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法界屈指可数、以高度惊人闻名于世的建筑之一——“天空之塔”,坐落在花之国北方边界的山脉上,它外形奇长,塔形如针,宛似一把指向天宇的长剑,有人统计过,想要登上塔顶,需要徒步行进数千层台阶。
    高塔的顶端,恰好就是森原攸口中通往“空城”的秘密入口,天地盟上主花了些时间,在毅力与体力的双重考验下,终于在次日拂晓抵达塔顶。薄薄的朝雾在塔身周围盘旋缭绕,这个朦胧的清早,有着不属于花之国的宁谧,当第一道晨曦划破天宇,他们看清了入口的模样。
    原来,高塔的顶端是一间无窗的圆屋,可以透过落地的缺口看到渲染着灿金色阳光的湛蓝晴空,云朵舒卷间的悠然闲适,让作为国家管理者的他们莫名的憧憬。
    曾几何时,他们也拥有过这样的时光,这样的生活。
    “这里,就是通往‘空城’的入口了。”森原攸正式介绍道:“虽然那是很长久的回忆,不过我记得,水无痕的瞳术拥有开启这扇无形之门的力量,你们当中,应该有一位水无痕的后人吧?”
    众人的视线转到海蓁子身上,备受瞩目,海蓁子自然当仁不让:“我试试。”
    几度尝试后,水无痕的基础瞳术一一用过,但还是没能引发异象和突变,海蓁子茫然的看向给她支招的森原攸,泛起苦笑:“前辈,您所说的那种可以转换时空的瞳术,恐怕我……”
    森原攸叹息一声,也跟着露出笑容:“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吧。”
    “前辈,你是怎么知道要用水无痕瞳术的呢?”
    “之前,在水无痕家族的时候,听族长提起过,不过没亲眼见到,蛮可惜的。”
    “真麻烦呀!除了这个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芙菱失去等待的耐性,赌气般做出大幅度的挥臂动作,她随身携带的零启器从衣袋里落下,径直摔向了缺口之外。
    这一摔不要紧,三秒钟不到的工夫,缺口外宁静的天空云朵开始呈漩涡状极度扭曲,并形成一股可视的怪圈能量流奔涌过来,时间太短,一行人无路可退,只能被巨人无形的大手捏住一样用力下拖,在不可抑制的尖叫声中,出行任务的全部成员直直坠落。
    悠闲飘浮的淡缕薄云永恒的定格在或高或低的位置,背景是不变的蓝天,被轻轻拂下的阳光照得宛若透明,一条两尺宽的小路弯曲着延伸而过,终是淹没在没有尽头的茫茫前方,这里宁静似一幅初成的图画,色彩新鲜,连空气都是静止的。
    眼前的景象如梦如幻,可相夫光子却能真切的得到云的飘浮与光的温暖,她摊开手心,又在自己身上敲打数下,接连感受到触觉引发的痛感后,再度确认了——这里,不是梦境,而她,亦没有灵魂出窍,意识与身体还是重叠在一起的真实。
    方才,她拼尽全力使用召唤术,也看到伙伴们在下坠过程中竭尽各种所能,天雪的碧霄凝云、苍棱的悬浮傀儡以及景洛的浪转大若天,一切可以让他们免于下坠后惨痛结果的本领一一尝试过了,可怕的是,毫无作用,元能就像从他们的身体里被彻底消灭一样,再不能释放。她以为天要己亡,不得不认命时,猛烈的下坠感终止了,随后,她发现伙伴们无一人留在身边,在漫漫的云海、苍茫的天空上,就只有她自己。
    脚下是通往无尽前方的小路,而身周,则是万顷阳光下的蓝白双色,这个世界上最浩瀚瑰丽的东西,此刻尽收眼底。
    她起步,不得不放慢速度,朝着唯一的道路前进。她从未见过如此美妙的景象,仿佛正立于天上,遥遥看着静静游过的雪白云浪,轻轻抚摸与远处相接的湛蓝微风,柔和的阳光从天际处流泻,穿过她的指间和发丝,她能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跳,能确切的感受到,她的伙伴们,正在同样的场景里,找寻着彼此。
    一个人的旅程孤单寂寞,她却无暇恐惧担忧,眼睛不停扫过周遭的景象,试图从这广袤的空间里找寻到一丝丝伙伴的线索,她甚至没工夫考虑自己为什么会一个人掉在这,终究是加快脚步,越来越十万火急的朝路的前方奔跑。心里默算着时间,以她的速度,在半个小时以后,才终于抵达这条道路的尽头,然而,眼下的场景使她再次茫然了。道路的前方,居然是万丈高空,与悬崖峭壁的尽头毫无二致,除了掉头返回,她就只有纵身跳下这一个选择。
    俯身,她蹲在万丈悬崖边,伸手触摸脚边浮动的云朵,一瞬间的阻力让她意识到什么,继而大着胆子迈出步去。令她愕然的现象产生了,她也只是猜测,想不到连微风都几乎感受不着的这里,竟然可以“凭空踏足”,相夫光子保证自己不会使用碧霄凝云术,更没有释放元能,而这种违反逻辑跟科学的现象,又让她无从解释,她只知道,她的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高空,四周只有缥缈梦幻的流云。
    她像缓步走下台阶那般轻松,足底虽松软无物,却切切实实承载着她的重量,使引力化作乌有,而她自己也能跟往常一样保持着纵向平衡。约摸又捱过了十分钟,她透过白茫茫的迷雾远远看见了平滑如镜的水面,水面的蓝与天空交相辉映,色泽炫目迷人,有山一样的巨型云朵变换着各式姿态在那里伸展卷曲,曼妙的身影倒映在无一丝涟漪的水面上,偶作静态之美。
    直到踏足水面,相夫光子才抬首仰望来时的方向,那里的路已然不在,连天空都被柔软的棉絮层层遮掩,阳光透过稀薄但众多的云层点点挥洒,照亮了镜般的碧水。
    这个无声却动人异常的世界,让她满怀好奇想要探索下去,顺着水域,她一路缓行,终于看到了来此之后的第一座建筑物。那是一幢扁平的四方形小屋,规矩的棱角,简单的色调,孤零零伫立在渺茫无垠的水域上,它的顶棚为石头所制,前后两面墙壁却是纯粹的玻璃,里面空无一物,只有悬在玻璃上印有七彩神仙鱼的白色透明鲛绡帘。
    风起,光洁的地板映出绡帘上生动的神仙鱼,好像在水底游弋般畅快自得。
    “起风了……”
    离开小屋,她持续朝既定的方向前行,转身相望那座已消失在远处的小屋时,相夫光子抵达了一处云遮雾罩之地,入目是蒸腾的水烟,看样子经久不散,前路究竟还长着什么模样,她一时间无法辨认,只能在谨慎摸索中寻求突破,她有强烈的预感,将在短暂的时间里,与伙伴们一一重聚。
    “喂喂喂,又分散开了吗?还要重演一次格欧费茵岛上的事?不要啊啊啊啊!”嘉琦芙菱对面前正打瞌睡的疾藤嚎叫,最终也只能无奈扶额:“还有你!给把椅子就能睡着!你神经什么做的啊!”
    打从持续的下坠感消失,眼睛也得以全部张开后,嘉琦芙菱就和疾藤两人掉到了没有任何承载物的悬空之上,当时芙菱以为自己在做梦,拼了命的扯疾藤的耳朵问疼不疼,直到疾藤脸色发青的惨叫,她才明白,自己真的来到一个神奇的地方。
    好不容易从天上飘下,找到了一把飘浮在水面的木椅,疾藤就很理所当然的霸占了,不但如此,还在这样紧要的关头呼呼大睡,气得芙菱又想把他的耳朵改造成面片了。
    在吼了不下十次后,疾藤总算精神的睁圆了眼睛,打过一个惊天动地的哈欠,指着芙菱问:“你怎么在这?”
    “……你以为……我想在这啊!而且这是哪我根本没搞明白!”她用力践踏脚下的水,白色浪花四溅而起后,水面再度恢复宁静了:“真是奇怪,明明连元能都放不出来,竟然可以在水上站着,哦不,最诡异的该是我们竟然能从天上走下来!走下来啊!”
    “不过这里的风景挺别致的……好天好水好云……啊……又想睡觉了……”
    “你敢再闭上眼睛我就宰了你!”芙菱早已备好屠刀等着往瞌睡虫脖子上抡。
    两人漫无目的往一个未知的方向行走,在历经了各种纯粹清透的美丽蓝色后,芙菱有些审美疲劳的耷下了眼皮,脚步也没方才那么迅捷了。好在这时,远处朦胧的雾气后隐约出现一组宫殿模样的建筑,古铜色的残垣断壁破旧而久远,到处弥漫着沧桑老迈的气息,几座顶层的宫阁被挤压到一起倾斜在半空,随时都有可能坍塌下来的危险模样,碎落的砖瓦掩埋在建筑群四周,石罅间生长着各色小花,倔强的迎风起舞。
    “喂,我饿了,进去看看有没有吃的吧。”芙菱捂着肚子央求疾藤帮忙找吃的,随口抱怨道:“这里连只鸟都没有,好想吃肉啊……”
    建筑群内部基本与外在如出一辙,被大自然之手改造成歪歪扭扭各具姿态的懒散宫殿,一个个趴伏在碧蓝的海水上,长年无人光顾般荒芜颓废。
    古老的尘埃中,芙菱定睛一看,险些一蹦三尺:“啊啊啊啊!有两条腿在那!”
    废墟上两条不停晃动的腿,而那裤子的颜色却极其眼熟:“那是上主正装的材质,嗯,没错。”
    “都什么时候了还悠哉的解释!快救人啊!”
    两人将大头朝下的家伙一把拉出来,那颗满是灰土的脑袋用颜色证明了它的主人。
    “千刺?”
    “刺猬兄?”
    千刺一脸悲愤的描述了从天空一溜烟奔跑下来惯性冲刺造成鸵鸟扎沙堆的悲壮事件,然后问芙菱和疾藤是否也有类似的遭遇。
    疾藤又昏昏欲睡了,芙菱抽搐着嘴角一脸无奈的盯住他一头蓬乱橙毛:“我们……比你稳点。”
    眼看来这里就要超过两个小时,凌空悬挂的日头已有偏西的迹象,芙菱的乐观随着饥肠辘辘带来的煎熬也逐步流逝中,距离很远的水面上,一个孤单清瘦的黑色背影让他们喜出望外,有着云烟般短发的女子,正无比宁静的站在那里仰视天空,置身在天水交汇的湛蓝里,构成一幅美丽幽静的图画。
    嘉琦芙菱瞬间恢复生机,扬起手臂用力挥动,嘴里不断唤着宁日潇的名字,后者微微侧身,朝几人投来暖暖的微笑,对这一切并不意外,好像对结果早已心下了然。
    “宁日潇!你不是会用千影术吗?那你能联系到其他人吗?”
    芙菱的追问让宁日潇默默摇首,有些沮丧的说:“元能根本使用不了,就连封印之心,也无法让相互间取得联系。”
    “啊,原来你也是啊,我们几个也试过好多遍了,就好像这辈子从没用过术法一样!”芙菱满脸郁闷的蹲到水面上撅嘴:“而且,肚子好饿哦……”
    “这里就好像不是原本的世界,一切都充满了别扭跟陌生。”宁日潇不禁又露出忧愁的神情,口中的话语却叫人如梦初醒:“还有一个问题让我不得不在意,就是芙菱的零启器掉落之后,我们被奇怪的漩涡卷到这里的奇异现象,森原前辈说,只有水无痕的空间瞳术才能让我们进入,但是,目前来看,我们的零启器也有这个效用,那么能不能以此作为推算,证明……这里,与零启器甚至是生命之元、光之心都有关联呢?”
    “你现在分析这个有什么用啊!”
    正说着,一头张扬红发的赤魇肩扛长矛走了过来,芙菱见状立刻惊声尖叫,围着火爆男子一圈一圈的转起来:“为什么你的武器还在啊!”
    “因为老子死死的抓着它,才没有被怪风卷走,话说,就你们几个人吗?”
    “就我们几个,还是赶着走赶着碰上的呢。”千刺用米子钢鞭的金属柄敲敲自个儿的后脊梁。
    “啊啊啊啊!原来你也有啊!”
    五个人继续朝日头降落的方向前进,茫茫无边的海域和天空,除了他们,似乎再无其他生物了,芙菱挽着宁日潇的胳膊乏倦欲睡,一声尖脆的鸟啼让她以为自己坠入梦中。
    “芙菱,有吃的了哦~”
    话不用多,仅仅几字,音不用高,低低一句,就让饥不择食的芙菱从睡梦中惊醒,流着口水东张西望的大喊:“哪呢!哪呢!”
    安宁静谧的天空,不知何时已被一群集体飞过的鸟雀填满,色彩斑斓,模样奇特,个头还有大有小,芙菱兴冲冲的仰脖望着,每隔一会儿就会发出一阵叫嚷:“啊!快看!那只鸟!看起来好好吃啊!”
    “距离太高,米子钢鞭延伸不到啊。”千刺只好试图重新“走上”天空,却被忽然冲刺过来的某位大哥一头顶飞。
    “你干什么你!纳连也俊!”千刺怒发冲冠,原本乱糟糟的橙毛立时振作了。
    “别说了!快逃命吧!”
    与之相反的方向,跟随纳连也俊被一群凶神恶煞的大鸟狂追,芙菱都快虚脱了,连千刺也忍不住迁怒某人的哥哥:“为什么我们要跟着一起逃啊!”
    “没办法!被视作同党了!”
    “你还好意思说!干嘛招惹这些鸟!”
    “不过就是拔了它们几根羽毛嘛!真小气!”
    “……你活该被追着咬!”
    平寂无澜的水面上,即刻飞起数道水花,跑了将近两千多米的距离,赤火霸王终于忍无可忍的回头,脚步定住,勇猛无畏的瞪起一双厉眼,但是很快,他就跟也俊一样被鸟叨的晕头转向了:“为什么术法使不出来啊!蝠咒不是已经解除了吗!”
    穿越苍茫,拨云散雾,响彻耳边的流水声让相夫光子意识到,这里并不是一座静止不动的死城,就好比浅风若有似无拂来的凉意,静水,往往流深。
    她不知该用怎样的语言形容脚下的瀑布,它躲藏在浓雾身后,近乎横贯的将水与空间分隔两半,是的,她走到了水的尽头,垂直而下的瀑布雪纱一样朦胧飘渺,它坠落在深不见底的海渊中,隔着沸腾的云雾,完全隐形。
    当相夫光子将视线从瀑布转移到面前的天空时,再度被震慑到目瞪口呆——
    一尊年轻女性的全身石像,巨大的程度无法用言语形容跟比拟,她双目闭合,神容恬静而安详,双手托放于胸前,掌心间有一座凌空矗立的城,就和她一样,是在没有任何承托物的情况下悬空林立的,这座城被风格迥异的宏伟建筑群覆盖,最下方是显然可见的土岩地基。
    “多么惊人的景象啊……”相夫光子深深的震撼了,尤其是女性石像无声中散播出来的神圣光辉,让她忽然间忆起了一幅场景,她喃喃自语,久久的站在瀑布顶端,目色沉凝:“这……不是在光之心测验时,出现在我意识里的石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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