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掉,事实上纳连也俊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多大的惊撼,他只是感到意外,觉得讽刺,哪怕此刻刀尖戳破喉咙砍掉他的脑袋,他也不可能歇斯底里的对父亲吼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他相信,父亲这么做的理由,一定意义非凡。
    危急关头走神往往会造成不可挽回的遗憾,对准喉头的刀尖虽然挪开了,不过半秒钟不到的时间,它却牢牢插在了左边的胸膛里,持刀的主人变换成那个蜜色头发身材高高的男子,他微转手腕,利刃便在也俊的血肉间刮割,极烈的刺痛侵占大脑,也俊纵使没有改换眼神的锐度,神经带来的真实痛楚,也是让他面色惨淡,唇畔滴血。
    “忽言!怎么样也不至于杀了他啊!他可是我唯一的儿子!”
    “嘴上说要杀,其实根本就舍不得吧?发现我们秘密的人都要死,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罗非忽言无视纳连尤生惨痛悲哀的神情,五指微动,刀便从也俊体中恣意拔出。
    鲜血泼洒在地,凭借仅存的力气,也俊撑着身体致使自己勉强半坐在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可是冰域来的贵客。”忽言想了想,拾起地上的刀重新对准也俊的身体,冷酷而决断:“虽说,不是那么的纯粹——”
    “住手!”尤生横向扑过,只身挡在也俊前边,不假思索抓住了锋利的刀刃,冷光划破掌心,滴滴鲜血与儿子的伤痛交汇在一起,炽烈夺目:“不许再伤我儿子……”
    忽言眯眼笑了几秒,忽然挥刀狂起,纵向劈落,目标直指纳连尤生的头部,千钧一发关头,洛紫星涵轻松及时的握住了忽言斩刀的手腕,慢条斯理道:“算了吧,看这样也活不长久了,反倒是你,访问已经结束了吧?再不走的话,被人发现可就糟了,这里毕竟是科技领先的国家之一,处处都有监控器……”
    “这个简单……”忽言阴冷的动了动嘴角,房屋、秋千、溪流、花草、天上飞过的寻导器,一切可囊入视野的事物竟在眨眼间冻结成冰,随后又迅速的粉碎为末:“尤生,我可以不杀你儿子,不过,你应该怎么做,自己清楚吧?”
    “别答应他……老爸……”也俊躺倒在血泊中,几度挣扎都只是让伤口更深的挣裂,他体味着垂死时的艰难痛苦,眉宇间却不曾流露一丝畏惧,他竭力扯住父亲的裤脚,能真切感受到父亲身上传来的颤抖:“我死了不要紧,但你告诉过我,作为一个光之国的男人,就算不能保家卫国,也决不能做一个叛国的罪徒!言犹在耳,老爸你难道忘记了吗!”
    纳连尤生眼底的沉痛转瞬消失,他抬脚揣在儿子的腿肚上,用力一碾:“少啰嗦!什么时候学会对你老爸说教了!看来今天真得好好收拾你!”
    罗非忽言和洛紫星涵转身离开,纳连尤生则使出浪转大若天将也俊乘风推送到远处的细沙堆上,当那里的监控镜头捕捉到这个画面时,电子总站里一片惊悚呼声,负责巡视的执行者们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一片区域黑漆无物了,也俊少主的负伤刚好说明,敌人就在城中。
    海蓁子双目失明的事,是天地盟绝不外泄的内幕,亦属于国府机密,为了更好的率领外务府,樱塔月、软素二副使亲力亲为,近日来一直居住在凝光城外的总部之内,起早贪黑,任劳任怨,因为她们的努力,外务府暂时没有遭受任何影响。
    这天傍晚,府中人员次第下班后,软素一人到厨室间去烧饭做菜,樱塔月打理着当天工作的总结报表,打算一一重核后亲自给晴尊送去,房中灯盏明灭闪烁,月停下笔尖的节奏,以为是电路出了问题,府里的维修工作人员皆已下班,唯一一群站岗放哨的元术师还镇守在外务府四周时刻保持着警惕,眼下能解决麻烦的只有自己了,好在月是全能型副使,做起这些琐事来驾轻就熟,她找来工具,正要往电闸那边去,便被一道乌黑的流影堵住了。
    ……
    少主唐元纪景洛被夺走能力,纳连也俊虽然抢救及时但仍在昏迷当中,紧接着传来副使荆仪受伤、樱塔月惨遭偷袭的消息,天地盟发生的一系列恶性事件让众人还未及摸清头绪,便不得不被迫接受令人紧张的事实。
    零界宫里空无一人,然残留的愁绪却似浓烟尘雾久久不散,它是一股无形的麻索,淌进人们的心中,钩织成一片密不可破的紧网,把人们的心拴在一条越搓越紧的绳子上。
    “出大事啦!”小鱼急如星火往屋子里狂奔,此前吵嚷着饿了想吃饭的抗议也被抛到后脑勺,他神情激动,拉住蓝卡尔的手用力朝门口的方向拖。
    “小鱼乖,快到座位上去,马上开饭咯!”从容妈眼里任何一个晚辈都是小孩,哪怕已出落成少年模样的秋之翼鱼。
    “天地盟的上主们来我们家啦!”
    “啥?!”
    除了从容和沙诺,其余人等一概惊声迭起,碗筷刷刷落下,磕在桌面上东倒西歪,有人嘴里含着米饭忘记咀嚼,有人呆若木鸡僵如雕塑,直到天地盟众上主被从容亲自请入客厅,用餐中的各位才手忙脚乱收拾起乱七八糟的桌子来。
    “各位大人请坐。”从容把众上主带到沙发上,暗自庆幸着自家地方还算宽敞,足够款待这十余个人了。
    “从容,我们这次来,是有重要的事情想跟你说,能让其他人回避一下吗?”
    风扬龙泽紧接着宁日潇的话补充道:“以及,我们今晚想在这里用餐,蓝卡尔,紫韵,能不能跟我一起出去挑选食材?”
    受宠若惊的蓝卡尔连声答应,紫韵也点头赞同,小鱼嚷嚷着要出去买棉花糖……就这样,偌大的房子里,最后只剩下一行上主,还有从容与父母这一家三口。从容妈热情洋溢,把家中所有可以款待贵客的东西都找出来了,还兴高采烈的说在食材买回之前,她先去烹制些小零食,从容爸也喜上眉梢的张罗着帮忙,待夫妇二人一起进入厨室间忙活后,众上主和悦的笑脸微微提升至严肃的境界。
    “我知道,你们一定有很重要的事,究竟怎么了?”
    “从容,我们需要你的帮忙……虽然这么做很无礼,但我们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少主请直说,能办到的,从容一定竭尽全力。”
    “好,其实是这样……”
    五分钟后,从容从父母的卧房里走出,面对朝自己投来惭愧目光的众上主坦然一笑:“没关系的,只是用幻术让他们睡着,我知道,有些事……还是不让爸爸妈妈知道比较好。”
    “小鱼等下就要回来了,或许从容家会成为这次‘战役’的起始地点,我们……决不能在此失败!”千刺紧握双拳,充沛的力量酝酿在胸臆,伺机待发。
    “为了‘保险’起见,我只给从容父母的卧室设了光能防御结界,看时间,他们差不多该回来了。”相夫光子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又反射性的望向门前。
    甚至连碎裂的响动都没有,紧致的金属外门遽然间熔化成液,清凉晚风沿着裸露的空洞灌入,打在皮肤上,能激起一层层鸡皮。
    更让人汗毛直竖的当然还在后面,涡流无息的涌动,成团朝众上主群聚的地方翻滚,整座房子在颤颤悠悠里度过了漫长的十几秒,终于迎来了令他们满意的回应。
    “哦?是光之结界呢,论坚固程度堪称此等技法之首啊……天地盟,果然不容小觑。”
    “那是当然,因为这是我们合力撑起的屏障。”玉灵碧从从容父母的房间里走出,身着便衣,修饰普通,然而,却丝毫不掩一代国主的风姿与气度:“水无痕前辈,您为什么要这么做?每个人的能力都是与生俱来的,您有什么权利把它们剥夺走呢?”
    “与生俱来?呵呵呵,神之印记本来就是我的,我现在不过是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有什么错?”
    “这个人是疯了吗……他讲的话我怎么听不懂?”
    “我不觉得他在讲疯话,他会这么说,一定有原因!”宁日潇用几近肯定的口吻回答芙菱的疑问。
    从容傻愣愣的看着玉灵碧,半晌后反应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晴尊大人怎么会在这里?”
    “不好意思了,从容,其实你的父母,还有小鱼,早就已经被我带进凝光城了,刚刚的两个人,是我和我的实体□□用幻化术变出来的。”作为至高无上的君王,玉灵碧不但平易近人,并且拥有不厌其烦的过人耐性:“月在外务府遭遇袭击,其实当时并没有昏倒,由此她知道了,纳连尤生是怎样联络这位水无痕老前辈,从而对神之印记能力者进行天赋夺取的。”碧抬起掌心,露出一个让迦络微微错愕的元能式:“尤生将这种逆召唤元能式打在被抢夺者的身上,哪怕距离再远,你都会瞬间获悉这边的情况,然后你通过此式直接跨越空间和距离,来到现场,进行掠夺。”
    “因为看穿了这一切,所以你们才故意虚张声势,让一群人簇拥着那个小屁孩离开家门,然后当我发现他也是个冒牌货之后就会理所当然直奔这里,落入你们的陷阱?”迦络耸耸肩膀,一副无所谓的懒散模样:“不过刚才那个红头发为什么说‘只有卧房设了结界’呢?”
    “不止那句话哦,今天的所有伪装,都是因为我们早就知道……纳连尤生一直窥视着这里,而你,也是在不久前确认外面的小鱼是假冒的之后,火速赶来的。卧房里除了碧姐原本就没有别人,至于结界……那当然是越大越好了。”相夫光子目光所及处,流溢着水波纹样的淡淡光影,此等状态,是在迦络被完全禁锢后才逐渐显形的。
    “不过,你们也在结界中,为什么受禁锢的就只有我呢?”
    不管他是不是明知故问,宁日潇依然给出答案:“因为这和凝光城的光之结界一样,是用意念撑起的,哪怕你有三头六臂,也插翅难飞。”
    “哦哦,这么厉害呀。”迦络笑着拍了两下手,赞美之余也流露出浓浓的兴味:“那么你们认为,我掠夺了神之印记的能力,究竟是想干什么呢?”
    “这家伙……态度真让人不爽!”赤魇切齿的怒火在眼睛里焚烧,几度欲动手相向都在理智的制约下压抑住了。
    “从纳连尤生可以使出浪转大若天,以及出城时与荆仪动手使出的雷神枪,都不难看出……他的能力,就是从景洛身上转移过去的,至于前辈你究竟是怎么办到的,还真就只能劳烦您‘指点一二’了呢……”相夫光子充满讥讽意味的词句伴随她邪气横生的笑容摆上台前:“有一点晚辈不是很明白,你让忽言、尤生还有洛紫星涵重伤也俊,就不怕失去下一轮夺取的机会?”
    “这个我无需再担心了。”迦络两手一摊,狡猾的半眯起午夜蓝色的双瞳:“调查至今,你们光域国府中究竟哪些人值得我动手,我已经全部获悉了,拥有神之印记的无非就那么屈指可数的几个,有必要继续伪装下去吗?”
    “所以……那几个混蛋才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原来他们是你安插在我们这儿的间谍!”
    “不止吧?罗非忽言一直都在冰域国府里潜伏,看来也是同一目的。”宁日潇露出罕见的危险笑容:“看来……我们有必要知会一下冱英礼国主呢。”
    迦络闻言,露出与冷酷姿态大相庭径的狂野一面,他放声大笑了一会儿,嘴上险恶的弧度越扯越大:“即便勘破了全部的真相,即便把我困在这里,在力量的巨大差距下,又有什么用呢?”
    光影的波动急速湮灭,迦络众目睽睽之中悠闲迈出左脚,与一众男女逐步缩短距离:“看来,这结界光用意念是不行的呢,要有元能的辅助才可以。”
    “空遁?!”
    迦络摆出一副乐于欣赏众上主愕然瞠目的样子:“空遁的作用是‘消无’,如果你们凝光城没有光之心,那么单凭意志,也难以从空遁的作用里逃开不是吗?”
    “这我们知道,不过……神之印记的能力,是不可能被空遁消除的,你又是怎么做到的?”景洛被夺走能力以前,就已被敌人“消无”了招式,诸事近在眼前,令一众难以忽略。
    “空遁的消无当然对神之印记不起作用,不过……水无痕的顶级瞳术,就另当别论了……它可以做到空遁做不到的事……”
    “所以……你才不容许这个世界上有第二双光瞳的存在吗!”光子竖目怒吼,义愤填膺。
    “答对了,那个海蓁子的确是我的一大威胁,不过现在……已经不存在了,不管是不是浪费了一双好眼睛,术法界当今天下,能够成功制约神之印记的,仍旧只有我水无痕迦络一人!”
    迦络的狷狂笑声激起绿发女子两汪碧水中强烈的怒意,众上主从未见过碧姐如此凌厉的表情,她一直是那么和蔼慈悲,哪怕被狠狠的伤害、无情的背叛,也不曾怨怼过谁。她只会责备自己的无能,咒骂自己的没用。
    而如今,就在此刻,那个比太阳更耀眼的人,却置身在一片狂涌的金色气浪中,额心上赫然迸出的青鸟印记,也闪烁着震撼力十足的压迫之光。无声的爆发,颤动的泪光,令人叹为观止的光能纯度,在这份毫无杀气的宣泄里,周遭的人唯一能感受到的,是那颗悲悯之心内萌生的巨大悲伤。
    水无痕迦络站在光浪澎湃的中间,被影响到难以睁眼,他稍微抬臂挡了下暂时无法适应的光线,很快从体间爆发出更胜一筹的气焰来。
    恰巧这次,是刚猛至极、与光的柔和压迫截然相反的暴虐杀气!
    天地盟本还能勉力站于浓光之中,敌人刚一出手,便迫得他们纷纷挪移了脚跟。连惊叹声都只能吃力咽回嗓子里,他们不晓得,是怎样逆天的实力,能在尚未动手的情况下,推得他们节节后退。
    “能把杀气收放自如的人……当今术法界并不多见,平时看起来无异于普通人,然一旦爆发,就会像现在这样……不用做什么……也能叫人呼吸困难……”相夫光子发动全身力量,强使自己不被杀气击倒,但从容家屋顶被层层掀飞、四面墙壁轰然倒塌、屋中布置也一一零碎的响动还是扰得她意乱心烦,终于一时不慎,她顺着残墙断壁露了天的一处空洞飞跌出去。
    “武神赐予人类智慧和武力,每一个出世的人都与生俱来拥有释放能量的本领,而在这之上,神又赐予他们高于其他生物的‘印记’,可惜,随着时光的流逝,人类不断的繁衍生息,大多数能力已渐渐被荒废、以至于后来完全的丧失了,到今天为止将神之印记保留下来的,就仅有九十九种,这九十九种‘天赐的力量’便成为了当今术法界的‘稀有能力’……而我,水无痕迦络,是可以掌控这九十九种神之力量的唯一人选,退一万步讲,就算我不是,你们这些人加在一起……也不会是我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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