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肚子的时候希望能吃上饱饭,那是最简单的理想;遇到老师和姐姐的时候希望能跟他们永远在一起,那是最热忱的理想;加入天地盟以后、成为一国的上主以后……梦想就是与所爱的人们共同努力,为这个国家努力,哪怕付出的是生命的代价,也是最幸福的理想……
    可是现在呢?她的理想在哪?为了支撑她理想的支柱又在哪?
    原来她不仅卑微,还很悲观、懦弱,失去了众人的支撑,就像一条被大树遗弃的蔓藤,最终只能无力的蜷缩在枯萎的草丛中。
    没有绿色的凝光城,如此苍白,没有热情的一颗心,如此冰冷。
    当宁日潇出现在视野的前方,光子已经闭上了双眼,摇摇晃晃的在原地等待力量最后的枯竭。完全的面如土色,没有生机。
    半日不见,竟憔悴成这副样子!宁日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快速跑上前在她摔倒的瞬间把她扶住:“发生什么事了?”
    头脑间一片燥热,喉咙像干涸已久的深井,连声音都发不出了。但是眼角的泪水却泉涌般不断流出。
    “光子……?”
    这种心痛的感觉,她好像从来没有失去过,只是在幸福的滋润下偶尔会忘记这样的痛楚。伸手,牢牢抓住宁日潇的手臂,将头埋进了她的颈窝,泪流满面:“宁日潇……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不,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宁日潇的回答毫不迟疑,浅淡的一双眉微微敛着,却充溢着浓浓的关怀。
    相夫光子的心里纵然有了一丝安慰,也再难抹去她眼角流露的悲伤:“有时候我真觉得我妈妈说的话有道理,她说我像狗,我真的像条狗一样,一次又一次的乞求别人相信我……难道我不知道么,只有做错事的人才喜欢向别人索求信任。但是我……明明是冤枉的,说一句,却成了抱怨,说两句,成了埋怨,说得再多些,就是栽赃和陷害……我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卑微,我的自豪,我的尊严,仿佛都化成了泡影,麻木、痛恨、憎恶……我连自己的心都看不到了,就跟瞎了没有两样……”
    她用颤抖的声音诉说此刻心中最真实的情感,她甚至不敢保证眼前这个声明从未讨厌过自己的女孩会不会像那些同伴一样,即将在如风和霓裳的面前将自己舍弃,如果可以,她希望时间停留,哪怕只留住一份信任,在这一刻死去,她都会带着欣慰的笑……
    风扬搞不清楚自己最近怎么了,连在花之国遇到的那些事都没让他的心如此烦乱过,这一次却在面对光子的质问时,无法给出合理的解释,而思绪也偏偏定格在那一天与景洛重逢的时刻。
    那是在离光国边境还有一段路程的小河畔,一袭黑衣的少年霍然出现在视野的尽头,风扬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身影,丢下手中的一切包裹奋力追了过去。
    果然是景洛,少年还是一副消瘦冷峻的样子,戴着细框的眼镜,斯文,随和,完全不似那日暴走状态下的第一战神,也正因为这样,风扬宁愿相信他还是从前的那个景洛,而非斩元……
    “景洛!”
    “别过来!”少年带着疏离排斥的口吻向后撤了一大步。
    “景洛,如果是天魔教的任务,我们都可以理解,但是你能离开那里吗?请回到我们身边,好吗?”伸出手,希望自己的诚恳能够打动少年如冰般寒冷的心。
    他却依旧那么冷淡,好像与自己是天生的宿敌一般:“我就是看你们不爽……整天沉浸在灯红酒绿的欢愉当中,满心以为自己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可这个世界还是跟以前一样!充满了私欲跟肮脏!你们改变什么了?!你们得意些什么?!伪善的统治还不如迁党那时来得坦白!你们这样让人恶心!你们天地盟的都恶心!”
    “我们自知能力有限,只能在可以做到的情况下给人们最好的生活,我们尽力去改变社会的不良风气,可洗净人心这样的事情我们真的无法完全做到啊!”
    他们何尝不会为此感到痛苦,但是痛苦就要整天的愁眉苦脸吗?
    然而在景洛看来,任何解释都是掩盖丑陋的狡辩之辞,他打从心底厌恶这种粉饰太平的做法,生活变得安定和富足,不代表人们洗去了与生俱来的丑恶。
    他最后连一句道别的话都不愿说,带着怨恨憎恶的目光从风扬的眼前化为泡影,再一次彻底消失在众人身边……
    如果男人可以轻易流泪,风扬想,那时的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光子那孩子!见了面我一定好好的说她!她不能因为讨厌如风和霓裳,就阻止她们与其他上主成为朋友啊!做人不能这么自私的,交友是个人的权利,就算她和大家认识在先,也没资格干涉人家与如风两个来往啊!”雅因在紫荆书院听了夏流芳的汇报后立刻做出如上的反应,而刚巧帮玉灵碧取书的嘉琦芙菱听得一清二楚。
    “我说流芳啊,你可真能搬弄是非!”芙菱很不待见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家伙,有什么话直说不就好了么:“雅因阿姨,传言毕竟是传言,有的事情还得用自己的眼睛才能看清!”
    “哟,我什么时候请你这个晚辈来□□我了?”雅因不以为然的轻笑两声,完全不把芙菱的话放在心上。
    “芙菱少主来拿什么书啊?”夏流芳凑上去嬉皮笑脸的偷瞄芙菱的眼睛,芙菱转头看她的时候她又立刻收回目光。
    “碧姐给雪国国使看病,要我来找部医书,啊嘞?放在哪里了呢……”芙菱含住手指,视线从书架顶端移到书架下方,找了好半天。
    “雪国国使生什么病啦?他们国家没有医院吗?为什么跑到这里来看呢?还有那个木槿小姐,听说也是……”
    “难道都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话很多吗?”芙菱由衷的白了她一眼。
    流芳不服的动动脖子,回嘴道:“还真就没有!”
    “芙菱啊,你来的正好,我听说晴尊要选雪国国使当天地盟上主,有这回事吗?”雅因一面翻看律例的相关书籍一面开口问。
    “夏流芳!你又偷听我们说话然后四处乱传是不是?”芙菱转头冲夏流芳狂吼。
    夏流芳不甘示弱的否认:“我才没有呢!你胡说八道!”
    “碧姐是说过一句要她当水域城城主,不过她拒绝了啊,让她说原因她也讲得不清不楚的,碧姐就作罢了,不过molinda真是一个聪明机智、善解人意的好女孩!我们大家都很喜欢她呢!”提到这个人芙菱就露出一副眉开眼笑的样子,好像十分的欣赏她。
    “作罢,那就最好不过了,要不然我也不会同意的!”雅因坚决的表示反对,芙菱诧异的问为什么,她解释说:“我听说这个国使被天魔教的人打断了全身经络,那样的话就没办法创造元能,不能创造元能就无法上战场,一个上主最基本的要求就是文武双全,她连元能都造不了了还提什么文武全才啊?”
    “我听说molinda的格斗技巧很强,上战场不一定非要用元能啊,纯格斗术也可以决胜负的!”
    “啧,我说你是真笨还是假笨?”雅因摆出一副嗤之以鼻的样子:“上战场根本不是主要原因,宁日潇也不会上战场但是天地盟确实少不了她,最主要的原因不是光之结界的支撑吗?她没有元能,怎么跟你们一道撑起这个结界啊?别说是我,就是十三禁卫军也不会同意的吧!”
    芙菱也没往别处想,权当是雅因语风犀利的表现了:“书找到了,我先走了阿姨。”
    随着众上主的归来光之结界已渐渐不需要生命之元去维持了,阳光普照万里,就与往常的绚烂跟辉煌一样,不同的是,此刻众人心里被一层厚厚的愁云笼罩,进退两难,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很多天,然后……
    谁也没想到,在某个宁静的清早,从御政宫传来一则惊涛骇浪的消息。
    圣母召开御政宫早会,当众为“晴尊是月国公主”一事辟谣,并且下令把这个消息张贴到各地的布告栏上。
    爆炸性的风浪同时席卷到整座凝光城。风摩以悠在一片迎接她的沸腾声中迈出北门的门厅,肩上的披风随风飘扬到远处,像一只振翅飞翔的孤鹰。
    她和从容到花之国以后直接找到了宁日潇口中的那位远房表叔,想不到那是一个非常通情达理的人,按照以悠的指示不出三天就拿到了相关的证据。
    据调查了解,圣母在光之国的花销非常大,而她得到的本国待遇却远远不够支付她奢侈的消费,那么她的钱是从哪儿来的?玉金的父亲在花之国担任税务府总长,同时家里拥有数个大型企业,可是他们却每每向财务府报假账,从不把利润的实际数目上报,所以,花国每年在他们这里的税收都会遭到蒙蔽,而这些漏掉的税钱就是圣母的日常花销了,以她那么大手笔的花费,光国国府给的那一点钱根本就是九牛一毛,圣母在那个纪律严明的天地盟手里没法捞到什么好处,只有靠玉金和她的父亲了。
    可是,这种欺骗花国国主和国府的行为却成为她和玉金致命的弱点。
    以悠一回国都先把从容送到家,然后自己单独去觐见圣母,在休息的偏殿里直接把证据拍到她面前的桌子上,以勒令的口吻相商:“你可以选择继续跟我们作对,也可以选择从此之后决不再干涉我方。反正我们现在等于是互握把柄,不化干戈为玉帛就玉石俱焚!”
    圣母看着纸张上面罗列出的详细数据当时就傻眼了,嘴巴张得溜圆半天没合上。
    回想起昨天圣母那副以沉默表示答应的嘴脸,连一向严肃的以悠都忍不住发笑了。
    “哟!以悠你回来了啊!”也俊跟倩儿、千刺三人同行,身边还跟着五六个从城外召进来的美女。
    “嗯,大家都在吗?”
    “都在等你哟~”也俊甩甩刘海,一脸酷相的走到途倩儿身边。
    他旁边的美女们立刻脸红尖叫,连声起哄。
    “喂!到家了!可以把这张酷脸收了!”倩儿故作不屑的甩了句话。
    也俊一挑眉:“咋?哥就是这么地酷!这么地帅!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仪表堂堂说的都是我!看我优点多多哈!”他一张嘴,所有的酷就都不翼而飞了。
    千刺囧着脸说:“少臭美了,明明就只有说到帅而已……”
    “从今以后,我们就要在这里常驻了……零界宫……”抬眼望向门匾上的三个大字,几人渐渐停下了脚步。
    经过七米长的门厅后进入正厅,中庭之下的北边属于办公区,在壁灯的照耀下整日弥漫着微蓝的色彩,有高档的办公设施,尤其是那一面贴在内墙的落地大屏幕。西边是娱乐区,也是这里最热闹的地段,电玩、歌唱、舞蹈用的道具设施应有尽有,杂七杂八还堆着许多不知道为谁准备的稀奇玩意儿。靠东的一侧气氛比较安逸,用隔断分出了几个小空间,灯光昏暗、存在感刻意讲求低调的吧台;米、白、灰三种浅色调拼合到一起的咖啡屋;还有充满了古典风韵摆着墨竹屏风和榻榻米垫子的小茶室;另外就是珠帘隔断后有着木质精美细雕书橱的书画室。
    大厅除了白色的实木地板以外很大一部分面积都铺盖着深灰色的绒地毯,因为在这上面围了两圈浅灰钉扣的布艺沙发,足足够三十四人共处的规模。沙发旁边随意堆砌着魔方样式的布艺坐墩,中间则每隔两米就摆了一张棉麻的矮几,光是看,已能想象出身处此地时的舒适了。
    顺着入口处左边的内楼梯蹬三十几层台阶就能到达中庭,也就是众位上主聚居的地方。
    “全都建好了感觉就是不一样啊!”芙菱绕着宽敞的大厅跑了几圈,最后搂着一桩装饰柱笑哈哈的朝众人招手:“天雪木茉倩儿以悠!该你们交代‘历险记’的内容了!呵哈!”
    除了风扬这行人,其余的几位基本每天都会被这丫头缠着讲述这几个月来发生的故事,她那兴头一起,任何好吃的、好玩的都勾不走她。
    “还是先说说你自个儿给助贤拖了多少后腿吧!”她哥哥很不给面子的揭老底。
    “我和以悠醒过来的时候就躺在沙洲城的哥里拉沙漠上,是千幻大人救了我们,然后把我们送到五神教那里,养了一段时间的伤,才赶回来。”
    途倩儿讲的“故事”一点都不好笑,芙菱不满的鼓起脸颊,又跳到木茉和天雪那边,八爪鱼似地一手挽住一个,笑眯眯央求道:“好姐姐,告诉我吧!”
    “诶?光子怎么不在呀?”只有那天才远远看到红发少女的侧影,此后再也没见过,对于她的样貌木茉依然是一知半解。张开眼睛后,就是这么急不可待的想把每一个人的样子牢牢印在心里,希望再次闭上眼睛的时候,能够清楚的看见他们的容貌。
    “光子她……整天把自己关在倚竹馆里,什么人都不见。”宁日潇一脸失落的从后面走来,劝了光子很久,但除了接到她无声的沉默,就再也没有见过其他的表示。
    而此时此刻,光子却独自站在竹林与小溪的岔口,在两个方向间不住的彷徨。
    “你找我?……”接到探樱通知的云罗风树在约定的时间内赶到这里,出现在相夫光子的面前。
    “你知道凤盏琉璃吗?”背对着来人,光子用指尖轻轻抹去嘴边溢出的鲜血。
    “听说是两扇临界之门的枢纽,如果在其中一扇面前打碎,另一扇就会关闭。”虽然对方非敌非友,但云罗风树并不介意讲出自己知道的事情。
    光子打从心底钦佩他的坦诚,转过头来,满眼的哀伤与恳求:“带我走!”
    云罗风树并不惊讶,也没有立刻点头答应,沉默的好像一尊不会说也不会笑的石像。
    “带我去琴河!”
    “但是你的脚……”
    “我已经想到了自由移动的办法,不会拖累你的!”少女眼中的执着如同炙热的烈火,几乎映红了云罗风树天蓝色的眸子:“拜托你了!云罗风树!”
    我不想留在这里,我无法面对敌视我的双亲以及偏离了我所期望的轨道的同伴……但要我彻底的割舍他们,我还是做不到,所以……请让我为他们再做一件事——在死去以前。
    血腥味道淹没咽头,在她心里默默念出这些话的时候,几乎要喷薄而出。扭头,用绢帕重重擦去唇角被渲染上的痕迹,光子努力的展露笑颜,尽管那是异常苍白的美丽。
    云罗风树终于还是点头答应,询问她什么时间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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