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把自个儿当成天神一样该受万人膜拜的相夫兰咏不巧听说了真怀帝妃送千年人参给相夫光子的事,她开始坐立不安,不但因为好奇光子这人缘极臭的家伙何时攀上这样的高枝了?也是因为那千年人参她只听过其名未见过其貌,不但兴致大起还有归为己有的念头。于是,她叫来了对她马首是瞻唯命是从的相夫洋,直接下令叫他速速取人参回来,孝敬她这位相夫家的老圣母。
    相夫洋也知道经过这么多的事,女儿光子一定恨死了他的老母亲,不过也正因为这样,他才对这个不孝女痛恨至极,他是带着请求的心而来,办着辱骂的事而做的,好在光子毫不吝啬的割让了人参,要不然他还得费力气揍人手疼呢。探樱打开盒子只取一株,相夫洋却饿狼般把整个盒子都抢了去。
    他并没有看到,女儿当时麻木的嘴脸以及探樱鄙视的冷笑。
    长条形的木质红盒子,捧在手里的感觉格外好,相夫洋自打拿到这千年人参就爱不释手喜不自胜,连睡觉都生怕被贼偷了去要紧紧搂在怀里,一时忘记了觊觎此物的母亲还在家中热切的企盼。
    相夫兰咏是谁?她可是自诩这偌大家族中最聪明智慧、年岁虽老却胜于青年的魅力女人,相夫洋那点花花肠子她一眼就瞧出来了,不给是吧?那她只好开口提了。
    相夫洋听了以后宛如吃下苍蝇的表情出卖了他的心虚,兰咏摆出大奶姿态,穿着开襟衫懒洋洋歪在榻上女王般妩媚的一笑:“不是说好了吗,快拿给我吧。”
    相夫洋忌惮老母淫威,只好乖乖回家去取。
    相夫兰咏得此宝物立即两眼发亮,第一句不是道谢的话反而是:“这两株拿到这里就别指望能拿回去!”
    相夫洋有个习惯,那就是每天把自己家的事原封不动报告给老母之后,还要把老母如何反应的真实情况一字不差的叙述给妻子,虽然他通常看不起这个跟了他二十多年的媳妇,不过嘴不严是什么特质他暂且没发觉出来。
    失去了人参的相夫洋异常沮丧,有人给他出主意,让他大不了再去要几株,于是闲来无事的幽兰琵琶兴致大起,她早就想到医院去看某人的笑话了。随相夫洋一道前去讨东西,结果口头功夫,在不吐脏字的情况下完败给相夫光子,由于情绪太过激动,幽兰琵琶觉得整个身体里的氧气都被抽干净了,别说站立,就连喘口气都办不到。
    拼命喘息的一幕吓得旁人脸孔煞白,幽兰琵琶在吼完一句爆骂后不但呼吸变得急促,整张脸也时青时紫变化无常,她整过容的双眼暴凸若金鱼,几乎要从眶里蹦出两颗丸弹似的,眼白处漫布血丝,一张半开半合的嘴巴紫到泛黑,浑身颤栗如同筛糠,在相夫洋不绝于耳的惊呼声中,她两腿大叉栽倒在地上,胯间已漫出殷红的液体。
    这下子,连相夫光子和探樱都傻眼了,相夫洋如丧考妣般用最难听的话痛斥两人必遭天谴,说她们心肠狠毒之至,是豺狼都不如的人渣败类。
    相夫光子压根没想到幽兰琵琶会这么气掉自己的孩子,最可怕的是,不久便从妇产科传来噩耗,说幽兰琵琶尽管保住了性命,可因为路上颠簸过甚,方才又情绪激动,导致胎儿闷死腹中,为了保住她的性命,医院要求她的家人同意对其进行“切除手术”割掉她体内某个赖以孕育的器官,以至于最后性命虽保,但再无怀孕的可能。
    相夫兰咏也没想到祸事突降,好不容易有机会当曾祖母,就如此简单的“乐极生悲”了,她给丽娜的丈夫舟氏男子去信,说明原委之后请他节哀,因为,这对夫妻还有一个不到十岁的儿子呢。
    该来的来不了,不该来的,蟑螂般群起而至。
    当相夫光子看到毫不避讳来病房里和母亲鬼混的比吉特辰时,最大的感慨是这个。白辰霞完全不掩饰她对比吉特辰的感情,当着探樱落痕的面也能做出叫人脸红的事,最后,还是相夫光子忍受不了她的寡廉鲜耻,出于善意的提醒道:“呆会爸爸也会来吧,您是不是应该收敛点?我可不想把这再变成战场。”
    反正,她也习惯了,只要和母亲脸对脸,就会有偶战争发生,母亲闻言,不但不听劝,反而不顾及场合大肆诟骂。
    相夫光子懒得跟她一般见识,翻个身躺回去,示意探樱清场。
    白辰霞还欲争辩,圣母替晴尊传信,把玉灵碧亲手写的一封送到了相夫光子手里。
    “光子,我顾念我们之间的情谊,不忍驱逐你,你还是自己请辞吧——玉灵碧。”
    见相夫光子表情悲恸,眼圈发红,白辰霞就知道她遭了秧,趁其不备把信抢过去看,然后,捧腹大笑着嘲笑女儿的下场:“再问心无愧又怎么样!活得这么煎熬!日日受尽折磨!还不如死了呢哈哈哈哈!”
    “探樱,准备纸笔。”光子懒得回驳她“我的煎熬和折磨也是拜你所赐”,一心只想了结此事。
    “少主,难道你要?”
    “从此以后,我不再是少主,你也不要再这么叫。”
    “不会的!晴尊大人不会下这样的命令的!不会的!”探樱委屈的瘪嘴,泪如泉涌,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这是仁慈的碧大人下达的指令,她那样一个人,怎么忍心抛弃伙伴呢?
    “虽然和碧姐的笔迹很像,但我知道这不是碧姐写的,所以我很欣慰。”光子朝她微微一笑,忽然觉得被温暖的情绪包围了,周遭的恶劣言辞冰冷态度再也感受不到。
    “既然不是晴尊大人的意思,你为什么要答应呢?”
    “我已经没有选择了。”
    谣言满天飞的当下,御政宫不依不饶咄咄相逼,支持她的天地盟苦苦对抗,相夫光子终究是心怀不忍,也再不想看到亲近的友人为了她的事心力交瘁。
    “你们两个真是想不开,跟着这么个狗主子受连累了吧!还不快了结了她!好去御政宫领功啊!”
    “你真是个疯子。”相夫光子一字一句咬得重念得狠,那口吻当中有呼之欲出的憎意。
    “大x嘴一张哇哇乱叫!等哪天还得来让信鸟村采访!人言可畏!你现在已经生不如死万劫不复了!还有脸活着?你说你现在有什么吧!名誉地位金钱势力一无所有!万人唾骂的骚货!快jb滚吧!跟你个骚x天天生气我都犯不上!骚x货!下出来你这狗x!你个做损货!养你这个x!你个x成天骂!不是骂你妈就是骂你爸!咱们不说邻居也能听到!”
    提到邻居,相夫光子嗤笑起来,那些被收买的在信鸟村面前大放厥词的人们,也配评论她的德行?
    宁日潇和夏蔓绯在真怀的帮助下与雅因一同来到这里时,白辰霞还穷追猛打的辱骂女儿“狗”“强迫症”“嫁不出去”等骂滥了的话,见光子如今处境还要遭受□□,宁日潇气愤不已的撂下狠话:“做人的时候,肚子里的坏水别装太多了,保不齐哪一天肠穿肚烂,连尸都没人给收!”
    “宁日潇呀,犯不着降低自己的格调说这种话吧。”雅因不以为然的嗤嗤鼻子,她是来找如风不是来找晦气的。
    “格调?对于一个从来没有过格调的人,保留格调简直是对格调最大的侮辱!”宁日潇板起面孔强硬反驳。
    “她好歹是光子的妈妈,光子的亲妈!你是光子的伙伴,不好好劝怎么反倒起哄了呢?”雅因白了二女一眼。
    “在说是别人妈妈以前,先看看当事人有没有一个做妈妈的资格,即便是她让相夫光子来到这个世界上,也难以掩饰她犯下的罪过,这是不争的事实,无关孝与不孝!”夏蔓绯感同身受的接话,很快遭到白辰霞的迁怒。
    白辰霞见夏蔓绯的长相就很不顺眼,指着她细长的眉眼放声咒骂:“你和贱狗光子一样也是没人要的货!”
    “是啊!我们都没人要,就你有!你的第一次让你爸爸给要去了!你自卑绝望才每天把这话挂在嘴上!”夏蔓绯一句惊世骇俗的羞辱让白辰霞直接气晕过去。
    雅因使劲儿的皱了皱眉头,觉得蔓绯这话太过不堪入耳。
    一代脏话宗师生生昏死过后,相夫光子感到额头冰凉,随即恢复意识睁开双眼。宁日潇满目哀切与担忧的坐在床边,手里是一条湿毛巾,她温柔的问候自己,感觉怎么样。
    光子勉力扯出一丝笑容,尽量不让她发现自己的糟糕:“还好,没什么大碍。”
    “还骗我,我都知道了,也亲眼目睹了,这次来,是碧姐要我接你出去。”
    是碧姐要宁日潇把自己带出去,然绝非她所想的那样“辞退”,真怀帝妃请求圣母,允许给光子放一天假,因此,宁日潇才得到批准接她出院。
    “少主,要不要乔装打扮一下?现在想害你的人这么多,我们应该防着点。”
    “探樱的顾虑有道理,我正好带了东西来,你是化妆师,自己看着伪装吧。”
    “不,我不伪装,我就要光明正大的走出去。”她饮下半温半凉的清水,顿觉舒适不少,起身的力气也恢复了三成,披上外套,冲着支持她的人们展露欢颜:“不要担心,没有比这更让我没法承受的了,可我还活着,还清醒着,不是吗?”
    为了使她安心,宁日潇几人也只好露出笑容,把那份深切的担忧暂隐起来。
    光之国八月的空气陷入焦灼,不过却让相夫光子迷恋不已,她不记得已经多久没呼吸过外面的清新了,哪怕尘土飞扬,她也只看得到头顶的万里晴空。
    “那不是相夫光子吗!”
    “天啊!她怎么出来了!”
    “又要祸害人间了吗!”
    这,便是当下民众对相夫光子抱持的看法,不过是一群走过路过的行人,在目睹了相夫光子出现在公共场合后,便围在一起人人喊打,运送垃圾的马车被拦截,几个不怕脏的小伙子举着垃圾桶跳过来,伸手就抓里面臭气熏天的污秽东西,然后群起攻之,朝相夫光子一人的身上脸上丢,好像有无尽的厌弃和憎恨需要排解。
    臭蛋烂菜脏锅破碗依次袭来,相夫光子不去闪躲,只故意和探樱等人拉开距离,合起双眼任由人们发泄,沉静而悲痛的脚步,虚浮宛若踏于云上。耳边是呼啸而来的唾弃声,鼻间是臭不可闻的馊烂味,眼下,则是默默无言的伤心泪。
    伙伴们冲上来,预备替她遮挡住这无休无止的灾难,被她用力躲开,可一退后,便失足栽倒在另一个宽敞温柔的怀抱里。云罗风树从远处看到这一幕,不顾一切的冲到近处,将相夫光子消瘦的身体搂入怀中,支起手臂,利用身高做起她的保护伞来。
    一路就这样走来,在百姓的痛骂中,在伙伴的关切下,还有,在风树的……怀抱里。
    相夫光子的生命由意念支撑,意念由伙伴支撑,倘若有一天,她的意念崩塌了,伙伴不在了,那么她将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活着的意义,因为早在很多年前,她最敬爱的亲人,就已经剥夺了她最基本的做人的快乐。
    一万个人类当中,恐怕也只有一个她这样的、被父母厌憎排斥却不解其故、苟且至今的人吧?
    在水烟小筑见到一身狼藉憔悴不堪的光子,玉灵碧冲上来搂住了许久未见的妹妹,痛哭流涕。不管她身上多么脏,不管她名誉多么臭,她都是那个,值得被伙伴认同,始终被朋友相信的相夫光子!
    玉灵碧和化羽替光子检查身体,并帮她把身体弄干净,刚想带她去吃东西,她在天地盟众友面前,道出了最新的决定。
    于是,凝光城的北门之前,发生这样的一幕:一个身姿妙丽的苍白女性,只静静站在门口,任由旁人如何规劝,都不肯踏入一步。
    “今天在这里,我相夫光子要公布一个决定。”她仰起头,注视光彩依旧的皇城匾额,它还是那样的它,可自己,只怕早已不是最初的相夫光子了:“我放弃……”
    “相夫光子!你滚出来了啊!”对光子来说一声无比熟悉的咆哮在此时此刻贯穿诸人的耳膜。相夫洋气急败坏的狂奔过来,生怕女儿逃走似的,旁若无人一拳砸了过来。
    “相夫洋先生,有话好好说,这里是国府场合,请注意你言行的分寸。”风扬龙泽及时握住他伤人的拳头,眼底有显而易见的敌视与防备。
    相夫洋听说相夫光子出院了,便急不可待的来找她算琵琶失子的账,不过环顾一圈,他发现此地人数众多不乏高手,倘若真的动粗恐怕对自己也是不利的,便勉强压抑住自己的愤怒,站在一边默不作声了。
    相夫光子暂逃一劫,继续宣布自己的决意:“我放弃少主之位!”
    她并没去想,短短几个字将会造成怎样的局势动荡,尤其当她平淡的望着父亲,说“我会把钱留给你的,爸爸,等我离开这里,你和妈妈就好好过日子吧”时,相夫洋那几欲吞人的饿狼之相。
    本是很平静的嘱托,却让作为父亲的相夫洋脸色铁青,甚至不顾在场这么多双眼睛的注目,举起手中预备献给老母的古器瓷瓶朝相夫光子砸过来,一边放肆大吼:“你说什么?!——你给谁钱?!——谁要你的钱?!——你让谁好好过日子?!——”
    人们错愕的呼声中,风扬龙泽替义妹挡下了瓷瓶,相夫洋伺机扑上来,举起另一只手中的玉如意掼向相夫光子的额头,口中不断重复着刚刚喊话的内容以及威逼恐吓:“我告诉你!你别想跑!你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要追到你!把你打成残废——!你就是八十岁了!我也敢打你!我有这个资格——!”
    令人侧目的暴打亲女场景被众人尽收眼底,当下不单单是天地盟的人,若干个好事的御政宫成员以及闻声而来的围观民众可都看得一清二楚。当然,也把某位青年武士愤恨的姿态一览无余。
    “嘭——”
    “啊啊啊啊啊!”
    痛快的刺穿声,狼嚎的悲惨叫,旋即,相夫洋捂住血流不止的手掌摔倒下去满地打滚,不知是谁,从一侧发出了锋利的冷剑戳透他的掌心,然而,在相夫洋喋血满地哇哇乱叫其情凄惨之际,现场竟没有一个人出手相助。没有笑声的当下,有的净只是冷眼旁观视若无睹。
    “少主!少主!”探樱趴在地上,不停摇动头上肿了个大包、已经昏死过去的光子的手臂,吓得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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