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都内商业繁华,酒店酒馆不计其数,凤春蝶尤为钟爱的是以菜品“量大、价廉”为主要特色的“富丽大酒店”。
    和硫琅如风的价值取向简直大相径庭,当文乐的女人迈入这家酒店的时候,就产生了不善的联想。
    打从入座开始,就一直是凤春蝶强颜欢笑,硫琅如风一反常态,对对方的态度比寒苇裳好不了多少。凤春蝶耐着性子讨好如风,气氛还能将就。
    可渐渐的,话题步入到参与光之国国府选拔考试,和谐的氛围便在如风一句看似不经意的调侃下,被狠狠的打破:“呵,考了几次,都没通过,只要一考就淘汰下来,该是多郁闷啊!”
    凤春蝶等了半天如风也没接下文,这才晓得是在说自己,遂不悦道:“我自己有几斤几两重我很清楚,重在参与,我不在乎考试结果。”
    如风轻哼一声,不再接话。
    终是搞得不欢而散,凤春蝶怒拍桌子,看着一桌子几乎没动过的菜肴自言自语:“她什么意思啊!我就是在国府选考里被淘汰下来几次,那又怎么了?犯得着挖苦我嘲笑我看不起我吗!”
    越想越不痛快,凤春蝶干脆来找从没跟她说过“绝交”的相夫光子算账。
    光子在绿玉馆呆了几天,身体明显好转,头不晕目不眩以后直接回到原先的岗位上,此时的她正在江菱织造给大家开会,对凤春蝶忽然造访感到意外。
    “你怎么了?怒气冲冲的?”
    “你说为我好,才把我安排到江菱织造工作,那我现在告诉你我想考光之国府,你答应吗!”凤春蝶委屈的撅嘴,眼睛里有不甘的泪光。
    相夫光子猜想她在如风那肯定受气了,没跟她一般见识,可探樱不干了:“你怎么说话呢?我们国府考试不是靠关系,是靠真本事,你的意思是让我们上主给你开后门吗?”
    “我就知道你们会说这种伪光明的话!哪份好工作不是靠金钱和背景到手的?我也是一样,我家在破产以前,多少人求我去他那工作!可是现在呢!区区底层都不要我!”凤春蝶朝探樱大嚷,对她的“假仁假义”感到厌恶。
    “不是那样的,春蝶,我必须告诉你,在光之国绝对不会存在‘走后门’这样的方式。”相夫光子心平气和,却被凤春蝶一句打断。
    “那她呢!”指着刚把一摞书搬进来的欧也从容,凤春蝶两眼冒火:“她资质平庸是出了名的!难道就因为你喜欢她,和她要好,就随便任命她做副使吗!”
    “不是这样的,春蝶小姐。”欧也从容见矛头指向自己,还顺带牵累旁人,不得不开口解释了:“我是在爱弥和紫韵的教导栽培之后,才通过副使考核的,在此之前,我顶多是国府最底层的部员。”
    “春蝶,你跟我来,我们好好谈谈。”最后,相夫光子把人带到最里侧那个无人打扰的房间,对凤春蝶良言相劝:“其实,你参与过国府选考,应该记得试题才对。在我们国家考国府,首要的并非是严谨的理论与文化知识,多数考题是把实际会发生的问题假设出来,看考生如何解答,比如说,在面临水患时,考卷上不会出现请考生回答水灾为何发生,而是让考生直接从多方面回答如何治理与安顿百姓,知识与理论,这些不同于实践却不可或缺的东西,很多都是上任之后慢慢学习与充实的,从容在初考国府时,选择的是境务府一科,或许是她的运气好,当时有很多关于考古与挖掘文物的实践题,因为她的父亲是古董家,所以耳濡目染她多少也知道一些。再后,她拜爱弥瓦尔、紫韵漂零为学术老师,才有机会在副使选拔里崭露头角,也许她今天的地位包含了运气对她的照顾,但更多的,则是她不甘平庸的努力和决心啊……春蝶,你只是缺少来学习的机会,这不怪你,光之国府,需要的是品德高尚的人,学术与技能放在其次,就好比上主,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职位,你可知道,最初的测试只有‘品行’啊?我们所有的知识与技巧,全部都是成为上主之后,十三禁卫军亲传亲授的。如果你愿意,春蝶,我也可以给你找一位老师,只要你愿意给光之国效力、愿意做一位好官!我相信,凭借你的努力与真心,一定会成功的!”
    一番长言细语,相夫光子终于用她的诚恳打动了凤春蝶。
    “我知道了,光子,对不起啊,刚刚冲你发脾气……”凤春蝶过意不去的垂下脑袋,由衷的忏悔:“之前,我还为了霓裳对你印象不好,是我有眼无珠,屡次被蒙骗还不知悔改,不过我现在已经知道错了,光子,你会生我的气吗?会原谅我吗?”
    几句话说到光子心坎里,让她暖暖的:“不会,我没有生气,即便我偶尔会生朋友的气,也不存在原不原谅,因为……朋友就是朋友,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啊。”
    “谢谢……”
    对光子充满感激的同时,凤春蝶对硫琅如风的落井下石也满怀嫉恨,她往如风的小宅子寄了一封信,里面只有三句话——“富丽酒店一聚,你以一句轻视,失掉万贯家财!”
    硫琅如风觉得莫名其妙,但很快,她意识到一件事,不由得大惊失色。
    如风的母亲秋芡草,是银之国富商银粟家的养女,曾经主动联系风之国豪族凤氏要求合作,之前凤家破产,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们做违法生意的事败露、被国府查抄,也没有哪个同伙敢替他们承担。凤氏一族破产,家财全部充公,有几名重要人物还被关押起来接受调查,凤家与银粟家关系历来不错,凤氏族长又是个豪气干云至情至性的人,所以,他宁可自己遭罪也不愿再拖一个下水。
    硫琅如风对凤氏族长的为人深信不疑,可是,其余几个关键人物就没那么好说话了,他们手中,还握有大量的银粟家参与犯罪的证据,银粟族长,也就是母亲的养父,还没得到起码的保障啊。
    眼下,凤春蝶又意图报复自己那日的一时口快,这些证据怎么会在她的手里?一旦公之于众,银粟家族还有活路吗?银之国也算富庶小国,法制也不像花之国那么潦草,如果事情捅破,必定牵累外祖父一家!
    硫琅如风的处境急转直下,于她来说,这种情况距离灭顶之灾也不远了!
    光之国地处温带,十二月中旬已是天寒地冷、冰霜冻雪。
    风春蝶穿着厚厚的羊绒袄,外头还套了一件淡粉色小碎花的遮风外套,一路搓着手小跑到光都那片最大的银藤林里,脸上带着童稚般纯澈的笑容。
    “春蝶,今天中午,国都银藤林,我等你,有事相商——相夫光子。”
    风春蝶也觉得奇怪,一向喜欢手写的光子为什么不在江菱织造直接找她谈事情?还用印刷的字体来给自己留言?
    晃晃头,她告诉自己不要多思,或许是有什么重要的话不方便在江菱织造讲吧?
    落雪纷纷,似棉如絮。轻柔的脚步声踏着浅雪沙沙而来,风春蝶开心的在雪地上转圈,虚抓着裙摆轻哼小曲,扭身,登时撞上一个男人的怀抱。
    夜千雪咧嘴朝她一笑,左右两边各闪出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来。风春蝶下意识倒退几步,如风和霓裳已经和她撕破脸,怎么还会出现在这呢?光子呢?已经超出了约定的时间,她怎么还没来?
    ……
    整整一天后,有人在银藤林当中发现了风春蝶的尸体。尺镜在为她检验尸身的时候,发现整个胸腹腔里的内脏都被元术师用大力震碎了,明显是遭受了猛烈的拍击,同时,风春蝶手里紧紧抓着的一张印刷字条,充分把矛头指向了相夫光子。
    相夫光子知道这件事时,正在当天夜里,震惊之下摔破了最喜欢的那套自制彩绘玻璃杯。就在一天前,春蝶还欢天喜地的来找自己,怎么好像一眨眼的工夫,人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她从不轻易相信任何传言,尤其是朋友的死亡,她坚持亲眼去“见”凤春蝶一面。
    警务所的停尸间里,惨白的棉布下,一张没有血色眼圈泛青的脸夺走了相夫光子眼中全部的希望,她捂住嘴,想要止住呜咽声,肩膀的剧烈抖动却被身后的风摩以悠看得一清二楚。
    “节哀。”
    “她怎么这么傻?”苍白的哭容像是被冰包裹的冻雪:“我不是告诉过她,要她按兵不动的吗?为什么这么冲动?”
    “听你的意思,你好像知道她为什么会死?”以悠眼中掠过瞬间的警觉。
    相夫光子却用两手捂住整张脸,痛哭着快步离去。
    与银藤林相隔很远的国都小树林,披上一层薄薄的雪衣,洁白无垢,亮眼而晃目。
    “这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夜千雪是四个人当中最乐观的,听说凤春蝶的死讯,居然喜形于色。
    “我看未必。”硫琅如风依是愁眉不展:“银粟家的证据还在凤春蝶手里,我不确定她死前有没有交给旁人。”
    “已经两天了,还没动静,我看,应该没什么事了吧。”寒苇裳一副事不关己的轻松样,她本来就没打算参与进来。
    “我看之女说的有道理。”外祖母兰咏婆婆开口了,在这冰天雪地的当下,身披一袭华丽昂贵的花样裘皮衣:“趁现在还没东窗事发,我们干脆直接嫁祸给相夫光子!这样,就算银粟家的事败露,我们也可以说是她捏造的!”
    “好主意!”霓裳如风异口同声,继而同时看向夜千雪。
    “我……我没说不帮忙啊!”接到二女埋怨的眼神,夜千雪赶忙表明立场。
    “那好,你就负责引相夫光子出来,我们自有办法对付她!”硫琅如风计上心来,当即给夜千雪分配任务。
    夜千雪愣了一下,哪里想到这么快,结巴着问:“……那个……她会听我的吗?毕竟我曾经和她……”
    “你也曾经背叛过我,现在又和我分开,选择我妹妹,我不也一样跟你来往吗?”寒苇裳佯装生气的板起脸。
    “那好吧……你们想我怎么做……”夜千雪急得满头冒汗,这两个他惹不起,那个相夫光子他更惹不起!如果一招能把人解决了,那自然是万事大吉后顾无忧,可万一……他不敢想下去了,只希望逃跑的时候别被相夫光子抓住。
    “好,你听着……”
    “等一下!”相夫兰咏暴喝一声,褶皱面皮几乎要把那双阴冷狠毒的眼睛遮盖了:“现在还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们明不明白!”
    夏蔓绯从花之国皇城里接回了倍受冷遇的妹妹流芳,国主思克达虽然免了她杀死珠出霞理应受到的刑罚,不过从此之后再也没有宠爱过她。为此,夏流芳夜夜痛心,以泪洗面,直到国主准许夏缡姑姑把人带走,她才松了一口气。
    花之国不同于王室规矩森严、专门压迫女性的火域和冰域,国主不喜欢的情人跟宠儿,可以在获得自由后另嫁他人,因而夏流芳常常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命好,起码在一国之主的身边走了一遭。
    一面埋怨姑姑不许自己进凝光城,一面去央求水神雅因一定要进来瞧瞧。雅因打量着这个金色卷发、冬日里还露大腿穿短裙冻得哆哆嗦嗦的女人,无奈的摇了摇头,心想着,或许拉拢了她,对自己的女儿会有帮助。
    凝光城的繁华美丽,不会因为花草凋零而有所消减,反而,被冰雪修缮的世界,更加明亮动人。夏流芳一进城,就把雅因的规劝当做了耳边风,趁其不备肆意乱跑起来,误打误撞下,居然跑到了男上主们平时习惯来的温泉暖池。
    “女性禁入”四个红艳艳的大字搁在门口,可不是摆设,夏流芳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门踹开以后侧耳细听里头的喧闹声。泼水、扑腾、男人的声音依次卷入耳畔,夏流芳立刻脸红心跳,没来由的羞涩起来。
    男子温泉里除了很大很大的温水池外,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连地面都是很普通的青灰色,一诺曾经问他们要不要加点花砖进来,被众男全票否决了。有时候女上主会送来些牛奶和花瓣,不过几天后当再来时,发现东西还一动不动的放在门口呢。
    景洛和也俊倒不排斥牛奶玫瑰浴,赤魇还因为这事鄙视他们娘气,这不,为着这事两人又拌起嘴来了。
    夏流芳在门帘外头听得怦然心动,情不自禁顺着帘缝往里看去,水蒸气不是很多,很容易就能看到打着赤膊在水里跳上跳下安静不能的英俊男青年们,夏流芳垂涎欲滴的流起口水,完全忘记了自己此时的状态,看着男人们精壮完美的身材,竟然失控的尖叫出声。
    这一嗓门让温泉里立刻鸦雀无声,有几人更是警觉的从池子里跳出来,夏流芳吓得魂飞魄散,撒腿就跑,确定没人追来之后,才安心的来到皇家园林。
    夏逸堂里,姑姑正安静的看着姐姐作画,夏流芳不爽的撅撅嘴,凑过来看了两眼。
    夏蔓绯刚刚学习水墨画,一幅翠竹图很受姑姑的褒奖,可夏流芳不这么认为,还冷言冷语的插嘴:“你这算什么呀,我有一个朋友,她也喜欢画这些东西,说实话,她比你画的好多了,竹子画的可好看、可有神韵了。”
    “以前还真没听你说过呢,咱们认识这么久了,一看到我的画你同学也成画家了!”
    夏蔓绯的反驳让夏流芳面红耳赤,忍不住发作起来:“你啊!永远也不带成为画家的!别做梦了!”转而笑嘻嘻的往姑姑面前一坐,满怀期待的问:“姑姑,你说我长得漂亮吗?”
    “一般般吧。”夏缡实话实说。
    “姑姑!你怎么这么说自己的侄女啊!他们都说我好看!”夏流芳不乐意了,她可是自认为闭月羞花的。
    “你又发什么疯,好端端的提这个干嘛?”
    “我是在想……你说……男上主们……会不会喜欢我啊?”羞答答的对对手指,流芳不好意思的别过脸。
    “啊?”
    “我是问你,天地盟的男上主,会不会喜欢我!”
    “我怎么知道?你去问他们啊。”
    夏流芳心里暗骂:“这个女人,还是少根筋!”
    “不过我劝你啊,做女孩子矜持一点,别太招摇了,惹人厌。”夏缡恨铁不成钢的告诫她。
    “什么啊!那个寒苇裳都能抢别人男朋友,我怎么就不能使点手段?”
    夏蔓绯无力的摆了两下头,无视一切继续专心作画,夏缡则重重的叹息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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