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尊十三年六月二十二日沙洲城哥里拉沙漠冥王世界
    光之国域内唯一的一片沙漠,面积辽阔,气候干燥,每到温暖时节,白日里的阳光就像烧的正旺的炉火,烘烤着干到发裂的空气,行至这里的人们也多半受不了这磨人的气候,而对这里敬而远之。
    自打一井代特接手,哥里拉沙漠的环境已得到最大的改善,至少目之所及不再是茫茫无际的黄沙,偶尔也会冒出绿油油的耐旱植物来,仙人掌,仙人球,大小不一千姿百态,远远相望,像是在黄金当中点缀几颗翠绿的宝石,夺目放彩。
    时下的异空间作战,也是在这样一番壮景里展开的,尽管他们都清楚,这是元能石造就的假象。一井代特和唐元纪景洛的对手,是冰影军团的瑶影扇,这个曾对景洛有着莫名执念的女人,早已洗去了目光里残存的最后一线柔婉,如果不是光之国一方人多势众,不得已对她采取了车轮战的战术,凭借她那邪恶狂暴的气焰,怕是没那么好对付。
    当瑶影扇气喘吁吁侧仰在地时,没人趁机上去取其性命,当然,这并非出于同情,他们只是不想在“人多势众”之后,再来一个“趁火打劫”的行为,只是光之国一方实在想不清楚,既然天魔是来屠戮光之人的,那为什么不多派几名部下来?只挑一个人来作战,绝不是取胜良策啊,天魔也未必会蠢到自信满满觉得一名部下就足以应付吧?
    “景洛,你也是这么觉得的吧?”
    “嗯,看来,天魔的目的,果然不是直截了当的杀了我们,他是别有居心的。”
    “你在他身边的时日也不短,以你的猜测,他是想干嘛呢?”
    “目前来讲,他像是在试探我们的实力,假设这个揣测成真,那么他下一步,肯定就会……”
    “也说不定,天魔是觉得用一个人对付我们就够了,毕竟这里的元能石会促进黑暗之力的增长,对我们来说麻烦的东西,对研习黑暗术法的人来说,却等同于源源不绝的能量。”豚煌青桐目色沉凝,视线始终未曾从瑶影扇身上挪开。
    “唐元纪景洛!”起身之后,瑶影扇方才卧倒的地方,沙土果然变成透明色,她的气息恢复平顺,没有了先前的疲累,不再呼唤“斩元”这个名字的她,每每对视景洛时,仍旧有无法释怀的仇恨:“你为什么从昨天到现在!一直都不肯跟我过招!你是怕我会打赢你吗!”
    “因为最憎恨天魔教的人是我,所以,和你过招,生死较量的那个人也应该是我!”一井代特再度挺身向前,每每对视天魔丢来的这唯一敌手时,她眼中也仍有无法遗忘的憎意,那是灭国之恨杀亲之仇,是她这个曾不懂仇恨为何物的天真家伙,最大的苦楚:“杀了你!我再去找天魔算账!”
    “说得好听!还不是一群人轮流打我一个?”瑶影扇鄙夷生笑,嗤嗤咧嘴:“我的目标是唐元纪景洛,你们这些不相干的人快走开!”
    “不会让你遂意的!死心吧!”代特飞身跳起,只身对瑶影扇发动猛攻,在没有元能的这些岁月里,她一直勤学苦练无需能量就能施展的格斗术,所以不论是空城还是这里,任何元能方面的束缚,对她都没有影响。
    缠斗至今,除了以命换出口这一条突破路径,光国军主将们别无所获,景洛试图揣摩昔时首领的心思,但除了知道他曾经是自己的首领外,什么都想不起来,像过去一样,记忆里对天魔教的秘密一片空白。他懊恼的摁住额心,死死皱眉,痛苦的默默咧嘴。
    “景洛少主你还好吧?”从夜曦果儿的角度,很容易就注意到了景洛的挣扎,她快跑几步上前,发现青年的面孔尤为惨白。
    长鹤闻言靠近来看,很快也谨慎的提醒说:“少主,你暂时不要动手,休息一会吧。”
    “从昨天下午,你们就不许我出手,我知道,你们是担心我在这个世界里动用元能会激发体内的黑暗,可是……能降伏瑶影扇的,大概就只有我了吧,毕竟,她有取之不尽的能量……是你们加在一起也难以抗衡的……不能光让代特一个人承担!”
    一面对自己的“失忆”倍感懊恼,一面不忍见同伴纷纷作战自己却置身事外,景洛放弃对长鹤等人的听从,暗暗的酝酿着三年间不断提纯的光之元能,他有信心,今天,也一定能像之前那样,把扎入骨髓的黑暗之力完全摒除。
    “没用的!”在踹飞代特后,力量暴涨的瑶影扇将注意力挪回到景洛这里,腮下的黑荼蘼盛放显然:“你一直在用自己的力量克制天魔大人对你的赐予,可终究还是由于接触光之力量时间太短,稍稍遇到些更为强悍的黑暗元能,就会被‘诱导’,唐元纪景洛,如果你想不开,一直坚持用光之力量对抗黑暗的话,也只能当一辈子的废人了,想舍弃十几年的习惯,可没那么容易哦!”
    景洛用力晃动头部,金色的光在他体间来回流窜,始终凝聚不到一起,他也因为竭力释放,导致头痛欲裂,隐隐的嘶吼在喉咙里爆发。
    一面拼命忍耐,一面还要全力施展,同伴们看在眼里,忧上心来。
    “对了,你们刚刚说天魔大人派来给你们的对手太少了是不是?”瑶影扇邪邪一笑,荼蘼印随着她面部表情的改变而扭曲变形:“那么如果,我帮你们造出来一个,你们会不会很感激我?”
    话音落下没两秒,景洛就被无形的力量连续打中,他在原地任由痛殴,晃动摇摆,几次就要倒地却都被那看不见的力量击回原位,仿佛有一个隐形人,在对他拳打脚踢。
    最惊人的,是他脸上逐渐浮现的瘀伤,那是真实的伤害,不可伪造的现象。
    “这是怎么回事?”瑶影扇一瞬间呈现的错愕,暴露了她的并不知情。
    “从昨天青桐他们的作战来看,冥王世界起初使用元术的确会失效,可后来慢慢的似乎就可以了,空间的定性是不可改变的,除非有人蓄意操控,这里既然是天魔的私有空间,那么……前后的不一致,都只能说明是天魔自导自演的,而能使这一点实现的就只有……空间转移,用空遁和地遁……”
    一井代特刚刚思索到这一层面,就看到唐元纪景洛最忠实的女部下飞也似的朝自家少主狂奔,青桐似乎是要验证是否真的有隐形人,推开景洛瞬间自己果然挨了一拳,那拳打在她戴有银面具的半张脸上,数秒过后,几滴鲜血顺着下颏滑落。
    拳击还在继续,不论景洛怎么后退,躲避,那瘆人的力量就是不肯停歇,眼看着天地盟里最俊俏的男人被打得鼻青脸肿奄奄一息,其余的人按捺不住了,纷纷上前,伺机干预无形拳发出者的袭击。
    “长鹤先生,你会用防视听结界吧?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大家说!”代特悄然告知身后的年长副使,在得到对方的会意后,不漏声色倒退一步。
    等瑶影扇发觉一井代特给光国众递暗号,为时已晚,他们迈入了旁人不可触及的绝密领域,领域之外的人,只有干瞪眼着急。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刚刚落在景洛身上的攻击,显然是光子的破冰拳!她现在也困在与我们一样的处境里,她对那边敌人发动的攻击却尽数落入了我们的空间,并且在自己的伙伴身上!这是天魔的阴谋!”
    “天魔这混蛋到底想做什么呀!”最讨厌思考复杂问题的果儿用力挠了挠头。
    “他是想让我们自相残杀,在对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可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用不了一会儿就能识别出彼此的招式,这时候,如果我们继续对敌人挥拳,那么攻击还是会落到其他空间自己同伴的身上,而如果不动手……我们就只能任天魔教宰割!”
    “但为什么不管景洛少主怎么躲!那拳都会砸中他呢?那边的相夫少主完全看不到这边啊!”果儿火烧火燎的吼,情急之下手足无措。
    “只怕,天魔即兴的安排了什么纽带在我们身上,但凡出击,不论躲到哪,都会被打中……就好像……千影术的‘连线’一样,防不胜防。”
    “那可怎么办呀!”果儿原地抓狂,明刀明枪的干一架理所当然,但现在被“囚禁”、被“控制”还被“玩弄”着实让她不能忍啊:“而且天魔这家伙太奇怪了!为什么昨天什么动静都没有今天才开始作死啊!我可不认为他是给个甜枣再赏个巴掌的那种人!”
    “一直呆在防视听结界里不是办法,这招术非常耗费体能,我们在这里饿了一天一夜,本就够乏了,还不能像瑶影扇那样用元能石补充力量,要尽快想办法离开冥王世界才行!”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最先破除长鹤防视听结界的,不是瑶影扇,也不是施术者本人,而是……景洛!
    他崩溃的长吼在结界壁碎裂的同时铺满冥界天空,清润的声线仿佛被灵魂里迸出的黑血泡得腐烂,惨绝人寰到不忍耳闻。他跪坐在地,仍旧纤瘦的身体蜷成一团,两只手不断挤压爆开般痛苦的头,约摸过了几十秒,众人都为这样的突变惊惶无措,唐元纪景洛,停止躁动了。
    他慢慢放下头上的两只手,背对众人缓缓起身,青桐冷峻的面容总算焕出一丝欣悦,她跑上去,想问候自家少主,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时间仿佛凝滞了几个须臾,代特眼眸一瞠,骤然高呼:“青桐回来!”
    短暂的血肉开裂声在耳畔浮现,豚煌青桐目瞪口呆的看着将蓄满雷电的手插进自己小腹的景洛,单只眼眸里盈满微痛的柔光:“少主……青桐……”
    遗失了纽扣的衬衫下,精瘦的胸膛裸露出来,心脏的位置,一朵人头大的黑色曼陀罗赫然烙印,占据了大面积白皙的皮肤,唐元纪景洛毫无怜悯和感情的目光一变,抽手拔出了“雳血”的释放“凶器”,沾满了红色的手背上,同等模样的花朵张狂绽放。
    “你们应该清楚,他根本就不属于你们的世界,自从他背叛开始,天魔大人就隔空封印了他在天魔教的全部记忆,他根本不会提供有用的情报给你们,更别提泄漏重要机密了,他这一辈子都是要受到天魔奴役的傀儡,就算花费数年苦练光之力量,也徒劳无功。”瑶影扇对现状相当满意,怡然自得的神采甚至比刚来那会儿更明显:“他一直都被黑暗驱使着,只不过是默默的竭力压制而已,看他身上和手上的曼陀罗花印,那可是比我们的荼蘼更加深刻的枷锁,当他更接近‘光’的时候,花印的确会变小,但是,永远不会消失!”
    一面听她絮叨一面将修复能量给予青桐的千水长鹤咬牙一哼:“我不相信,他只是因为刚刚被破冰拳所伤,就会忽然变成这副样子,一定是你们这些人做了什么手脚!”
    “手脚?我们需要做这些吗?”瑶影扇两手一摊,悠闲自在:“这里可是元能石填充的世界,元能石对于黑暗修炼者来说意味着什么不需要我赘述了吧,的确,他没有刻意去使用,不过,他脚踩‘沙漠’,你能保证他拼命释放光能之际,元能石里的‘黑暗’不会趁虚而入?”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感谢你告诉我们这些,所以接下来为了报答你……我会全力的送你上天国!”
    “好啊,不管是天国还是地狱,只要你有本事,我不介意一去!”
    代特的凛然挑衅,瑶影的欣然接受,景洛的无声漠视,众人惴惴不安的观望……沙洲城的冥王世界里,此时此刻,唯有紧张的气氛在填充。
    紧挨着沙洲城的冰岩大城,冥王世界里,狂烈的战意一直居高不下,相夫光子挥动的几百次破冰猛拳,全是朝着藏匿在队伍中的二代上主儆亚而去的,昨天夜里他才刚一现身偷袭,就被敏锐的相夫光子逮个正着,可古怪的是,不论她怎么对准目标猛砸,拳力都会一下子化为乌有。
    “天魔不会又开始把我们的力量给空遁挪走了吧!”
    “之前我们只知道他挪走了我们的招式,却不清楚……挪走的招式究竟用到了哪里。”深思到了现在的天雪柔终于确认了某些细节:“我敢肯定,他不会白白虚耗这些力量。”
    “你的意思是……”
    “假设……他把我们的攻击,用在我们的同伴身上……”
    于情于理,都具有万分可能的猜测,一下子击中了光国众的大脑,他们第一个反应是回想自己从昨天早上到今天早上,总共出了几次手,放了几次招,而这些本该用来对付敌人的“杀意”究竟都会以怎样的形式……落在同伴的身上。
    从来没有体味过这种恐惧,就好像他们在无知无觉的梦境里,挥动屠刀,无知无觉的取走了伙伴的性命——简直,可怕到了极点,简直,比让他们自杀更艰难!
    “儆亚,我们不追究你是怎么逃出大狱的,但是你蓄意偷袭自己国家的人却是铁证如山!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相夫光子怒斥他的时候,顺带捎了个质疑的眼神给雅因,想昨天,这位同为二代上主的阿姨,也干了近乎一样的事。
    “相夫光子,说到底你不就是记恨我给你下过蛇蛊咒吗?”儆亚绕个弯子,正面抨击相夫光子:“可惜你恨我也没用,那玩意就跟修炼暗之术法一样,只要沾上了,就别想戒掉!啊或者……用你爸爸妈妈喜欢的雪毒也可以比喻啊!”
    “给我闭嘴!”光子操起轻斩直指儆亚喉头:“少东拉西扯!天魔既然放你出来!就肯定跟你交代了不少任务的细节!马上告诉我们他究竟还有什么计划!”
    从始至终都知道在天魔的监控下,可从始至终,也没人畏缩着不敢讲真话问真相,就算天魔在听在看又怎样,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
    “休、想!”儆亚慢慢翕动嘴唇,吐出令光子喷火的字节。
    然而刚想抬手出拳的光子,却被天雪侧面提醒了:“我们从长计议!”
    手臂被凭空出现的力量割伤,霎时血流如注,相夫光子倒退过程中后背又挨了两下,虽不至于伤重,但疼痛还是使她皱眉。
    “糟糕!如果其他空间的人不知道这是天魔的诡计继续动手!那我们不是有危险?”合欢咋咋呼呼的嚷着。
    “不……我想,他们已经知道了。”光子捂住流血的手臂,后腰同时被一小片鲜红染透:“从刚刚出刀的角度,我肯定……他们是在用轻斩进行防御,也就是说……敌人在攻击他们。”
    “防御居然也会变成攻击力!天魔这惨无人道的家伙!”软素怒不可遏,绛紫的长发脱离发圈的束缚,在肩背上垂搭,妩媚又不失英气:“少主大人,你休息一会,我有办法,不伤及儆亚,却能让他受制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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