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国地处僻静幽地,属内陆国家,周边无海,广袤的国土和稀少的人数成为这个国家最大的特征,常年气候干燥而阴凉,每逢冬日,比冰雪更慑人的,是驰骋在这片土地上的猎猎寒风。王室们居住在一座外观简易的皇城里,往日天干物燥,风沙肆虐,很多时候走出门来必须在头上戴些什么,男配檐帽女纱巾,身为王族之人也不例外。聪慧的歌莺公主发明了一种绣线缀花的半透明丝巾,深受女士们的喜爱和欢迎。
    从招待者手中接过属于这个国家的特色服饰,风信子怀念的对着手中的衣物微笑。许久,没回来这里了,也是许久没有穿上陪伴她长大的衣服了,肥大宽松,却能遮挡寒风,蕴育温暖。
    王室盛宴召开之前,她在国之大殿觐见了风国君王、公主歌莺以及国师沐冰,还有一位叫她意想不到的来客——作为贵族参与王家国宴的名氏少爷。名海川一如既往的冲她微笑,好像把全天下最美的感情藏匿在了那份怡然的神采里,每每都叫风信子喜笑颜开。
    “国使辛苦了,今后,我风域与光域的同盟关系,还要多多靠你来维系啊!”没有尊者架子,反倒像个慈爱长辈的风国之主诚挚的报以期许。
    “信子国使本就是我风国人,现在才把你请来帮忙,真有恨之已晚的感觉!”歌莺公主好言相对,眉目间充溢的温柔和慈悲,与她的父亲风国国主一模一样。
    风信子受宠若惊的低头行礼,缓声说:“国主大人,公主殿下,承蒙两位的厚爱,风信子一定不负所望!”
    “那么,就请多多指教了,国使小姐。”国师沐冰给予礼貌一笑,点头跟信子示敬。
    “国主大人!公主殿下!时间差不多了,请二位移驾国宴场!”
    “好,我们出发吧!”
    比起花国和光域国宴之时的华丽奢靡,风之国国家盛宴则显得简单明了,但大气磅礴。水泥砌成的桌台连绵成线,铺在上面的仅仅是图案简单的白色台布,刀叉碗碟以白瓷和紫陶为主,主食多为肉类,而且是特别大只的动物全身,全羊、全猪、全牛、霸王鱼、梅花鹿、大漠鸵,或烤或炸或蒸或煮,饮酒用的杯类器皿比人的巴掌还大,不少佳酿连着坛子一起呈上来,用途明显。
    地上铺着一层修剪的十分平整的草坪,在这样气候的国家里,想培育出这样一块绿洲是极其不易的,透明的国宴场环形玻璃壁将冬日的阳光折射入内,叫人感受到春天来临时的温煦惬意。
    风信子正沉浸在美好的回想当中,肩膀被一只手轻轻搭住,转而闻到一股淡雅的花卉清香,她扭过头来。
    深蓝紫色的荷叶头,笑起来嘴边会出现两只小小的酒窝,第一眼见到西菲娅的人,都会被她美丽的外表所震撼,不论是雪嫩的肌肤还是明亮的瞳仁,不论是过人的气质还是天生的高雅,她都鹤立鸡群,即便站在一群同为贵族的佳丽中间。
    “好久不见,信子,还记得我吗?”
    如果说容貌容易相忘,那么这句动听的问候,便会永远留在风信子的记忆里:“当然,好久不见了,西菲娅小姐!”
    有“花国第一美人”“花见羞”之誉的花蕊财团独生女芙拉西菲娅,面带倾国微笑出现在风国新使的眼前,浓紫色的绸缎礼服衬出她曼妙姣好的身段,颈部和双耳悬挂的钻石饰品晶莹闪耀,格外符合她美丽天然的韵致。薄施粉黛,她最美丽的笑容和气色,便抵得过所有妖冶的妆容。
    “就是她,风信子。”
    “那个就是名海川看中的女人?”
    “没错,看她的黑脸,外表一副老实样,实际上贼的要命!”
    “看出来了,你说她人黑就罢了,怎么心也是黑的?喜欢没事找事呢!”
    “就是贱!”
    风信子回以西菲娅和善微笑的同时,不和谐的低声议论在人群的某个角落里响动,被形容为“贱”的风信子,此刻还浑然不知的与芙拉西菲娅进行热络的攀谈,举手投足间尽管仍有些拘束,却绝非扭捏胆小之态,隐隐透出了一股前所未见过的大气。
    风之国国民姓氏皆为“单字”,其中以“凤骆紫玉、名风念呙”为八大名贵族,其中,以纺织为主要产业的富裕家族“呙氏”现有一独女待字闺中,便是那个麻脸短金发的奔三女人,呙菁。她对从未谋面过的风信子表露出愤慨和敌意,一脸怨气毫不掩饰。与她关系密切的另一个奔三女人名叫皋炀,梳着黑蛇一般的长马尾,露出油光水滑的凸额头,五官称得上标准,可惜一双黑豆眼恰似鼠目,小而狡黠,狠态尽藏。
    作为贵族一同被邀请到王室盛宴的呙菁在国主请风信子开口讲就任心得之后,在人们汇聚的目光未曾褪去之前,当众以轻视的态度对新国使进行“审问”:“听说信子国使这身装扮是著名的设计大师阿紫的作品,怎么我完全没感觉到优异之处呢?”
    “啊,又来了……呙菁的‘怨气发泄’……”有贵族小姐在私下交头接耳、议论不休。
    “来此之前我确实受到了阿紫小姐眷顾,有幸得她的赏识,她也教会了我许多东西,所以今天,我想以全新的形象面对世人。”风信子微微一笑,小麦色的健康肌肤上涂着淡到看不清的妆容,她只求健康的气色,怡人的神采,不求明媚娇艳,美色出众,一身笔挺规整的国使套装和刘海变短的精干落颈发,使她看上去果敢老练,稳重成熟。
    呙菁挑眉,想冷笑却不知不觉让苦瓜脸变得阴色更重,语调更是诡异中透着极端的奇怪:“你所谓的‘重新做人’就是指自己剪刘海吗?”
    风信子短了一公分的刘海确实是自己的杰作,她也只告诉了之前主动跟她搭话的皋炀而已,因为她觉得这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可在很多贵族小姐,尤其是看中身份与外貌相符的女士眼里,这就是穷酸不堪的举措,吝啬抠门的丑行。
    风信子淡雅一笑,洒脱自如,她很自然的用手拨过眉上的刘海:“是啊,自己剪的,因为长长了,有些挡眼睛。”
    “先不说你是一国之使,举手投足都受外界的关注,单就是风家小姐,难道就可以这么不注重个人形象吗?你找别人剪也行啊!自己弄,你是花不起钱还是舍不得花钱呢?剪个刘海能花多少钱?就算乞讨也要来了啊!”
    “行了,菁菁,别说了!”皋炀有些难为情的走上来拉扯好友的衣袖,亦觉面上尴尬无光。
    “本来就是嘛!你看看她!作为咱们的国使!弄得这么难看!脸这么黑!连妆都不化!还有这头发!不但刘海难看!还油乎乎的!你几天没洗头啊!”
    风信子真心不想回答这种问题,可呙菁一直追问,她只好回说:“早上刚洗过的。”
    “天呐!”方才的轻视完全变成了□□裸的鄙夷:“那你的头发也太容易出油了吧!而且自己剪成不人不鬼的难看样!”
    呙菁间接表示出对风信子个人卫生的怀疑,她的种种措辞让在场诸人无不感到尴尬。
    然而呙菁本人,在当众说出了想说的话以后,却洋洋得意的露出了笑容,尽管,她脸上的怨气并没有消退多少,那好像是深埋骨髓的气质,无论怎么狂喜怎么开怀,都无法冲洗干净。
    “是谁剪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觉得信子国使现在的形象很得体,也很漂亮,所以,菁菁小姐就不要在意了嘛。”歌莺公主朝风信子投来赞美的一笑,是发自内心的认可。
    虽然内心得到了些许抚慰,可风信子还是感到难过,在此之前,她连见都没见过呙菁和那位传舌的皋炀,为什么会得到她们的仇视?
    风信子始终相信,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恨,她一定在某个不知道的地方,得罪了皋炀和呙菁。
    喧闹中蕴含浓浓喜悦的王室大宴转眼落下帷幕,风信子就寝之前独坐窗下,向着故乡的明月眺望。
    “在想什么?”就住在她隔壁的西菲娅不甘寂寞,跑到她的卧室找人聊天。
    “西菲娅小姐,我是不是一个很差劲的人呢?”
    “为什么这么问呢?”西菲娅觉得惊奇,两只葡萄般的大眼睛诧异的眨动。
    “我从没见过呙菁和皋炀,可今天刚刚遇到,她们就对我表示出了敌意,我很想知道原因。”信子苦恼的用手杵着额头,疲惫的瘫软在台灯旁边的桌子上。
    “关于这点,我想我知道一些。”
    “诶?”
    “也不是特别清楚啦,只是听到过一些传闻。”搬过椅子坐到信子旁边,西菲娅含笑的嘴角微微上挑,口音很是柔和:“那位呙小姐,此前和几个贵族家的少爷定过婚,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全都没有结果,好不容易名氏家族点头了,却在最近传出名海川少爷拒不接受的消息,可能,呙小姐心中有怨气,见人就想发作?信子,你也不要多想了,我觉得,她未必是朝着你来的,可能是在宴会上看到对自己不理不睬的名海川少爷,便随意找个人来发泄、一求痛快吧!”
    “嗯,是啊,谢谢你安慰我,西菲娅小姐。”风信子莞尔一笑,没有提及她与名海川的事。
    和风信子一样刚刚抵达风之国的西菲娅自然不清楚个中缘由,可风信子一听呙菁遭受了名海川的拒绝,就渐渐将事情捋顺了,她猜,大概也就是这样,八九不离十了。
    事实也差不多就是这样,当呙菁得知名海川属意于同国的风家小姐之后,就各种埋怨和不满,甚至把难听的话传遍了风国上层的贵族们耳中。呙菁对风信子的不满由来已久,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更不是不为人知的秘密。
    至于皋炀,此人原名那里炀,做了风国皋氏家族族长的情妇之后,不加掩饰的改了姓氏,平时为人圆滑奸诈,两面三刀,与呙菁走得极近,自以为貌美,常常掩盖真实老去的年龄,甚至在看到了风信子的容貌之后,一脸得意的炫耀说她比这位新国使长得更加年轻。
    长夜漫漫,许久未见的两个姑娘有满肚子的话想说,因而同睡一张榻上。
    “那时候,多亏了西菲娅小姐,我才能安然无恙的走到今天。”风信子对于西菲娅的感激,源于那时。
    那个时候,她还只是一个“平庸的平民”,可花见羞完全没有贵族小姐的架子,还热心的帮助她——这个并不会带来回报的存在。因而,风信子对于花见羞的感激之情,一直都藏在心底。
    “不要这么说,如要感谢,也该是我感谢你才对,正因为你的事情,才提醒了我,商皇的种种不是之处,也正因为如此,我才能劝说父亲与江菱织造合作,现在,托江菱织造的福,家族产业和集团的生意越来越好了,虽然对商皇如今的处境我感到很惋惜,不过,放眼现在与将来,果然最初的选择是对的!”
    “我觉得很欣慰。”风信子嫣然浅笑,她早已明白,真正的快乐往往是取源于何处。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上去吧!”
    “嗯!”
    歌莺公主说,这个无雪的晚上,风之国北方的夜空里会有罕见的小熊座流星雨。
    打开卧室的天窗,能直接爬到露天敞台上去,西菲娅走动时不慎落下了怀里的藏表,金色的表盖撞开,露出内部两张笑容满满的女孩的脸,其中一个是西菲娅,另一个则是……
    “西菲娅小姐,这是你的。”
    “不必客气,我叫你信子,你就叫我菲娅好了,菲娅!”花见羞的笑容总是能令阳光失色、月华黯淡:“这个啊,这是泽之国芷蓝公主送给我的,我和她从小就认识,前段时间听说她大婚了,我就送了个亲手制作的相框给她,没想到很快收到她的回礼,里面还有我们数年前一起在泽国拍的照片。”
    看着她怀念的笑容,风信子有些羡慕的抿了抿嘴,不知不觉又胡思乱想起来。
    “没关系。”
    “诶?”
    “从此以后,信子也是我的朋友了!其实早在花之国那会儿,我就想这么说了!”
    “谢谢你,菲娅。”
    西菲娅笑眯眯用指尖轻戳她的眉头:“不管是对不起、还是谢谢,信子都可以不用对我说!因为我们是朋友!只要说‘明天一起去哪里玩’‘今晚一同吃什么早餐’还有‘再见’就可以了!”
    “再……”风信子傻乎乎的表情里掺入几许幸福的笑容。
    “我们不管分开几次,也不管分隔多远,总有会再见面的一天,这就是朋友!”
    “嗯!”
    ——感谢老天赐给我一次又一次的幸福,我希望这次的美梦不会苏醒,菲娅,光子,还有许许多多帮助过我的朋友们,我希望,我与你们的感情,就像菲娅和芷蓝公主那样,时间和距离,非但不会把情谊冲淡,还会像编织围巾那样,越凝固越紧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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