “背叛我的人,我全恨。”
    “可我是他的女儿,你也恨我吗?”
    两颗最晶莹的泪珠,从夫人眼中滚落,她伸手抱住哭泣发抖的女儿,柔肠寸断:“你是他的女儿,可你更是我的女儿,妈妈爱你,不论你怎么看妈妈,这一点,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玲珑眼中的她,是曾经那份低劣评价的拥有者,可谁也不知道,玲珑心中的她,是比表面的光鲜更加耀目的存在。
    就像,神明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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