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就是这样,很多东西当第一眼印象就差到了极点,那么之后无论怎样改变,都离不开既定的轨道。
    小时候见惯了浓妆艳抹的富家女子,看遍了那骄横跋扈欺凌弱小的姿态,相夫光子还不完全懂事的时候,就已经对这样的女子这样的脸感到厌倦,甚至,当旁人夸赞她有一副好容貌,她都不会去照镜子。
    幼时一度觉得,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都是坏人,都像贵族家的小姐夫人们一样仗势欺人。现在回想起来,儿时的自己是多么无知又可笑。
    女,为悦己者容。仅仅是出于一份美好的期待。
    虽然,她从不曾想用容貌来征服自己青睐的男子。
    找咛咛借了化妆品,一笔一笔的画,一层一层的盖,她嘲笑镜子里的自己,习惯了不施粉黛素面朝天,却是位常常涉及此行的设计师,也许很多人都不相信,她这样为自己认真的打扮,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
    光彩夺目,已不足以形容相夫光子此刻震慑人心的美丽,第一次觉得化妆是这么的有意义,起码,掩盖了她的苍白和病痛,起码,不会让云罗风树以为,自己付出了血的代价。
    大王子依约差人带她进入大牢,走过漫长凄冷的长廊,在尽头,她看到了一间铁栅高耸的囚徒室,想必,云罗风树或寒苇鸯,就在里面吧。
    “他们两个还好吗?”她问带她进来的元术师护卫,想提前吃一颗定心丸。
    “云罗风树和寒苇鸯重伤,寒苇鸯还在昏迷当中,云罗风树已经醒来了。”大王子派来的人三言两语说明情况。
    相夫光子朝他点点头,道谢之后推开了那扇刚刚被卸下重锁的门。
    一道光斜斜灌入,直接打到黑暗中云罗风树的面孔上,相夫光子请求典狱官燃一盏灯,因为她想看清楚云罗风树现下的状况。
    沾上红色的头发,凌乱的顺着面颊垂下,破烂不堪的衣裳,表示了他曾受过怎样严重的拷打,整个人被绑住双手吊在半空,一丝快要干涸的鲜血挂在嘴角,男人紧闭双眼,似乎睡得很沉。
    相夫光子走上前,用指尖轻轻抹去他嘴边的血痕,强使泪水憋回眼中,一恍神,还是淌了下来。
    云罗风树冰雕般冷峻的脸上写满沉静和释然,光子瞧得出,在昏倒以前,云罗风树是无怨无悔的。
    “风树……我是光子,我来救你了。”她低声对他说,渴望他能够快点睁开双眼。
    不负心愿,云罗风树的睫毛微微一动,天蓝色的眸子转眼呈现,当他模糊的视线落定到前方,并确定来者有一头艳丽的红发时,嘴唇一颤,惊上面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带你走。”
    云罗风树露出无所适从的表情,似乎并不愿意看到这一幕,他的慌乱让相夫光子误以为他不想看见自己:“你很讨厌我吗?”
    “你为什么要来?我好像从没说过,希望你救我吧?”云罗风树的语气里充满责怪。
    “你不说一声就消失了,米荧说你被抓走,我们都急坏了,哪还有工夫考虑别的?”光子耐心解释,云罗风树的冷淡反应让她有些意外。
    “我没事。”沉默的闭上眼睛,他语气加重,音量却有所降低:“如果能救一个人出去,我希望,你能帮阿鸯,她进入这里的时候伤势很重,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我一会就去看她,听说她还在昏迷,也就是说没有生命危险,你暂且放心。”光子的眼里满是希冀,令云罗不敢对视:“现在我只希望,你能配合我……”
    “我说了!不需要你来救!”他嘴上强硬的否决着来人的行动,闪烁的目光却把心慌意乱的窘态暴露无余:“要我说几遍你才懂?我不需要你救!也不会感激你的做法!你快点离开这里!我不想见到你!”
    从不会出口伤人、大声喊叫的云罗风树与以往表现判若两人,相夫光子的心一抽一抽的疼,难道真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我……一定会救你们两个出去。”
    “够了!我不想再多说了,你走吧!”云罗风树说完这话,把脸扭去一边,不再看她。
    “不管你说什么,也不管你有多厌恶我,这一次,我都要救你!”她追上云罗特意避开的目光:“你不畏生死救了我那么多次,却不肯接受我的帮助!你叫我怎么过意的去?我说过,要回报你的恩情,我不喜欢欠别人的,可是……却还是一次又一次被你帮助着,以至于到现在……我已经习惯了在危难时祈求你的出现,很没出息是不是……可这是我的真心话,云罗风树,让我帮你!既然你早有打算带着我远走天涯,我也可以!”
    云罗风树此刻的表情,是前所未见过的悸动,不过,他的口气冷硬,似不近生人的尖刀:“我必须告诉你,请不要误会,我对你从来没有那种意思,我的死活,更不需要阁下操心。”
    相夫光子顿时心如刀割,可转念一想,这种事情,一向是不可强求的:“那么,就当是我还你人情好了,我相夫光子做出的决定,没有任何人可以改变!”
    ……
    寒苇鸯被安置在这间牢房的对面,倒在床上沉沉安睡着,相夫光子往她嘴里送了颗化羽给的治伤药,暗暗盘算一定要让大王子尽快给他们治疗。
    出来的时候正值落霞满天,她怀着失落缓步在阶梯上,偶然经过和战无霸对决过的武斗场,映着夕阳,她看见威武的光头男子手抡双锤从一队囚犯中极速穿过,所经之处惨叫不绝,战锤落到囚犯的身体上,霎时就能把人击飞到半空中,以至于远远望去,不断有囚犯的鲜血喷洒在空气里,似染红了天际,透过狰狞舒放异彩。
    “这是怎么回事?”她问正巧经过这里的咛咛。
    咛咛显得习以为常:“哦,是大王子在帮无霸大人‘练锤’。”
    “练锤?”
    “嗯。”
    “用人命来练武,大王子还真是与众不同。”相夫光子的语气流露出鄙夷和讥讽:“大王子这种行为,不会被外界议论吗?”
    “就算议论也只是说大王子为民除害吧?”
    “怎么讲?”
    “因为这些人都是从牢里带出来的死囚,大王子常常从各地抓来的囚犯当中找出身体壮实的,告诉他们,谁能从无霸大人的锤下生还,就免了谁的死罪,可是结果,却从没一个人逃离过。”
    “什么练锤,根本就是虐杀。”仅仅过三招,她就看出了战无霸嗜血好杀的本性,越是心智单纯的人,武斗的潜力被开发出来就越容易往黑暗的方向发展。由此,她想起了一件万分不妙的事:“风树和阿鸯都属于死囚,万一被带到战无霸面前,那就更是死定了!”
    脑子里运作的东西定格到这,她感到心脏快从嗓子里跳出来了,浑身气血翻涌,直冲头顶,快要塞爆了。
    大王子正和情人们共浴鸳鸯池,故意拖延时间到很晚,才正式接见相夫光子。
    他皱眉,因为看到光域来的女人不修边幅,打扮寻常,尽管得体也不符合他的审美标准:“光子小姐这么晚找本王子,有什么事情吗?”
    “有两件事,我想要拜托你!”她的口吻急迫,生怕赶不上某些事情而焦头烂额。
    大王子却先她一步娓娓道来:“第一,希望我给云罗风树和寒苇鸯治伤,第二,希望我饶他们一命,没错吧?”
    倘若不是早有威名,相夫光子绝对会怀疑这个男人是木茉他们家族的:“是,大王子料事如神,相夫光子正是这个意思,就是不知道,您会不会答应?”
    “我会不会答应,依然要看你的表现。”对于光子的到来并不惊讶的大王子端着水晶杯品了一口,优雅道:“以及你的诚意到底有多少。”
    “你是指……”
    “如果一个人,肯把自身最重要的东西舍弃来换取同伴的安危,本王子也没有阻止的理由啊。”他仿佛蓄意提醒着什么,又不点明。
    相夫光子想了一会儿,走到大王子跟前,看着他的两眼,膝盖一弯跪下地去。
    从没有对谁如此的卑躬屈膝,所谓跪天跪地跪父母,他们以外的,大王子绝对是第一个。
    “哦?……”大王子眯起两眼,饶有深意的俯视低处的女人:“你跪本王,是代表天地盟吗?”
    “不,我已经被逐出天地盟了,我是代表我自己,虽然相夫光子人微言轻,不过,也不是一事无成的废物,如果王子殿下答应我的请求,相夫光子愿意为您做任何事!”她低着头,竭尽所能的渴盼着王子的信任和应允。
    “愿意做任何事吗?”大王子泛起邪笑,一手抬起她的下巴:“不会后悔?”
    言语间,他的眼眸已近在咫尺,相夫光子僵硬的点头,口气很是坚定:“是!”
    “很好,你的承诺本王子先收着,不过想让我赦免云罗风树和寒苇鸯,你还必须答应一件事。”
    “王子殿下请讲!”
    “除了先前来挑战的冰国小将罗非什勒,还没有谁能挡住战无霸的第一次攻击,而你身为女流却连挡三次,无霸他说了,要和你再战!只要你能把他打趴下。我不但赦免这两个罪人,兴许一高兴……连你的承诺也还给你了呢~”
    “如果真能如此,相夫光子定当感激王子殿下的大恩大德!”她激动的不知说什么好,本来对战无霸隐隐存在的恐惧,随着王子的松口也变成了性质大起的挑战。
    从容和沙诺牵着缰绳在皇城的周边游走,紫鸢见到,提醒他们先去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免得打草惊蛇引来火之国的注意。
    “米荧呢?还没消息?”
    “烈日城距离国都很远,再加上找人,肯定要多花些时间的。”紫鸢理解的点头说。
    “城里有消息吗?”沙诺更在意此刻城中的动向。
    “就那么一次千影术连线,此后就再没有消息了。”紫鸢的话刚刚说完,阴暗的视线前端倏地蹿出股金光来,随后铺成镜面,放映出相夫光子的影像。
    “光子小姐!你要的千里驹我和沙诺已经买回来了!”
    “辛苦你们了。”相夫光子淡淡的一笑:“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大王子已经答应我了,只要我办到他要求的事情,云罗和米荧就会安然无恙的出城来!”
    从容连声欢呼,不想沙诺一脸沉默。
    “沙诺,你怎么了?”
    “虽然这么说有点泼冷水的意思,不过,光子小姐,你是用什么条件跟王子交换的呢?”
    光子听后一怔,立马焕出明媚笑颜:“没什么啦,小菜一碟不足挂齿,不多说了,我还要通知米荧呢!”
    她迅速的收起光镜消失在当前,只是让从容更错愕,沙诺眼里的光更暗淡。
    生死决战,就在今日。距离光子伤上加伤不过只隔了一天,不同的是,对于战无霸,她那唯一的畏惧之心也在悄无声息中崩塌殆尽。
    阴云密布,武斗广场。相夫光子手持□□断成两截的破碎武器,在部分王室的嘲笑声中安静等待敌者驾临。
    ……
    一个小时前,大王子把彻底脱离危险的寒苇鸯送到安置云罗风树的“囚笼”里,他看到这个一脸正气的男子魂不守舍的稀奇模样,走上前去,笑着揶揄:“伤好多了是不是?你真的要好好感谢相夫光子,要不是她,我可能就忘记你们二位危在旦夕的事了……”
    云罗风树轻阖双目,不理不睬,肩膀上沉睡的女子正一丝丝恢复红润气色。
    大王子扯出个奸邪的冷笑,一句话便刺激的云罗风树不再冷静:“虽然,她即将要做一件,让你们两个坐立不安的事。”
    遽然张目,他饱含杀意的冷冷眼神刀一样切割人的视觉神经:“她要做什么?!你知道对不对?!”
    “哈哈哈哈,别急别急嘛!我会让你‘亲眼所见’的~”打一响指,部下们便乖乖推着囚笼车进入了武斗场。
    武斗场四周建造着高耸的观众座位席,起码能容纳数千人,比起上次的热闹围观,这回显然更加座无虚席。战无霸还没出场,观众席就已沸腾似下锅的水饺,拥挤缭乱,议论纷纷。
    而云罗风树和寒苇鸯所在的囚笼车,就在武斗场东方的一角,正好可以看见相夫光子临风而立的身姿。男子狠狠的咬起了牙,已经预料到接下来的可怕,一向安静的他忽然暴喊出声,意图阻止相夫光子乱来。
    然而,观众席依旧吵闹,那抹红色的身影也依旧英勇伫立着。
    “噤声结界……”
    他痛恨的把手砸在无法撼动的金属栏杆上,一下又一下,直到鲜红滑落、血色涔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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