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什么事啊?小切!人家在凝光城里呆的好好的,你非把我带到宝绿岛干嘛啊!”
    “别抱怨了!这里又不是没结界!死不了你的!”夜原切粗鲁的把人一推,摔得朔月四仰八叉泪流满面。
    如今临界之门的光之门,早已被十三禁卫军转移到自己的手中,之所以召回朔月,也是因为相夫光子死亡后,光之门出现了龟裂成纹濒临瓦解的异状,然而奇怪的是,门上的裂缝始终保持着细微的状态,并没有崩塌和碎裂。
    与此同时,宝绿岛东南方向的菱江海域上忽然刮起一阵海上龙卷风,压低的云层呈漏斗状,瀑布一样垂泄到水面上,周围还伴随着剧烈的旋风,不消几秒,被搅动不休的海水向上涌起粗壮而雄大的水柱,正以常人无法招架的速度疯狂的迁徙中。
    被几位副队长困在“时效结界”里的欧也从容、沙诺、雪薇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迅速迫近的巨大水柱,耳边因飓风产生呼啸的轰鸣,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他们所在的海面便被狂风巨浪所吞没,昏迷之际,耳畔回响着几名队长急促的交谈声。
    “这样下去他们会死的!”
    “再不走死的就是我们!”
    “敌人应该也会逃走!而在双结界的防护内!双十钥匙暂时不会有问题!”
    ……
    模糊的视线被海水的幽蓝占满,咸腥的液体灌入口鼻和双耳,呛得她在海中徐徐坠落的过程里不断的吐出气泡……奇怪,副队长明明说……在结界里不会有危险的啊……
    意识中止的刹那,世界一片空白,再度醒来时,阳光的亮度刺痛她的眼睛,使她不敢轻易睁开,她觉得身体轻飘飘像是浮在云端上,有一种不真实的朦胧感,欧也从容以为自己去到了另一个世界,有美丽的蓝天,炫目的日华,还有飞翔一般的自由。
    她想起了,在漂浮于梦境之前的种种情形,忽然为自己没有失去记忆而感到惊喜。那一天,水无痕尽将他们三人领出凝光城,以晴尊的名义为由,之后,便是一阵昏天黑地,沙诺醒来后说,他们三人中了水无痕家的幻觉催眠眼,发现时自己已身处在防视听结界里。水无痕尽在水域边境和他同组的成员连蟒会合,带着被束缚住的三人登上了前往叛月据点的海船,途经宝绿岛附近一带时,遭遇了十三禁卫军四位副队长的强烈袭击,以亚博为首的副队长们为了拖延三把钥匙被带走的时间,也为了可以安心一战,便合力使出威力强大的“时效结界”,沙诺解释称,这种结界可以令被困其内的事物原地驻留数个小时以上,期间,不管是火山喷发流泻而出的岩浆,还是排山倒海汹涌而来的冰流,都不会伤及他们分毫,如果发生意外,那也只能证明,时效结界的指针已定格在时间的终点。
    “所以说……我究竟死没死啊……”
    欧也从容意识到情况有些许不对时,沙诺和雪薇同时支起身子,一脸茫然的环顾周围的景象,清新的海风伴随温暖的阳光,风平浪静一望无垠的汪蓝水面上,缓缓行驶着一艘不大的帆船,方才那破坏力极强的水上龙卷风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喂,沙诺,我们这是在哪啊?”
    “我也不知道。”沙诺揉了揉残留着海水味道的短发,曙红色的眼眸猛然一怔,落到船头的位置上。
    那里,高高的伫立着一个面朝大海的黑色风衣人,戴着连体的兜帽,身形偏瘦,酷似女人,身后不断传来的细小议论声没有让他的身姿动摇分毫,他只是一直守望着前方的天空,那深蓝与浅蓝平行交汇的地方。
    “你……究竟是什么人啊!不用说了!一定是叛月的对不对!”雪薇抡起随身携带的轻斩,摆出随时都会冲上去杀敌的阵势,小小年纪,却勇猛无比。
    船头上的人没有做声,也没有回头,好像一尊不说不动的雕像,任凭小雪薇在他的身后挑衅叫嚣。
    “你们看,那是宝绿岛!”
    沙诺的提醒让两人循之看去,遥远的东方,果真伫立着一座青翠如玉的海上小岛,途经时已记下了宝绿岛外貌的欧也从容两眼放光,问沙诺脚下小船的行驶方向。
    “与水无痕尽带领我们的时候,完全相反的方向。”
    沙诺难得的露出笑容,这样的自信让欧也从容重拾信心,和雪薇抱在一起欢乐的高呼。
    这时,船头上的人转过身体,没有银月的纯黑连帽风衣让几人再度确认了他并非敌者的身份,只是,椭圆形白色面具后面究竟隐藏了怎样的脸孔,他们还不得而知。
    忽然,面具人启动帆船的开关,从船身下的暗仓里渐渐划出一只双桨小船,他二话没有翻身跳下,小船的行驶方向却是正对宝绿岛。
    这下子,从容和雪薇可慌了,惊呼过后便是尖声的追问:“喂!你要去哪里啊!你把我们单独留在船上到底是要干什么啊!”
    与脸部同等大小的椭圆形白色面具上勾画着花朵凋零的黑红色蔷薇枯枝纹,双眼的位置凿刻出眯眼状的缝隙,沙诺看到这张面具微微侧过,又迅速的转回,止住了两个姑娘的呼喊:“再过不久,应该就到水域边境了,到时候,我们去找春水绿阳城主求助,回到国都城,指日可待,你们不要太担心了。”
    当四名副队长及时赶回时效结界的所在处时,叛月的敌人早已不见踪影,连带着一起失踪在海上海下的,还有那三把至关重要的“双十钥匙”,好在,不久后从国都传来消息,说三人于当日晨间平安抵达凝光城。
    连日来,为着相夫光子的逝去,凝光城终日处在一片沉默寂寥的氛围中,虽说晴尊强颜欢笑鼓舞大家振作起来,可真正可以做到的,仍占少数。
    他们习惯了开心时聚在一起说笑,也习惯了悲伤时坐在一块倾诉,他们每次都会不约而同忆起相同的事,相同的人。
    “我曾经想让她离开这里,逃离这纠缠不休的命运漩涡,可到头来……她还是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相夫为了帮我解除蝠咒,去找雷默,冒了那么大的风险,我还没来得及报答她……”
    “不管那些人怎样评价她,唯有我们清楚,真正的相夫光子,是个怎样的人……”
    醉人的暮光洒落在孤单的身影上,一个人站在如诗的画卷中,竟是如此寂寞的光景。他不禁想起一首传唱已久的诗,而作者,正是那名最具才情的女子。
    梦里随风渡去,
    又被笛音唤起,
    追寻你的痕迹,
    泪雨来袭,
    寄无尽思念于千里。
    他看到,天河畔的草地上,一大一小两个姑娘正埋头苦干,用花篮搜集刚刚盛放不久的“月下幽灵”,墨色的身影往前稍稍靠近了些,却不敢再近。
    “看吧!霜儿!把这花的汁液挤出来当颜料涂在天灯上,就算没有火烛,也一样会在夜晚闪闪发亮!”
    “嗯!光子姐姐一定会喜欢的!”
    在凝憾宫还未重建的空地上,摆放着一只巨大的六角纸灯,雪白的绢纸由牢靠的木架支撑,画好图案后将在表层涂抹上薄薄的蜡油,这是探樱发起的,由整个天地盟共同支持的“放天灯”活动,他们希望这盏将要飞升上天的灯,会给天国的光子带来幸福,不管接下来她在哪里,都要一切安好。
    夜晚即将来到,天边的橙辉已渐渐被灰蓝的色调抹去,凝憾宫清理干净的空地上,巨大天灯是那么的引人夺目,所有天地盟成员都手执画笔,将美好的祝愿以图画的形式覆于其上,并写下自己的祝福,人们围绕着天灯,欢笑与哭泣并存。
    他只远远的看着,站在并不起眼的杨树下一角,随后,雅因母女闯入视野。
    “你们不应该把灯放到天上,应该在地上挖个深洞,越深越好,投的越低相夫光子越有可能收到……”
    雅因一番冷嘲热讽当即招来天地盟的怒目而视,她还不以为然,询问身侧的寒苇裳自己说的是否有道理。
    “若是有一天,雅因大人有此遭遇,我必会这么做。”给大家发放了夜光涂料的探樱摔掉竹篮,气冲冲跑到雅因跟前反唇相讥。
    “探樱!你居然敢诅咒我?你的主子已经不在了!你还敢嚣张?是活腻了吧!”
    “诅咒?你又何尝不是恶言相向对待一个死去的人?好歹是二代上主,居然不明白死者为大的道理!”
    “呵呵呵,是啊,死者为大,只是有的人死有余辜,即便离开人世了,也是恶名昭彰!不管是人间还是地狱,都没有这种人的容身之处!”
    “你……我跟你拼了!”
    探樱虽性急,却从不主动与人动粗打架,这次,她却第一个失控了,抬起的手扇落到雅因脸上,立时传出一声脆响。雅因之所以没避开,是因为她压根没想到探樱敢对自己动手,惊愤之下,二代上主使出水遁术将探樱狠狠轰出数米远,并疾步冲来大动杀机。
    出手之快,探樱根本无法回避,幸亏助贤和也俊早有防备及时将雅因拦下,否则,探樱性命不保。
    “雅因大人,这是做什么?放天灯是探樱的主意,可也是我还有大家同意的,如果有什么惹得你不开心,你大可以言明,总不至于杀人吧?”晴尊上前替探樱打抱不平,登时便遭来雅因的嘲讽。
    “你们给相夫光子放天灯,我有什么不开心的?晴尊,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说话也变得奇奇怪怪了呢?你这意思……是想给本前辈留下个气量狭小容不得人的罪名么?”雅因从来不说脏话,可她的言语利器,却比任何一句粗口都杀伤力充沛。
    “阿碧倒是很想知道,雅因阿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反对我们了呢?如果你心存怨恨,我必然理解你的所作所为,可你的怨恨又从何而来呢?”玉灵碧的眼瞳深处隐含着忧伤的泪光,她正视雅因前辈的双眼,态度前所未有的认真。
    “我曾经为了这个国家,放弃了我自己的孩子,难道今天,我不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吗?难道我不该……好好补偿我的女儿吗?”将寒苇裳拉到自己身边,雅因请晴尊仔仔细细看清楚:“她是我的女儿,而你作为晴尊,对我,我的孩子又有多少分信任呢?”
    玉灵碧看向寒苇裳,发现她目光游离并不定格在自己的眼中,忽然落下泪来。
    “我的女儿,她多么想跟你,还有你的部下们打成一片,成为忠诚一生的伙伴?她拼命的让自己变得优秀,甚至连制服都效法你们,她是如此的希望靠近你们,成为你们当中的一份子,而你们……却听信相夫光子的谗言,对她每每冷落,我的女儿这么委屈,我这个当妈的会甘心吗?”
    “光子什么也没说过,她不曾中伤过你们啊!”玉灵碧替光子鸣冤的时候,泪水已止不住坠落。
    “她不曾中伤过我?”寒苇裳紧跟着委屈落泪:“晴尊大人,她不止一次指控我伤害了她,难道这还不算中伤吗?我知道我比不上她在你们心中的地位,但人在做天在看!即便她的死也让我很伤心,但事实就是事实,不会因为谁的离去而改变!霓裳只是希望,你们不要因为没有亲眼看到的事而误解我,我真的只是想做你们的一份子,并不想跟任何人为敌啊!”
    玉灵碧握住寒苇裳的手,轻轻加紧了力度,止住哭泣,对她承诺:“光子,真的很在乎你这个朋友,不管你们曾经有多么大的误会,碧姐都希望,能随着她的离开,让一切都过去了好吗?”
    “嗯!”寒苇裳主动上前搂住晴尊的脖子,把动人的哭泣进行到底。
    “来,让我们放飞这盏天灯,给远在另一个世界、我们再也看不到了的光子……祈福!”忧伤的笑容里,是满载的希望,亮晶晶的喜悦,玉灵碧牵过寒苇裳的手,将她带到天灯跟前,交给她一支笔:“把你对光子的祝福,写在上面吧。”
    雅因终于放下所有的戒备,随大家一起展露出欢颜。
    远处默默观望的他,忽然觉得自己是多余的,麻木的起步,淡淡的转身——你在碧落,我在黄泉,我们对视相望,中间隔了一条看不见的忘川河。
    也许我不在,才是真的好……
    他的念头随身后的呼声戛然中止在思维里,掉头,一双黑亮的眸子正好奇的盯着自己,使他本能的退后一步。
    欧也从容捧着一大桶散发着玫瑰香气的蜡油,朝面具人笑了笑:“真的是你呀!刚刚离得太远,只觉得背影眼熟,是你救了我、沙诺还有雪薇,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不过既然能够进城,就一定是自己人了!走!我们一起去给光子少主放天灯!”
    被拉住的手下意识挣脱,他有些慌乱的背过身,朝相反的方向快步离去,未承想欧也从容执着的追回来了,且又一次牵动她的手指:“走吧走吧!可能还有很多人没见过你!我要把你这样的好人!我们三个的大恩人引荐给他们!”
    再想挣脱,却是再也做不到了。隔着黑手套,他隐隐感到从容手心传来的温热,忽然为自己冰凉的身躯感到凄楚。
    “哇!从容!这是什么人啊!”
    遮头蒙身,脸戴面具,浑身漆黑,他一出现,便引来了所有人的注目,只是,他一言不发,还像在船头上长久眺望时那般沉默。
    几名女上主和副使出于好奇围了上来,逼得他想退远点都没机会,只能僵硬的站着,任凭她们戳戳面具,点点兜帽,好在,无一人肯掀开面具。
    “这位,想必就是奇陌总队长座下第一秘密部队的队长大人了吧?”早已得到情报的惠茵海蓁子点醒了众人的困惑。
    “哇!怪不得那个典宥走了!原来是又派来一个啊!”小婉失望的摇头呐喊。
    “不是的!她是好人!把我们从海里捞上来还给我们船只回到这里的就是他!”从容立刻为这名看不见脸的恩人申辩。
    “原来是你救了从容他们,谢谢你。”玉灵碧忽然闪现的笑容和轻柔的唤声让面具人轻微一颤:“以后,你就是我们的家人了,欢迎你来到这个大家庭!”
    “……谢……谢谢……”
    “啊啊啊啊!”从容指着面具人的背影惊恐的失态大叫:“你不是哑巴啊!”
    “面具……啊不,我们总不能喊你面具队长吧?告诉我们,你叫什么名字?”
    众人的善意传达过来,这样的熟悉,让他有种欲哭的冲动——你们,并不知道,我是相夫光子啊。
    “我叫……黄泉。”
    从此,一个没有脉搏和体温的黑衣面具人出入在凝光城里,无人知晓她是谁,只知道,她是被面具挡住,连声音都无法令人准确辨认的神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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