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摩以悠在惠茵海蓁子的协助下,通过种种线索展开调查,拨开层层迷雾后,玉金和弱水的面目赫然呈现当下。
    原来,弱水设下圈套引诱好赌的摩格特拉入局,玉金则负责赌场作弊,几次三番,摩格特拉的积蓄不但全无,还欠下一屁股赌债,走投无路之下他结识了同在赌场失意的金婆,金婆来自远黛城,被光域国府安置到国都的娥眉楼里,喜欢赌博的她才刚刚参赌两天,就欠下了数十万的债务,玉金和弱水逼迫她还钱,生性泼悍的远黛城妇人便因受不了二人的态度而和她们大打出手。
    玉金和弱水被打花了脸,气急败坏之下竟然设计了一次较为周密的纵火案,她们原想着真正的知情者死了,就不会有人查到她俩头上,岂料海蓁子和水无痕尽救人及时,竟没有一人死亡。
    以上过程取自风摩以悠的调查以及玉金弱水面对证据时魂飞魄散的招供。
    根据光之国律法,二人因犯纵火罪均被处以□□之刑。
    忙完了这件事,好不容易落得空闲的以悠和海蓁子,与众人齐聚在零界宫品茶闲侃。他们通知了碧姐赶快来参与,可等了半天,就只等来玉灵碧惊慌失措的样子。
    她说,彩间城里一片宁静,连三川楼四周都寻遍了,水无痕尽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
    众人连忙安抚玉灵碧,一方面则出动所有人马进行全城搜索。
    皇家园林里有数间密室,在十三禁卫军迟迟不归的情况下,被雅因发现,此刻,她正站在唯一有光的入口处,对黑暗里蜷缩着身体的人冷言冷语,寒苇裳站在门口,畏缩了半天也没踏进去,她的脸上写着担心和后悔,目光时不时往黑暗的深处狂瞟,七上八下的样子十分少见。
    “水无痕尽,你不用不承认,我把你抓来,就是要你说出你和晴尊到底在密谋些什么!晴尊居然放一个逃犯在城里,还不许守门的术师放人出入,你们想干什么?以为这样就能瞒天过海了吗!”
    “我没有和晴尊密谋,她只是看我失忆,同情我,才把我留在这里的,而我到底是不是水无痕尽,别说他们,就连我自己都不能确定,因为以往的事我真的记不起来了。”门外的阳光在密室里投下的光柱渐渐变大,也依稀映明了水无痕尽的面容,他的神情温柔宁静,一双漂亮的眼眸澄澈而纯简,面对雅因施放的强烈杀气,他不但不畏惧,还一副淡定泰然的模样。
    雅因向来心高气傲,此刻脸色涨成了紫猪肝,青筋满额:“霓裳!动手!”
    寒苇裳颤颤巍巍的从身后摸出一条沾了辣油的鞭子,微微笑说:“我看,还是算了吧,反正有的是时间。”
    “就算你不要夜千雪,这样的男人也没机会!”
    “哎呀,妈,你说什么呢!人家没那个意思啦!”寒苇裳跺脚掩面,容光通红。
    “别以为我不明白你的心思,别忘了,你是我生的!”雅因粗鲁的夺过女儿手里的马鞭,白了她一眼。
    “好好!我是你生的!那妈,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出去望望风。”
    密室里响起的鞭打声随着层层内门的闭掩逐渐消失在寒苇裳耳中,她坐到南园的一汪水池遍,对着水边盛开的杜鹃花长长一叹:“唉,我已经尽力了,这可不能怪我哦。”
    肩膀遽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按住,寒苇裳立时就浑身激灵,惊叫不止:“啊啊啊啊啊啊!”
    “哈哈哈哈哈!”相夫光子站在她身后仰头大笑,这更激怒了寒苇裳。
    “你干嘛啊!有毛病是不是!”
    看她怒发冲冠的样子,相夫光子扯唇一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这大白天的,你恐惧个什么劲儿啊?”
    “你真像苍蝇一样叫我恶心!”寒苇裳冲着那张娇艳的脸孔恨不得吐几口唾沫上来:“我都说了,我不想见到你,你还出现在我面前干嘛?还故意跑过来吓人,亏心事?是你自己做多了硬塞给我的吧!”
    “我没工夫和你耍嘴皮子,雅因大人在哪,我有事找她。”
    “我怎么知道!”寒苇裳没好气的别过脸。
    “你最近和她走得很近,这人人都看到了,甚至有人看到你们频频出入皇家园林,怎么现在反而不承认了呢?是不是真的做了什么亏心事怕被人发现啊?”
    “你少在这阴阳怪气的!究竟是谁做了亏心事,谁窝藏了逃犯还不一定呢!”寒苇裳忽然捂住自己的嘴,满脸惊惧之色的在心底恼自己:“糟糕!我怎么说出来了!”
    “呵呵,不急。”相夫光子继续寒苇裳口中所谓的“阴阳怪气”的嘴脸,挥动纤手,一伙术师部队从空跃下:“给我搜!包括我刚刚告诉你们的那几间密室。”
    寒苇裳不敢置信的瞪着相夫光子慢慢变冷的笑脸。
    “你和雅因大人在一起,却没学会她的精明呢。你真的以为,她害怕被我们找到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处理水无痕尽也不会在凝光城里了。”相夫光子转身前甩了句话给寒苇裳,便跟着蜂拥的队伍进去了。
    密室里频繁的鞭打声刚刚落下,雅因拔出寒光闪闪的刀一步步朝水无痕尽逼近,嘴里的威胁一刻也没有停止:“你若是还不肯招供,我就杀了你,我倒要看看,你舍不舍得就这么下黄泉!”
    水无痕尽面上始终保持着平淡和漠然,只是口风极紧,死也不屈,浑身衣衫被辣味呛鼻的油渍填满,血痕在体间遍布,看他苍白的嘴唇,不难想象那刺骨的痛有多么煎熬。
    “杀也好,怎样都好,我还是那句话,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找死——”
    “住手!”
    整面墙都被巨力轰开,烟尘爆发处,相夫光子携一队元术师从天而降,她冷声喝止了雅因的行动,甚至发出光鞭打飞那把即将染血的刀。
    “相夫光子!你居然敢阻止我!别忘了!我始终是你的前辈!是第二代国主承认的上主!”
    “相夫光子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不敢忘记您的身份和年纪,不过这跟我的任务是否要执行是两回事,本少主奉晴尊大人的命令,特来接回这名新任随侍,如果雅因大人有意见,请去找晴尊理论,恕晚辈无暇奉陪!”相夫光子毫不客气的说了一番,挥手失意部下:“把人带走!”
    “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我是在执行国主的指令!”
    “你少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你不过一介丑陋的平民!真以为自己是公主?颐指气使给谁看!”
    “这句话晚辈消受不起,原封不动的还给您好了,雅因大人,究竟是谁在用公主的口吻对旁人颐指气使,究竟是谁妄自尊大在国主的眼皮子底下玩花样,我们即刻见分晓!”
    寒苇裳早已逃得无影无踪,雅因此刻也没心思睬她,便气冲冲跟了相夫光子一路,直至进入至尊圣殿。
    “你怎么伤得这么重?究竟发生什么事了?”玉灵碧心疼的把水无痕尽扶到椅子上去,又亲自为其诊察伤处。
    “晴尊,既然到了这里,我就不得不问一句,你身为国主,为什么要窝藏罪犯?”
    相夫光子心下暗语:“如今败露,如果直言承认他就是水无痕尽,怕是雅因要抓住把柄不放了,与其那样,不如卑鄙一回!”
    “雅因大人,就算您质疑他的身份,也不该对他做这样的事啊。”玉灵碧无辜而哀怜的望着她一向尊敬的前辈。
    “你以为我会对一个无辜的人动用酷刑吗?他不是水无痕尽吗!他是叛逃术师!就算我杀了他也没有错!不信你去问问其他国家!同不同意我处死他!”
    “雅因大人犯不着拿别的国家来压人,这一切都该建立在他‘就是水无痕尽’的基础上不是吗,可现在,除了他的容貌,有谁能确定他就是那个杀人魔水无痕尽呢?”
    “相夫光子,你这是强词夺理!你狡辩不过,就用这么生硬的理由搪塞我!”
    “好,那我问你,他有亲口承认吗?”
    “没有。”
    “那你搜索他的记忆,找到关于他是水无痕尽的痕迹了吗?”
    “我没有工夫搜索他的记忆!因为我知道他就是!”
    “你刚才用酷刑折磨他,殴打他,他有出手么?”
    雅因语结。
    “这个世界上并不是不存在两个容貌相像的人,何况我们还是术法的世界,他现在是失忆了,有谁知道他失忆之前是否被人按照水无痕尽的长相用无氏一族的能力细胞重组过因而生出了这副模样呢?”
    “按照你的说法,我现在还怀疑你是不是相夫光子呢!也许你也是复制人!”
    “那我就用术法让您辨别一下好了。”右掌心即刻燃出一团浓紫色的毒焰:“火遁毒涅槃!”
    玉灵碧伸手握住她即将劈下的手,直到那汪紫色火焰消逝:“光子,别冲动。雅因大人,不管他是不是水无痕尽,他现在失去记忆,我们也都验证过,很多事情都无法确认,因而,我必须要保住他的性命。”
    “强词夺理!你们都强词夺理!宁可错杀不能放过的道理,你们这些玩权斗的会不明白?装什么高贵!全都是包庇犯!”
    “雅因大人您好歹是二代老前辈,这么说话不会太降低格调了么?”
    “以悠!”雅因转向一直不吭声的风摩以悠:“我好歹也算是你五神教的师父,我现在要求你,证实这个男人的身份,再按律处决他!否则,将难以服众!”
    “雅因大人,我给你个忠告,你最好不要四处散播对我们国府不利的传言,别忘了你也是光之国的一份子,我们的荣辱和你的同在。”
    “你这是心虚了吗?方才还理直气壮的光子公主?”雅因挑眉冷笑:“说到荣辱与共,我只记得,光之国沾了你不少黑光呢,你声名狼藉,臭名远扬,给我们国家带来的是荣还是辱呢?”
    “就事论事,你犯不着往其他方面开炮,再不济我相夫光子还在国府里混着呢!”
    “你装什么x啊!真叫人恶心!我是看你在大街上放屁想提醒你一下!”
    “够了!”
    就在雅因和相夫光子争持不休的时候,水无痕尽大喊一句,他脸上纵横交错的血痕里,渗漏出的不仅仅是伤痛,还有无尽的哀凉:“我忘记了过去的事,不表示我就是水无痕尽,这段时间,这里的大家一直很照顾我,我想,我大概不是什么好人,所以这位女士见到我才会这么敌视,我也很想记起来自己究竟是谁,可是……我就是办不到!我唯一清楚的是,凝光城的每一个人,都没有因为我可疑的身份而排挤我,他们照顾我,善待我,让我从孤独和无助里找寻到一份快乐和心安,不管我从前是谁,现在,我都不想做一个有害的人,也不想做一个无用的人,但因为我,让你们产生隔阂,那就真的是我的罪过了!”
    男人跪地低头,额头与地面贴齐,言辞之恳切惹人动容:“对不起,这都是我的错,请处罚我一个人,千万不要牵累大家,他们没有错,他们只是同情一个并不值得可怜的人。”
    玉灵碧看着低声下气的他,祖母绿色的眼眸中水雾氲氲,她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难过和心疼。
    “不管他从前做过什么,我现在只看到一个为了伙伴不顾尊严与生命的男人,一个人维护自己的尊严并不难,真正难的是一个人明明知道是屈辱却还是甘愿去忍受,而我现在看到的‘水无痕尽’,就是这样的一个人。”风扬站在大姐一边替“曾经的敌人”说话。
    “雅因大人,他是不是水无痕尽还有待调查,我希望你给我们一些时间,在这段期间里,凝光城一定严加把守,不许他踏出去一步,至于将来能否恢复记忆,我们也会严加监视的,请您……放他一马。”
    雅因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向铁面无私的风摩以悠,居然为了一个逃犯低眉顺眼的恳求宽恕:“以悠!连你也堕落了吗!这样下去!光之国都会亡的!”
    天地盟你一言我一语,却并没有改变雅因的初衷,她带着恐吓的语调威胁大家:“你们就乖乖等着吧,我会把这件事报告给十三禁卫军的诸位队长的!我身为二代上主,绝不允许你们用国家的前途开玩笑!”
    “我觉得我们做了坏事。”海蓁子在零界宫的沙发上,背靠着相夫光子,有些慵懒的合上了眼睛:“却又觉得,它不是一件错事。”
    “就算他真的是水无痕尽,我们现在也只能一口咬死‘这个男人只是酷似尽而并非尽’这样的观点,因为,没有退路了。”
    “我想,队长大人们很快就会发回信函来质问我们了吧。”
    “不怕,只要按照‘认定’的思路,坚持下去就对了,哪怕是编扯的谎言。”目光放空,相夫光子长长的叹息一声:“或许,我们早已不再单纯,不再诚恳。”
    他们觉得,这次算是彻彻底底的疯了一次,这是他们第一次理直气壮的欺骗十三禁卫军,这是他们第一次觉得,即便是无耻的欺骗,也如此畅快淋漓。
    “我去无尘居坐坐。”
    灯光柔和如水的无尘居,静谧一片。玉灵碧盘膝正坐地上,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水无痕尽端来一杯冷泉宫的水,安慰她:“当你觉得苦的时候,就喝水吧!那样的话,多少会品出一点甜味来。”
    玉灵碧飘走的思绪登时回归,她像见到了什么异样的奇迹似的睁大双眼:“你怎么知道这句话?”
    “嗯?”水无痕尽搔搔头,苦涩的一笑:“抱歉,实在想不起来了,就是忽然……在脑海里冒出了这么一句,应该是从前在别人那里听过的吧。那你呢?是从哪里听到的?”
    顷刻间回到过去的熟悉感转瞬即逝,玉灵碧疑惑的摇起了头:“我还真就不记得是谁说过的了,一点印象都没有,可也是觉得很熟悉,就像昨天才听过一样。”
    “那,我们两个不是一样了吗?”水无痕尽心无城府的笑,坐到对面盘起双腿,保持着和玉灵碧同样的姿势与她对视:“这样,就不会孤独了。”
    能融化一切坚冰的神采覆满她的面容,清爽的微笑宛若雨后新竹,总有种说不出的动人魔力,让人从体表发肤暖到五脏六腑。
    “诶,这是……?”尽忽然指着玉灵碧颈前挂着的小玻璃瓶,茫然的泛起了疑问。
    “这个啊!”碧欢快的将它摘下来,是一个小小的玻璃瓶子,里头有半盛的水:“从我有记忆开始,它就一直在我身上了,虽然我师父也不知道这是从哪里来的,不过我想,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东西!也许有一天会帮我找到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哦!诶?那你身上不也有个小东西吗!”
    尽把被碧注意到的玉坠子拿下来,很剔透纯美的一块青色玉石,未经任何雕琢和修饰,只有正面用童稚的手法刻着一个“青”字:“我想,这块玉也一定陪伴我很久了,不过现在想不起来了。”
    “哈哈!没关系!我们大概都失忆了!搞不好还是一样的原因呢!哈哈哈哈!”玉灵碧豪放爽朗的笑声回荡在无尘居内外:“那么,尽,你现在还感到孤独吗?”
    “不,我现在很幸福,谢谢你,阿碧。”
    “碧姐,我能进来吗?”早就到门口了的海蓁子实在不忍打扰两人之间的愉快交谈,可想起外务府尚有一事需要晴尊动用国主大印,也只好硬生生的插话进来。
    “是海蓁子啊!赶快进来!”玉灵碧热切的招手,示意她近前。
    当水无痕尽温和的目光投放到海蓁子的脸上时,后者略微有些不自在的颤了一下,却不似以往那般凶神恶煞:“已经不需要藏在彩间城了吧?”
    “嗯,多亏了阿碧,还有你们。”水无痕尽倒不显得拘谨,尽管一脸伤痕,可依然难掩帅气:“谢谢!”
    “你们坐,我去做一份拿手好菜给你们尝尝!等我哦!”
    心血来潮的玉灵碧小鸟一般飞进了厨室间,眼下,静悄悄的无尘居里就只剩下较为年长的水无痕尽,以及与他面容一样宁和的惠茵海蓁子。
    “你的身体,已经痊愈了吗?”尽试探着问,显得十分小心翼翼。
    他的这份小心让海蓁子觉得过意不去:“我没事,谢谢你那天救了我。”
    “总觉得,我们以前一定认识呢,你有这样的感觉吗?”尽的笑容,竟似初生的太阳那般明亮温暖。
    “没有。”海蓁子不假思索的回答,心平气和的转移话题,口吻里依稀藏着刺人的针尖:“碧姐是个很简单的人,在她的思想里,任何人都可以和睦相处。所以我希望,你不管到什么时候,都不要做出伤害她的事,即便有一天,你真的想起了全部。”
    “我知道,她是个好人,你放心,我不会伤害她的。”尽举手发誓,坚定的神采总算叫海蓁子心中的石头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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