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使所有人对他们的“婚姻”深信不疑,海蓁子倚仗光域上主的身份,向全术法界宣告自己弟弟即将大婚的喜讯,对于这场“结合”万分满意的水无痕白葭起初坚决反对匆匆举办婚礼,她有很多计划,需要慢慢实现,给予她最爱的儿子人生中唯一的一次婚礼。
    可在海蓁子和拓天姐弟的联袂劝导下,夫人最终放弃了慢慢计划、大肆操办,她还拉着“儿媳妇”的手,充满歉意的请她谅解,不能给她人生最重要的一日一个圆满的局面,相夫光子看着她慈悲的双眼,心中惭愧不已,为了目的,她和拓天、海蓁子选择连族长和夫人也一同欺骗,若有一天他们获悉,这场象征美满的结合仅仅是个虚假的戏目,该会多么伤心。
    大婚在消息公布的两日后举行,海蓁子为的,就是给远方宾客们足够的赶赴时间,礼物和场面都是次要的,最关键在于,这次婚礼,必须通过世人的双眼和嘴巴,让十三禁卫军毫无怀疑。
    曾经荒废弃置的聚居地,在连日来族人们不懈的劳苦操持下,终于焕然一新,房屋整齐幢幢,外表光鲜整洁,农田方方块块,绿意不逊层林,外围平铺的柏油路面还未干透,农场和果园里的动物幼崽和植物种子才刚刚齐备,来自于术法界各地的婚宴宾客,便出现在了这里。
    那间周遭遍植绿木的草棚,如今装点成宴客之地,比起奢华上档的婚礼规模,水无痕新任族长与夫人的结合之喜,将在这一片充满自然风情的领域里,由众人齐齐庆贺。
    水无痕的婚礼程序很简单,在宴客之前,穿戴完善的夫妇两人需到密地下的神庙里参拜“武神”,这一位武神可不是神之国手持黄金杖的那一位,是传说中神界里,创世神之下的众神之一,分散于术法界各地的神之印记,据说也是武神创造并赐予人类的。
    参拜水无痕的信仰之神后,两人的婚礼才算是完成了一半,后部分就非常普遍大众化了,他们要离开密地,到宴场去向前来庆贺的宾客们敬酒致意,不论新郎还是新娘,都不能缺席,一直到当天日暮降临,宾客们酒足饭饱一一散去,这场婚礼才算完成。
    水无痕一族有特定的成婚步骤,自然也有别具一格的婚用礼服,它的主色调是水一样的深蓝,同色同质的衣料所裁剪出的男女款式看上去有些素朴古旧,因时间太赶,白葭夫人不得不翻箱倒柜,将自己与丈夫当年成婚时所用的礼服倾囊而出,还好衣服没有被岁月的流逝抹上陈旧的色调,相夫光子穿起来也刚刚好,这一阶段总算圆满落幕。
    坐在矮小的梳妆镜前,相夫光子亲手给自己画眉,涂粉,在浅色的唇瓣上覆着嫣红的唇脂,略微卷曲的红发盘起,以一根碧蓝色的玉簪固定,鬓上斜了两朵小巧的白蔷薇,给这一袭幽深沉邃的蓝,增出些许清新之意。
    在刚刚宣布卸任的族长与夫人双双的带领下,拓天和光子于密地神庙完成了对武神的参拜,完成了他们婚礼的前半段仪式,之后,他们要到广袤的草棚宴场去,那里,有一群正在为了宴客而奔前忙后的族人,还有一少半刚刚抵达的外域来宾。
    草棚由上而下垂搭了很多代表水无痕色调的蓝色帷幔,里里外外合计一百余桌,每一道菜,都是水无痕全族出动努力赶进的成果,即便如此,仍有不怀善意的声音出现。
    “这新娘好歹也是光域前上主,如今的雷域国师,新郎是雷国强族的新任族长,这样崇高的身份,竟用如此寒酸的婚礼呈现给世人,说好听了是乡村风,不好听了那就是穷酸!”
    “我以为是谁,原来是火之国皇城的女官利敏女士,许久未见,光子在这里敬你一杯,感谢你百忙之中抽空来我这里道贺。”相夫光子突然出现在对别国宾客不断窃语的利敏身后,着实把她吓了一大跳,也不等利敏是否愿意接受敬意,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想必,利敏女士也是奉了虹端国主的令,才会来这一趟的吧?”
    “别自作多情,虹端国主只是跟我说,乐意来我就来,不乐意完全可以不来。”利敏端回曾经施展过无数次的威仪架子,好像把光子看成了地面上的蚂蚁:“还有,当了族长夫人,怎么还是那么孤陋寡闻呢?虹端国主已经是过去式了,今天,是帝恒王子即位为王的大日子,这都不知道,还有脸自封国师呢……”
    光子笑笑,看俏俏那充满怨怼的目光,就知道这对母女对她这个火之国过客有多大的怨念了:“那还真是遗憾,因为我对不感兴趣的事,从来都是充耳不闻,就好比今日若不是我巧遇了二位,还完全不知道火之国曾派人来过呢。”
    “你这是对火之国的藐视!你就不怕影响雷火邦交?!”
    “利敏女士错了,我藐视的,仅仅是在与我对话的人,而我也不觉得,雷火两国,会因为利敏女士心生不快而开战。”相夫光子和颜悦色的一笑,然眉目间却温情全无:“我还有别的宾客要招待,就请两位自便吧,祝玩得尽兴。”
    她离开时,仍能听到利敏母女怨毒的咒骂与嘲讽,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爸妈,不知道他们今天出现在这,会给她带来什么。
    “光子,几日不见,又变得美丽动人了呢。”主动举杯迎上来的是雷国如今的王妃,真怀,她穿着明艳华贵的宫廷贵妇装,梳起久未得见的繁琐发髻,挺着孕肚,在吉祥的搀扶下一步步朝光子走来。
    相夫光子举杯与她对碰,相视一笑道:“夫人也来了,有失远迎。”
    “是国主大人派本妃来替他送祝福的,这是礼物。”真怀亲手把礼盒交到光子手里:“是夫妻相处时的必备之物,如今你已嫁做人妇,用时可不要害羞哦。”
    光子不留痕迹的微笑:“多谢国主和夫人。”
    “对了,怎么没看到你的爸妈呢?”真怀环视一圈,音量忽而高了起来:“国师举行婚礼,亲生父母却不到场,不是太奇怪了吗?”
    “这没什么奇怪的。”海蓁子不知从哪个方位径直步来,一张嘴就把场面圆了回来:“族长夫人婚前的确有托我去邀请她的父母,可惜是我办事不利,没能把人找到,夫人本来想延迟婚期,可我这个做姐姐的,急着想把好朋友拉入家门,就一再央求,她这才点头的,难道……真怀夫人认为,我们水无痕娶媳妇,还要等那些遥遥无期的人么?”
    尽管最后这句声量极小,可真怀还是听得刺耳如割,她扯动僵硬的嘴角,总算把来意中饱含的不满暴露出来了:“本妃只是随口一说,海蓁子少主何必动怒呢?”
    “真怀夫人真能说笑,若我现在也算动怒的话,那您……岂不是急火攻心了?”海蓁子盈盈一笑,眼中带针。
    真怀“欣然”领受,一语双关:“海蓁子少主可千万别为了旁的,影响了本职工作才好。”
    “多谢夫人提点,海蓁子自有分寸,只不过对于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我认为,也没有必要忍气吞声不是?”
    真怀悻悻离开,相夫光子正为了此人眼中暴虐的残光而略略苦手时,海蓁子拉动她的衣角,示意多方来客中,混入了一个危险如□□□□的存在。
    夜原切。
    这个来意不明,却是个实打实居心叵测的男人,第一步竟然是和与他搭话的各国来宾寒暄,看上去温文尔雅游刃有余,和印象里极端暴虐的四队队长极不搭调,可他确实在人前保持着风度,以至于来到光子和海蓁子面前时,还没有立刻暴露真容。
    “夜原队长大驾光临,实在令我水无痕蓬荜生辉啊。”相夫光子作为开路先锋,已不打算让海蓁子替她挡枪了,比起自己,还在十三队长手下办事的海蓁子,显然不适合开罪这个人:“海蓁子,我有些口渴,能麻烦你帮我倒一杯清水来吗?”
    “嗯……好。”海蓁子明白她的意思,转身离开了现场。
    “这么快就把水无痕当成自己的囊中物了啊,相夫少主,啊不,应该叫你相夫国师才对,现在的你,依旧那么野心勃勃呢。”嘴角扬出新的邪恶高度,夜原切白嫩如少年的脸孔上,渐渐浮现出凶恶与轻视交杂的神色。
    “怎么说,我也受过十三禁卫军不少关照,在这里,敬您一杯。”她忍住挥一拳上去的冲动,同时希望拓天不要在这时赶过来。
    夜原切含着恶意满满的浅笑将酒喝尽,衣装笔挺的他若不言语,还称得上是风流倜傥的绅士:“我来这里,是想问一句……你,把晴尊藏哪了?”
    “碧姐去了漫樱谷,这个消息,我以为队长你会更先知道。”她不露破绽的对上那双绿瞳,不曾畏惧他的威慑。
    “别在我面前打马虎眼,你以为,如果不是确定了玉灵碧来这里,我会走这一趟?”
    “的确,碧姐来过,但后来她也确实跟着水无痕尽去了漫樱谷,队长不信的话,可以自己找找看,水无痕就这么大一片面积,你掘地三尺,她也不在。”相夫光子很想下逐客令,但她不敢,并非惧怕旁人说她不懂礼仪,而是着急驱赶这个男人,反会被怀疑个中有鬼,她自己是无所谓,还能沉得住气,但拓天万一忍不住说漏了嘴,不是前功尽弃?
    看着来来往往的各国宾客,夜原切属实迟疑了一阵,最后他竟然放弃般的笑了:“既然晴尊不在,那我也只好去别处寻了,替我转告水无痕族长,十三禁卫军的祝福已经送到,就此别过。”
    “是,光子一定代为转达,还希望夜原队长一路顺风。”
    全程不失礼仪,连夜原切想找借口发难也办不到,直到这瘟神彻底出了水无痕的大门,相夫光子才甩开额头的汗,抚住险些把心脏蹦碎的胸口。
    “刚刚那个人!是夜原切吗!”
    想不到,拓天还是来了,而且一眼就看出那是夜原切,不等光子回答,他就直奔过去想把人追回来,相夫光子见状惊恐莫及,想都不及想就火冲到他前面,在他大吼着不许阻拦时,一把抱了上去,她对自己的力气还是很有信心的,只要在这里限制住拓天的行动,给夜原切充分远离的机会,这场交火就会避免。
    被这么一抱,拓天反而怒发冲冠,可不论他怎么挣扎,光子就是不肯从他身上离开:“水无痕拓天!你不要逼我生气!现在这么多人看着你别发疯!”
    “你放开我!混蛋谁让你拦着我的!”
    眼看就要制不住这头蛮牛,相夫光子撤步瞬间挥过去一拳,直直打在拓天脸上将人轰到了十米开外、刚刚建好的池塘里。
    从欢闹中回神的宾客们有些傻眼,没人清楚为啥新郎被新娘揍了一拳,在他们围上来打听真相前,相夫光子冲入池塘将满脸不快的“丈夫”扛到肩上,一路飞冲回了白葭夫人给他们准备的新房里。
    念冰的脸色有些难看,因为他完全不理解自家老大的作风代表了啥:“……她就那么着急?”
    “……我想不是的。”海蓁子苦笑,怎么说,新娘扛着新郎这种画面,也太稀有了。
    在所有人都以为新娘新郎欲求不满需要解决生理需要时,两口子在地上床上铺满新鲜花瓣的新房里打得昏天黑地,拓天先是被揍,然后坠入水池,最后竟然一路被个女的扛回来,他是大大的不满,一面还手一面怒问相夫光子到底想干嘛。
    “水无痕拓天,你今天就算睡在地上,也不能踏出这个房间!”相夫光子觉得,用“阻碍追击夜原切”这样的理由已经不足以控制这疯马了,就编了另外的借口:“我可不想从明早开始,就不断有传言说,水无痕族长和族长夫人感情不睦,你认为,这对水无痕来说是一件好听的事吗?”
    “我没你那么多心思,水无痕是力量至上的强族,根本不会在意这些小节!”
    “在你把家族恢复成强族之前,最好想想清楚,当下,水无痕在雷之国、乃至于术法界的地位,我言尽于此,如果你还是要走的话,请随意。”转身,不得不做起另外的打算:“对了,我也不否认,是为了我自己的面子,即使我们只是合作关系,把这婚姻当成了戏目去演。”
    水无痕拓天用力的叹着气,将茶壶里的水喝的一干二净后,粗声粗气的冷问:“那你说,除了保护孩子我们还能干啥!”
    “归顺雷域国府。”
    “什么?!”
    “不但归顺,还要让水无痕成为雷域的军力王牌。”
    “你是不是疯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让水无痕臣服于波维路家?!”
    “我说了,在水无痕彻底找回昔年力量前,委曲求全也要让雷域国府接受!”相夫光子在他气盛之时,仍不打算退缩停步:“我有预感,如果水无痕不立刻归顺,乐双下一步就会向国府、甚至于外域宣布,水无痕的罪名!就算是子虚乌有,旁人也会相信水无痕的归来是居心叵测!记得我前天和你说的话吧,想要重振的必备条件之一,是获得世人的认可,而不是畏惧!”
    “这种屈辱,水无痕要忍受到什么时候!”他不甘痛愤的咬牙,兄长至今下落不明,他还要忍受与仇人嫌疑者尽释前嫌、卑躬屈膝的折辱,这种比死更煎熬的折磨,让他一度痛不欲生。
    相夫光子很能体会他的感受,也清楚,她眼下所能做的,就是劝服,安抚,不断的熄灭“丈夫”难以自持的怒焰:“听我说,拓天,卧薪尝胆固然辛苦,但日后所收到的成效却会很惊人,在波维路想把水无痕断送的念头不灭以前,我们一丝一毫的机会都不能给他,而唯一的方式,就是和解,让波维路没有办法伤害水无痕。现在,敌众我寡,你明白吗?”
    “也就是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了?”拓天拳砸桌面,牙齿咬的几乎溢出血来。
    光子现在还很难告诉他,波维路乐双并不是当年对水无痕居心叵测的王室之人,而乐双现在的作为,极有可能是受到迦络等有心之人的挑唆,加上他生性多疑,才会对水无痕生出无端的猜忌念头。拓天是个认死理、骨气硬的人,让他接受“乐双无心”这种说辞,简直天方夜谭,但光子也相信,等将来冷静之后,拓天会明白原委的,现在她要做的,就是抚平他内心的恨意。
    “我们明天就去觐见波维路乐双,我会跟他提议,给予水无痕族人合法的雷国公民身份,还有足以让大家安家乐业的薪酬,至于交换的代价,就是有朝一日,若雷国需要,水无痕会贡献自己的战斗力,只要水无痕成为雷国国府的主力王牌战队,就算是波维路乐双,也没有办法任意胡来。”
    “波维路乐双本就忌惮水无痕的力量,你还要把全族推到风口浪尖上吗?”
    “看来你很明白这个道理嘛。”光子点点头,颇感欣慰:“没错,他是忌惮,可他忌惮的是不归顺的水无痕,退一步说,即便他连归顺后的水无痕也忌惮,那也总好过现在吧,而且,只要我提议,不给水无痕过高的封赏、不给除聚居地以外的管辖地、不给水无痕其他的权力,波维路乐双就会大大的安心,从而加倍消减对水无痕的猜忌和提防,他那边一放松,水无痕自然就有了很多喘息的空间,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什么都不要,还归顺他们?那干脆连薪酬也放弃好了!”
    “这又是赌气话,如果归顺,却一国币都不要的话,反而显得别有居心了,要是一定得要的,但要适量,适量到让波维路乐双没有机会再多疑。”说了半天话,她才发现“丈夫”的身上仍然湿着,便丢过去一条干毛巾:“擦干净以后,换身衣服出去吧,我在外边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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