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容买来的那盆紫色鸢尾花开了,迎着朝阳,把淡雅的流光洒满雪白的窗台。女子静静靠在窗边,遥望天空流过的云,细数无法计量的倒影,陷入漫长的沉思当中。
    不知不觉,来到这里已有了很长一段时日了,虽然孩子们很能吵闹,但紫鸢意外的不觉得烦。勾起嘴角,自嘲般笑话自己恍如隔世的惊变。
    那一年,在一片紫色的鸢尾丛里,她许下了此生最大的心愿。
    ——为了所爱之人,肝脑涂地,至死不渝。
    然而,当温热的红色洒满鸢尾,让紫色更加妖娆时,她已分不清为情溅动的心湖之水,在朝着哪个方向流淌……
    “虽然这次没有通过原磁能搞垮天地盟,不过我们还有筹码——”
    男人激烈高昂的呐喊至今回响耳畔,紫鸢禁不住用手摩挲肩膀上深深的印痕,这个身份,她已携带了许久,也隐藏了多时。
    “紫鸢!生日快乐!”
    当她独自散步归来时,迎接她的是满载笑容的愉悦脸容,每一张都无比的亲切熟悉,他们捧着各色礼物,争先恐后塞到紫鸢手里。
    紫鸢的心在隐隐滴血,她将用无比残酷的方式来回报他们的真挚。
    晴尊花了半天时间,马不停蹄终于在护光城的某个角落见到了月下舞剑的简曳亲王,一向温和的国主再难压抑内心的激愤,直言责问亲王为什么做这样的事。
    简曳的回答让她吃了一惊,没有虚伪的客套,甚至连掩盖野心的修饰都懒得用,他说,他要把天地盟的上主从这个国家里赶走。
    这与正式撕破脸毫无二致,得到严肃的正面回答,玉灵碧反倒在一时间难以回应,除了满腹疑惑,她唯一确定的,就是伙伴们对简曳亲王的猜测全部应验了。
    欧也从容难以置信的看着目光空洞面无表情的紫鸢,以及她身后慢慢踱来的光域亲王,此刻,沙诺就在她身后的束缚结界里挣扎,而她的父母,也被关押到“空中牢笼”,失去意识,岌岌可危。
    “紫鸢,干得不错,这样的话,双十钥匙就有三把在我的掌控中了。”男人英气勃勃的眉目中透出凌人的霸气和寒意,完全不掩饰目的,甚至连身份都如此明晰的暴露在旁人面前。
    一般这时候,幕后boss不是应该戴面具装装样子吗?从容用力晃动脑袋把吐槽的想法抛出去,直视着简曳亲王冷酷的嘴脸,对他没有把自己捆起来感到意外:“你要抓的是我吧?马上把我爸爸妈妈和沙诺放了,否则,我就在这里自杀,让你一把钥匙也得不到!”
    自打明白双十钥匙对临界之门的重要性,欧也从容就学会了拿自己的生命要挟对方,但凡是想拿钥匙开门的,就必须上她的套不是么?她沾沾自喜的盘算着,为能成功救出爸妈和沙诺成竹在胸。
    岂料简曳亲王冷笑一声,睥睨着她说:“好啊,那你就自杀吧,反正本亲王的目的只是搜集钥匙,不论死活,不过我要提醒你,你死了的话,你的爸妈和蓝狐也别想活着,想明白的话,尽管动手吧。”
    从容使劲儿的咬了咬牙,相当清楚,这时候用天地盟给他施压已经没用了,他往日里就没把光国的掌权组织放在眼里不是吗?强使自己镇定下来,不必因惊慌而瘫倒,从容冰下脸孔,想让自己看上去可怕一些:“那你到底想怎样!如果只是要钥匙,犯不着连我父母都抓吧!”
    “想让你父母平安无事,只要把雷兽带来就行了,本亲王向来不说废话,你听懂了吗?欧也从容。”
    “雷兽是什么?就算让我带,你也该挑个我知道的东西啊!”从容郁闷的看着他,不敢把视线转移到其他地方,哪怕心中强烈的呼唤着救兵赶快来。
    简曳的表情又冷了数分,像挂上满满的冰霜一样:“我说了,别跟我废话,等我失去耐心的时候,你的父母就无论如何也别想活了!”
    从容感到汗水湿透了后背,刚才她和沙诺几乎动用了作为“钥匙”的全部力量,可还是被眼前男人轻而易举的压制,他借紫鸢的手绑走了双亲,又把他们二人引到国都边境荒无人烟的山洞里,原来就是要把所有的双十钥匙一网打尽。从容望向简曳身边的紫鸢,禁不住流露出无助和伤悲,但从出事到现在,她一句责问的话都没有,把全部的担忧和不解揣放在心底。
    这个危险的男人,只怕对待部下也十分残忍吧?从容试着去理解紫鸢的难处,走神的空当,沙诺已经把结界打出了拳头大小的漏洞。
    从容手疾眼快,趁势将早已藏在背后的布拉吉银杖丢了进去,无色结界隐约可见的洞口里,开始持续不断的往外冒白色的烟气,继而,巨人手掌般将结界生生撕碎。
    结界完全破掉的途中,简曳曾试图妨碍,被忽然拦在中央的从容阻止了,男人恼火的拔出腰间长剑,毫不留情朝女子劈了过去,三跳两闪,在溅血以前从容成功逃脱了,将全身的力量默默凝聚到两拳的中心,简曳再度逼近的刹那,挥臂而出!
    “啊啊啊啊!”虽然烟拳把剑刃袭来的轨迹打偏,可力量居于弱势的从容还是被简曳砍中了肩膀,她惨叫着跌落到山洞里侧,滚了一身泥土不说,整个左肩更是像碎掉了一般,疼痛让从容面容死灰,几乎尝到了死亡的滋味。
    或许真的被两个意图逃跑的小鬼激怒了,简曳持剑跃起,招招往人的要害上狠刺,从容在地上来回打滚,每次都在毫厘之差间脱险无恙,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总会有累的时候,总会有被砍中的那一刻吧!
    “从容!”
    “啊啊啊啊啊我要死了要被砍死啦——”
    “紫鸢!你做什么?!”
    从容抱着脑袋等长刃入体,却只听到简曳愤怒的斥责和持续朝自己涌来的脚步声。
    原来,刚才那么一瞬间,紫鸢拔剑拦下了简曳的武器,并把人逼退到数丈之外的山洞口,麻木的双眼终于放出雷电般的光辉。
    “你没事吧?”沙诺把从容母亲扶到她的肩上,自己则背住同样昏厥过去的从容父亲,在从容没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时,替紫鸢解释:“刚才,是紫鸢把你爸妈从结界里放出来的。”
    简曳微微发抖的手到底还是抬了起来,他将削铁如泥的剑架在紫鸢脖子上,显得十分震怒:“知道背叛我的下场吗!”
    紫鸢一声不吭,反而朝着从容的方向看去,并报以温和的微笑。
    ——就如同,她刚刚来到从容家那会儿所呈现的表情一样,叫人心中温暖。
    恼恨的光从简曳眼中掠过,他挟持住紫鸢,往后迅速退了几步,腾空跃起的同时身形消失不见。
    “紫鸢——”
    烟团弥漫的双拳抑制不住内心的惶恐,以至于力量源源不断的涌出来,这一次的释放让沙诺惊叹,他记得以往,力量汇满双拳的从容,必须在短时间里把这股凝聚的气力挥发出去,否则就会造成严重的后果,然而这一次,久久不散的白烟已停留在那双拳上许久了,从容却一副冷静的姿态,完全没有必须把它立即施放出去的狂躁。
    “从容!你……”沙诺靠过来,指着从容的拳头一脸惊喜:“现在感觉还不错吧?”
    经他一提醒,从容才发觉出来:“没有之前那种燥热的感觉了,力量很集中,而且比之前稳定多了。”
    “看来,是紫鸢的事造成了对思维的冲击,以至于弥补了最后的缺陷。”沙诺盯着从容苦恼的样子,在心里默默想着:“从容,你应该知道了,只有努力是不够的,你一直以来所欠缺的,正是坚定的信念和不屈的决意。”
    “沙诺!我们赶快去救紫鸢啊!她被简曳亲王抓走了!”
    “她背叛了你,你还要救她?”
    “紫鸢可能也是被逼迫的啊!就像简曳用我爸妈威胁我抓雷兽一样!况且!她后来不也救了我们吗!”从容自以为自己很坚定,在真正的强者面前,却渺小到宛如虫蚁,连朝夕相处的伙伴都保护不了:“如果就这样放弃!我练习术法还有什么意义呢?”
    “从容说得对。”刚刚苏醒的从容父母听到两个孩子一番对话,显得很欣慰:“虽然紫鸢对我们做了这样的事,可我们都相信她的本性是好的,从容,沙诺,作为长辈,我们只能支持你们的决定。”
    “爸爸,妈妈……”从容涕泪横流的啜泣起来,没想到作为寻常人的父母,会说出这样慷慨仗义的话,她明明看到两人眼中无法掩饰的担忧和不忍,却还是听到了他们的支持:“谢谢你们!”
    “从容,沙诺,你们两个一定要小心,到了这里我才发现,原来我的女儿也如此勇敢,你在做很多孩子都不敢去做的事,妈妈和爸爸为你骄傲!”母亲把女儿轻轻搂在怀里,强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哭腔少些。
    “虽然我们不懂元术师的世界,不过从容,爸爸相信你,只要你肯努力,不论什么事,都一样能成功!”
    从容从来没有对别人讲过,她最引以为豪的,便是有这样的一对父母,他们是再平凡不过的人,可却拥有最博大深邃的爱,他们把这份感情,毫无遗漏的留给了他们的孩子,好像有永远都用不完花不光的爱,光一般照耀着、温暖着。
    护光城外一个隐秘的地下密室中,紫鸢被重重的拍飞撞到漆黑的墙上,落地时满头鲜血。
    简曳不具一丝感情的目光定格在那张美丽的脸上,毫不顾及往日的种种:“真没想到,最信任的人竟然也会背叛我,看来这个世界上果然没什么是值得我相信的。”
    “简曳大人,您也从来没有信任过我不是吗?”紫鸢抬起脸,没有畏缩,直直回望那双冷酷无情的眼:“你从不原谅背叛者,这次,为什么没有立刻处死我?”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你不是一直想要杀我的么?”简曳英俊的面容竟挂起难得一见的笑,尽管它无比嘲讽和残酷。
    紫鸢一怔,半晌接不上话来。
    “觉得奇怪么,以为我不杀你,真的因为你是钥匙吗?”
    “不如说……您全都知道了。”
    “没错……你根本就不是双十钥匙!”
    “那你为什么当初还收留我?”紫鸢记得,当时她把“修罗道钥匙”的标记展示给简曳看,他是在完全相信的情况下才答应的,莫非:“难道……印记的位置不对?”
    “终于想明白了?那不过是我引你出来潜伏在我身边的手段,此前你暗杀过我三次,虽然次次部署缜密,可还是没逃过我的眼睛,果然,你按照我提出的条件在身上纹了图案,冒充修罗道来到我身边。”
    “我不明白!既然你知道我的目的,为什么还留我在身边!”紫鸢平缓的声线忽然高亢起来,情绪激动的忘记了此刻的自己正重伤在身。
    “因为我想看你什么时候会动手,结果……真叫人失望呢,心软是一个人最大的弱点,先是不忍对我下手,然后又怜悯起人间道和蓝狐来,紫鸢,你该为你的愚蠢好好的反省了。”
    “不对,你不杀我,是有另外的目的!你想用我威胁从容他们是不是!”紫鸢勉强起身,很快又失衡的栽回了原地。
    “还真是了解我呢,告诉你也无妨,我不但要把余下的双十钥匙全部收入囊中,就是光之国,我都要完完本本的拿回来!”男人往日素有的冷静荡然无存,野心勃勃的傲慢化作疯狂的发泄,即便只在言语间,也已迫人几近窒息:“这个国家无论到什么时候都是我们华亚王族的!不会因为区区天地盟和十三禁卫军而有任何的改变!江山将再度易主!你们就等着看吧!”
    “简曳大人!收手吧!我们手里没有军队,是打不赢如今的天地盟的。”紫鸢使尽余力劝诫她倍感复杂的主人,撕心裂肺的疼流连在渐渐冰冷的体间。
    “闭嘴!你这叛徒!虽然没有军队,可我有‘修罗道’!十三禁卫军和这些臭小鬼根本不敢拿我怎么样!”自信满满的简曳仿佛被一盆冷水浇透,转而愤怒的朝着紫鸢咆哮起来。
    “大人,您变了,以前的您是不屑于做这些事的……”紫鸢痛心疾首的苦劝,心里装满了难耐跟复杂。
    “为了我王族的复兴,哪怕再肮脏,我都要走下去!”
    “大人!”
    “给我闭嘴!叛徒!别忘了,掌握了军权者,就等于是掌控了战力,这个国家从几时起,已经没有冲向湖海的唯一独流了?”
    紫鸢内心无比挣扎:“难道你要动用鬼杰旗主的电鳗兵团? ”
    “别看那小子只藏了五千人,但以一敌百的话,天地盟又会怎样呢?”简曳诡谲生笑,回头丢给紫鸢一句话,便转身离开:“你就乖乖在这里等着光域国府天翻地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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