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羽节的举办地依旧是凝光城北门外的广场上,化羽若无时间,通常都交给琉璃子等部下做,这次是晴尊难得一见的亲自出山,自然引来了大批的围观者。
    夏蔓绯寸步不离跟在国主身边,警惕的注意着四周动静,柯穆伦带人全力以赴的维持现场秩序,让混乱不至于影响到国主的工作。
    雪白厚重的桌台前,挤满了前来诊症的病患,男女老少无一不全,化羽接替琉璃子的工作,在玉灵碧旁边担任助手角色,琉璃子等医疗部队的人则热火朝天的帮忙送药称药,核对方子。
    迎面走来几名不像本地人的小个子,粗犷老成的面容出卖了他们的实际年龄,玉灵碧命人把凳子换得高一些,这几人就勃然大怒,拍案叫骂了。
    “对不起,我没有侮辱你们的意思。”玉灵碧不好意思的解释起来,一句无心的提醒便惹来众怒,是她未曾想到的。岂料这几名矮个子不依不饶,胡乱喊了一通之后,居然抬手向玉灵碧丢东西,夏蔓绯早就如猎人般守株待兔了,满心以为会平安度过,想不到有人在临近末了的时候砸场子,她飞身跳上桌子把晴尊护在身后的同时一脚踹飞了面前的两个侏儒,继而回头对付从两侧夹击她们的同伙,接下来的场面,足以用惹人惊叹来形容,夏蔓绯以一己之力成功抵御了无名侏儒们的狂攻。
    “琴河六弦”的雷蔓,再度威名远播,此前种种不利名声的传言也在霎那间消散殆尽,这位默默无闻的新晋护卫官,成为一时间广为传颂的大人物。
    俗语说,枪打出头鸟,夏蔓绯这等武力高强的元术师自然无人敢找其挑衅抗衡,可话说回来,在些许人眼中,武力不等于智慧,能打不表示善谈。
    光之国赫赫有名的大才女小林岛钏找上她了,在御政宫的会议大殿上直言夏蔓绯这等货色没有资格留在光之国府,理由是“她乃琴河走出的黑暗术师,此前被花之国通缉的罪犯,只会武力不懂文才的庸人”,还表示说,如果当事人不服,就带上“才华”来让她小林岛钏心服口服。
    谁都听得出这是小林岛钏的蓄意找茬,也都劝夏蔓绯别去理会,可夏蔓绯的心性之高不在小林岛之下,因此无法容忍这样的羞辱,能否留在光之国工作她不在乎,她在乎的是这不可被践踏的尊严!
    于是,她坦然接受了小林岛钏的“另类挑战”。
    神母大殿上,小林岛钏高傲的睥睨着从天地盟来的应战对手,她提出的挑战方式居然是“辩论”,论点就是夏蔓绯究竟有没有资格留在国府。
    既然来了,夏蔓绯便泰然面对,她之前也不是没做过靠口才跟人打交道的工作,对于能够战胜小林岛钏还是信心十足的。两人对峙殿上,两侧坐满了御政宫里选拔出来的“评审官”,他们的作用就是判定谁才是这一次角逐的胜利者。
    输者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当然就是听从赢家的指挥了。
    “夏护卫,本旗主给你个忠告,如果你怕输,或是承受不起失败的打击,我劝你还是趁早放弃比较好,或是把跟你交好的那些天地盟请来助阵,再不济,找你姑姑来也是一样的~”小林岛钏蔑视一笑,带动起围观者和评审官们讥讽的神色。
    夏蔓绯怒火中烧,勉强压制住失控的情绪,和小林岛钏展开了激烈的“口才较量”,途中,两人都据理力争,声嘶力竭,你来我往过了近百回合之后,夏蔓绯败下阵来。
    小林岛钏在辩论的过程里,各种概念偷换、转移重点,每一次都避开夏蔓绯射来的锋芒,丝毫不肯正面回答对方提出的问题,夏蔓绯被这么三绕两绕,到底还是绕晕了,在后期的语言表达里出现辞不达意、要点混乱等状况,从旁听辩的诸位评审最终判小林岛钏获胜。
    夏蔓绯大概永远也忘不了小林岛钏得意洋洋的嘴脸,好像无论什么事,于她来说都是志在必得的。
    带着怒恨不甘的坏心情,夏蔓绯一脸激愤的回到了凝光城,既然输了,她就决定接受这样的结果,她压根就不能忍受御政宫那帮人幸灾乐祸的德行。
    于是夏蔓绯决定离开这里。
    “不行!我不同意!”相夫光子在至尊圣殿陪玉灵碧批改文件,听了夏蔓绯的请求以后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这太扯了,明知道小林岛钏什么居心,你还屡次中计!”
    “输了,我没有话说,可让我受那样的屈辱,我忍不了!我必须离开这!”夏蔓绯把收拾好的行李背在肩上,打算道了别就立即离开。
    “御政宫搞什么东西!我去找他们!”
    “够了!我不想再自取其辱了!”
    水神雅因走进来看见的第一幕,就是相夫光子和夏蔓绯两个人拉拉扯扯,她虽然没有把讽刺之色流露得太过明显,可说话的口气还是怪里怪气的:“说句实话,你也别不爱听,真想走的话,还用得着过来告诉一声么?既然来了,就说明不想走,那还多此一举干什么?”
    相夫光子都听得一肚子不平,何况夏蔓绯,在当事人发飙以前反驳道:“雅因大人犯不着说这么刁钻的话!这事本就由御政宫恶意挑起,我们用人,他们有什么资格过问?”
    “既然输不起,当初就别答应较量啊,人家没资格,难不成就你相夫光子有?”见玉灵碧要张口劝架,雅因连忙加快语速,不给别人出声的机会:“夏护卫,刚刚我听到你和小林岛钏的辩论了,我基本上同意她的意见。”
    圣殿中立时被焦灼的火气填满,热辣辣在鼻口眼耳间流窜,愈演愈烈。
    “我对你们两个不熟悉,但是我刚才回忆了一下,小林岛钏好像很少犯错误,我是不了解她,但大体上来说,御政宫有多少成员,我相信小林岛钏算是最好的一个了,至少从水准来看,大体还算靠谱,玉金弱水,这俩都是能把御政宫闹得鸡飞狗跳的人。”
    “两个已经从国府消失的人,还有提及的必要么?”相夫光子冷冷轻哼,愈发听不惯水神讲话的腔调。
    雅因把对她的无视进行到底:“我觉得小林岛钏的叙事条理很清楚,反正如果是我,和这样的人讨论,哪怕意见相悖我也很乐意,不过我对小林岛钏不了解,所以不多评论,小林岛钏,我觉得整体不错,这场辩论听下来我感觉是这样的,夏蔓绯,这次辩论,我觉得你最大的问题就是观点不明确,你的对手很有条理,所以讨论没歪,换成一个思路混乱的,早就不知道歪哪去了。”
    “她那还叫没歪?答非所问东拉西扯,根本没针对性回答我的问题!”
    “其实我听下来,都不知道你的主要问题是什么,很多人都有这个问题,观点不明确,容易被带走,可小林岛钏没有,她的讨论抓牢了要点,你和天地盟不一样,他们都是经过正规培训和严格选拔的,而你呢?从来历到修养再到学识,我觉得你根本就……”
    “雅因大人,谈话就进行到这吧,该停止了。”玉灵碧听不下去了,眼见光子都听得一肚子火往外冒,更何况夏蔓绯?
    “晴尊!别打断我!让我说完!”雅因抬手在玉灵碧眼前用力一挥,强硬的态度势不可挡:“小林岛钏对你还是太客气了!如果是我,直接一句话,自己脑残,怪谁?”
    正要张嘴的相夫光子被夏蔓绯一把拦住,当事人仍要听听谬论的支持者怎样展示自以为了不起的本领。
    “如果因为你,让国府名声受损,难道还要怪晴尊识人不明?你和相夫光子还不一样,人家再怎样还有禁卫军撑腰,你却什么都没有,一个例子钏她已经说明了,如果是晴尊,名声再臭还有才干撑腰,你呢,无才无德,凭什么留下!”
    “输归输,我夏蔓绯是败在一张嘴上了,可是理还在,我就是不认同小林岛钏的观点!哪怕今天的当事人不是我!我也不可能改变想法!因为,她并没有让我心服口服!”
    “不了解你们俩,不过我基本赞同小林岛钏的观点,顺便对于你能够和相夫光子这样的人和睦相处深感意外~刚才我已经跟你分析过重点了,你或许可以先把思路理清再和钏讨论,其实真心讲,你的对手讲话很有条理,换个人也许早就歪话题到异次元了~”雅因带着尾音上扬的语气,表情愉悦:“再次讨论的结果也许仍旧相悖,如果是我的话,宁可和钏讨论完全不同的意见,也不想听思维不清晰的人附和我~”
    若不是玉灵碧始终维持着现场的肃静,别说夏蔓绯,就是相夫光子也老早的跳起来回讥了。
    宁日潇的关注点略有不同,她感到奇怪,小林岛钏好端端干嘛找夏蔓绯辩论?除非是因为有人想铲除国主身边的一切能人。
    看似简单的一次角逐,背后隐藏了多少险恶的居心?
    女人团自打被真怀收编,所纳成员愈发朝不入流的方向发展,和真怀本人的高雅气质形成反比。曾和芙菱在花国街头起争执的私人商贩冬煤,直接被分配到了财会部专门掌管御政宫成员的薪水发放,皋艚皋炀被保释后,在风之国经历了一段狱中改造的日子,大概是觉得无脸继续留在家乡面对父老同胞,她们毅然决然回到了“光之国”——这个让她们倍受凌辱的地方。
    为了安抚人心,真怀亲自出资,要冬煤把钱物分送给诸位女人团成员,这可乐坏了皋艚,她虽年岁不大,可十分爱财,喜欢向同事借钱,却从不张罗还,许多人对她心生反感,她还仗着自己年轻屡屡对前辈出言不逊,有的时候见同事遇到困难,不但不帮还净说落井下石的话,遭到了同事们的一致鄙视,这么大的人了,倘若不是智商堪忧的弱智,怎么会不分场合乱开玩笑?亦或者,她根本就是狠毒外露,专喜欢落井下石幸灾乐祸的人渣。因此,女人团多数人都对她十分痛恨。
    来了没多久,就遭人恨到如此地步,即便冬煤刚刚上任,也没法对这样的人物摆出什么好脸色,见胖乎乎白嫩嫩的小姑娘笑嘻嘻来迎合自己,讨要最大最多的那份,冷笑着说:“今天的送光了,等明天再来吧!”
    皋艚又说了一会儿好话,见冬煤实在不耐烦才笑笑离去,冬煤和曾经的部下芬芬以为这丫头会知趣,再也不来讨嫌,谁承想第二天开始,整整持续一个星期,她们不断遭受皋艚妹妹的“纠缠”。
    芬芬每次都告诉皋艚下次来拿,然后每次都拖延到下下次,她们的态度终于让从不与人翻脸的皋艚忍无可忍了,小姑娘口气发冲,强硬的索要她应得的那份待遇。
    “你跟我喊是吧!那你回去等着吧!慢慢等着吧!”芬芬婶总算抓到把柄了,一口咬住不放,对皋艚连轰带撵。
    “凭什么啊!你们什么意思啊!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们了啊!”
    “你再催!我一国币都不会给你!”冬煤从里屋出来,帮着芬芬对付这个两面三刀的肥丫头:“赶快走吧!再啰嗦就没戏了!”
    “现在这人啊,把嘴当x眼子用!真叫我感慨!”皋艚把满腹怒火化为尖锐长矛,狠狠刺向她此前还蓄意讨好的两个女人,如今既然撕破脸,也就没什么可忍耐的了。
    “你骂谁?你骂谁?”冬煤和芬芬一左一右围住皋艚,指着她的脸臭骂:“你竟然敢骂我们?那你还在女人团干什么啊?你别干了!你还干什么干啊?赶紧辞职吧!”
    “我干不干关你什么事啊?御政宫是你家开的?还是光之国是你家开的啊?”皋艚言辞犀利的反驳回去。
    双方互不相让,从对骂演变成了最终的大打出手,事情闹得十分巨大,甚至叨扰到了正在解决夏蔓绯问题的天地盟。
    夏流芳自从回来,就一直在找机会接近天地盟英俊潇洒的男性成员们,偶尔遇到几个强壮的小伙子在湖里打水仗,会装作不小心落入湖中的弱女子,借机等他们搭救。这天,她听说所有天地盟都到月华殿去了,还是为了她的亲姐姐夏蔓绯,她一心只想知道姐姐和帅哥们有什么猫腻,把姑姑对她的交代抛到了九霄云外。
    “那几个行刺碧姐的侏儒,是近期频繁出入边境的商旅,经过检查,我发现他们是被人控制了心智。”风扬化羽把检查报告拿给大家看,一脸的慎重:“海蓁子说,这些人很可能和本弦玉遭受了同样的对待。”
    “就是说,很有可能还是那个水无痕尽干的了?”相夫光子第一个就想到他,扭头瞧见夏蔓绯蹲坐一角不声不吭,才把话题转移回来:“夏蔓绯,你当初决心留下来工作的目的,不会因为小林岛钏的一次挑衅就忘记了吧?腿长在你身上,你想走谁也拦不了,但是因小失大,我觉得就太愚蠢了!”
    “是啊,夏护卫,我也这么想。”宁日潇捧着一壶温热的兰花茶走来:“天地盟当中的许多人,也经常遭受御政宫的挑衅和打击,虽然最初都有些不适应,可时间长了,也就习以为常了,当然,我并不是要你咽下委屈,而是,不妨放宽心来,调整心态,其他的事,就交给我们处理,好吗?我保证,我们一定不会让你再有‘自取其辱’的感觉。”
    “你看,宁日潇都这么说了,你还不给个面子?”
    一句一句话敲在夏蔓绯的心坎上,她何尝没有考虑到这些?不过是在自尊心的驱使下,不甘忍受罢了。
    “我懂了,为了不让‘有心人士’得逞,为了我自己不‘因小失大’,我答应你们,暂时留下来,同时我承担失败的嘲笑,不过……以后若再生出其他的事端,我是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被小婉和芙菱戏称为“夏三长”的流芳拔腿便往御政宫跑去,双城之间的流言蜚语,指定少不了她的传播,因而当宁日潇和相夫光子抵达神母殿时,那里的人早就做足了准备。
    可惜,夏流芳也好,御政宫也罢,全都忽略了宁日潇的头脑。
    “圣母大人,我们两个以个人的名义发出对您能力的质疑,如果您想证明自己有资格留在圣母之位上,那么就请接受我们的挑战,如果您觉得自己无力应对,可以交由这里的任何一位成员,我宁日潇和她相夫光子保证,绝对来者不拒。”
    战帖一下,小林岛钏立刻兴致勃勃的来向圣母请缨了,对她最具吸引力的,不是天地盟的此次反击,而是宁日潇居然会主动要求角逐,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她小林岛钏怎肯放过?
    然而,兴奋之下的钏还是忽略了圣母本人的感受,那位“高高在上”的势力之王,被几个小辈指着鼻子约战,还好意思派部下来迎敌吗?她终于明白夏蔓绯的滋味了,也终于意识到,这两个少主,是在借自个儿的手给小林岛钏好看啊。
    “本圣母没那个必要接受你们的挑战,你们喜欢说我胆怯也好,喜欢说我无能也罢,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们……造谣生事无端诋毁,是要付出法律代价的!”
    “圣母大人说的太好了!这也正是我要对这里的每一个人最后的警告,尤其是您……小林岛钏旗主,‘输不起’这样的字眼从一个胜利者嘴里流出来,除了昭显出胜者的好大喜功,也就只剩下掩盖自卑的悲哀了,以文制文算什么能耐,有本事挑战人家的武力去啊,夏蔓绯可是这个国家里数一数二的高手,我们天地盟花再大的代价,也要留住她!”
    小林岛钏要回击相夫光子的犀利言辞,被迎面走上来的夏蔓绯打断:“小林岛旗主的嘴上功夫真是了得,我夏蔓绯输的心服口服,为了公平起见,为了不让小林岛旗主您觉得一战乏味,不如……我们再来一次如何?”
    “你要来什么?”小林岛钏和她身后不远处来御政宫“串门”的雅因内心生出强烈的不安。
    “第一战口舌较量,第二战,就武力较量好了,我输了,自是应该离开光之国,不过如果您输了也离开的话,我才走得心甘情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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