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阁佑介的脸色忽然惨灰下去,嘴边沁出的鲜血惊住了相夫光子,再一看,他黑色的衣服前面似有什么流出,光子伸手一摸,湿润的液体顺之滑下。
    “你怎么了!你受伤了?!”
    刚才与相夫兰咏火拼时,虽然他成功切断了相夫金父子的手筋脚筋,可因为兰咏实力太强,他最后还是没能得手,反被她用毒刀刺中心脏。
    他坚持到现在,再没有忍耐的力气了:“你本该叫我一声哥哥的,可惜我没这个福气……从相夫兰咏夺走了祖父祖母的生命、将我的父亲赶走开始,我的父亲便不敢奢望……会有那么一天……咳咳!”
    “你现在别说话了!我带你去找碧姐!”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相夫光子难过的窒息。
    “不……那刀捅在心脏上,还有剧毒……”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说呢?!为什么要忍耐?”她不知为何,竟充满愧意,对这样一个在她看来跟简曳勾结无比可恶的家伙竟有深深的自责?如果……如果她细心一点的话,或许就能早早察觉了……
    “我的父亲还有你的父亲,才是真正的同胞兄弟,相夫兰咏为了合理继承我们家的财产,故意申请收养我父亲与当时刚刚出生的二叔……可她根本无心抚育他们,在毒打了我父亲一顿之后逼走了他,咳咳,对于她来说,一个六岁的孩子已经拥有了可以指证她的能力,所以……当她发现我父亲知道全部的事情皆是她所为时,在暗地里狠下毒手……幸亏父亲命大,逃过一劫,不过他却把证词通通写在了这些信上,每年一封,整整三十年……”
    “所以……你回来,是为了找奶奶,哦不,是姑奶奶报仇吗?”
    “姑奶奶?呵……是啊,就算不是我们的祖母,也是祖父的亲姐姐,可她如此恶毒,究竟把谁当成亲人来待了呢?这些年,父亲受尽苦难,我也流离失所,可她却儿孙满堂安享天伦,光子,你觉得这公平吗?”
    “可是裕儿他还小,这些恶事他并没有参与,还有小叔叔,我虽然不喜欢他,可终究罪不至死啊!”
    “要报复一个人,最残忍的手法便是毁了他的幸福,相夫兰咏最珍视什么,我就要摧毁什么,而偏偏不解决她,因为我要她受尽人间悲苦!”海阁佑介用力的咳嗽几声,微微带喘,鲜血一下子涌遍足下:“还有件事,你必须知道……相夫兰咏是为了掩人耳目,才说自己的丈夫也姓相夫,实际上,她第三次嫁的男人来自风之国,姓金。不过不论如何,你我……都是相夫家的后代……继承的都是我们祖母……凤吟红蕊的外貌……”
    看着面前容貌精致到无可挑剔的妹妹,相夫佑介在心底慨叹世事的轮回,她继承了祖母红蕊的相貌,以及祖父相夫熹的巨力天分。如果父亲泉下有知,也会觉得欣慰吧。
    相夫光子觉得他的目光很悲痛,并把这种遗憾的感觉传染给了自己,她听说过,自己有位失踪的大伯,可没想到,竟是祖母将他抛弃的。
    相夫兰咏,本名相夫永兰,有一个同为元术师的弟弟相夫熹,姐弟二人出身在没落的家族相夫氏当中,从懂事开始就接受父亲的教导,后来成功考入国主直辖的元术师军团,被分配到“500精英秘密暗杀部队”里,也是在那时,相夫熹遇到了他此生最重要的女性,凤吟家族的大小姐,红蕊。
    她为人温和,性情开朗,不但漂亮更是继承了凤吟家族女性战士的优秀特质,和兰咏不同,她很单纯,相当容易就被兰咏迷惑,从此称姐道妹,掏心掏肺。
    而相夫兰咏,年轻的时候就已经养成了争强好胜的霸道性子,但凡惹到她的人,她都会背地里阴死人家,表面上却一点破绽也没有,她曾经在十三岁那年表面跟邻居亲密无间,背地里用刀砍死人家赖以生存的牲畜,还将半大的百余只小鸡,一个个揪掉脑袋,弄得鲜血淋漓连她弟弟看了都触目惊心,她却觉得自己很勇敢,不止一次在弟弟和红蕊面前炫耀自己的这些“光荣事迹”。
    相夫兰咏不喜欢红蕊,曾经亲口对身边的人说过,看到红蕊的脸,她就迫不及待想上前撕烂它。相夫熹和凤吟红蕊结婚后,兰咏颁布的第一条家规就是必须把弟弟作为元术师的月收入交给她这个长姐保管,红蕊是个温柔的人,没有反对更没去介意,兰咏把红蕊的仁弱好欺当成了她发泄心中嫉恨的工具,不但把钱花得一干二净,甚至挑拨弟弟,让弟弟从红蕊身上弄钱,夫妻二人感情很好,从不为此疏远,更加激怒了相夫兰咏,她卯足力气陷害红蕊,在相夫熹明智的判断下,屡屡失败。
    相夫典户曾亲眼看到姑姑虐待自己的母亲,那时候他只有四岁半,却把每一幕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让怀孕的红蕊住到废旧的仓库里,诬赖她腹中骨肉不是相夫家的苗,还把所有罪责归咎到还没出世的孩子身上,趁弟弟出任务养家,常年不能陪伴在妻子身边,拎起红蕊的衣领,将人用力掼到硬板床上,然后砸碎安胎药的汤碗,将弟媳的东西全部丢到地上乱踩。
    弟弟回来后,见怀孕的妻子反倒瘦了很多,就问是怎么回事,兰咏将弟弟带回房间,出示证据,指控红蕊和外面的情人勾三搭私,还告诉弟弟,她已经当着邻居的面狂扇了红蕊十几个耳光。
    相夫熹听说以后十分愤怒,相夫典户也趁机跑出来给母亲作证,想姑姑虐待妈妈那会,他也是反抗过的,谁知道根本不是这个粗野女人的对手。
    兰咏在某一天领来了一个叫阿金的孩子,让相夫典户拉着才刚两岁的孩子到兰咏的新家去看,典户当时明明很小心,生怕孩子摔跤,可新家地板太滑,孩子还是仰面朝天摔在了上头,他哇哇大哭的同时,相夫典户被姑姑一脚踹倒。
    落座后,已经被哄好的弟弟往相夫典户身上爬,不知道姑姑为什么不给他修指甲,他伸着小手往典户的脸上抓,忽然就抠掉一块肉,典户疼的想哭,可流血过后姑姑竟然不闻不问,也不予理会,她根本不可能看不到侄子眼角的血。
    弟弟相夫熹出任务很辛苦,可作为姐姐的兰咏不但霸占他的收入,甚至对他吆五喝六,稍有不满就坐地大哭,让夫妇二人头痛不已。
    不但如此,她还不许弟媳回凤吟家探亲,指责弟弟的时候说:“我要是你啊!就不登他们凤吟家的门!过年和生日一概不去!你这个没志气的畜生!”
    在家里不管如何虐待弟媳,在外面的兰咏都能做到处处逢源,她不去工作,每天都要花费弟弟的积蓄,时间则用来研究怎么算计怎么规划,所以和任何人都能打成一片。
    良好的人际关系和弟弟弟媳的屡次忍让,终于让相夫兰咏的信心膨胀,她居然要求凤吟家族必须每逢年节都来看望她这位“姐姐”,要不然,就每天都用不满的腔调奚落红蕊。凤吟家不买账,甚至在察觉红蕊受了委屈以后来警告过兰咏,兰咏怀恨在心,便在邻里和亲友间编出“凤吟家的族长来给她下跪认错、被她狂扇耳光厉声训斥”的谎言,以昭显她兰咏姐姐的威仪。
    对于钱,相夫兰咏亦是掌控的非常紧,她和她的前三任丈夫通通离异了,便在弟弟家里呼风唤雨,想尽一切办法不让弟弟的薪水落入红蕊手里,有了新家之后,更是把弟弟家可用的东西搬个一干二净,每次弟弟家买点好东西,她都要拣走最好的,余下的残次品才留给红蕊及她腹中的骨肉。
    红蕊的母亲过世了,本不差相夫熹的这笔送葬费,可与妻子恩爱的男人总想为岳母尽孝,兰咏得知弟弟给弟媳家付出一笔不小的款子以后,竟然“咆哮大哭”,直到把弟弟逼得犯了心脏病,入院抢救。
    一个人,要怎样闹腾,才能把一个强壮的男人整的当场昏厥啊?
    根据相夫典户详细的描述,他亲眼目睹了姑姑跳起来暴吼,一边指责弟弟狼心狗肺不该当这个冤大头一边捶胸顿足的哭嚎。
    一次执行任务,相夫熹为了照看快要生产的妻子,便把任务推给了姐姐做,结果正是这次,兰咏被敌人封印了力量,多疑的她认为是红蕊和弟弟合谋想要害死她,回来以后开始对二人恨之入骨,发誓一定要报仇雪恨。
    不久,红蕊生下一个男婴,可就在第二天,家中发生大火,相夫熹不知何故葬身火海,堂堂元术师竟然逃不过区区火屋,这让红蕊悲愤莫名,她怀抱婴孩,手领长子,站在废墟前方默默观望,泪水在脸上纵横交错。
    没多久,这个美丽的女子就莫名其妙的死在了丈夫的墓前。
    相夫兰咏大喜过望,为霸占弟弟的房子和田地,熟知法律的她主动向国家提出收养相夫洋的申请,按照律法,她的确可以合法的占据房屋土地拥有权,当时的户主,还是尚未足月的相夫洋。
    仇敌已死,她便把刁难的对象瞄准了年仅六岁的相夫典户,甚至下毒杀他,典户早有防备,为了活命,只好不顾一切的连夜逃走。
    在外漂泊的岁月里,渐渐长大的典户终于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可惜妻子体弱,难产而死,为了独自抚养儿子佑介,相夫典户出了全部的精力,没几年,在佑介还很小的时候,他就已经身患重病。
    临走之前,典户将全部的真相告诉他唯一的儿子,希望他知道,自己是相夫家的子孙。
    父亲并没有要求儿子做什么,是佑介,看着父亲痛苦了这么多年,心有不甘,在安葬了父亲之后,他对天起誓,一定要找相夫兰咏这个罪魁祸首复仇!
    ——
    “我活着,就是为了给我的祖父祖母还有父亲报仇,它几乎充满了我的思想,让我总是不由自主的想去……咳咳!”相夫佑介从怀里掏出一个染血的信封,放到堂妹的掌心上:“光子,我没有什么可留给你的,这里面有你想知道的一些事情的真相,我这个做堂兄的很失败,终究没能……替亲人报仇。”
    “如果你早点告诉我,我会帮你的,你就不必背负这么多了……哥……”
    这一声饱含心痛与眼泪的低唤,让相夫佑介的眸光中再无遗憾,他笑了,眼前妹妹的脸庞愈发模糊。
    “佑介!”
    弥留之际,妻子芷蓝赶赴这里,见一地猩红瞬息读懂了所有,她悲痛欲绝的扑倒在爱人身边,将他牢牢的抱在怀中,失声落泪。
    “对不起,芷蓝,是我欺骗了你,辜负了你……”海阁佑介用尽最后的力气抚摸妻子的面颊,她尽管不美,却是待他最好的人:“为了报仇,我失去了太多,唯有和你相遇,是我最不后悔的一件事,芷蓝,答应我,即使我不在你身边,你也要……好好的保重自己……”
    “不要再说了,我不会怪你的,只求你别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佑介!”她花费了那么多心思,即使丈夫和奸恶之人联手作恶,她也不曾动过结束这段感情的念头,只因为:“我爱你,佑介。”
    他缓缓张嘴,却没能吐出半个音节来,唇角留有幸福的弧度,安然的入睡了。
    相夫光子背对着他们,不忍直视这惨痛的一幕,她听到芷蓝撕心裂肺的呼喊,泪雨滂沱到崩溃,左胸腔里那一块跳动的肉体,没来由的撕痛起来。
    “光子大人!你们答应过我!要帮我复活一个人!我现在只想要佑介活着!求你们救救他!”
    芷蓝的哭声和哀求让她泪流满面,捂住嘴,猛地咳出口鲜血来,相夫光子心痛到无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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