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霭苍茫的水面上,一道青绿色的身影疾驰飞过,洁白的水花随着她不稳的脚步一直迸溅到视野的尽头,看起来十分慌张。
    辽阔的蓝色水域与广袤的天空连成一线,中间悬挂着丝缕薄云,一片一片好似烟雨织成的纱。偶有几只白色鸥鸟盘旋而至,算是给这幅宁静浩瀚的画卷增添了唯一的灵动。
    “你跑、你能跑出这汪洋大海我就服了你!”脚踩带翼滑板、在天上任意翱翔的叛月术师不紧不慢的跟着,在他看来,不管这猎物跑得多快,都不可能逃出他们二人的掌心。
    “学长……不快点的话鲛人就逃掉了哟,自从回来以后学长变得好散漫啊……”佛莲揉着满头的卷毛用平板的音调说着。
    “怎么可能让她逃掉!”身披银月黑袍脸遮白色面具的男人果然加快速度,一马当先冲到了几十米之外,把半空里好不容易凝聚成团的烟云一下子驱散了。
    被称作“鲛人”的女子是“风雷”小组在海国发现的“钥匙”。海之国是个非常狭小的国家,距离水之国不远,周边是万里无垠的海洋,那里盛产珍珠,而且产量极高。
    司螺是一个刚过二十岁的年轻女子,容颜光洁白皙宛如深海珍珠,墨绿色犹似海藻般的长发被她绾成一个髻盘于脑顶。她穿着鲛绡叠成的纱衣,一条闪着青色光亮的鱼尾却怎么都遮掩不住。
    “啊呀,这么快就显形了呢。”佛莲坐在一只白发编成的大鸟上悠闲的围观。
    “正好!”面具男把明亮的双眼张得老大,语气亢奋:“佛莲!你看好了!看我是怎么把她抓住的!”
    佛莲沉默三秒,然后撇头朝落荒而逃的司螺喊道:“鲛人小姐——快逃哦——白痴学长要把阁下拿下哦——呃!”
    罗非迪亚抬手正了正面具,又把扔到佛莲脸上的发丝盘收了回来:“听说鲛人出生时口含珍珠,滴落的眼泪也会变成珍珠,现在叛月资金紧缺,趁此机会海捞一笔!”
    “鲛人小姐——请哭一哭——”
    “开什么玩笑!”看上去比水还要温柔三分的司螺终于暴怒了,下身的鱼鳞层层竖起,向四面八方射出比刀还要锋锐的鳞刃。继而,一汪巨大的漩涡在海面上产生,来势汹涌,竟像是突然爆发的海啸。
    叛月二人组很快被滔天的巨浪吞没,平静的海域里,风暴持续了很久。当慢慢平息下来,恢复原状的鲛人司螺已被罗非迪亚丢进一只悬空的长棺了。两人抖掉身上的鳞片和带有咸味的水珠,用力打了一记喷嚏。
    “学长有绝招早点拿出来嘛,阿嚏!”
    “谁知道这家伙会忽然暴走啊!可恶!又腥又臭的!先去洗澡!”罗非迪亚一把扯下面具,把脸别到了一边。
    看着赫雷辞家族满目疮痍的景象,水无痕叶长叹一声,冰衣武士队的情报是不会错的,他们说雪薇在这里,就一定在。刚想到这,一阵猛烈的杀气席卷过来,叶陡然一怔,飞身避开了几十枚刀型轻斩。
    一个满脸警觉的男孩手持武器从冰雪深处跳出,见到来人是个女子后仍旧充满敌意。他身后的双辫小女孩倒是欢天喜地的叫了起来:“师父!”
    叶眼睛里冰冷的温度褪去,换上了暖暖的笑意:“雪薇,我来接你了。”
    天宙早已料到会有这样的一天,他得知眼前的这一位就是当初离弃叛月、并用“幻念封禁”对付他们的冰国女术师,先前怀有的戒备在顷刻间卸下了。
    “那么,雪薇我就带走了,你有什么打算?要一起来吗?”叶没有告诉他去向,只是直接邀请他一路跟随。
    “不了,我要留在这里……”天宙回首瞻望整片赫雷辞家族的地域,把几许沧桑含在眼里。
    “天宙,你会去找我吗?”临别之际,雪薇恋恋不舍的眼神一直围绕着蓝发男孩。
    “不知道。”想了想,天宙还是这样回答了,他不想留给她太多希望。
    冰域广袤无垠的银色地界中,可以独自存活的生物为数稀少,怒放在冰雪世界中莹洁无瑕的霜白蔷薇,或许,也可以在另一片温暖的天空下倔强的挺立。
    “吃饱了!哈哈!”
    水之国一家小茶楼里,水无痕叶安静的望着窗外。
    “师父,现在不继续赶路吗?”
    “火凤来了之后,再启程吧。”
    她所期待的火凤在同一时间划过海国的上空,为这片蔚蓝通透的苍穹燃出一抹绚丽的焰光。
    佛莲擦着滴水的头发仰头看天,身后是刚把面具戴上的罗非迪亚:“学长,那个不是叶前辈的元灵兽么?”
    罗非一愣,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明亮的目光阴沉下来。
    “啊……跟着它的话,说不定会遇到boss要阿莲们逮捕的背叛者哦。”佛莲毫无语调的声音轻响着,还未注意到学长眼中爆出的杀意。
    火凤一心用在赶路上,没承想会遇到叛月的围捕。罗非迪亚一步蹿上天空,脚尖踩住紧跟上来的带翼滑板,一口气追到火凤身前,瞬间变长的头发化成无数锋刀利箭,向目标狂射。
    凤鸟巨大的双翼合拢,用一层浓烈的火焰元能将攻击弹开了,年轻气盛的元术师兴致大起,对比自己的体积足足大出十几倍的元灵兽穷追猛打,能用的招式一一发动,攻势极其猛烈。
    “火凤出世的传言原来是真的……”佛莲依旧以“旁观者”的身份观望着战斗,谁叫罗非迪亚不许他帮忙的?
    “我才不管你是不是冰凰跟雪凤的合体!也不会因为你是叶的元灵兽就放过你!你也是双十钥匙之一!乖乖束手就擒吧!”
    罗非迪亚的攻击告一段落,反而是火凤发起飙来,不住从口中喷出浓烈高温的火焰,一团团朝着两人狂扑。
    罗非迪亚本来可以挡下全部攻击,但由于一时疏忽,有那么两三片火苗扑向了佛莲,甘蓝头微微一歪,没及反应便被火焰吞没了。火凤稍微提升了高度,迅速扇了几回翅膀,终于在那么一瞬间把主动挑衅的罗非迪亚制住了。
    炙烈的火苗越燃越旺,不多时,凤鸟便以为两人被烧成了焦炭,挥动翅膀将自己放出的橘红色物质熄灭了。然后,它因为震惊发出难以置信的低吼。
    佛莲在火焰散去后,安然无恙的停留在半空,只有脚下的发丝一根根向地面坠落。
    而罗非迪亚的面具却被烧掉一块,从他的脸前滑脱了,他咬紧牙齿,愤怒难平的瞪住巨大的火鸟,语气歇斯底里:“我要杀了你这臭鸟!”
    火凤又是一怔,眼前青年白净的脸孔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疤痕经过鼻梁烙印在左腮和右颊上,虽然对辨认面目不产生影响,但已经削去了罗非昔日的青涩和天真,增出了不少成熟与硬朗。
    “火凤,‘畜生道’之一,是唯一一个没有寄宿在人体内、反而存在于同类生物中的钥匙……”佛莲一字一句念着本子上的东西,在战况激烈的当下,全然没有紧张感。
    “佛莲!有时间看那种东西不如帮我对付它啊!这家伙实在太难缠了!”虽然用头发及时护住了身体,但火辣辣的痛感还是蔓延到皮肤各处,让他燥热难耐。
    “是学长不让阿莲帮忙的,所以学长还是自己想办法吧。”佛莲摇了摇手,手托下巴袖手旁观。
    “混小子啊啊啊啊啊啊!”
    云罗风树对沧岚的实验基地了解不多,至少在路线方面,他就无法全部掌握,而且沧岚的实验场所不计其数,就算是黑白死神,也未必个个清楚。走了一路都没有见到半个看守的人,直至走廊尽头,那扇冒着蒸汽的铁门闯入视线,他才知道,人就在这里。
    守在门前的两个男人蒙住脑袋,根本认不出身份,沧岚一如既往的严谨,就算同为部下,也不让他们之间有过多的接触,他们只需要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对沧岚的心要绝对忠诚。
    云罗风树就是这样一个例子,尽管他有自己的想法,常会做出违背头领意愿的事。
    “沧岚大人已经知道你隐瞒情报的事了,如果你不说出雷兽的下落,就杀了那名天地盟上主,这是大人的命令。”蒙面男冷声说道。
    “她在哪?”
    “她就在这间屋子里。再提醒你一次,如果你不说出雷兽的所在,她就必死无疑。”
    门被打开,昏暗的屋子里不断有白色的蒸汽外泄,过了很久,云罗风树才看到坐在地上的相夫光子,少女肩上披散着美丽的红发,面容被那几抹娇艳遮挡,有些难以辨认。
    “这间屋子的墙角有通气管,一直在排放毒气,这个女的已经中毒了,如果你还是不肯妥协,她就是死路一条。”蒙面男再次重复。
    那一刻云罗风树是迟疑不决的,只是这样的时间非常短暂:“如果我说出的秘密会让更多的人死去,我死也不可能说。”
    面对他意志坚定的表态,蒙面男有些急躁:“你就不怕这个女人死吗?你不肯配合,沧岚大人是不会放过她的!”
    云罗风树沉重的看向相夫光子,目光里居然闪过一丝歉意:“不论是什么原因,我都不会妥协的。”
    语气是那么的坚定、不可动摇。相夫光子的心为之一颤,明亮的眼瞳上涌出一层颤动的水光。
    “很好,那么你就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吧!”蒙面男说完这话,因害怕毒气穿越面罩,立刻把门关上了。
    被当做“背叛者”的云罗风树蹲下身,看着眼含泪光的相夫光子,静静说道:“因为,我会陪她一起死。”
    云罗风树只知道她在哭,却并不晓得,她的泪水根本不是因为伤心和失望。
    “噗!”
    “为什么笑?……你很恨我吧?”这个高大英武的男子也会流露出慈悲与怜悯,那并非荏弱,仅仅是对眼前少女心怀的愧意。
    “如果你告诉他们雷兽所在,我才会看不起你,你……做的很好!”相夫光子竖起大拇指,在光之国,这可是表示称赞的最佳手势,脸上的笑容赶走了她的苍白和憔悴,人也显得精神多了。
    云罗风树却疑惑了,他依然不知道,正义、不屈、刚强,一直是相夫光子尊崇的信念。所以今天,即便她因此死去,也不会怪罪他的,反而,她还会因为能结识到这样一个朋友觉得三生有幸。
    “喂!你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吗?”光子靠在冰冷的墙壁背板上,问不远处的云罗风树。
    云罗风树自从进了这间屋子,头里就一直昏沉的像塞了几斤重铁,他索性也靠住背板,将两只手搭在膝盖上:“你指什么?”
    “这么快就忘了?”光子的声音里有一种没来由的开心,侧着脸冲他微笑:“你说要陪我一起死,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听一个人这么对我说,而且,还是个跟我不熟的家伙!”
    原本有些沉重的心情被那样的明朗驱散,云罗放松下来:“是啊,不过就算不想死,在这间屋子里呆久了,也会没命的……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说什么傻话,要不是我笨到被他们抓,你也不会到这里来了,说到底……你还是为了救我……”
    两双目光突然交汇,那一霎,他们仿佛忘记了时间在流淌,毒素已在体内慢慢的扩散……就这样不明意味的对视了五分钟,云罗风树终于垂下惨白的脸,光子知道,毒性即将发作了,她拔出轻斩,在手指上割出一道细口,然后把手放在云罗嘴边,让血顺着他的唇角流入口腔。
    云罗风树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相夫光子只好解释:“他们千算万算,也没算到我自身百毒不侵,而且血液有解毒的功效,趁他们不注意,我们攻出去吧!”
    以二人之力,攻破这儿的防御真是易如反掌,估计沧岚也没想到抓住的少主碰巧就是那个百毒不侵的。
    外界的空气果然比地道里清新许多,相夫光子愉快的伸展胳臂,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把从容带到这里来呢?”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云罗风树的气色恢复了,只是表情依然平淡。
    “但是我不确定啊,刚刚更可以证明,你不是故意带从容过来的……是不是那丫头拜托你的?”
    云罗再次用缄默无言的态度回应了她。
    “好吧好吧,看在你舍生忘死要陪我一块送命的份上,我不勉强你了,但是,我真的很好奇,你跟沧岚到底是什么关系啊?”本以为他是沧岚的爪牙,但刚刚一件事让相夫光子的观念产生了改变,从而,更大的疑惑在心底萌生。
    对方还是一脸沉默的样子,光子只好再叹息一声,表示:“好吧好吧,我不问就是了。”
    “沧岚大人,是我名义上的师父。”
    “?!”光子微张嘴巴,看着云罗风树半天没说出话来。
    “我的师父已经死了,临终前把我和师妹托付给沧岚大人,师父是个坚韧不拔的人,他这一生唯一认可的人,就是沧岚。我尊重师父的遗愿,一直跟在沧岚大人身边。”
    光子没有继续问下去,她了解失去恩师的悲痛,也无意戳破他的伤疤,只好用安静表示理解。
    云朵游走时遮住了太阳的脸庞,垂下的影子把这里罩出一片阴暗。等到再次拨云见日、万丈光芒洒向世间,视野尽头出现了两个人的身影。
    水无痕叶领着一个不大的女孩子,牵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走近这里。
    “叶大人!你怎么在这里?……这个孩子是……?”步近后,相夫光子看到雪薇,一脸好奇。
    叶看向云罗风树,一时没有回答。
    “他可以信任。”光子知道叶在顾虑什么.,立刻替云罗证明立场。
    “这孩子就是‘畜生道’的另一把钥匙,银蝶。”
    两人一惊,纷纷把目光射向雪薇。
    “火凤应该是出事了,相夫,这件事只有交付给你了。”叶严肃认真的看着相夫光子。
    “我?”
    “叛月的风雷组应该正在寻找她,如果畜生道落入他们手中,欧也从容就岌岌可危了,我要留在这里找火凤,雪薇就拜托你亲自送回凝光城了。”
    “好的,没问题!”光子爽快的答应,又对云罗风树说:“麻烦你带叶大人去大家那里,我先走了。”牵过快马,把雪薇抱上去,相夫光子一个翻身跳上马背:“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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